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水仙】六层楼【卷飒】(1)
叮咚——
一声巨大的门铃声后,机械的女声响了起来。
“正在加载数据,正在扫描,1001,1002,1003,1004,1005……初始数据加载完毕,传输开始,1%,2%,40%,80%,100%,传输完毕。”
几人瞬间出现在一间纯白空旷的屋子里。
西兰呆了片刻,扯着绒绒晃来晃去,“啊!!!!!!!!这是哪?咱家医院什么时候建的这种地方?你说话!”
“欢迎进入海拉系统,初始玩家编号启动,01,02,03,04,05,06,编号已完成。”
“啊!!这又是什么东西!”西兰觉得手腕刺痛,低头发现花纹正迅速生长愈加清晰,最后长成了“02”的字样,用力蹭几下,除了皮肤发疼发胀,字迹并没有丝毫变化。
须须实在受不了,从后面捂住他的嘴。
“请玩家确认档案,系统提示:昵称有利于玩家之间确认身份,要认真设定哦。”
地面扭曲震动,产生巨大声响,升起一排编了号的按钮。
绒绒看了眼须,走上前按下04号按钮。
叮——
“四号玩家档案匹配。请设定昵称。”按钮上出现语音条。
“R。”
“设定成功。”
其他人紧随其后。
“系统提示时间:系统合并扫描世界上已知所有的裁判文书数据库以及基因数据库,所有相关人员都会根据操作者意愿传送到海拉空间层。玩家完成六层楼全部任务即可通关,每层任务开始前系统将会公布游戏规则,不定期提供游戏线索。秉着公平公正公开原则,系统四十小时为一周期上传监控数据,除隐私一层,所有楼层影像全网各大平台同步直播。游戏即将开始,你准备好了吗?SOIHAHAHAHA!”
空间恢复纯白,只留下HAHAHAHA的笑声以及西兰全懵的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事情要从两天前说起。
电视里依旧放着离谱的猜测和编排,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满天飞舞,甚至传的污秽不堪,不可理喻,现在的新闻越来越可笑了,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真相。
没什么可说的,就这样吧。
立风关了电视靠着猫儿坐下,粘人的小东西就冲腿上蹭了来,不住地喵喵叫着。立风一下一下摸着小东西的脑袋,目光投到桌上的相册上,封面已经泛黄磨损,无半点灰尘。
阳光透过窗柩穿下来,暖得人心痒,院里的孔雀唱着,像是安慰,像是诉说。立风叹了口气,正要翻开,听见门吱呀一响。
“立风哥哥。”来人推门进来,径直走到立风对面坐下。
“绒绒,是你呀,今天天气很好,不去钓鱼吗?”立风抬头笑了笑,手中动作停了下,猫儿不满地喵喵。
“要去的,路过见门开着,先来看看你。”绒指指门,说。
“这样,先坐,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喝点茶吧。”立风说着把猫儿放到一边,准备起身。
“别忙,我自己来就好。”绒绒一把按住他,自己跑去了厨房。
我看着他熟门熟路取了茶叶烧水泡上,并不很着急的样子,说是要钓鱼也不见他带了渔具,姑且当他放院里了吧。
“最近不怎么见你,旧伤又犯了?”绒绒顺手从冰箱里拿了一盒冰淇淋,走两步又折回去挑了几个火龙果切块儿端出来,推到立风面前。
“没有,只是春天来了,身上乏得厉害。”立风还是抱着猫,笑着回答。
“那就好,不舒服随时叫我,私人医生随叫随到呢。”绒绒塞了一嘴冰淇淋,鼓鼓囊囊的,说话有些吐字不清。
“盼我点儿好吧。”立风看着小孩子的样子忍俊不禁。
“好好好~”绒绒撒着娇,端起茶倒上,献宝一样递给立风,“立风哥哥喝茶。”
立风接过杯,抿一口放到桌上,“日头就要偏西了,你这鱼还钓不钓?”
“我连渔具都没带。”绒绒又开了一盒冰淇淋,嘟囔着说着。
“少吃些凉的,注意点胃。”立风将茶壶往对面推了推,绒绒只当没看见。
“立风哥哥,你刚刚在看什么?”
“相簿。”立风立风擦擦手,拿起相册自顾自翻着,每一页都看得及其认真,及其仔细。
绒绒来了兴趣,绕过桌子挤到立风身边,“立风哥哥我也想看,给我看看好不好?”
立风不做声,只是自己盯着看。
绒绒听不到回应只当他默认了,一颗头探过去,活像跟猫儿抢地盘。
“哇!立风哥哥,这是你小时候吗?很帅啊。”绒绒指着一张照片,抬头看立风。
“是,十六岁?刚刚十七岁吧。”立风应到。
“你身边这个人也很帅嘛,这是谁啊?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绒绒继续问。
“卷,是……我的爱人。”立风轻声回答,说到爱人的时候有点犹豫,像是不确定的坚定,好像在鼓励自己、告诉自己要记住些什么,强调的珍重。
绒绒没有说话,只觉得这个人长得很好看,还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挠了挠头,说,“哥哥你有没有发现,须须跟他有些像。”
立风听到这句话有些愣怔,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有错,不由得笑了出来。明明亲自教养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却像极了他,连气质都如出一辙。
“绒绒,想听故事吗?”立风的手指描摹着那人的轮廓,眸中情意汇聚,泉水般澄澈透明,引人沉溺。
屋子里闷了半日,刚才发现变了天,空气中微微的水雾混在夕阳暗红的色彩中晕染,光影泛着幽幽的冷蓝,从院里桂树枝桠里照下,一束束透过玻璃投进屋里,倒是一番特别的光彩。
立风抬手,好像是想捉住一道光,指尖尽是冷蓝的光影。明明是八月盛夏,却想起了那年大雪,垂眸一算,竟已过去整整十七年。
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久远到即便亲身经历过,现在的我也已经逐渐记不清细节,甚至于曾经刻骨铭心的痛苦也变成了所谓的茶余饭后,讲出来也不过愣一下神而已,真的太久了,如今真相也在岁月蹉跎磨砺中变得朦胧不清无法考究,偶尔提起来,也不过是说一句,已经过去了。
午夜的街头连灯都是安静的,只是立在那儿,等着影子离开,照亮空气里散着桂花香的尘埃。
绒绒从出租车上下来,选了最不起眼的小巷子拐进去,停在一扇门前。
门里是灯红酒绿的世界,他们沉浸在灯光迷离的快乐里躁动,沉浸在鼓点聒噪的潇洒里发泄,妖娆的腰肢,性感的臀部,失控的嚎笑,空气中气味混杂,烟酒掺杂着不知名的香水味充斥弥漫,自己身上淡淡的的消毒水味着实格格不入,有种旖旎的落寞。
绒绒点完酒靠着吧台看向舞池,只一眼找到那人,正扭得起劲儿。侧过身子将胳膊撑到吧台上,眼睛依旧不离开。食指一下一下轻扣着,好像在思考什么。
须周围围了好多人,一个个摇曳生姿。混乱之中,有个清秀的小姑娘绕着跳了两圈舞,倾身抬腿挂上去。
绒绒眉毛一挑,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他好像在笑。
须低头,女孩子的头发有些挡视线,绒绒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上勾的嘴角。
在说什么呢?
绒绒想着,有些走神,突然觉得身上一沉。
“这不是小少爷吗,能在这种地方见着你,难得啊。”须跳下舞池径直走过来,一把揽住身旁人,下巴支在人家肩膀上。
呼吸声就在耳边,绒只觉得热气呼在耳根,有些略略的痒。
酒杯相触响声清脆,鲜黄托起的冷蓝色液体激起一圈圈涟漪,添了几抹诡谲的紫色。
“你家开的,我来不得?”绒微微动动脖子,将耳朵从绯色的牢笼中解救出来,端起酒杯,吸管凑近唇边的时候却被拦下,有些纳闷,回头看他。
二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须愣了半秒,几乎瞬间收紧了手臂。
果然,是甜的。
绒推开他,握着杯子的手慢慢攥紧,缩了脖子藏进衣领里,留下红得滴血的半截耳朵。轻轻嗅了嗅,身上似乎都浸上了他的气味。
“松开,一会儿杯子都给你攥碎了,割伤手多不好。”须拍拍绒的手背,抽走了酒杯。
绒耳尖的血色终于褪了些,回头看他,眸中尽是不解。
“我记得,你小时候芒果过敏,冷血宝石蓝不适合你。”须晃晃手中的杯子,抬眼看他。
“哦,谢谢。”绒不再看他,静静地盯着吧台上发呆,好像这桌子上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哦”,须学他的语气应了一声,“还有,这家酒吧,的确是我开的。”
须支着胳膊看他,轻声笑着给了酒保一个手势。
又说:“在酒吧见到天天奶茶冰淇淋的绒小少爷可真不容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喝一杯了。”
须接过酒杯放到绒面前。
“喝醉了我送你回家,不想回家的话,你的房间还留着,上去休息也可以。”须留下一张房卡,拍了拍绒的肩,转身就要踏入舞池回归声色犬马。
绒伸手拉住他,“陪我待会儿。”
须挨着绒坐下,伸手揉了揉绒绒的脑袋,“今天这是怎么了,小院长不在疯人院里治病救人普度众生,跑到我这里来思考人生啊?”
“精神病院谢谢。”绒躲开须的手,理了理头发。
“差不多。”须无所谓地说到,抬头看向酒保,“照旧。”
“明天的热搜是什么?当红歌手流连夜场左拥右抱,私生活不敢恭维?”绒绒直起身子,抬头看他。
“管他们怎么说。”须语气淡淡,晃晃酒杯“酒好喝吗?”
绒绒抿了一点点,浓烈的果味后还是压不下的苦涩,习惯了全糖奶茶冰淇淋的舌头还是不太习惯,不由得皱了皱眉。
果然啊,都是苦的。
“很好喝。”
“啧”,须食指敲了敲杯壁,“你好,一杯雪碧。”
见他这样,绒把手中酒杯往他那边一推,“确实不习惯。”
“小朋友长大了,学会买醉了。”须抬手,想揉揉绒绒的脑袋却被挡了回来,换了方向,揉揉脖子。
“这酒叫什么名字?”绒指着杯中蓝色问。
都是冷蓝,这个看起来清亮许多,同傍晚所见相比另有一番风味。
“玛格丽特,蓝色玛格丽特。”须回答。
“听起来很有故事的样子。”绒说。
“不是什么很好的故事”,须说,“枉死的恋人,怀念的泪水,没什么好说的。”
绒沉默。
半晌,开口。
“你也知道?”
“哥养我十年,再怎么瞒着总会知道一点。你也知道,他还是会想他,时间长了,就慢慢知道了。”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龙舌兰的火辣混着柠檬的清香,在喉咙里缠绵悱恻,留下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
又是长久的沉默。
“我哥明天就回来,项目大概要开始了。”见他这样,绒绒也不多说。
“好。”须整了整外套,低头发了个信息。
“回家吧。”绒绒站起来,冲须伸出手。
“好。”须还不理解这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很喜欢听他对自己说回家吧,听到便控制不了嘴角。
后座位置明明很大,绒绒突然觉得两人坐在一起有些拥挤。
须一点点蹭过来,猫儿一般,蹭到了更暖的一只上,亲吻摩挲,像是小孩子抓到了喜欢的玩具,非得仔细把玩才好。
“海鸥明天回来,你要回家住吗?”须拉着绒绒的手,轻声问。
“要开始了,回去做点准备。”绒绒任他拉着,说。
一路无话。
灯下,门前,两人并排站着。
“早点休息,晚安。”须还是有些舍不得松开绒绒的手,收紧攥了下,揉了揉绒绒的头发。
绒绒不做声,推门进去。
须早知是这种结果,笑了笑离开。
夜重回寂静,门后一声晚安依偎着头顶的灯投下长长的影,散在充斥着木樨香的风里。
次日下午。
绒绒合上病历看了眼手表,简单收拾后开车到机场,没多久就等到了熟悉的身影,自信张扬又不失沉稳。
暮上河阳,马鸣风萧。
“哥。”绒绒扑上去抱住,心里瞬间踏实。
“不是说腾哥来接,你怎么亲自来了?”海鸥笑一声,回抱一下。
“走吧哥,让你体验一下我绝佳的车技。”绒绒拎过海鸥的行李走在前面。
海鸥拉住他,“绒绒,我记得,你这个月初才拿到驾照。”
“对啊,怎么啦?”
“……”
“啊,这个啊,问题不大,须须三年前就带我跟魔一起玩儿跑车,SUV小问题啦小问题啦。”这个时候的绒绒还不知道,因为他这句话,后来的某一个月里,这两人通告排满,几乎在天上度过。
车缓缓驶进市区。
“项目开始以后,公司就交给你掌管,腾哥和左大爷都会帮你的。”海鸥将车窗放下,感受着故乡的风。
“你答应过我不会把公司扔给我的。”绒绒急刹车差点没将二人甩飞出去。
海鸥看着车窗外,“有吗?你失忆了吧。”
绒绒暗恨当初没有立个字据,奈何现在正是高峰期,不然非得停下来跟他理论一番。
“我的医院怎么办?不去。”绒绒拒绝。
“西兰在。”
“可是……”好容易到了红灯,绒绒瞪眼看他。
“老狐狸撑不了多久。”
“……”
“我答应了。不过,我医院的设备有些旧了,西兰的实验也有了进展。”绒绒淡定开车。
“知道了。”
绒绒给自己讨了些搬砖费正要笑,电话铃声响起来,看清来人瞬间严肃。
“立风哥哥。”
对面没有回应,绒绒又唤了几次才听到对面的一点点动静,像是打碎了什么东西。
“绒,绒绒,我,血……好,好疼。”立风立风气息急促,声音微弱,绒几乎要听不清。
“你不要挂电话,我马上来,不能挂!哥,联系西兰,C区7巷42号。”
“疼。血,好多。”
绒绒听着他愈加微弱的声音,恨不得直接飞过去,“立风哥哥!我马上就到,不能睡!”
“……”立风此时真的说不出话来。
车里现在只能听到三人呼吸,一人几乎不闻。
绒绒一路上闯了不知几个红灯,到手没多久的驾照算是白考了。
立风实在撑不住,彻底脱了力,倒在满地的玻璃渣里,鲜血喷溅滴落,朵朵红梅汇成血泊,惊了星辰,碎了晚霞。猫儿扑到立风身边,粉嫩的舌头一下一下舔着他紧闭的双眼,撕心裂肺地叫,几乎哑了嗓子。
听到动静,两人均是一惊。
“立风哥哥!立风哥哥!哥!哥!”
可恶的高峰期。
得不到回应,绒绒猛锤方向盘,不要命一样蹿了出去。
“别怕,一定来得及。”海鸥安慰到。
终于到达。
一推门,PerPer就扑了上来,两人的身上也都染了红。
屋内简直一片狼藉,相簿撕得凌乱,钢笔断在桌上,残墨浸染。血泊里的人静得可怕。
绒绒抱了医药箱冲过去,看着立风身上的伤口瞬间红了眼。
衬衫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半截手腕垂在身上,还在涌血。
绒绒
一边止血,一边看向海鸥,“哥,我记得你也是B型血。”
海鸥瞬间明白自家弟弟的意思,脱了西装外套在他身旁坐下。
自己身上的血一点点流进采血袋,海鸥看着有些眼晕。
救护车的声音渐渐清晰。
“再快点吧,西兰,立风这边情况不太好。”海鸥还在联系西兰。
“不远了。”
绒绒一刻不停地做着心肺复苏,鼻尖颈间肉眼可见地泛红,汗水浸湿衣领。
“你歇一下,我来。”海鸥皱眉,拔下针头胡乱一擦走近前。
话音刚落,院里就亮起来。
救护车效率很快,绒绒和立风都上了车。
“B型血四百毫升。”海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西兰,转身回屋。
桌上照片散落,海鸥一张一张翻过去,检出一张合照。
一行大字恣意张扬,几乎覆盖两人笑脸。
立风,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须和海鸥到的时候,远远看见绒绒和西兰靠墙站在走廊里。
须跑过来,想进病房里看看,被一只胳膊挡住了去路,“情况稳定,需要休息。”绒绒不看他,说。
须一把将绒拉进怀里,绒绒僵了一下,回抱着,在他背上拍了拍。
他在发抖。
须支在绒绒肩头,半晌才说出话来“我,我今天,有,有采访,手机,在,在王姐那里,没能,没能,接到电话。”
绒绒抬眼直直看向海鸥。
“嘉哥明天回来。”海鸥揉揉眉间,说。
“哦,对了,我在立风家里,发现了这个。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海鸥实在不想看着自家弟弟被人紧紧抱在怀里,把照片递给西兰径直离开。
西兰一看脸色一变,转身回了办公室。
绒绒察觉不对,拉着紧随其后。
“怎么回事?”
“我之前以为他身上的伤是摔倒时玻璃划伤的,现在看来,至少手腕上的不是。”西兰将照片摆在三人面前,指着字说。
鸾漂凤泊,铁画银钩,刚劲潇洒不失娟秀。张扬,肆意,锋芒毕露。
“我去找老师。”绒绒抓起照片扭头就往外走。
须急忙拉住,“你先冷静,不过是一个字迹,也不能确定就是他。”
绒绒甩开他冲出去,“我不会认错。”
“我去看看哥。”人没了影子,须的手僵在半空,无力垂下。
一路风驰电掣。
绒绒到的时候卷正站在窗前,昏暗的房间里,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到他身上,发尖晕出金黄色,倒是冲淡了一点他身上的锐利,让人不至于望而生畏。
啪嗒。
绒绒打开灯,站在他后面。
卷听到动静回头看他,交代两句挂断电话。
“老师。”绒绒把照片递给他。
卷接过,拇指轻轻摩挲着字迹,染上些许墨色,唇角上扬,心情似乎不错“这样也好。”
他这是承认了吗?
绒绒低头不语,关于立风今天的遭遇,他想要一个解释。
“项目开始,我和海鸥都会参加,你一个人在公司小心点,提防老狐狸垂死挣扎,回光返照”,卷靠在墙上,抬手揉揉绒绒的头发,“该告诉你的时候总会告诉你的,老狐狸狡猾,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咚咚。
卷看向门口,是海鸥。卷笑道:“今天真热闹。”
卷揽着绒,带到海鸥面前,“我教的孩子,当然不会将他怎么样,何必这么紧张”,对着绒绒,“你哥哥不放心,跑了一天,回去休息吧。”
绒绒不动。
海鸥皱眉拉他胳膊,“走,回去休……”
卷看着绒绒将倒下的海鸥安置到客房,“下手真狠,这一针,够他好好睡一觉了。”
“老师教的好。”绒绒整整衣袖,面无表情地取下银针,折断扔进垃圾桶。
“其实,你好好跟他说,未必不让你去。”卷说。
绒绒抬眼看他,“你信?”
卷笑笑,从窗口翻下,“零点以后项目正式启动,我在入口等你们。”
这是二十一楼!
绒绒冲到窗边,已看不到卷的身影,只飘着一条写了字的丝带。
好绒绒,还是这么担心我。
“老师。”
绒绒攥着丝带,手背冒起青筋。
……
绒绒一手把丝带收好,关门离开。哥好好睡,你的公司你自己管,我才不干。
车上,绒绒拨通西兰电话。
“什么?上顶楼?建成就没去过的鬼地方上去干嘛?吃土?还搬设备上去,他这种情况,你疯了还是……喂?喂!你说话!喂?”
绒绒觉得有些吵,“奖金,六倍,还有你的实验经费。”
“你别以为我……什么?”西兰声音弱了下来。
“六倍奖金,包揽你的实验经费。”绒绒耐着性子重复。
“成交。”
挂断电话绒绒猛踩油门蹿出去。
另一边,西兰笑着保存录音,推上平车,回了飒飒病房。
几个护士和须强压着,才将安定打到立风上。
“须,跟我走。”
两人推着立风进了急救通道,没一会儿就上了顶楼。绒绒已经等在安全出口。
须有些惊讶“怎么是你,海鸥呢?”
“血脉锁。”谁去都一样,绒绒接替西兰,推过平车。
“可是。”须有些急躁。
“须,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少。”绒绒伸手在墙上点了一下,白光瞬间爆发。
“门开了。”
“什么门?什么情况?奖金我不要了,你放我回去!”西兰凭着感觉箭步冲到绒绒面前,有些慌乱。
“回是回不去了,一起去看看吧。”绒绒淡定拨开西兰的手,紧紧握住平车。
唰——
“欢迎进入海拉系统,初始玩家编号启动,01,02,03,04,05,06,编号已完成。”
“啊!!这是什么东西!”西兰觉得手腕刺痛,低头发现花纹正迅速生长愈加清晰,最后长成了“02”的字样,用力蹭几下,除了皮肤发疼发胀,字迹并没有丝毫变化。
“请玩家确认档案。系统提示:昵称有利于玩家之间确认身份,要认真设定哦。”
地面扭曲震动,产生巨大声响,升起一排编了号的按钮。
绒绒看了眼须,走上前按下04号按钮。
叮——
“四号玩家档案匹配。请设定昵称。”按钮上出现语音条。
“绒。”
“设定成功。”
“绒绒,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西兰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他只是想要奖金而已,没想来玩儿什么游戏。
“吵。”一人从地上直起身来,由于睡眠不足声音有些沙哑,“嗯?”
“魔?”须须适应满目白色,随着声音看去,熟人。
魔朝着绒绒走过来,眼里带着追究的意味。
“系统需要维护。”绒绒从西兰手里拯救出自己的衣角,说。
立风已经醒来,静静坐在地上,有些苍白得陌生。卷进来等了很久,站在他旁边闭目养神,好像也被西兰吵得头痛。
须上前拍下按钮。
叮——
“请玩家确认档案。”
“三号玩家档案匹配。请设定昵称。”
“X。”
“设定成功。”
叮——
“请玩家确认档案。”
“五号玩家档案匹配。请设定昵称。”
“M。”
“设定成功。”
魔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拍了完事儿。
西兰左瞅瞅,又看看,“你们,你们这到底在干什么啊。唉,我也拍了吧。”
叮——
“请玩家确认档案。”
“二号玩家档案匹配。请设定昵称。”
“H。”
“设定成功。”
“看什么看,我叫西兰花,叫H怎么了?花花不可爱吗?”西兰感受到三人视线,哼声瞪回去。
“乖绒绒,合作愉快。”卷扑哧一笑,抬手按下按钮。
叮——
“请玩家确认档案。”
“六号玩家档案匹配。请设定昵称。”
“J。”
“设定成功。”
立风站起身扭扭脖子,听到关节声响才停下。动作虽然缓慢却干脆利落,拍下按钮后就到一边闭眼坐下养神。
叮——
“请玩家确认档案。”
“一号玩家档案匹配。请设定昵称。”
“S。”
“设定成功。”
绒绒有些意外,却来不及求证,系统继续传递指令。
“初始玩家档案已核对完毕,游戏开始,十小时后开始第一轮数据传输,旅途愉快SOIHAHAHAHA!”
笑声震耳欲聋,所有人有陷入刺眼白光之中。
地上的男人睁开眼,笑得灿烂。
你好啊,我的名字是。
飒。
咚——
“监测到一号玩家健康值低于60%,进入系统提示时间:蝇爱寻光纸上钻,不能透过几多难。忽然撞着来时路,始信平生被眼瞒。祝您旅途愉快。”
不知名的山头风呼雷鸣撵电毫不留情,巨刃骤然劈下石裂树断,豆大雨珠挤破厚积浓云狠狠敲击叶片,只觉零落凄惨。雨幕中,隐隐约约看见山林中闪起一抹不合时宜的幽蓝光亮,忽明忽暗,似动似静,恍惚摇曳,猫儿尾巴一般晃啊,晃,勾起人的好奇心,引着人去靠近,去探索。
多轻柔的一束光影啊,这是午夜山头唯一的一抹光亮,幽蓝明明灭灭,暴雨滂沱中是不容忽视的灼人的焰。叶落了,树断了,颓然歪在,散在,瘫在地上,铺得林间满满的,仰头接着仍不留情的雨点子,沟壑脉络里不由得划下泪来。隐隐约约嗅到一丝丝馥郁芬芳,仔仔细细一寻,啊,是那束光影。
啊,多轻柔的一束光影啊。
靠过去吗?靠过去吧,这雨这么大,我去避避雨也好啊。、
不,我就是想去避避雨。
对,靠过去吧!
不等走近呢,耳边环绕起莺莺燕燕呢喃低语,逐渐响亮,娇羞变得大胆,变成嬉笑,欢闹。
“来吧,滂沱大雨,多冷啊,快来暖一暖吧……”
“来啊,靠近些,对,就这样,快来啊。”
“对,就是这样,快来啊,再靠近点。”
“嘻嘻嘻嘻,快来啊。”
走到哪里不重要啊,多轻柔的一束光影啊,我是冲着光影来的啊。
不知不觉之中幽蓝燃得更旺了,从角落里溢出来,一点点嚣张起来,暴雨之中落在断枝上,点在残叶上,一点点弥漫,一点点燎原。
笑得更大声了,甚至有些嘶哑生硬,不过靠过来的这位已经听不到了。
阴风测测,林间白骨窈窈,鬼怪阴魄形变。
黑烟冲天而起,尖叫诡异嘶哑,令人头皮发麻。“我的头呢!头——”
“噔——”
是钟声。
叫声戛然,漫山遍野尽是幽蓝,焰吞噬了生机,泯灭了死气,整座山笼罩在一片梦幻屏障中,久久不灭。
骤然,雨停了。干干净净,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山头青翠依旧,山下清流长流,汩汩澄澈中恍惚映出半点金泽。
“叮——项目启动,禁制打开。”
海拉系统。
认证之后几人瞬间被传送到同一颗树下,雨丝淅淅沥沥,道路泥泞,行进极其艰难。
四周蒙蒙一片,看不清远处景色。
看清身处情景,卷低头不言,眼里一丝杀意掠过,瞬间隐于墨色,毫无波澜。
“上山。”卷伸手揽住飒,用自己的身体撑着飒的,毫不避讳。
“老师,”绒绒目光接触到飒肩膀上的手时不由得皱皱眉,顿了一下,说:“注意安全。”
“乖绒绒还是很担心我的。”卷回头看他。
“这是哪里?老板,你之前可没告诉我咱家还有瞬移这种技术,早知道我就不买车了,直接……”
“系统内部数据分析节点传输,不能通用。”绒绒环顾四周,打断西兰的乍乍乎乎,无视他瞬间黑下去的脸。
“噗。”卷听这对话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个小朋友。
山路比想象的还要泥泞,几人走得都不是很容易。
当然,不包括卷,这人揽着飒走在前面,走得毫无压力。
“我醒了,你很开心?”飒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很乐意有一个人帮自己节省大半体力,走着走着,看见这人愈加上扬的嘴角,心里有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冒了出来。
“为什么不开心?飒。”卷更用力揽紧飒,几乎和自己贴在了一起。
“我醒来,立风就不在了。”飒活动了下小臂,没有挣开。
“十七年前带我回家的是你,飒。”卷笑得更欢了。
“我说是立风呢?”飒也笑了。
“是你,飒。”卷严肃,不笑了。
飒觉得肩膀上的手箍得自己有些疼,还是说道:“是立风,卷卷。”
“……”卷瞬间笑开,也不回答,手中也放松了些。
不反驳,也不认同。
“飒,这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卷脱下外套,蒙头罩在飒身上,背起他继续向前走,步伐迅速,不管身后人跟不跟得上。
“小心。”飒的鼻尖尽是这人的气息,回神时已经在他背上,身上外套宽大,蒙着头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
“放心,飒,我不会摔到你的。”卷轻声说着,跳过一处泥坑,背上人的鼻息堪堪擦过颈间。
飒收紧手臂,又放下,垂在卷身前,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
林间的雨急了起来,天色愈加昏暗几乎分不清昼夜。
“飒,不能睡着,会感冒。”卷感觉到身上的身躯越来越放松,颈间呼吸也越发平稳,微微扭头说。
“嗯。”
肩上传来一声呢喃,重量换到另一边,接触到略微冰凉的衣料,不适应地蹭了蹭。
卷有些无奈,背着人转身看了看不远处的小朋友们,回头继续加快脚步。
不远了。
须须常年健身行动灵敏不少,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拉一把绒绒,走了这么久两人的手几乎不用分开了。西兰死死拉着魔的衣角,几乎靠着折来的树枝才勉强前进连拖带拽堪堪追上队伍。
“老师加速了。”绒绒一脚踩进泥坑,须须及时拉住才没有摔倒,刚刚站稳就发现前面的人影行进更快了。
“小心点,要不然……”须须说着在绒身前微微蹲下,拍拍肩膀,回头看他。
“不用了,快点走吧,前面应该就有落脚的地方了。”绒绒摇头。
不久后,几人在一个山洞中找到了休息的卷和飒。
“不走了不走了,这破路走得我腿都要断了。绒绒,我今年年终奖也不要了,你能不能放我回去啊?这种连个信号都没有的鬼地方我实在不想继续待了。我想回家,回家。”西兰拉着脸,一屁股坐在洞口一块石头上不动了。
话音刚落,门铃声自上空响起。
“警报!警报!监测到不良情绪!初始玩家非生命垂危不能主动放弃游戏!警告一次!”
“有没有搞错!神经病啊?”西兰气急,举起树枝胡乱朝天划拉,重心不稳差点歪到魔身上,忿忿不平。
“叮咚——触发不定期团队提示。”
西兰听见这句更觉得这系统有个大病,不由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不是典型欠骂吗?
“玉伞侵垂汇泥丸,青璅随星指蔻丹。生魂若想寻前路,碑断飞尘展卷观。HAHAHAHA!”
西兰突然后背发凉,忙向一边闪开。
魔的青筋更明显了,抬头看他。
碰——
石头瞬间炸开。一展卷轴静静躺在地上,魔上前捡起。
西兰一声尖叫堵在嗓子眼,摸摸脑袋心有余悸,这系统不光脑子有病,心眼也小,这要是砸到我头上,人都炸成沫沫。
“它的意思是,让我们找一个断掉的石碑?”绒绒问。
“应该是”,须须说,“上山前我探查过,人能走的路仅此一条。石碑可能就在前面。你们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先上去看看,有消息就回来。”
“记得拍照。”绒绒说。
“嗯。”须须转身离开。
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绒绒轻声说,“注意安全。”
“咳咳,咳咳咳。”飒觉得嗓子有些痒,控制不住咳嗽几声。
“还好吗?”卷站在旁边帮飒拍背,绒绒闻声走过来,盯着两人不说话。
“小医生,你现在问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的。”飒看向绒绒笑着说,外套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头发丝都是干燥的。
“立风哥哥,沉睡了。”绒绒低头,声音闷闷的。
“是。”卷说。
“俗套。”西兰揉揉酸痛抽筋的小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之前敲定项目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这个。这些年明明一直很稳定,你为什么要……”绒绒只觉得谜团上面长了个脑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说过的,该知道的时候才会让你知道。这件事,实话说我也很意外。”卷拍拍绒绒的肩膀。
绒绒不说话。山洞里气氛好像凝固了一样。
“枉死的恋人,怀念的泪水,是你吧?”绒绒还是问出口了,
卷不说话,笑着看着他,表情分明,该知道的时候才会让你知道。
“检查结果和治疗结果……”
“绒绒,你不乖了。”卷笑。
绒绒哦了一声站到一边不再说话,西兰却嚷嚷起来,“这什么跟什么?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听了半晌只觉得头痛,谁死了,这不都活着吗。
“以后就慢慢懂了。西兰,医院全面安装血脉锁,加强信息数据库维护,回去给你拨款。”绒绒拽着西兰走开,不想跟卷说话。
“最多两公里能看见一座石碑,碑上写这山叫杜默山,还有一首诗,青槐亘绿水,渰云润清风,更露悬金铎,山寺筑其中。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次任务的中心执行地。”须须很快回来,随手擦擦汗。
“文化人废话真多,不就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嘛,说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西兰默默吐槽。
“先走吧,天知道这鬼地方晚上会发生什么。”卷背起飒飒,依旧先行一步。
没有多久几人就到了石碑前。
“这是一座?这是半座!还有这破路,这路鬼都走不走。”西兰吊着一口气好容易爬上来,以为即将逃出生天,谁知道入眼就是断壁残垣狗都嫌弃的场面,一条大路中间断开,裂缝深不可测,雨压不住飞尘,要不是戴着口罩张嘴都要吞口沙子。
“小朋友,不要说得这么绝对,真是鬼走的也说不定。”飒飒还是坐着休息,说。
西兰后背发凉头皮发麻,往绒绒身后靠了靠。
“生魂若想寻前路,碑断飞尘展卷观。”卷说。
“系统提示不会出问题,可以试试。”魔说,将卷轴递给卷,“你来。”
“是呢是呢,你厉害,有暗器也躲得过。”西兰乍乍乎乎。
卷展开卷轴。
字体张扬,“青槐亘绿水,渰云润清风,更露悬金铎,山寺筑其中。”
石碑上的话。
旁边是一幅画。
香烟缭绕之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朱墙青瓦,雕梁粉壁。寺庙拱门有四力士、四师子,金银珠玉装饰,庄严焕炳,四面各开一门。东西高楼相对而立,各有风采。东边画彩仙灵,列钱青璅,赫奕华丽。西边古朴严肃,金像林立,香烟袅袅。北门入门虽没有高楼,却有丛竹香草环绕,南边建有僧房楼观一千多间,鳞次栉比,好不壮观。四门外,栝柏椿松环绕。四门内,数丈宝殿独坐。画边一行小字,"须弥宝殿,兜率净宫,莫尚于斯"。
“须弥宝殿,兜率净宫,莫尚于斯。”卷低声重复这句话,笑了声。
“老师?”绒绒问。
“读起来是说这寺庙何其奢华繁贵,倒也点明寺庙方位。”卷冲着抖抖手中卷轴。
“须弥,兜率,”绒绒闻言思考,“西边!”
西兰累傻了,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
“须弥即宇宙中心,日月旋转轴心,能量之源,应该就是任务中心,而兜率是极乐之地,西方极乐。”须须边拍照边解释道。
“不错嘛。”卷收起卷轴,“画卷详尽描绘禅寺庭院,信息一定不止确定方位这么简单。不过其他的现在我也想不出一二,得先到了地方才知道。”
“可是现在路断了,这坑直上直下,两丈多深,直接过去不现实。”绒绒上坑前查看。
“这怎么办,我累死了啊,再不找个地方歇歇我真的要累死了啊!鬼知道天黑了又有什么幺蛾子!”听他们说到这儿,西兰简直气急败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抡起石头就朝着缝隙砸过去。
久久听不到回音。
卷有些意外,这坑虽宽,却可见底,这么久没有回音不合常理。
其他几人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须须挑了一块儿石头,再次扔下。
“路在下面?”须须问。
西兰也是一脸无语,第几次了?
“怎么下去?”绒绒蹲在坑边。
“跳下去就能过去了?”西兰说。
“也说不准通到哪儿啊。”卷背起飒站在坑边,话音刚落就跳下去。
“老师!”绒绒连一片衣角都没捞着。
急速下落,一片漆黑,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难以忽视的失重感冲袭,飒有些头晕,不自觉收紧手臂。
“飒,我要喘不过来气了。”卷将身上人往上托了托,声音有些闷。
飒回神,胳膊放松了些。头还是晕,并不想说话。
“不远了。”外套随着身上人的动作垂下,卷的视线有些被挡着,只觉得肩上的脑袋蹭来蹭去,忍不住笑出声来。
无意识的吗?故意的吧。
湿热的呼吸喷在颈窝,暖暖中有些略略的痒,顺着血脉一点点蔓延,勾到心尖上。
下降的速度慢了下来,飒感觉到顿了一下,失重感消失了。
飒揉揉眼睛抬起头来,被呛得猛咳了几声,“到了?放我下来,卷卷。”
“等等吧飒,脏。”都是灰,还有水泊和泥。
背上的人不再反驳,卷开始查看两人身处的环境。黑洞洞的隧道,得弯着腰才能过得去,前面越来越亮,不知通到哪里。
前面逐渐亮起来,暖黄色的光越来越清晰。卷加快步伐,很快从隧道中出来。
是间墓室。
不同于外界阴雨潮湿,这里非常干燥,墓室不大但并不闷热,石砖铺就,冰冷的石壁渗出森森凉气,几只壁灯挂在边上,暖黄色的灯光照亮整间墓室。非常空旷,仅一尊石棺稳稳停在正中间。卷找了一处干燥的地面将飒放下,小心翼翼避开地上松动石砖,一步一步向石棺挪动,看飒也开始行动出声提醒,“小心,飒,这墓年头不短。”
“嗯。”飒应一声,沿着卷走过的路线靠过去。脚踩到石砖的一瞬间,墓室里爆出一声巨响,原本踏踏实实安在地上的石砖晃了起来。原本暖黄的灯光瞬间窜起,变得幽蓝冰冷,石壁也在咔咔作响。
不好,石砖只能碰一回。
卷暗道一声不好,倾身一把拉住飒向一边闪去。一丝凉意划过颈侧眉间,狠狠插在地上。
飒的身体还很虚弱,躲避简直勉强,卷一手抱起飒,用身体牢牢护住,一手抓住一只射来的箭弩,挥臂抵挡。
飒被人拢在怀里,实现几乎全被遮挡,耳边是不断的叮叮当当。
“别怕,飒,这种机关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一组机弩发射之后短时间内不会续上第二组。”卷收紧手臂,抱紧怀中人。
“卷卷!”突然感到指间湿热,血腥气蹿入鼻间,飒心猛地一颤。
火光一闪,墓室一片漆黑,但还击声逐渐弱下来,终于,一轮攻击过去,灯光重回暖黄。
这机关属实狡诈,两人停在石棺边,飒盯着卷流血的手臂不做声,忽然解开衣衫。
“飒!”卷抓住飒的手腕。
飒瞪他一眼,从身上分出一截未染血的纱布,缠住卷的伤口,堪堪止住血。
“不过因为立风喜欢你,别多想。”飒整理衣衫,没发觉衣扣也染上指尖血色。
“谢谢你,飒。”
石棺已经自动打开。
尸体面容完整,却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官服,隐隐约约看出孔雀图形,周身也并没有陪葬品,在这间小墓室中有些格格不入,或者说,不伦不类。
“飒,我记得三、四、五品官墓葬都要围墙三十丈,还配一户守冢人。就算是六品以下,围墙也有足足十二丈。这人明明是三品官,墓室最多四五丈,就算不说这个,这间墓室未免也太过简单,刚进来时我还以为是哪个商人的墓呢。”卷用箭弩拨弄尸体,说。
飒也有些奇怪,突然,飒眼前一亮,“卷卷,你看他的头。”
卷闻言看去。这人头上戴着乌纱帽,卷一时没有发现,尸体晃动,乌纱帽歪了一截才露出一点端倪,头没了支撑,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后仰,
这人的头顶是空的!
卷用箭弩拨开乌纱帽,尸体头皮塌陷,半截脑袋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卷将头向一边拨弄,发现整个后脑都干枯凹陷。
“飒,这人的头骨眉弓颧弓断裂,冠状缝以下直至枕骨全部缺失,伤口切口整齐血肉外翻,断骨断口整齐,倒像生前被直接取下头骨的。”卷检查后说。
“是刑罚吗?”飒有些疑惑,“倒是从未听说过。”
“我也没有,飒。你看这个。”卷用箭弩从头下面拨出一块方形物体,好像是块白玉。
“T……Y,是这人名字吧。要带走吗?说不定就是某个机关的钥匙。”飒说。
卷接过纸巾包起白玉,说,“有道理,飒。”
“这些机关短时间内不会再开启,先想办法出去。”飒看着墓室,皱眉。
“飒,你跟着我”,卷转身跳下石棺,“刚刚不少箭弩都被打了回去,只有这边声音格外清脆。”
卷说着,将手中箭弩投了出去,彭得一声巨响,光线伴着浓重的泥土潮气涌了进来,有一些刺眼,飒身子一轻,睁眼就站在了雨地里,哪里还有墓穴的踪影。
“卷卷?”飒很确定卷不会扔下他单独行动,但是现在卷却不见身影。
恍惚间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钟声,飒想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真是泥泞啊。不小心扭到脚的飒心里闷闷的。
没多久就看到残破的大门,卷竟然在门口冲自己挥手,“快来!这里有线索!”
飒满满走过去,和卷一起走进去。
这庙荒了不知多久,屋顶木板断了不少,堪堪挂在梁上,屋外噼里啪啦,屋里淅淅沥沥,整座屋子在风雨里颤颤巍巍,四处透光,四处漏雨,滴滴答答。虽是断壁残垣,面积倒是不小,两人花了些时间才转到主殿。
一番探查,长短不一的香烛,发霉干瘪的供品,残缺不堪的陈设,一片破败。卷轻轻一碰,看不出品种的果子彻底化为齑粉,卷捻捻指尖,“少说也有十年了。”
“毒死你。”飒将纸巾摔在卷怀里,转身走开。
卷笑着擦擦,随手将纸巾扔在一边,很嫌弃地拍拍手。
两人站在神台前,头顶两丈高的金像蒙了灰,底座沾满泥水混着雨水糊了一片又一片,几乎看不清面容,金像周身磕碰,法器残缺不全。
“这是,地藏王?”飒在一堆泥巴中勉强辨认出半截锡杖轮廓,小声道。
“没错。”卷说,“通到这里一定有线索,我先看看。”
卷说着就近拆了块木板,躲开掉落的残渣,靠近金像查看。地藏王菩萨外现多塑比丘形,左手持宝珠,右手执锡杖。
卷看着金像想了想,拿起木板就敲了去。
“咚咚——”
“空心的。”卷挑眉,“这座地藏殿里藏了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呢。”说着摇了摇莲花座,确定一时半会儿塌不了,用木板清理起来,泥斑和灰尘簌簌而下。
清理到能看清佛像全貌,卷站上神台仔细检查。
右臂锡杖以手掌为界上下断掉,卷清理掉泥块,发现断口竟是向内凹陷进去的,取出手帕仔细擦拭干净,断面整齐光滑,倒像是像直接拔出一样。
卷伸手进去摸索,果然在底端摸到一处凹槽。
卷绕到另一边,在空着的左手中发现了同样的凹槽。
“得找东西来。”卷跳下来,接着头顶越发猖狂的雨水洗洗手。
“这佛像是少了些东西”,飒盯着神像说,“佛像大多或坐或立于千叶青莲花之上,就算是地藏王像也不例外,无非就是坐骑谛听与千叶青莲花的区别,现在这座金像却光秃秃坐在神笼之中。”
“而且,金像并未盘腿打坐,断裂处也没有莲花花瓣痕迹。”飒绕着金像转了两圈,回头看卷。
“这么说,谛听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卷说。
“出去看看。”飒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两手拍拍衣裳,似乎想把身上的灰尘都拍干净。
刚到门口,两人眼前强光一闪,瞬间出现在金像旁边。
“这是?”卷再次走到门边,几乎瞬间回到飒身前。
“不把东西找出来,出不去。”卷环顾四周,说。
“在殿里。”飒看着金像沉思。
金像巨大,不论是千叶青莲还是坐骑谛听体积都不会小,现在地藏殿中破败不堪,探查之中也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会在哪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渐渐暗下来,飒觉得,风声也越来越大了。
“天黑了,歇会儿吧。”卷找到两个蒲团敲打一番摆在金像后面干燥的空地上,将殿里的蜡烛集到一处,拣了几只能用的点着摆在身边,周身都是暖暖的光,“左右现在也出不去,线索也没什么头绪,不如先歇歇,明天再找。”
飒来回走动,整个地藏殿里脚步声和水滴声交错,窗框里发黄的桃花纸上时不时传来微不可闻的撞击声,似乎是几只蝇蛾察觉到了光亮,想进来取取暖。
“这些小虫子都累了,你快来歇歇吧。”卷好像也看到了这个场面,笑。
“可是……”飒还在翻找。
“没关系,现在就我们两个,没人进来,我们也出不去,不如先歇歇呢,你说对不对。”卷打断,看着他笑,脸上有些许疲倦。
“好。”飒揉揉脖子,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将手臂都缩到了衣袖里。
“冷吗?你可以离我近一点。”卷看着飒慢慢靠过来,笑着,抬手想去揽他,到身边又收回来。
飒没有坐在蒲团上,只是拢了外套坐在卷身边,闭着眼睛休息。
过了一会儿,卷听着飒的呼吸渐渐平稳,才慢慢靠过来,两人之间只隔着一点点,怕是呼吸都会交缠。
飒依旧闭着眼睛,声音轻轻的,有些困倦的沙哑,“宁宿有主坟,莫入破落庙,这地藏殿破败成这样,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混进来?”
“怎么会,这里就我们两个,你睡,我帮你看着。”卷一脸不以为意。
噗!指尖滑腻,一股浓烈的腥臭升起,飒厌烦地咳了两声。
“不会吗?”飒笑出声,站直了看着地上逐渐扭曲的躯体,眼里是骇人的猩红,“那你是个什么东西?”
“啊!你!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啊!T大人不会放过你的!啊!”幽蓝焰火中癫狂嘶哑的声音简直不堪入耳,飒将匕首狠狠甩下,正中咽喉,将这团东西死死钉在地上。
飒并没有兴趣回答他的问题,也没空理会他的威胁,只是冷冷看着。
面前的人一点点瘪下去,慢慢变短,缩小,滋滋作响,最后变成一块乌黑的圆润晶石,安安静静躺在匕首旁边。
飒找出纸巾,包着东西捡了装起来,捧着并没留下什么痕迹的匕首仔细擦着,手竟然有些颤抖。
“卷卷,弄脏了。”
飒进到庭院里,没有之前的泥泞,青石板的地面在雨水的冲刷下意外的干净。空气中尽是浓郁的水汽,还带着阵阵泥土香。飒仰头看着天,雨滴在额头,顺着眉眼滑过脸颊,耳廓,脖颈,或隐入潮湿的发间,或融入更加猛烈的雨滴,浸湿衣角。飒走在雨地里,刚刚动作急,脚腕传来一阵阵刺痛,飒顿了顿,往院门外走着,有些一瘸一拐。
卷出墓以后发觉身边人突然不见,寻着莫名其妙的钟声到这里后一直在门口反复,强闯,翻墙,无论如何都过不了大门。内部所有好像都被包裹在越来越猖狂的雨雾中,看不见摸不着。飒的身体还很虚弱,自己却在眼皮底下将人搞丢了,着实体会到什么叫做心急如焚。
又一次尝试过后眼前突然换了光景,大门不再残破,倒是焕着温润油亮的红木光泽,卷猛地推门,终于进来以后就看到飒一瘸一拐走来的样子。
卷两步赶上,目光死死锁定,猛地抱住,几乎将人楔在怀里。
这人在发抖啊。飒心里想,鼻尖都是熟悉的气息。
“飒,我抱你走吧。”卷的声音闷闷的。
“不用。”飒挣了挣,没挣开。
“那就背着,上来吧飒,身子还虚,你留着力气干别的。”卷笑一下放开,将飒身上的外套拢紧,在他面前弯腰。
“擦擦头发。”飒将身上最后一张纸巾递给卷。
卷接过飒递来的纸巾,伸手往飒那探去,却被躲开。
“擦你自己的。”
“好的,飒。”卷笑了,听话地收回手擦擦额间鬓角,然后将纸巾叠好收起来。
飒看着眼前人,笑了笑。
出来了。
雨还是下着,背上的人罩在外套里,倒是保护得很好。雨滴顺着衣角滴落在青幽幽的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溅湿卷的裤脚。
“叮咚——恭喜触发隐藏剧情,物资加一。”几乎瞬间,两人脚边就出现了一个迷彩背包。
卷一手托着飒飒的身体,右脚勾起背包往上一挑伸手接住背包想挂在手肘上,飒直接接过甩在背上。
“看什么看,走啊。”飒飒轻轻拍下卷的肩膀,说。
“好的,飒。”卷背起飒向殿里走去。
同刚刚的情景很不一样,地藏殿并不破败,相反还很干净,大殿香烟袅袅,烛光明亮,闵公父子侍立于金像两侧,连供台上的水果都是饱满晶莹,虽说金像略有残缺,但清净温和,与环境中污秽泥垢简直天差地别。
“幻境中的金像上也缺了东西。”飒在卷耳边说。
“果然是幻境。辛苦了,飒。”卷托着人腿的手更紧了些。
卷道声得罪,腾出一只手清开些地方,将飒放到香案上。双手合十鞠了三个标标准准的躬,嘴里还在念着,“冒犯了。”
飒还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正要笑,就看见卷弯腰靠过来,径直伸手去够自己的脚,心里一惊连忙伸手拦了下,“卷卷!”
卷抬眼看他,固执地不肯收回手,一言不发。
飒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任由他抓住自己脚腕,双手撑在背后观察大殿里的环境。
雨地里走过的缘故,帆布鞋面有些潮湿,洇出一点点深色。卷手扶着飒的脚底,小心地将鞋脱下放到一边,由于长时间的活动和站立飒的伤势明显加重,脚腕整个都肿了一圈,卷皱眉,将袜子往下卷了卷,捏着袜子的指尖都泛白,原本白皙纤细的脚腕红肿中透着些许青紫,在烛光下显得可怖。
“幸好骨头没事”,卷拿过背包翻找,拿出一瓶正红花油和一卷弹力绷带来,“没有冰袋,先固定一下。”卷声音有些低沉,将药油倒在手心搓热了揉,然后用弹力绷带固定脚踝,抽张纸巾擦干净手,最后帮飒穿好鞋袜,整理裤脚,收手时不自觉在飒的脚踝处停顿一下。
卷将东西放回背包,拉上拉链。“飒,对不起。”
“嗯?什么?”飒正盯着金像出神儿,顺手接过递来的包背上,重量压到身上才回神,“你的伤口……”
“我没事,飒。”卷背起飒往闵公金像旁边走,“一直在看这儿,看到了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金像格外的亮。”飒说,“地藏殿金像皆用同种材料,锻造年头不短,金光浑厚,但这闵公像格外耀眼,像是新铸的。”
“你看这儿。”卷眼神示意。
金像底座下与香案之间一圈半指界线十分明显,明漆剥落木屑突出。
卷将飒放下单手撑着,两人对视一眼,一齐用力推开金像。
香案断裂深坑看不见底,幽蓝火光缓缓上升,一点一点聚集,在两人眼前增长壮大,化虚为实,一团靛蓝悬浮在空中。
“像不像只碗?”飒说。
卷拿出手机拍下,“像。”
“可是这碗底也太圆了吧?”飒歪头看他。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巨响,幽蓝火光瞬间炸开极其刺眼,奇异的味道蹿入鼻尖。
两人一直谨慎,迅速作出反应,捂住口鼻闭上眼睛。
香味愈发浓郁,馥郁芬芳,豆蔻嗓音娇柔绵软,缠缠绵绵勾上来。
“嘻嘻嘻嘻。”
“快来啊小哥哥。”
“快过来啊,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小哥哥不要这么绝情啊,你忍心吗?”
少女的笑声萦绕耳边,愈发响亮,笑言软语,妩媚勾人,耳根心尖都在发痒。
飒的身体虚弱,不过吸入一点就觉晕眩,头痛欲裂,冷汗顺着额头鼻尖一点点滑入领口。这些声音像是察觉到一般,齐心聚来变本加厉直窜入耳。飒青筋暴起,紧紧握拳,指甲都要嵌进手心里,靠着刺痛留着一丝理智清明,整个人靠在卷身上。
“小哥哥,睁眼看看我吧!”
“小哥哥,你是不喜欢我吗?”
“或许,你喜欢的是这个?”
仅仅安静一瞬,所有声音汇成一道直冲下来。
“小哥哥~”
飒心底一颤,幽蓝抓住空挡,异香肆虐。飒头猛地一痛,不由得睁开眼睛,眼神逐渐呆滞,恍惚中只觉得清爽芳异带着缱眷缠绵,魂勾梦引如痴如醉,诡异的甜美诱人,不自觉抬脚向着光芒走去。
“小哥哥,对,就是这样。”
“快过来啊,我在这里。凑近一点,低头,看看我,对,就是这样,真好。”
卷感觉到肩上的重量一轻,迅速伸手拉住带进怀里圈紧。怀中人身体僵直,挣扎着要转身。力气大得卷皱眉,奈何双眼紧闭看不清状况。不过一瞬,卷一手紧紧箍住怀中身体,一手抚上飒的脸颊,低头吻下去。
呼吸交缠,唇瓣相贴,如同雪花落在冰面刹那凝结,凉意一点点荡漾开。
没有温润炽热辗转厮磨,轻的像是从未发生过。
然后,咬下去。鲜血顺着唇角流下来滴在卷的衣领,留下两点罪证。
飒的眼睛瞬间清明,唇瓣上的柔软还未离开,呼吸间尽是卷的气息,带着一点点淡淡的血腥味。
有点疼。
睫毛真长。飒不合时宜地想到。
飒抬手拍拍卷的肩,示意卷松开自己。
耳边嬉笑还在继续着,依旧是身边人的声音,只故意让他一个人听见一样。
“小哥哥,你怎么了?靠近些,来啊,啊——”
飒笑了,回头伸手抓住香炉一角,猛地向前扬去,激起一阵惨叫,久久不散。
“找死啊。”飒摇摇头,叹息一般。
香味消失,惨叫平息,原来的深坑变成了单纯的破洞,深度不过一米,低头就能见底。
卷将飒抱起放在香案上,找出纸巾帮他擦手,“飒,下面有东西。”
“大概是那半截锡杖。”飒低头看着洞底露出的半截金色说,“幻境中金像双臂都有残缺,断裂部位还设有机关,卷轴上寺面西院金像林立,而地藏殿通常也设于大雄宝殿之西,题字所指也是西边,现在看来把东西安上以后应该能得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卷跳下香案拖出压在里面的锡杖,仅仅半截就接近两米,分量不轻。卷立住锡杖,看向飒“右持锡杖,左握宝珠,宝珠……”
“幻境中捡到的,倒是有机关卡扣,只是这大小的确有些不匹配。”飒把乌晶珠子翻出来给他看。
卷接过珠子。是了,这金像近乎六米,锡杖体积也不小,这珠子虽说沉甸甸的,不过李子大小,大小相差太多。
两人沉默了。
香烛啪啪地燃烧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倾泻而下,恨不得将天撕开一道口子。潮气渗进窗户,顺着发尖一点点爬上来。
飒抬手揉揉鼻尖,抬头看卷,“把那东西放下歇会儿吧,看着都沉,过来坐。”飒说着往边上挪了挪,看着卷将珠子收好,把半截锡杖立在一边,又找了几个干净的蒲团回来挨个摆到香案上,对着金像不住地道冒犯。
“这么久不见,你都开始信佛了吗?”被卷抱着放在干净柔软的蒲团上,飒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卷双手撑在飒身体两侧,直直对上飒懵懵的眼睛。
飒唇角一痛回神。
酒精味。
卷正拿棉签擦自己造下的伤口,下巴上血迹有些干涸,用的酒精多了些,顺着滴下来,飒伸手接住,下意识低头,却被人擒住下巴抬起来。
“别动,飒。”卷单手换了根棉签凑近些。
光有些暗,不凑近些怎么行。
飒看着罪魁祸首近在咫尺的面孔,温热的呼吸几乎要喷在脸上。
风雨声好像更大了些,连人眸里的光也跟着摇曳。
“好了,飒。”卷收好东西正要坐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绕着大殿转了一圈,拣了几支蜡烛摆在两人身边,“是有些潮。”
飒顿时觉得眉毛有些抽搐。
卷拦住飒递外套的手,将人裹好揽在怀里,靠在蒲团上。
“总是要抱有敬意。以前年纪小,有些事情做的不妥当。”
嗓音和热气一齐窜进耳朵,有些痒,飒一愣,反应过来他在回答刚刚那个问题,“哦。”
卷将躲出去的身体圈回怀里,“躲什么?就这样歇会儿,我冷。”
飒应一声轻轻调整,在卷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几乎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口的震动。“知道了,卷卷。”
耳边还有心跳的声音。
入夜,空气里的水汽似乎在和焰火打架,发出噼啪的声响。金像下的两人依偎着休憩,还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飒。”
“嗯?”飒闭着眼睛应到。
“幻境里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有人想跨界提高KPI,给他加了个油。”飒满不在乎说。
“是吗?辛苦你了啊,飒飒。”卷笑了,揉揉飒的头发。
“这是利息。”飒拍拍装珠子的口袋,笑道。忽然笑意收敛,飒睁开眼睛,有些不适应光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卷摇头,将他抱的更紧了些,“并没有,很安静。飒,你听到了什么?”
“我的……头?头?”飒凝神听,说,“他好像,是在找头?”
“头?”卷重复,“和墓里的那人有关?”卷说着掏出了从墓中带出来的压舌。
“有可能,看来这位T大人来头不小呢。”飒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心里有些烦躁,忍不住攥紧拳头。“故意只让我一个人听见,这东西可真会挑时候。”
卷拍拍飒的手背,攥在手里揉着他掐出印子的手心,“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按照规则系统不该这么为难你。”
“有提示,蝇爱寻光纸上钻,不能透过几多难。忽然撞着来时路,始信平生被眼瞒。祝您旅途愉快。我以为是突破幻境的提示,觉得用处并不大,其他的,还有什么呢?”飒轻声说。
“来时路,被眼瞒。”卷也在思考,看着面前的白玉和乌晶。
耳边声音嘈杂嘶哑不得空隙,惹人厌恶,飒心里烦躁,抽回手往后一甩,差点燎到烛焰上。
“飒!”卷拉过他手看了看,确认没事才松开,正想说什么,却看到飒盯着香烛发了呆。
“飒?”
飒还是盯着焰火,开口,“中医研究阴阳之道,一阴一阳谓之道,日光向背,阴阳者,有名而无形。黑为阴,白为阳,水为阴,火为阳,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常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说外面不停的雨水,大殿不灭的灯烛是又名无形的水火,现在我们找到的乌金白玉,就是本不该存在的阴阳之形。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它要的东西,就在金像里。”
卷顺着飒的思路想下来,“照你这么说,金像残缺,打破了平衡,无形之力化为有形,混沌固相外界难以突破,只能将二者融合得到宝珠,同锡杖一起打开机关才能回归平衡。飒,你想怎么做?”
飒看着卷说:“重阳必阴,重阴必阳,现在我们看到的有两组阴阳,所以。”
“你坐好,别再烫到。知道了吗?”卷握住飒的肩认真说道,得到满意的答案才开始行动。
卷从香案上取一个供盘放到殿外,又将几只蜡烛挨着另一个摆了一圈,确定倒不了之后出去把盘子端回来,这么一会儿就是满满一盘雨水。白玉压舌放到焰里的瞬间变得柔软,好像融化一般一滴一滴升起来,在两人眼前停住,而乌晶珠子放到水里的瞬间却像要是熄灭,滋滋作响,一道道黑烟汇入融化的白色点滴中。
“成了。”飒伸手接住半空中落下的金色宝珠,手指正触到底上的机关卡扣。
飒回身站起来,将金珠放回金像左手中,卷也拿起立在一旁的半截锡杖跳上金像,稳稳安回右手机关中。
机关咔咔作响,金像缓缓上升,大殿里香案剧烈晃动裂缝越发明显,香烛跌倒香灰四散,一片漆黑。
卷抱起飒跳下香案,撤开距离。怀里的人右手抚上额角眉头紧皱,冷汗都要下来。
“飒?”卷猜到是他听不到的声音还在作怪,青筋暴起,周身都是收不住的戾气。
“没,没事,看看东西。”飒察觉到前方一点点光亮,抬手捏捏卷的手臂。
卷拢了衣服,护住飒口鼻,往废墟里走去。
香案不复存在,巨大的谛听托着金像停在地上,口中衔着的一团幽蓝,盘着灼人的焰。卷一脚踢过旁边倾斜的供盘,雨水浇在上面滋滋作响,留下一团纯白。
人头碗。
飒觉得耳边嘶哑粗糙的嚎吼更加猛烈,头疼得要裂开。
这次卷也听见了。
“我的头!头!头在哪儿?”
狂风大作,黑雾从殿外闯进来,带着山土的湿气和腐尸的臭气,周身冒着白烟滋滋作响,黑白混沌,恶心至极。
“我的头,是我的头!这是我的头!”
黑雾径直奔向人头碗,被谛听的金光弹回来摔在地上,蠕动着狂笑,“我有头了,我能去投胎了,我有头了!”
飒被他喊的忍无可忍,抓了把香灰扬过去。
黑雾惨叫一番,化为一个身穿孔雀官服的男人。
两人耳朵瞬间清净,飒低头看着摊在地上的人,哦不,鬼,说,“请问……”
“下官陈金山,参见钦差大人!”
“不是,你……”飒愣住,刚想反驳又被声泪俱下的问安打断。
“下官陈金山,参见钦差大人!”
“下官陈金山,参见钦差大人!”
“下官陈金山,参见钦差大人!”
雨声渐渐小下来,稀稀疏疏,几点残露在檐上滴答。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一声又一声重复的话,飒在卷怀里抬头,“他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别是脑袋丢得时间长了人直接傻了,或者,活着的时候被吓疯了?你这也算专业对口,不给他看看?”
“是疯了,”卷笑了,“不过有点不对劲。”
“什么?”飒说。
“飒你知道的,孔雀是三品文官补子图案,清朝三品文官已是中央高官,很少驻守地方,他言语间卑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想想他缺了半截的脑袋,还有之前那小得可怜的墓,”卷说。
“这么说是有些不对,但是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有限啊,”飒点点头,“那个人头碗呢?费了这么多力气才拿到,一定有用。”
卷刚想腾出只手来要拿,被飒喊住塞了个包装袋来。
“放了百来年,万一有毒呢,小心点儿。”飒给完东西,收紧挂在卷脖子上的双手瞪他一眼。
“谢谢你,飒。”卷笑。
“我是说你小心点儿别把我摔了。”飒飒狠狠道。
卷笑得更开心了,“嗯。不会的,飒飒,不会摔到你。”
卷刚将人头碗拿起,机械女声就响起来。
“叮咚——刷新主线剧情,任务场景更新中……1%,2%,40%,80%,100%,更新完毕。开始传输,1%,2%,40%,80%,100%,传输完毕!系统提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劝君莫把欺心使,湛湛青天不可欺。’旅途愉快SOIHAHAHAHA!”
卷抱着飒出现在屋顶上,刚落地就听到西兰乍乍乎乎的声音。
“那怎么办,那些东西马上就要冲进来了,小爷我风华正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媳妇儿还没找一个呢!”
杜默山林。
绒绒眼看着卷背着飒跳下去,自己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捞着。
“我们也下去。”绒绒盯着深坑,目光满是坚定。
“什么?老板,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咱俩这身手不摔个半残?我的年终奖都不要了,你……”西兰拉住绒,一脸惊恐絮絮叨叨,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挣脱直接跳下去不说,自己一个没站稳,连带着摔下去,惨叫连连。西兰从来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体验一回无绳蹦极这种想都不敢想的极限运动。
须想都没想直接跟上,最后竟然只剩魔一个站在坑边,也跟着跳下去。
黑暗中充斥着西兰的哀嚎,莫名冲淡了严肃的气氛。
西兰是直接摔在蒲团上的,并不疼,只是被突然着陆的踏实感吓了一跳,半晌才睁开眼睛。
观音殿。
同是两丈余高的金像,自在水月观音,右腿曲蹲,左脚轻踏荷叶,重心落在左胯,右手微抬微翘,左手为支撑点,悲天泯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龙女童子侍立两边。壁画庄严,神龛两侧分别绘制降龙伏虎罗汉图案,顶上都绘有罗汉格斗招式。整间大殿香烟缭绕,灯火通明,耀人光泽,满室金辉,难得的安静祥和。
西兰反应了半秒,惊呼道,“这是,观音殿?”
“嗯。”绒绒落的不是地方,刚下来就被烛火燎着了衣角,尽管及时扑灭还是烧掉一截,万幸没有伤到。
“须和魔呢?”西兰看了一圈,没见到须的身影,问道。
“不清楚,我到的时候他们就不在这里。”绒绒说,“手机没信号了,你的呢?”
“没信号。天越来越黑,让我们这时候分开,这个奸诈的系统!”西兰愤愤不平。
雨越下越大,天也越发阴沉,湿气渗进来透着丝丝凉意。
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哪里了,可别淋雨啊。绒绒看着殿外的天心也跟着闷起来。
“老板?老板!”
“什么?”绒绒回神。
“这果子看起来挺新鲜的,能不能吃?”西兰拿起供案上的水果端详,一脸认真,“啊,沾上香灰了!可惜。”西兰挨个拿过,想挑一个出来,确是半个都没挑出来。
“不是香灰就是裹了一层蜡,暴殄天物啊。”西兰一脸沮丧放回去摆好,看着绒绒,一脸痛心疾首。
“不知道什么东西碰过,不要沾染的好。”绒绒无奈。
“老板,我好饿,回去你请我吃饭好不好?羊腿烤肉烧烤火锅都可以的昂。”西兰期待了。
“先出去再说。”打断西兰不合时宜的幻想。
“西兰,我怎么觉得这个烛台放的不是地方。”绒绒环顾一圈,随手整理烧坏的衣服,视线被地上半米高烛台吸引,“说是烛台,却比殿里其他烛台矮了半截,格格不入的乌黑的烧渍一点一点,颜色也不甚鲜艳,不像是供奉佛像的,活像是祭奠逝者的,还不如说是火盆。不伦不类立在大殿门口,不像是这里的东西,像是让人扔进来的。”
“我看看。”西兰揉揉腰站起走过来看着火盆,“外形差不多,就是看着旧了不少,格格不入啊。既然不是这里的,是不是扔出去就行了?”西兰说着,撸了袖子就要往起搬,用了力气也没动分毫,“这么沉?”西兰蹲下查看,严丝合缝,像是长在地上一样。“这东西就算原来不是这儿的,也是系统那个小垃圾按在这儿的,肯定有问题。”
话音刚落,西兰觉得一股电流通过指尖直窜头顶,疼得瞬间弹开。
“叮咚——触发隐藏剧情,进入游戏时间,游戏名称“找不同”,游戏难度一星,游戏任务:找出以下场景与系统提示地图五处差别用系统所提供道具进行标记,系统核对无误后即为任务完成,游戏奖励,可获得通关道具一个,可刷新主线剧情。系统提示,据数据上传时间还有六小时二十七分零九秒,任务完成后最终数据将直接传输至云端。任务未完成系统将直接进入休眠程序。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祝您旅途愉快SOIHAHAHAHA!”
“提示就提示电我干什么!你个玩儿不起的小垃圾!你针对我!”西兰的头痛一直持续到机械音结束,好容易缓过神来怒骂道!
“好了,”绒绒过来扶起他,递了张湿巾让他擦手,“下次别直接上手,有毒怎么办?”
“嗷!忘了!”西兰慌慌张张擦手,竟然从兜里掏出两副手套来套上,捡起地上凭空出现的小玩意儿,“给了两支笔,就是道具?”
“也不知道系统休眠会发生什么,抓紧时间吧。”绒绒接过一只说。
“嗯,那个提示也不知有什么用,说什么只缘身在此山中,应该是让我们出去看看。”西兰说完抬步向殿门外走去,却是直接被挡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出不去?”西兰捡起险些碎屏的手机,揉揉撞得生疼的臂肘,“这是个坑啊,这幅画跟导游图有什么区别?只有大概结构也看不清大殿里的细节啊一点头绪都没有啊。”
“烛台不同,先圈起来再看看。”绒绒围着烛台轮廓在地上描了个圈,整个烛台四周瞬间升起金色屏障,甚至还有穿过屋顶直通天际的架势,再看不清内里情形,好像直接与外界隔绝起来。而手中道具的墨水直接下去一大截,绒绒严肃道,“系统几乎没有给我们试错的机会,一定看好了再用,不能浪费。”
“好。”
两人在观音殿中仔细寻找,一寸也不想放过。高台上,观音破水而出立于千叶青莲,臂挎鱼篮,首顶皓月,悲天悯人金光熠熠。雨下的更大了,瓢泼一般,湿冷近乎刺骨心尖都是凉意,空旷的大殿几乎都是雨滴击打地面的回声。香烛依旧燃着,两人对照着照片,几乎把能看见的地方都找遍了,除了大殿门口多出来的烛台还是一无所获,转了几圈没有任何发现,渐渐焦虑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绒绒也皱了眉。
“怎么回事,出不去,里面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系统的游戏不应该是死局才对,忽略了什么呢?”
“提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除了指我们在金殿看不清全貌,还能指什么?不识真面目,身在此山中,此山中。”绒绒视线绕着金像上下,“我知道了!”
“西兰,既然是殿里的东西不同,我们和这些东西都在殿里,在这里找不到任何破绽。既然在殿里看不清,那就用殿外的东西看。”绒绒说。
“可是我们也出不去啊。”西兰又拿起果子抛上抛下,说,“总不能干等着须和魔回来看。”
“活物出不去,那死物呢?”绒绒说着冲西兰走过去。
“你干什么?”西兰手中动作一顿往后退去,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至于吧?
绒绒接住西兰抛到半空的苹果径直往外扔去,果子顺顺当当出了大殿落到雨幕中,在青石砖上翻滚最后停在一角,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倒影作伴。
成了!
绒绒眼睛一亮,“镜子!”
“镜子?咱俩哪里来的镜子,就算有镜子能照的进这么多东西啊?”西兰还没回神儿,下意识翻包寻找,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开灯!”绒绒没有接他的话,翻着背包,将两人身上所有光源都从外面照出去,青砖路的积水反射回光来,将大殿内情形照了个清清楚楚。
“看!”
雨滴瓢泼,水花肆溅荡漾,地上明明是观音殿的倒影,却在灯光和波光之下填了迷幻诡谲,焕着幽蓝的光,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那个金像!”西兰指着一个方向大声说到,“这倒影里龙女是睁着眼睛的!”
西兰跳上丈余高的金像,攀爬,勉强够着龙女的两只眼睛描了边。
“院子面积不小,你在这里控制光源,寻找我们要观察的地方,我去描边。”绒绒将手中光源递给西兰,自己拿着两只画笔道具准备行动。
最后找全了其余几处明显差异,睁眼龙女,残臂童子,水月观音篮中跃起如生的闭目金鱼,以及北墙壁画中的四爪神龙。大殿中升起五束金光,恍如白昼。
熟悉的门铃声响起。
“叮咚——恭喜完成游戏,获得道具乾坤袋乘一,获得关键任务提示:玉伞。‘高梧百尺夜苍苍,乱扫秋星落晓霜。’祝您旅途愉快SOIHAHAHAHA!”
“这就完了?”西兰听完还没有回过神来,“我们忙活这么老半天,又得了句谜语?玉伞,什么玉伞,怎么不直接交出来,给个乾坤袋干什么?我又不修仙!”
“高梧百尺夜苍苍,乱扫秋星落晓霜。”绒绒捡起地上旅行包外表的乾坤袋,重复了一遍提示,“这是郑燮的咏梧桐,秋夜梧桐所生非地,怀才不遇。西兰,现在几点了?”
“接近七点了,怎么?”西兰看眼表回答。
“黄昏,暮色,秋夜,星辰。”绒绒低头低喃,“西兰,我知道这些光束指什么了。不出意外的话,玉伞就在其中一束光里。”
绒绒抬头扫视,指向其中一束,“那个。”
语气十分肯定。
“五束光呢,你怎么知道。”西兰问。
“你看这四束光连起来,是什么形状?”绒绒指着剩下的几束光问西兰。
“这四束,嗯,Y?”
“对,就是Y。或者说,水瓶座。在秋天的星空中,水瓶座恒星众多但并不明亮,整个星座中没有明亮的一等及二等星,最著名的特徵是由四颗星所组成的「Y」字型,四颗星虽不明亮,但在亮星不多的秋夜中,亦颇易引人注目,为传说中的水瓶。殿中香烛摆放也有章法,光点聚集,倒像是提灯少年。”绒绒解释道,“而水瓶座中最亮的是其 b 星 Sadalsuud ,星象图中对应位置大置便是第五束光的位置。”
绒绒说着已经到了第五束光下,笑起来,“哦,对了,Sadalsuud翻译过来,就是幸中之幸的意思,你说,我们有没有这个运气,得到这个幸中之幸呢?”
话音刚落,西兰只觉得耳边一道劲风闪过,只听一声巨响,残臂的善财童子直直躺在地上,身体上弥漫裂痕。光束全部熄灭,原先的神台上,绒绒正蹲在边缘,悠闲地从里面掏出块东西来扬了扬给西兰看见。“看来这玉伞,指的不是伞呢。”
西兰神色一变,顾不得扬起来的灰尘呛人,赶忙凑过来。
“这是,骨头?”
“是人骨。”绒绒手指一点点划过手中两块物体,“这种纹理,我看像是人皮,这么大的面积,应该是脊背上的皮。”
“丧心病狂!”西兰接过东西查看,手指挨个抚过,心中默默数着数目,在断骨的连接处摸到几块突起,断裂的纹理并不光滑,仔细一看,说,“老板,不止肋骨,这是头盖骨啊,还有这个,”西兰拿着东西转了一圈给绒绒看,“还挺讲究,镶银的。照这样看,这东西是人的肋骨和头盖骨拼起来的。你看这像什么?”
头盖骨敲平楔入白银支撑,中间用白银镶嵌肋骨链接,雕刻出二龙戏珠图样镶成鼓架,上下鼓面用脊背上的皮蒙制,纹理清晰鼓面光滑。
“人皮鼓!”绒绒说。“之前的提示原来是这个意思,玉伞侵垂汇泥丸,白骨垂下与头盖骨连接,皮肉相侵,就是在说这人皮鼓!”
青璅随星指蔻丹,又是什么呢?绒绒心想。
轰隆隆!惊雷一声,几乎要把天炸开,两人都吓了一跳。
“先把这玩意儿放到那个乾坤袋里。”西兰说。
雷还是打着,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外面的天都亮起来。绒绒好像看到两个人影冲着观音殿奔来。
须!
绒绒心念一动直接从台上跳下来,往大殿门口走去。
须和魔两人冲进来,还未等绒绒说话,须着急道,“快!关门!”
四人合力关上大殿门插上木闩,就听到外面咚咚的闷响,有什么东西在使劲往里撞,伴随着嘶哑的咆哮,虽然愈发虚弱却仍然吵得人耳根钝痛。
“出来!不要跑!留下来!留下来!”
须和魔靠着烛台大口喘气,头上脸上身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是雨。
“哇!你俩这是鬼撵着了累成这样。”西兰看着魔有些踉跄,随手拖了个蒲团过来扶着他坐下。
可不是鬼撵着了!
“怎么回事?”绒绒从乾坤袋中找出毛巾和水递给须和魔,问,“一时半会儿进不来,详细说说。”
这乾坤袋得的不算亏。
“你的衣服?”须并没有回答绒绒的问题,反问到。
“没什么,下来的时候落的不是地方。”绒将毛巾塞到须手里说。
须接过毛巾也不擦头发,只是随便披在身上,回答说,“我和魔直接被传到另一片树林中,种了菩提树和高榕,不出意外的话是在四门外的保寺林。正想找了方向来西院,直直撞上几团幽蓝光点,用少女孩童的嬉笑哭泣引人靠近,声音越来越大,黑雾弥漫逐渐浓厚,林中光线也变得昏暗,完全看不清情形,我和魔被追着没了方向。
“幽蓝渐渐凝结,凝聚成一具身躯,声音也渐渐没了掩饰,沙哑难听,惹人烦躁。冲着径直追来,嘴里还叫着留下来之类的话,速度极快,我和魔被追得没了办法,也看不清路,只能随便找了门跑进去。哪知道跑反了方向撞到东院。画彩仙灵,灯光华烨,青璅寸福的地方。那东西好像被神像佛光挡到了外面,我们才放下心来。可是他们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只能在东院找线索。
“这寺庙的奢华程度的确称得上是须弥宝殿,兜率净宫,莫尚于斯,是画上看不到的壮观,仅仅东院围墙就足有二十丈之高,石雕精美,木壁精致,宝物数不胜数。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寻找道具的难度就加大了,好东西太多了。
“最后,我进了幻境,捞到两截骨头,好像是人的,不知道是哪里,看长度,股骨吧?应该是这么叫的。废了一番力气只拿了两截骨头回来,听起来有些吃亏。我和魔找准时机冲出来,那东西追的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和魔一路顺着方向跑过来,南院满院上千厢舍全部被黑雾笼罩,光都透不出来,迷宫一般,半路看到这边升上来的光束才堪堪跑进来。”
“什么幻境?”他竟然在系统里遇到了幻境,绒绒心一紧,手直接攥上须的臂膀,问。
“没什么,就像是青天白日做了个梦一样,醒来东西就在手里了。”须顿了一下,笑着说。
“没受伤就好。”绒绒放下手低声说。知道他不想说,万幸没事。
“什么?”须一愣。
“没什么。”绒绒说。
“刚刚那是水瓶座吧?你这边发生了什么?”须笑了笑,问。
“人皮鼓。”
“什么?”须诧异道。
“老板说,我们发现了一架人皮鼓,”西兰说着拿出鼓给他们看,“就是这个。”
西兰一个没拿稳,差点将鼓摔在地上,两手一接,敲出咚的一声。
四人发现外面的嘶哑惨叫好像小了一点。
谜之沉默。
“我回去就买彩票。”西兰将鼓端端正正放在地上,抬手要敲。
“等等,”须和魔同时打断西兰的动作,将身后包好的东西递过来,须说,“用这个敲吧,万一是同一个,哦不两个人的。”
“两条左股骨?”西兰接过配套鼓槌,缓慢敲起来。敲一声,惨叫声就弱一分,不久就几乎没了动静。又一道雷劈下来,几乎就是瞬间,整个大门都燃起了幽蓝的火焰,狂风大作,火势蔓延,金像,烛台,瞬间沦陷。门外嚎叫声平地起高楼一般惊心动魄,几人身处火海炼狱之中不住呛咳,绒绒从乾坤袋中取出毛巾倒上水,交给几人捂住口鼻。
西兰被吓到一慌,一只骨槌直接掉在地上,竟然摔出裂缝,拿起来直接断成两半。
“咳咳咳!咳!这,这!我的天呐,什么情况?”
风从窗缝钻进来,鼓发出沉闷的自鸣,好似悲叹一般。
“节奏不对!”绒绒瞬间反应过来。“雷劈下来,就要换节奏了!”
“你们听没听说过,人皮鼓定律。”绒绒说。
“什么?”西兰嘴和手都在颤抖,刚刚着实被吓到了。
“人皮鼓就是人性鼓,不仅仅要敲出声来,还要敲在鼓点子上。如若乱敲,无限夸大,便失却其意义,甚至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这鼓,现在不能敲了,至少在这些东西冷静下来之前不能敲了。”须说。
“那怎么办,那些东西马上就要冲进来了,小爷我风华正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媳妇儿还没找一个呢!”西兰只听到一个不能,刚缓过来的心脏又被吊起来。
“等等,雨好像停了。”绒绒说。
房顶上,卷抱着飒落下来。
下面动静不小。
卷眉毛一挑,将飒放到梁上,自己站在檐上往下看。
外面雨过初晴残月未出,黑雾弥漫,几乎要涌到檐上来,蓝焰灼人,刺耳的嚎叫贯彻云霄。
“他们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咱们也下不去了。飒,手机有信号吗?”卷回头看飒,问。
“有。”飒递来手机。
卷接过手机,拨通绒绒的视频电话。
殿内。
“老师!”绒绒接通,只能依稀看到一点点轮廓。
终于联系上了。
“在屋顶上,外面都是雾气,。人都还好吗?”卷打开后置镜头,说。
焰还没能蔓上屋顶,时间不多了。
“都好,没有受伤。”绒绒切换摄像头拍摄大殿里的情景。
“你没事?”卷看到绒短了一大截的衣服说。
“没事老师,这个是下来的时候被香烛燎到了。”绒绒回答。
“我和飒去了另一座金殿,照片发给你了。”卷说。
“幽蓝光点!”绒绒翻看卷发来的照片眉头紧皱,“老师,你看这个。”
绒绒说着将燃烧的大门拍照发过去。连着将人皮鼓,股骨槌一同拍照发送,将最近的信息都告诉卷,基本了解现在的情况。
“不要慌,保留体力,我先想想。”卷直接挂断电话。
屋顶上。
“还有半小时就到第一次数据上传的时间,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找到出去的办法。”飒看看表,对卷说。
“所有的提示几乎都验证了,还有什么忽略掉的呢?”卷低头沉思。
“卷卷,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下面的门烧的噼里啪啦,飒仔细闻了闻,抬头看卷。
卷闻了闻,沉香木沾了潮,焚香清扬之中泛了一点甜气,喷溢上涌,甜掺着苦,刺得人鼻尖痒痒的。
“乙醇!”卷猛地睁开眼睛。
乙醇易挥发且易燃,火势蔓延这么快,空气中的乙醇遇火爆炸力不容小觑,烧了这么久还没炸不正常,除非,还有别的东西,阻碍了挥发,加重火势的同时避免爆炸,非得慢慢烧起来才好。
卷拨通绒的电话,“绒绒,检查一下,殿里除了乙醇还有什么东西。”
绒绒也闻到了空气中愈发浓重的酒精味,翻翻乾坤袋,拿出一堆看不清是什么的瓶瓶罐罐。
须伸手要接却直接被打了回来。
酸性重铬酸钾。
看着黄色变为绿色的溶液,绒绒一点点统计着,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
庙宇的香火皆以烈酒点燃,沉香原本敦厚清扬混着甜腻醇香,佛光黯淡,蓝焰熠熠,烘烤,灼烧。嚎叫声更加刺耳让人不寒而栗,撞门的声音也越发急促,实木的门闩竟然出现了裂痕,一声接一声的碰撞令人心悸。
魔低头看眼表,“要不然……”
“不,现在还不到用你的时候,没到死局呢。”绒绒打断魔。
到底忘了什么呢?
“老板,带着BUFF别浪费啊,我好饿,一会儿都烤熟了我总不能自己吃自己。”西兰缩在蒲团上捂着口鼻,一副怏怏的样子,声音闷闷的。
吃的!
“西兰,你说过,每个果子上都封了蜡对吧?”绒绒眼睛一亮!
封蜡,火漆,独特的光泽,因为蜡油融化蔓延火势才会如此迅猛,也是因为蜡,阻止酒精的挥发。
“老师,是蜡,不出意外的话,着火的地方都封了蜡。”绒绒接通电话,说。
卷闻言皱眉,“蜡,整间都封存起来,他是想给谁看吗?”
想到那个不伦不类的火盆烛台,还有绒无缘无故残缺的衣角,卷眼神一暗。
老人常说,故去的人缺衣服的时候就会在收钱的时候追住祭拜人的衣角提醒。
“陈金山!”卷和飒对视一眼,有了头绪。
“绒绒,他既然认得那鼓点,就用鼓点跟他交流,节奏我发给你横线停顿时间长,句号停顿时间短,间隔也告诉你。”卷说。
“好。”须已经拿好骨槌坐下,绒绒举着手机给他看。
“ \----. -.... ....- ---..\----. .---- -.. .----\..... -.-. --... .----\----- ----- ----- -..\----- ----- ----- .-”
嚎叫声竟然真的小了不少,蓝焰也跟着缓和,至少不灼人发烫。
重复几次后庙宇重回安静,几人面前金光一闪,看不清任何东西。
再次睁眼寂静换了一番光景。
“飒。”卷适应了一下瞬间明亮的光线,看着坐在脚边的人儿,一手稳稳托住飒的膝弯,一手绕过臂肘环住腰,直接圈进自己怀里,往面前的大殿里走去。
“等等。”飒抓住他的胳膊,有意阻拦。
万一又是幻境。
“不会了飒,这应该是最后一个场景了。”卷笑,“或许我们刚刚出来的那个才是幻境吧。”
谁知道呢,这些东西,我们一直走过的也不过是幻境中的幻境,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化相吧。
大雄宝殿。二十余丈红墙朱瓦,金漆玉柱,罗汉嵌纹,庄重奢华。
几人走近大殿,看见殿前五丈高的露天观音像,清净庄严,相好光明。进到殿内,正中摆放一尊卧玉佛,长近两丈,重愈八吨,几尊坐玉佛分立两侧,还有千手千眼观音等众佛雕象,香樟木所刻,金边勾勒奢华非常。一个白衣书生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将手中一杯尽数撒在香案上。
烈酒清雅馥郁的香气蔓延,混在香烟中泛着丝丝醇甜,绵柔悠远。
“几位辛苦,还请几位将某的东西还来。”书生起身抚平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轻声说。
几人还有些犹豫,只有飒直接将装了人头碗的袋子抛过去,挑眉看着绒绒。
绒绒打开乾坤袋,将鼓和骨槌尽数递给那人。
“谢谢。”书生拱手道谢,对着绒绒再次行礼说,“情急之下毁了先生的衣裳,某身无长物难以补偿,只能道声抱歉了。”
“先生是从衣服断定某与金山的交情的。”书生看向卷,眼神平静。
卷点头。
这人自顾自将东西摆到佛台之上,轻声说起来。
“这寺称作永宁寺,是奉皇上圣旨,我与金山选址建造。得此殊荣,我二人尽心尽力。奈何,奈何……”
“奈何建寺官银众多,你二人心生贪念?”卷的语气中有些许嘲讽。
“唉,是。我还算的上悬崖勒马,而金山不听劝阻,挪用建寺官银买地购田,占为已有,欠了孽债,终被处以死刑,头骨制碗还于圣上,株连九族。我于心不忍,曾去狱中看望,依他所托用我一身朝服安葬,偷封于山中,至今已过数百年。我也因此被处极刑,尸骨被制成人皮鼓存于寺中警示后人,我二人死于非命魂魄永不安息,怨气浓重,圣上下令,他封于墓中,我封于寺中以镇怨气。”
听到这儿,西兰气急败坏,直接冲来指着书生鼻子,“但你二人贼心不死祸乱山林整出这一番事端害的小爷一路吃了这么多苦?”
“从未!”书生语气一急,“我二人魂魄恢复神智许久,互山守寺偿还了几百年的业障,在这山中安稳度世岁月静好何乐不为?如不是……”
说到半路,白衣书生面露狰狞死死掐住脖子,好像承受莫大痛苦,直接跪爬在地上。
“T……大人……”
“什么?”卷和飒神色一变,凑近一步。
但白衣书生却像从未发生什么一般从地上爬起来,“某会将尸骨重新封于古佛座下镇住山中瘴气,凡间众生轻慢三宝轻视自然,肆意妄为不知收敛,倒不如山间野灵纯粹干净。金山魂魄已散,我还要替他将孽债清理干净。”
书生不再说话,跪于蒲团,身影一点点淡下来,消散于袅袅香烟之中。
“叮咚——恭喜通关一层,蒙蒙雨润空山夕,浩浩泉声走白石。流向人间大有功,从教万物沾膏泽。数据将在系统核查后上传云端,玩家将被传输至休息室,调整治疗后返回现实世界,于下次游戏开始时召回系统。开始检测数据,1%,2%,40%,80%,100%,检测完毕。数据上传中……”
“现在这任务,算是过去了。”飒抬头看向卷,笑了。
佛像流下泪来,一点点滴到面前的白骨上,溅起点点鲜红。
血泪难述,我佛慈悲。
“嗯。”金线驱散云雾一点点升起来,有些刺眼,卷不禁抬起胳膊遮住。
“天亮了。”
“开始传输,1%,2%,40%,80%,100%,传输完毕。祝您生活愉快SOIHAHAHAHA!”
众人眼前一闪,瞬间站到了纯白的世界。
“叮咚——此间为六层楼治疗空间,与现实世界相通,玩家获得管理员权限后可随意出入,数据正在上传更新,1%,2%,40%,80%,100%更新完毕。下次游戏将会随即开始,愿我们早日相聚哦。”
寥寥几点残星还在挣扎着燃尽点点余辉,阳光透过窗柩,将墙面都映得发红,混着纱帘的影子勾勒出轮廓来,在纯白的被单上投下明显痕迹,光线略微昏暗,仅仅能看清个大概。
卷就这样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手指轻轻抚摸着飒的脸颊,眼里深情汇集,山泉一般澄澈清明。
飒。
窗外的夜越来越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