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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勒兹《意义之逻辑》第二十三节 [个人翻译]

2023-07-28 17:46 作者:夏洛克-福尔马林  | 我要投稿

有关永恒纪元的第二十三系列

    从一开始,我们就看到了时间的两种阅读方式——作为次序时刻的时间和作为永恒纪元的时间,两者是相对立的:1)根据次序时刻,只有当下实存于时间中。过去、当下和未来不是时间的三个维度;只有当下填满了时间,而过去和未来则是在时间中相对于当下的两个维度。换句话说,与某个当下(某个广延或绵延)相关的未来或过去归属于一个更广阔的当下,它具有更大的广延或绵延。总有一个更广阔的当下会吸收过去和未来。因此,对于当下来说,过去和未来的相对性意味着诸当下本身彼此之间的相对性。上帝将那些对我来说是未来或过去的东西给体验为当下,因为我生活在更有限的当下之中。次序时空是一种封包(encasement),一种相对的诸当下之间的盘卷,而上帝则是末端的圆圈或外部的包层。受斯多葛学派启发,波伊修斯(Boethius)说神圣的当下会进行包罗(complicate)并且统摄了未来和过去。[1]

    2)在次序时空内部,当下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形体的。这是混合或融合的时间,亦即融合的过程:调和(temper)或时间化(temporalize)即是混合。当下衡量了诸身体和诸原因的行动。未来和过去则不如说是身体中被动的残留。但恰好,一具身体的被动关涉于更强大的身体的行动。最大的当下,神圣的当下,即是伟大的混合,有形体原因自身之间的统一。它衡量了宇宙性周期的活动,一切在其中都是同时的:宙斯也是迪亚(Dia),即“通过”(l’A-travers)或混合物、融合器。[2] 因此,最大的当下并非不受限的。它属于当下,由当下来界定,并且是身体之行动的界限或度量,即使身体或所有原因的最大统一(“宇宙”)也是如此。然而,它可以是无限的,但又并非不受限的。例如,它可以是循环的,这意味着它包含了每一个当下,可以重新开始,并在前一个周期之后衡量一个新的宇宙性周期,这个周期可能与前一个相同。每个当下都关涉于一个相对更广阔的当下,我们必须为这种相对运动添加一种绝对运动,它适用于最广阔的现在。这种运动在深度中收缩和扩张,以便在宇宙性周期的作用中吸收或恢复它所包围的诸多相对当下(包含-点燃(embrasser-embraser))。

    3)次序时空是广阔而深远的当下的有规律运动。但它究竟从哪里获得它的度量标准呢?填充它的诸身体是否具有足够的统一性,它们的混合物是否具有足够的正义和完美,从而当下才能够获得一种内在度量的原则?也许在宇宙性宙斯的层面上,它是这样的。但对于随机的诸身体和每个部分混合物来说,情况是否如此?难道没有一种对于当下的根本性干扰,即一种推翻和颠覆所有度量标准的根基,一种深度的生成-疯狂,它从当下中逃离了出来?这种无法度量的东西仅仅是局部和部分的,还是逐渐伸展到整个宇宙,在各处建立其有毒、怪异的混合物,并颠覆了宙斯和次序时空本身?斯多葛学派中难道不是已经有了这种对世界既信任又不信任的双重态度吗?这种双重态度对应于两种混合物——在传播时保留的白色混合物,以及会发生改变的黑色和混乱混合物。在马库斯·奥勒留的《沉思录》中,这种选择经常发生:这是好的混合物还是坏的混合物?这个问题只有当两个术语最终变得无关紧要时才能找到答案,也就是说,当美德(或健康)的状态必须在其他地方寻求,在另一个方向上,在另一个元素中——永恒纪元对抗次序时空。[3]

    深度的生成-疯狂于是就是一种坏的次序时空,与生活当下这一好的次序时空相对立。萨图恩(Saturn)从宙斯的深处低沉作响。纯粹而无度量的诸品质(qualities)之生成从内部威胁了有质的(qualified)诸身体之秩序。诸身体失去了它们的度量,现在不过是拟像而已。作为被释放出来的力量,过去与未来在同一个深渊中开展了复仇,这个深渊威胁了当下和一切实存的东西。我们已经看到,柏拉图在《巴门尼德篇》第二假设的结尾处表达了这种生成,将其视作绕过当下的力量(因为现存意味着存在,而不再生成)。然而,柏拉图补充说,“绕过当下”正是生成所不能做到的(因为它现在正在生成,因此不能跳过这个“现在”)。这两种表达都是成立的:时间只拥有当下,这样它才能表达时间中对当下的内部颠覆,这恰恰是因为这种颠覆是内部且深刻的;次序时空仍然必须用当下来表达未来和过去对当下的复仇,因为只有当下是为它所统摄的,亦是唯一能影响它的。这是它想死去的方式。因此,它仍然是一个可怕、无度量的当下,绕过并颠覆另一个好的当下。次序时空曾经是一个有形体的混合物,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一种深刻的断裂。从这个意义上说,当下的冒险在次序时空中表现了出来,符合次序当下(chronic present)的两个方面——绝对运动和相对运动,全体当下和局部当下。前者是相对于其自身而言的,因为在深度中它爆裂并收缩(精神分裂症运动);而后者是相对于与其更多或更少广阔的广延而言的,从谵妄未来和谵妄过去(躁郁症运动)方面来看。次序时空想要死去,但它难道不是已经让位于另一种时间解读了?

    1)根据永恒纪元,只有过去和未来才内在或自存于时间中。并非是一个当下吸收了过去和未来,而是一个未来和过去在每一瞬间划分当下,并将其无限地细分为过去和未来,同时朝向两个方向。或者说,它是没有厚度和没有广延的瞬间,它将每一个现在细分为过去和未来,而不是广阔而深厚的当下,这种当下在未来和过去的互相关联中统摄了两者。这个永恒纪元与已经在其自身领域中颠覆了次序时空的深度之生成-疯狂之间有什么区别呢?在这项研究的开始,我们可以先假设两者之间有着密切的延续:它们都反对有形体和有度量的现在;它们都能绕过当下;并且它们都发展出了相同的矛盾(质、量、关联和模态)。至多,在它们之间有一个导向的转变:在永恒纪元的情况下,深度的生成-疯狂正在攀升到表面,拟像也相应地变成了幻象,深处的断裂作为表面上的裂缝显示出来。但我们知道,这种方向的改变和表面的征服在各个方面都暗示着根本性的差异。这几乎是帕门尼德斯第二假设和第三假设之间的区别——“现在”与“瞬间”的区别。不再是未来和过去颠覆了实存的当下;而是瞬间使当下堕落,使其内在于未来和过去中。本质上的区别不再仅仅是次序时空和永恒纪元之间的区别,而是表面的永恒纪元与次序时空之整体以及深度之生成-疯狂之间的区别。在两种生成之间,表面生成和深度生成之间,我们不能再说它们的共同点是绕过了现在。因为如果深度逃避了现在,那么它就是凭借了一种“现在”的力量,使得惊慌失措的当下对立于智慧的有度量当下;而如果表面逃避了现在,那么它就是用一种“瞬间”的力量来将它的出现与任何可分且可再分的可指定当下区分开来。没有什么能上升到表面而不改变它的本性。永恒纪元不再属于宙斯或萨图恩,而属于赫拉克勒斯。虽然次序时空表达了身体的行动和有形体品质的创造,但永恒纪元却是无形体事件和与属性的位点,属性与品质是不同的。虽然次序时空与作为原因和物质而完全填满它的诸身体不可分离,但永恒纪元中却是效果居住下来,而不曾填满它。虽然克洛诺斯是受限且无限的,但永恒却像未来和过去一样是不受限的,并且像瞬间一样是有限的。虽然次序时空与循环性及其诸偶性不可分离——比如阻塞或沉淀、爆炸、断开和硬化——但永恒纪元却笔直地向两边无限地伸展。永恒纪元总是已经过去并且永远即将到来,它是时间的永恒真理:纯粹的空时间形式,它已经摆脱了它的当下的有形体内容,从而解开了它自己的圆圈,伸展成一条直线。也许正因为如此,它才更危险、更像迷宫、更曲折。这是马可·奥勒留所说的另一种运动,它不是出现在上面或下面,也不是以循环的方式,而只是出现在表面上——“美德”的运动……如果在永恒的一边也有一种死亡愿望(vouloir-mourir),那么它将是完全不同的。

    2)这个由无形体效果或表面效果所构成的新世界使语言成为可能。因为,正如我们将看到的那样,正是这个世界把声音从它们作为躯体行动与被动的简单状态中抽离出来。正是这个新世界将语言区分了出来,使它不与诸身体的声音-效果相混淆,并将它从诸身体的口部-肛门之规定中抽离出来。纯粹的诸事件为语言提供了根基,因为它们既等待着语言,也等待着我们,并且只有在表达它们的语言中,它们才具有纯粹的、单一的、非个人的和先验的实存。正是在其独立性中被表达的东西为语言和表达提供了基础——亦即一种形而上的特性,声音为了具有意义而获得了它,并且在次要的层面上,为了进行意指、展现和指称而获得了它,而非为了作为物理品质而从属于诸身体。意义最一般的操作是这样的:它使表达它的东西获得实存;从那时起,作为纯粹的内在性,它使自己实存于表达它的东西之内。因此,它与永恒纪元(作为表面效果或事件的周围环境)相伴,以划出事物和命题之间的前沿;而永恒纪元则用它整条直线来划出这个前沿。若是没有意义,声音就会落回到身体上,命题本身也不会是“可能”的。语言之所以成为可能,是因为这条前沿将它与事物和身体(包括那些说话的身体)分离了开来。我们可以再次回顾一下由永恒纪元所规定的表面组织。

    首先,永恒纪元的整条线都被“瞬间”穿过,这个瞬间在这条线上无尽地移置,并且总是在自己的位置上缺失。柏拉图正确地说过,瞬间是无位的(atopon),它没有位置。它是悖论实例或偶然点,表面的无意义和准原因。它是抽离的纯粹时刻,其主要作用是在永恒纪元的线上将每一个当下同时向两个方向划分与细分,划分为过去-未来。其次,瞬间从当下中提取出诸奇点,并从诸个体中提取出占据这个当下的人称。它提取出被两次投影的独异点——一次投向未来,一次投向过去——通过这个双重等同来形成纯粹事件的构成元素(就像一个豆荚释放它的孢子一样)。第三,同时向两个方向延伸的直线划定了身体和语言、事态和命题之间的前沿。如果没有这条使其成为可能的前沿,语言或命题体系将不会存在。因此,语言在永恒纪元的未来方向上不断诞生,在那里它得到了建立并以某种方式受到预期;尽管它也必须言说过去,但它把过去说成是诸事态的过去,诸事态在另一个方向上不断出现和消失。简而言之,直线现在与它的两个环绕物(environs)相关;虽然它分开它们,但它也把一者和另一者作为两个能够发展的序列而接合起来。它把贯穿它的瞬间偶然点以及分布在其中的独异点都带到了它们两者中。因此这两个面向总是不相等且不平衡的:一个面向事态,另一个面向命题。但它们不允许被化约为事态或命题。事件开始承载于事态之上,但它只是作为这些状态的逻辑属性。事件与它们的物理品质完全不同,尽管它可能发生在它们身上,在它们中得到体现或实在化。意义和事件是同一回事——只是现在意义与命题相关。它与命题相关,作为被它们表达或可以表达出来的东西,但又与它们所意指、展现或指称的东西完全不同。意义也与它们的声音品质完全不同,尽管声音品质独立于事物和身体,但这种独立性可能仅仅是由意义-事件的整个组织所保证的。这整个组织,在其三个抽象环节中,从点行进到直线,从直线行进到表面:点划出直线;直线形成前沿;而表面从两边展开并打开。

    3) 在一种脆弱而微妙的机制中,许多运动相互交错:一方面,在其深度中被设想的诸身体、诸事态和混合物成功或失败地产生了理想的表面;反过来,(按照复杂的规则)表面的事件在诸身体的当下中实在化,为此,首先要将其奇点囚禁在诸世界、诸个体和诸人称的界限内。另外还有一种运动,在这里,相对于其实在化而言,事件暗示了某种过剩的东西,某种颠覆了诸世界、诸个体和诸人称的东西,并将它们留给根基的深度,根基则对它们进行作用和溶解。因此,当下这一概念有了几种含意:无度量或错位的当下,即深度和颠覆的时间;可变和可度量的当下,作为实在化的时间。但也许还有另一种当下。如果没有第三种当下,如果没有它不断地避免实在化陷入颠覆并与之相混淆,那又怎么可能会有可度量的实在化呢?似乎毫无疑问,永恒纪元不能拥有任何当下,因为在它之中瞬间总是分裂成未来和过去。但这只是表象而已。事件中过剩的东西必须得到达成,即使它可能在得到现实化或实在化时也毁灭了。在次序时空(Chronos)的两个当下之间——由底部引起的颠覆之当下和具有形式的实在化之当下——还有第三个当下,必须要有第三个当下,属于永恒纪元(Aion)的当下。事实上,作为贯穿整条直线的悖论元素或准原因(quasi-cause)的那个瞬间必须自己得到表征。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表征可以在其边缘上包覆一种表达,尽管表达本身可能具有另一种本性;并且智者可以与准原因“同一化”,尽管准原因本身缺少自己的同一性。永恒纪元的当下代表着该瞬间,这个当下与次序时空(Chronos)那个广阔而深刻的当下完全不同:它是没有厚度的当下,是演员、舞者或哑剧演员的当下——纯粹倒错的“时刻”。它是纯粹操作的当下,而不是吞纳(incorporate)的当下。它不是颠覆或实在化的当下,而是反实在化(counter-actualization)的当下,它使前者不会推翻后者,而后者也不会与前者相混淆,同时它也加倍了内膜(redouble the lining)。


[1] 波伊修斯,《哲学的宽慰(Consolation of Philosophy)》,第四卷。

[2] 参见狄奥根尼·拉尔提乌斯,《哲学家列传》,第七卷:147。

[3] 马可·奥勒留,《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乔治·朗译(纽约:P. F. Collier,1909)12:14:“上下四周都是元素的运动。但是美德的运动不在其中;它是一种更神圣的东西,通过一条几乎不被察觉的道路前进,它快乐地走在自己的路上”(沉思录6:17;第237页)。我们在这里发现了对圆环和至高知识的双重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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