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我喜欢你13

宋轩回了卧室，躺在床上却再也没能睡着。 他出门的时候是三点多了，回来却已经快五点了，眼看着再过两个小时天边就该泛起鱼肚白，他却瞪着天花板毫无睡意，比刚才出门前还精神。 他简直是后悔，睡不着也应该在屋子里老实待着，没事瞎出去溜达什么。 非要去也不是不行，昨晚本来气氛挺温馨的，他作为一个心胸宽厚的家长，看见年轻人因为出柜跟家里闹得伤心失意，安慰一下也不算过分。 千错万错，说到底，他就不该喝那酒。 酒精害人不浅。 宋轩痛苦地捂住脸，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 他到现在还觉得嘴唇有点痛，刚才的刘文跟出笼的野兽也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凶悍暴躁。 他难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骂完还嫌不够，又低低地骂了句，“小兔崽子。” 可不是个小兔崽子么。 放着学校里这么多青春年少的同学不喜欢，非要跟他一个年长几岁的纠缠。 本来他还在操心刘文对宋辕情根深种怎么办，但现在一想，刘文还不如喜欢宋辕呢。 宋轩怀着满腹心事，在天色大亮的时候才堪堪睡着，但他一共就睡了两个钟头，第二天九点多，宋辕就兢兢业业来敲他房门，喊他吃早饭。 他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很想把宋辕打一顿。 宋辕丝毫不知道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还在大声嚷嚷，“哥，你别赖床啊，文哥已经在做早饭了，我们还喊了餐厅的点心外卖，特别好吃，错过可惜啊。” 谁要吃点心。 宋轩无奈地捂脸，并不想起来，但看宋辕这不喊醒他不肯走的架势，只能无奈道，“知道了，别敲了。你先去餐厅。” “哦，那你快点啊。”宋辕哒哒哒地跑了。 宋轩在床上又躺了几分钟，才不情不愿地起来换衣服，动作迟钝而缓慢，像在拖延时间。 刚才听见“刘文”两个字，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他还没有健忘到连昨晚发生的事情都记不清，一想到要跟这个昨晚刚跟自己告过白的小崽子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他就满心不自在。 但不出去又不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且不说这趟旅行还没有结束，他们早晚还要一起回重庆，就说刘文跟宋辕这关系，两个人是铁哥们儿，他又不可能让宋辕去跟刘文断交，他们终究是免不了要打交道的。 宋轩扣好了衬衫扣子，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几乎一夜没睡，他的脸色有点苍白，眼下也是淡淡的青色，一看就知道没休息好。 但大体上没什么问题，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给自己做了一分钟的心理建设，才推开门走了出来，下了台阶，到达一楼的餐厅，他一眼就望见了正在往桌上放早餐的刘文。 而刘文也正好抬起头，两个人视线相撞，空气都安静了。 宋轩一眼就发现刘文也没有平时神采奕奕，头发稍微有些凌乱，眼睛里还有未褪去的红血丝，气势消沉，嘴唇上的破口还没有好，结成一个深色的痂。 好在他皮相足够俊美，即使这样精神不济，也只显出一种颓废的美感。 看见宋轩过来，刘文神色凝住了一会儿，片刻后却又低下头，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早上好，宋哥。” 宋哥。 宋轩抿了下唇，这时候倒又知道装乖了，不是昨天按着他叫“宋轩”的时候了。 但刘文能知情识趣地装作无事发生，他也不至于斤斤计较，点了点头，和之前一样平静道，“早。” 桌上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确实像宋轩说的，很丰盛，宋轩乍一眼看过去，八九成都是他爱吃的。 他不由想起来上次刘文在他家留宿，早上起来也是这样细心体贴，只是那时候他一心以为是刘文天性如此，没想到其实可能是刘文在讨好他。 他拿着筷子，突然就有点手足无措。 刘文坐在对面，一言不发地喝着豆浆。 只有宋辕完全在状况外，一点也感觉不到异样，抄起一盘点心放在了宋轩面前，“哥你尝尝这个，都是咸口的点心，还是这儿的特色，文哥知道你喜欢特地买的。” 宋轩：“……” 他看看点心，又看看宋辕，很想一筷子敲在宋辕脑门上。 但这点心都递到他面前来了，他抿了抿嘴唇，还是夹了一块。 他用余光看着对面，刘文自始至终沉默异常，连头都没抬，仿佛这边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关系。 在各怀心思的诡异气氛里，这顿早餐总算是吃完了，宋轩把盘子放进了的厨房，待会儿会有服务员来收走。 他倒了一杯柠檬蜂蜜水，加了两块冰，一口气喝下去，想到即将开始的一天的旅行，愈发头疼。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跟刘文寸步不离地待上一整天，光是想想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等他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却只有一个戴着遮阳帽背着小书包的宋辕。 “刘文呢？”他问。 “文哥说他身体不舒服，”宋辕皱着眉头，满脸担心，“刚才还好好的，吃了个早饭，他突然说自己头疼，不想出去了，让我们两个今天去就好，但我说要送他去医院他又不肯，说不严重，躺躺就好。” 宋轩往楼上看了一眼。 他不是宋辕这样的傻白甜，当然明白刘文根本不是不舒服，而是在找理由回避。 昨天那一时冲动的告白，不止他一个人觉得为难。 刘文也知道他们两个今天出去，谁都不会痛快。 “那就让他睡吧，”宋轩说道，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自己。” 宋辕却还不放心，“可是·……” 宋轩打断了他，“如果晚上回来，他还不舒服，我会送他去医院的，不用担心。” 宋辕想了想，也是。 “那好吧，我们给他带点纪念品回来。”宋辕摩拳擦掌，“走，看园林和博物馆去。” 宋轩跟宋辕一起出了门。 他们今天租了度假村提供的私家车，开车去看苏州颇负盛名的几家博物馆。 这本来是宋轩此次最有兴致的行程，但是真的上了路，他却一直心不在焉，主城区内车道尤其拥堵，私家车开得走走停停，他的思绪似乎也跟着一起拥堵了。 他望着前头发呆，黑色的墨镜遮住了一半的脸，只露出挺直的鼻子和精巧的下巴，嘴唇上细看还能看出一小处咬伤，格外的红。 宋辕在旁边哒哒哒地打字，他没关音量，那声音像小鸡啄米似的，宋轩往旁边看了一眼，“你在干嘛？” 宋辕头也不抬，“我在给文哥发消息呢，他早上就蔫蔫的，不说话也不笑，我感觉他心情不好。”他想了想，又问宋轩，“但他也不跟我说实话，我问他，他就说没睡好，可我总怀疑他是不是又跟家里吵架了啊？” 真不怪他这么想，刘文在学校过得顺风顺水，也没哪儿不如意，好像也就剩家庭矛盾一个问题了。 宋辕眨巴着眼睛看着宋轩，本是无心，宋轩却被问得一个激灵。 他该说什么呢，说你猜对了一半，刘文是跟家里吵了一架，但这不是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跟你哥告白被拒了，现在心碎了主动回避？ 想想都一堆槽点。 宋轩踩了一脚油门，缓慢往前开去，“谁知道呢。”但他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迂回地去套宋辕的话，“他会不会是感情问题，你有听刘文说过自己喜欢谁吗？” 他始终觉得刘文喜欢他这事情有点离谱。 虽然他觉得刘文对他像是真心，但往好处想，万一刘文真是个海王，一个月能遇见十八次真爱呢？ 宋辕却皱了皱眉，“没有啊，文哥能有什么感情问题，哥我跟你说，你别看他长得花又招人喜欢，其实都是别人追他，他也没答应过，从进学校到现在，他要么是去跟朋友出去玩，要么是在宿舍，连暧昧都不搞。非要说的话，他拒绝别人的时候倒是会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但问他是谁又不说，就是找借口。” 宋轩：“……” 这还真不是找借口。 但他听完宋辕的话，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在他的印象里，刘文一直是个花花公子的形象，为人不坏，但是感情上也 不会有多么专一执着。 可宋辕却说，刘文私生活干净得连暖昧都不搞。 他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上次刘文在他房间里留宿，开玩笑一样说自己可纯情了，还没有谈过恋爱，连初吻都还在。 这总不会是真的吧。 宋轩咬了下嘴唇，不小心咬在伤处，嘶了一声。 他不确定地问宋辕，“你不会告诉我，刘文到现在连初恋都没有吧？” 宋辕肯定地点了点头。 “没有啊，”宋辕说起这事也有点幸灾乐祸，虽然他也没谈过对象，但行情这么好的刘文也没有，他多少心理平衡了，“我们班有人跟文哥是高中同学，说他从高中到现在他都没谈过，文哥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宋轩一个刹车，堪堪停在了红绿灯等候线外，宋辕往前一冲又被安全带勒住，吓了一跳。 “哥你怎么了啊？”他惊慌地问。 宋轩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他闭了下眼，“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宋辕拍了拍胸口，对自己哥进行普及教育，“可不能这样了哥，开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啊不等等，我也在车上。” 宋轩没高兴搭理这个活宝。 接下来的一天，宋轩和宋辕逛了博物馆和园林，行程排得不紧不慢，路上宋辕还认识了旁边一家出来玩的苏州本地人，跟他们聊得不亦乐乎，宋轩也乐得轻松 没有掺和他们的讨论，自己端了杯咖啡慢慢走。 但要说他多么潜心欣赏艺术和历史，却也不是。 他耳朵里听着旁边旅游团的导游介绍这座私家园林的历史，心里却总想起在车上宋辕说的话。 他原先总以为刘文惯于游戏人间，这样的人即使有几分真心，也只是一时，虽然被拒绝了会有些许痛苦，可是过一阵子就会找到新的目标，上一次的伤感就会随之烟消云散。 可宋辕却告诉他，刘文还是初恋。 搞不好，还可能是初次动心。 宋轩呼出一口气，捏着咖啡杯的手也在收紧，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到了他这个年纪，最怕的就是别人对自己是真心的。 要真是相亲场上的饮食男女反而倒好解决，大家所求无非是合适，无非是条件般配，可以彼此扶持组建家庭，不说是算得一清二楚，心里也是有一张表格，列着条条框框，谁都不会拖泥带水。 所以真有人跟他谈真心，谈痴情，他反而手足无措了。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回报什么。 他当然知道自己无需负责，又不是他让刘文喜欢自己的。 但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情窦初开，还没来得及体验过人生与爱情，就因为对他一段暗恋就遭受这样的打击，也未免可怜。 宋轩不由望着院子里的合欢树发起了呆，夏天过去，合欢已经落了个干净，只留满树苍翠。 逛了一天，宋轩也没能记住什么历史名胜，脑袋里一直乱糟糟的，他也没怎么拍照片，只给宋辕留了几张。 宋辕接过来一看，止不住地嫌弃，“哥，你这拍照技术可真是直男审美，跟我真人不说是有多么相似，起码也是毫不相干。” “给你拍就不错了，”宋轩冷哼一声，“我就这技术。” 宋辕把他往桥上推，“来来来，哥你也拍一张。” 宋轩拗不过，只能站了过去，咔嚓一声，宋辕就拍好了，得意洋洋地拿给他看，宋轩不得不承认是比他拍得好。 白色的石桥上，他穿着浅色衬衫，戴着大框墨镜，身后游人如织，枫叶林浅黄浅红地交织在一起，层林浸染，绿色的植被爬在假山上，确实像入了画。 宋辕看着照片，有点可惜，“要是文哥今天也出来就好了，我们还能拍个合照。” 宋轩抿了抿唇，心里想也许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可他犹豫了几秒，还是说道，“下次吧。” 因为记挂着还在别墅里的刘文，宋辕跟宋轩特地提早回去了，宋辕还买了一堆纪念品，说要回去分给刘文。 在宋轩看来，那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也就宋辕这个长不大的会感兴趣，但宋辕兴冲冲要跟小伙伴，他也不会拦着。 可他自己却有点矛盾，回去的路上也在堵车，车子开得慢腾腾，越靠近度假村，宋轩心里就越是纠结，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刘文。 但等他们回到别墅里，却发现刘文并不在屋子里，别墅里空空荡荡，连灯也没开。 “文哥去哪儿了呀？”宋辕转悠了一圈，“他不是难受吗，怎么还乱跑。” 宋轩望着空空的沙发，却是心里一紧，他记得早上这里还搭着刘文的一件外套。 他立刻问宋辕，“他的行李还在吗？” 宋辕已经在拿手机，闻言一愣，“我刚刚在楼上没注意，应该在吧，他拿行李干嘛？” 宋轩神色一肃，也不管宋辕这迷迷糊糊的发问，三两步往楼上走。 拿行李能干嘛，当然是一个人独自回重庆。 他拒绝了刘文，年轻人自尊心又强，觉得无法再忍受跟他待在一个屋檐下也实属正常，尤其是今天早上刘文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可能早就有此打算。 宋轩越想越觉得可能，离刘文的房间还有一步之遥，他也顾不上礼貌，加快了脚步，一把推开了房门。 门开了，刘文的房间干净整齐，被子也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几乎没有烟火气，像是根本没有人住过。 宋轩皱着眉头，又去打开了刘文的衣柜。 还好，行李箱还在，几件换洗衣服也挂在橱里。 宋轩不由松了口气。 刚才打开衣柜门的一瞬间，他是真的心头空了一瞬。 现在放松下来后，他又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小王八蛋。 到底谁才是告白的那个，为什么是他在这里担惊受怕？ 他把衣柜门关了上去，没准备再去窥探刘文的隐私，但是关上前一低头，又看见了刘文放在行李箱上的背包。 那背包还挂着那个粉色的姻缘符，在空中一晃一晃。 宋轩的手又顿住了。 他盯着那一个小小的姻缘符，心情跟昨天早已截然不同。 刘文买下来的时候，他还在隔岸观火，以为刘文求的是跟宋辕的姻缘，满心准备当个封建家长棒打鸳鸯。 可没想到，到头来，刘文求的是他。他伸出手轻轻托起那个姻缘符看了看，流水线上生产的工艺品，能有多灵验呢，也就刘文会信。 “傻子。”他低声说道，又松开了那个姻缘符，把衣柜门合上了。 下楼之后，他看见宋辕正在打电话，他走近，正听见宋辕说，“好，那我们过去找你。” “怎么了？”他问宋辕。 宋辕回头道，“我给刘文打了电话，他在射箭馆，说是下午不头晕了就出去走了走。我跟他说我们马上去找他，然后一起吃饭。” 宋轩垂下了眼，也没提反对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