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窄巷子》

前言:关于【人间观察】短篇集
将“人间观察”作为这部短篇小说集的名字,是因为其中的所有故事都是现实与虚构的结合。作为创作者,更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既经历,又观察,然后将我眼中的人间百态呈现出来——我认为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这部《宽窄巷子》是【人间观察】短篇集的开篇之作,希望读者朋友可以喜欢。

—— 故事简介 ——
当“躺平学”大佬宅叔遇上“成功学”信徒阿宽,看两个小青年的命运如何因一顿饭发生剧变。
【备注:本文涉及的所有人名、公司名称、股票名称均为虚构,与现实无关。】


“我再说一遍……各位街坊千万别误会,他可不是食物中毒了,而是发生了其他意外。本店食材绝对安全可靠,童叟无欺!”
说话的是这家“宽窄巷子”川菜馆的大堂经理。在她对面,四五十个街坊邻居把餐馆门口围了三四层,挤满了这条小巷的一头。
红蓝相间的灯光盖住了夕阳的余晖。透过这充满警示意味的灯光,人们看见一个满嘴吐白沫的青年被推上了救护车。那人的身躯时不时抽搐一下,像一条没死透就被丢进锅里炖了的鱼。120司机大吼着轰走小巷口的围观路人,呼啸而去。
“他都口吐白沫了,还不是食物中毒?”
“不不不,这人是误吞了洗衣粉被呛到了,饭馆里好多人都可以作证的。”
“他在你们饭馆吃洗衣粉干嘛?有病啊?”
(一)
时间回到当天早上。那个后来呛了洗衣粉的小伙翟永刚,外号叫做“宅叔”的,这会儿正躺在员工宿舍酣睡。逼仄的宿舍里堆满了杂物,床上的部分更是丰富:从他的脖子到脚,床边依次凌乱地堆着外卖的打折宣传单,《战胜华尔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半盒维他柠檬茶,三只袜子,还有脚边的一本《社会分工论》。一只蟑螂正从床边翻过书山纸海,用触须感受着柠檬茶盒里残存的美味。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宅叔。
“哪个啊?”
“翟老师啊,是我。”
宅叔不情愿地睁开眼,戴上他的高度眼镜,下床时顺手抄起人字拖,拍死了那只蟑螂,然后条件反射般地把被他“降维打击”的死蟑螂一脚踢到了床底下。他打开宿舍门,惺忪着眼问:“李老师,搞么子啊?”
“嘿嘿,后天周六,我想去乡下参加朋友婚礼,当天上午的课,麻烦你代上一下呗?刚打了三个电话你都没接,我就直接来了。”
“哦,没问题,我晓得了。”宅叔说话每顿挫一下,就要用嘴唇刻意包住略有外翻的龅牙。
“多谢多谢。哎,你和宅嫂的喜事还要让我们等多久啊?”
“宅嫂”就是宅叔的女朋友。虽然按照道理,“宅叔”的女朋友应该叫“宅婶”,但宅叔觉得这么叫容易把她叫老了,于是强行让别人称她作“宅嫂”。
“快了吧……快了。”宅叔尽量用他瘦高的身板挡住同事李老师的视线,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邋遢的宿舍。李老师本也没想多留,他怕房间里的那股迷魂脚臭味。事情嘱托完了,还是早点走吧。
但宅叔忽然又想起什么,一把拉住李老师请他进来。
“我昨天搞了个新玩意儿,给你看看。”
“你又搞什么发明了啊?!”李老师磨不开情面,眼瞅着就要被拖进门,忙转过头在门外吸了一口气憋着。
宅叔顾不上房间凌乱,把李老师带到了床边,拾起了床上的一只袜子:“我偶然间发明了一种‘有机胶’。”
“什么‘有机胶’?”
“给你展示一下——”宅叔说完,用最大力气将袜子甩向泛黄的墙面,奇迹随之发生:那只酸臭的袜子死死贴在了墙上,仿佛世间的重力旋转了90度。
即使憋着气,李老师也能感受到那股酸臭味侵入了脑海。他突然有些犯晕,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幻嗅。“原来这他妈的叫‘有机胶’啊……”
没等他发完感慨,宅叔提起另一只袜子,“啪”,又把它甩到了墙上。
李老师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厉不厉害?!找五百个我这样的人,‘有机胶’就可以量产了。我算过,每个人穿两星期袜子,然后……”
“大开眼界,大开眼界!不过老弟,我上课时间快到了,我得走了。”李老师实在憋不住气了,找借口匆匆离去。
切,真不识货。
等他走后,宅叔抄起第三只袜子打到墙上,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在墙面创作的“艺术品”,然后又睡了过去。
两小时后,“有机胶”失效了,墙上的袜子落到了宅叔鼻子上。人睡着了之后是闻不见味道的,可这袜子活活憋醒了他。再然后,这股连宅叔本人也无法忽视的味道终于让他清醒了。宅叔不情愿地起床,这才发现手机里有八个未接电话。前三个是早上李老师打的,后面五个都来自同一个人。
“梁剑宽……呀!说好早上去火车站接他,请他吃饭的,搞忘了!”
“喂,阿宽啊!对不起对不起,刚一大早临时有人找我代课,我上课呢,没法接你电话。我才看到……哦,你已经找到饭馆了?幸好昨天跟你发过定位。好,好,你先点菜,我马上到。随便点啊!”
汕头市北郊一片厂房区的边缘,有一家方圆十里以内唯一的川菜馆,名叫“宽窄巷子”。宅叔和阿宽都是湖北人,又是在四川上大学时的同班同学。现在两个人都在广东上班,阿宽从广州过来看宅叔,他们自然要选一处川菜馆打打牙祭。
宅叔穿着一身高中校服似的运动衣狂奔而来。进门后托着半厘米厚的眼镜片眯着眼扫视大堂,终于在犄角处看到了老同学阿宽——他一身职业装,浅蓝色衬衫的扣子系到了顶点。低头看菜单时,阿宽的整个脖子都已经没入了下颌与立领之间,只有一层双下巴撑起了他鹅蛋形的脑袋。
“就这些吧,再来十瓶青岛啤酒,玻璃瓶的。”
“阿宽……”宅叔喘着气走过来坐下。服务员打量他一眼,立马说:“我们可不卖酒给学生啊。”
阿宽笑了:“他是老师!你看他那抬头纹,像学生吗?”
服务员走后,宅叔赶忙挠头道歉:“我给你讲,今天早上突然有老师找我代课,所以才没去接成你。”
阿宽像个笑面佛似的,毫不计较自己被放了俩小时的鸽子。他起身为宅叔倒茶,客气得很。宅叔这才注意到阿宽的行头:锃亮的镂空纹大皮鞋,硬直的黑西裤和浅蓝衬衫,打了发胶的大背头……
“宽总现在真是发达了,和五年前上学那会儿完全不一样了。不像我,光长年纪,啥也没变。”
“这都工作需要,没办法。我刚出差回来,没停广州,直接来找你的。”阿宽倒完茶,又打开手边臌胀的行李箱,一通乱翻之后提出来一个塑料袋:“这是我路过武汉时给你带的,家乡味,周黑鸭。”
“我想死这口了你晓得吧!”宅叔接过礼物,又好奇地瞥了一眼行李箱:“这就是你的‘百宝箱’?”
“对啊,天天出差的人,什么都得带好。”阿宽一边说边给宅叔展示:箱子里有一双运动鞋,一双人字拖,一个iPad,还有洗漱用品、鞋油、发胶,以及用保鲜袋装的半袋洗衣粉。“你要是常出差,就知道了,一整袋洗衣粉太占空间,肥皂湿了水又不好拿,所以我们都是算好了每次出差一个月要用的洗衣粉的量,自己装好。”他专门说明道。
宅叔却指着他手边的另一整袋开了口的洗衣粉问:“那这是啥?”
“嗨,本来每次出差二十多天我就要回广州一趟的。这次在外面跑了三个半月,一天没歇。你说坑不坑?洗衣粉都不够用了。”
“辛苦啊,宽总真是挣大钱的人,哪像我……”
“打住啊!你可是我的大财神!你推荐我买的港股最近可涨疯了,比我上班还来钱快呢。我都想辞职了。”阿宽的眼睛笑得跟月牙似的。
“哪支港股涨那么多?”
“就你给我说的做零糖饮料那家‘零度世代’嘛!”
“我说的其他几支不是也有跌的吗?你高兴个毛?”
听他说到这儿,阿宽猛地一愣,一边嬉皮笑脸,一边支吾道:“呃,你说其他几支啊……我看涨势不太行,就没有买,只买了一支,搏一搏呗!”
“啥?五十五万,你全买零度世代了?!”
“也没有吧,只买了五十万,嘿嘿。”
“这有个毛的区别?!”宅叔急得直挠头,大把的头皮屑哗啦啦往下掉。阿宽默默把他眼前的茶杯挪走,咧着嘴说:“别急嘛宅叔。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零度世代目前涨得最好。要是按你说的分开买十几支股票,少赚十五六万呢!”
宅叔像个急猴儿一样,拿起筷子敲着桌子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那我那十万块钱呢?”
“当然也投进去了。之前不是说好了,我拿四十五万,你拿十万,咱们凑五十万以上,开个港股通账户,你当军师,赚了钱我分你两成的嘛。”
宅叔听到这儿,真后悔没有自己打理那个账户。阿宽没听他的,只买了自己看好的十几支股票里的一支,风险远远超出了他的可承受范围。宅叔突然冒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像是有人在他的裤裆里放了十只跳蚤似的。
所谓“港股通”,就是可以让内地投资者投资港股的一种业务。要不是开通“港股通”的条件中有一条,账户上的资金必须超过五十万人民币,宅叔也不会找阿宽合伙开户。省吃俭用攒了四年,他也只有十万块积蓄,必须找人凑一凑。当他拿这笔钱跟阿宽说这事儿的时候,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阿宽听了自己的计划,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当时宅叔问他:“你拿得出四十万?”阿宽坦然说:“我从毕业到现在,已经攒下七十多万了。其中二十万给了我爸妈,剩下的五十来万,带上你这十万块,咱都给它投出去!”宅叔当时望着阿宽挥斥方遒的手势,觉得他就是自己的救世主。既然阿宽出了大头,宅叔自然不好意思说让自己来操盘,只好时不时给阿宽出出主意。他本以为阿宽是照着自己说的买的,没想到对方竟然玩了一手阳奉阴违的把戏。
“你晓不晓得这笔钱对我有多重要?!”菜已上桌,但宅叔气得连吃饭的心情也没了,直接把筷子撂在了餐碟上。
“哎呀我当然知道了。你等着这十万块变成三十万,好拿去给宅嫂她爸妈当彩礼,要娶宅嫂回家嘛!”
“那你晓不晓得,港股不像内地的A股市场,它每天涨跌幅没有10%的限制,浮动多少都有可能啊!”
阿宽自顾自地低头倒酒,不很耐烦地说:“你都唠叨一万遍了,我能不记住?可是你看,最近港股整体走势好得很,恒生指数一直在涨嘛。零度世代又是老牌子了,最近还大炒了一把无糖饮料的概念,新产品也签了小鲜肉歌手郑天琢当代言人,基本面好到不行,怎么可能不涨嘛!给,你自己看看——”阿宽把手机上的炒股软件收益页面打开,上面分明显示着,一支股票,零度世代,持有金额八十四万多,持有收益率68%。
宅叔是补习班的数学老师,很快算出自己也赚了六七万,他慌乱的心情这才稍有平复。阿宽趁机倒好一杯啤酒给他。宅叔翻着白眼接过,仍说:“赚了就卖点吧今天,按我说的,平衡一下持仓,把其他几支也买一点。还有,你这是啥炒股APP啊?从来没听说过。”
“这是个新交易软件,在他家开港股通有优惠的,有100块新人红包……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啊我的宅叔。你赚钱能不能大胆一点?缩手缩脚的还赚个屁啊!我这不也是想帮你早点凑够那该死的彩礼钱,让你跟宅嫂早点修成正果嘛!”
宅叔不吱声了,死盯着面前的那杯啤酒,里面的小气泡一个接着一个浮出水面,然后不知道去哪了。
见宅叔不说话,阿宽举起酒杯转守为攻说:“要不这样,我确实是没听你这个大专家的话,擅自只买了这一支。我把话撂在这——万一它跌成狗了,让咱亏了本,你那十万块钱,我一分不差地退给你,赔了算我的!来,碰一个!”
宅叔的视线从啤酒泡泡上挪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要怎样嘛?!要不这么着吧——你看今天这零度世代涨得多好,这会还没到中午呢,就又涨了8%了。咱们先把今天的涨幅吃住了,好好喝一顿,晚上再从长计议好不?你就别闹情绪了。”
宅叔又瞥了一眼阿宽的手机屏幕,看在那8%的份上,他勉强可以接受这个方案。
“砰!”酒杯一碰,筷子一起,他们终于可以开吃了。
阿宽给宅叔夹了一片肉:“吃这个。看你刚才那不乐意的样……赶紧吃点肉堵上你的嘴。要我说,你心里就也想着重仓押宝,多赚点的。要不然你干嘛找我搭伙玩港股?你自己去买A股呗。”
(二)
阿宽刚才那一番话,实打实说到宅叔心里了。他还不是自己也想多挣点钱吗?不仅要多,还得要快。他和宅嫂的爱情长跑已经持续了超过十年。眼瞅着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宅嫂的母亲却提出要三十万的彩礼,说是小两口以后也不在老家,宅嫂的爹身体不好,看病、看护都少不了钱。宅叔家里没点实打实的彩礼拿出来,他俩这婚结不踏实。那可是三十万啊,高出他们家那片平均彩礼的两倍不止。宅叔万万没有想到,未来的丈母娘如此坚持,逼着他不得不起了“炒股赚彩礼”的念头。
宅叔嘴里的肉片嚼了许久才被他咽下。“还不是因为工资低!我要是有你那三十几万的年薪,犯得着炒股?”
阿宽一声苦笑,闷了一大口酒说:“老兄,你以为我容易吗?我给你看看这个……”他说罢,从手机里找出一个记录足迹的APP给宅叔看:“你瞅瞅,我从四年前开始干这行到现在,跑了多少地方!我给你念念啊——您已到访全国25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的83座城市,击败了99.9%的用户。”
“哎,你也没少捞好处好吗。你当那什么销售培训师,一到当地的加盟店,那些老板、店长不都得请你吃个饭,再游山玩水一下吗?”
阿宽晃着酒杯说:“你扯吧!我们干完活以后要马不停蹄赶到下一个站点。周日在这忙完了,晚上坐个卧铺到下一站,周一就得开始新的工作,连周末都没有。这样连搞二十多天,才能回广州总部休息四天哎,哪里有空游山玩水?”
“照你这么说,是挺操蛋的……我算一下啊,”宅叔说罢,手指像鸡爪乱挠一般开始打空气算盘,像是什么珠心算的手法,时不时还突然问一嘴,“你平均一个月干几天、歇几天?”
“一般都得工作25天,最少。”
“每天干多久?”
“差不多得10个小时。”
……
“这么算下来,你一个小时的工资,也就比我多20块而已啊。”
“是啊,苦逼吧!”阿宽又开始替宅叔倒酒。
“嗯,虽然挣那么多钱也挺好的,但就算让我重选一次,我恐怕也不会选像你这么个干法。你干这么多天图什么啊?之前不是听你说过,你们公司可以申请调休,想干几天、去几个地方,不也是可以自己选的吗?”宅叔探到阿宽面前,拿过酒杯。
“是可以自己选。但我要是每个月少去一个地方,就要完整地错过至少一周,比别人少干七天哪!我每天挣多少钱,心里清楚得很。钱就摆在那,你说我能不去挣?咱又不是富二代,城里也没房,凭啥不挣?再说了,公司里就这么个氛围,只有比我干得猛的,没几个比我干得少的。你要是在这么个环境里,你想多休息也不敢提。要不然每个月绩效考核表一出来,你比别人少干四分之一,脸往哪搁?”
“所以我压根就不会去你们那种公司。卖个冰箱洗衣机,累得半条命都快搭进去了。”
“是啊。我这两三年,每年胖个七八斤,实在没时间运动,最近也休息不好了,压力有点大。”
“啥压力?”
“我女朋友也工作了,我们开始考虑在哪买房了。”
“你想在哪买?”
“广州我是铁定买不起的。看看能不能在佛山、顺德那边搞一搞……可也不便宜啊!”阿宽说罢长叹一声,又望向宅叔:“我还是羡慕你啊宅叔,压根就不往一线城市跑,在汕头当个老师,多清闲啊!还能学点自己想学的东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爽得很哦。”
宅叔乐了:“那你别干了,找个小城市过日子呗。”
“我倒是想啊!可是之前到外地一问他们那边的工资,比我现在少一半都不止,落差实在太大了。不过经你一点拨,最近炒股倒是赚了不少钱!这几天每天都涨得比我干一天多好几倍,嘿嘿,我要是能像巴菲特那样一年挣个20%,就可以全职炒股了!”
“你成巴菲特?想得美!你就是赶上行情好了,又正好一头扎进去。遇见一个熊市就给你整服帖了。”
阿宽给宅叔敬了一杯酒:“所以我才得仰仗宅叔你啊!我平时太忙,没时间钻研,正好有你这个大神当军师。你有闲,我有钱,咱俩一起大杀四方——一个字,就是干!”
宅叔见阿宽燃起了中二之魂,跟他碰了下杯,随口说:“我那也就是随便研究一下。最近我上课也忙,还有很多其他书要看,只能尽量抽点时间帮你选股了。”
两人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到了正午,初期的醉意也涌上来了。午市休盘,阿宽一看手机,喜出望外:“零度世代又涨了,半天就涨了12%。宅叔真乃神人也!你上学那会就是一学就会,悠哉悠哉就能把考试过了,现在这实力还是不减当年啊!”
宅叔盯着阿宽的手机,愣了一下,立马又是“鸡爪乱挠”,一顿珠心算。他发现自己投给阿宽的十万块目前的浮盈已经有了八万,照这个态势,拿下三十万指日可待啊!他被阿宽这么一夸,心里头喜不嗞儿的,嘴上却故作谦虚:“我,我哪是什么大神?上学的时候连个奖学金都没拿过,还不如你呢,每年都拿。”
“嗨,我那都是最低档的奖学金,每年三五百而已。我能拿到这个水平的奖学金,是因为我只有这个水平。你没拿奖,却是因为你涉猎太广,超出了考试范围,没有和你的才华匹配的奖学金。”
这马屁拍的……宅叔十分受用。从小到大,他学习那些“超纲”的知识,总被人说成是不务正业。
“看来你还是懂我的,咱们没白同寝四年啊。我跟你讲,我实在不爱跟别人争什么排名,打游戏我都不爱打排位。可是谁会听我说那些天方夜谭啊?他们只会说,你本来能考清华北大的,再不济也是个武大啊……我被他们逼着复读了两年,不照样没考上985么?!”宅叔说到这,鼻子突然发酸,忙用饮酒掩饰情绪。
阿宽坐到了宅叔旁边,搭着他的肩膀劝慰说:“没事,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这世道,像你这种跨领域的全才,才应该是站在潮头的王者。”
“王者个毛,我一个月到手才四千块,连汕头的房子都租不起,只能住在单位宿舍……”
阿宽也一直纳闷宅叔为什么挣不到钱。作为和他大学四年同住的室友,阿宽对宅叔的学识之丰富了如指掌:人类何时实现可控核聚变,他敢预测;中东问题的来龙去脉,他如数家珍;外星文明的存在形态,他有猜想……说宅叔懒吗?绝对不是。他每天要读五六个小时的书,玩游戏的时间还不如自己多。说宅叔泛而不精?那更不可能。他的很多见解都有理有据,比网上不少知名科普作者还要有水平。那他为什么考不上清华北大,考不上研究生,只能在汕头郊区的补习学校当老师呢?
难道就是因为他太过“与世无争”,他学的东西都不考,考的东西他都不学吗?
“哎,宅叔……你这样的人赚不到钱,真是社会的悲哀。”阿宽发自内心地替他惋惜。
宅叔却盯着酒杯说:“我们的价值都只能用钱来衡量,这才是社会真正的悲哀。”
这张桌子暂时陷入了沉默,或许是因为宅叔的话需要阿宽消化一会。迎着饭馆里嘈杂又无关的声音,阿宽第一次思考除了钱,人的价值还能如何实现。于他而言,钱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幸福。他拼命工作,还不是为了让自己可以不用面对宅叔这样的尴尬局面么?!
阿宽是眼瞅着宅叔的辛酸情史一路走来的。这两口子本来是高中同学,可由于宅叔复读了两年,等他考上大学时,宅嫂已经读大三了。俩人是高三暑假在一起的,说好了都报考武大,结果宅嫂是去读了,宅叔却考了三次也没考上,最后阴差阳错去了四川上学。
这对苦命鸳鸯总是聚少离多,但同学们都知道,宅叔真的很爱宅嫂。阿宽记得他读大一的时候挣钱心切,差点被骗到成功学导师的传销组织去,幸好被宅叔拦住了。宅叔邀请阿宽暑假时一起去珠海打工。他们在厂子里干了两个月给电风扇装箱子的工作,挣了八千块钱。宅叔本想用这笔钱带着宅嫂去鼓浪屿玩,他说女友惦记着这趟旅行三年了,可是他们家里都不宽裕,不好向父母伸手要钱,两个人平时都是自己打零工在攒钱。他在珠海把火车票都买好了,可没想到出发前一天晚上,宅叔的钱包不知道被哪个工友给偷了去,车票和身份证一并丢了……那会补办也来不及了,小两口的浪漫之旅只能泡汤。宅叔气得摔了十几个仓库里的纸箱子,冷静下来之后,他给宅嫂心平气和地打了个电话,劝她自己去厦门好好玩一圈儿,多给他发点照片就行。挂了电话后,宅叔都快委屈死了。他郁闷地借了阿宽的身份证,一头扎进了黑网吧,一个星期都没出来。
宅叔宅嫂就这样熬过了长期的异地恋。今年宅嫂终于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俩人马上就要修成正果,偏偏冒出来一笔“天价彩礼”让宅叔犯了难。
说到底,阿宽觉得宅叔还是太过与世无争了。宅叔聪明,也不懒,但就是少了点拼搏的心气。遇到需要竞争的事情,他多半会选择“躺平”,只要他躺平了,就没人能把他踩得更低。最近几年,网上有种论调叫“躺平学”,阿宽觉得宅叔的人生哲学就是那样的。
良久,阿宽眼前一亮,终于想出了像样的安慰话:“你之前是有些不得志,但那是因为你不爱跟别人争,成天都去钻研大道理、大趋势了。但你这么个搞法,其实特别适合炒股啊!股市不就是要把握未来的机会嘛!”
“股市的坑其实也蛮多的你晓得吧?很难预测的!我本钱不多,跟你搞这一次,赚够三十万之后我就得先退出来。后面还搞不搞,也得两说……”
“别啊宅叔,你打了退堂鼓,我跟谁投啊?”
“你就不能自己研究研究?”
“我上班累成狗,没时间啊!除非赚得足够多了,我辞个职,专职炒股,好好研究一下。到时候咱俩信息共享,一起发大财!”阿宽笑得眼睛跟镰刀似的。
“你还是好好上班吧。照你这么激进的玩法,一个熊市你就得吃土了。”
“现在行情这么好,怎么可能有熊市嘛?!你就是胆子太小了。既然你已经把公司的基本面分析到位了,确信零度世代踩在了风口上,那就应该大胆一点像我一样,把钱全部压上去,这才能有高额回报。我看哪,你的钱就得交给我投,不然你老是畏畏缩缩的。”
两个人就着酒你来我往,争得面红耳赤。阿宽喋喋不休时,宅叔闷头喝酒;宅叔奋起反驳时,阿宽又开始豪饮。争着争着,他们的火锅汤底就快干了。服务员趁着加汤的时候,不好意思地指着饭馆天花板一角正在播新闻的小电视问:“你们说的什么零度世代,是电视里正在播的那个吗?”
阿宽和宅叔一齐转头,老远就看见电视里的财经新闻——歌手郑天琢涉嫌犯容留他人吸毒罪:公安机关今晨在其北京朝阳区居所内将郑天琢及另外三人逮捕,并在其居所内搜得大量各类毒品……
(三)
“震惊!!!邻居清晨路过明星公寓,惊讶发现他做了这件事,果断报警。”
“警方依法抓捕犯罪嫌疑人郑某时,他竟大喊——我叔是郑嵩梅,敢抓我试试?”
“零度世代董事长兼CEO郑嵩梅午间发布声明,称将配合警方调查。如侄子犯罪行为属实,将下架其代言的零度世代全部产品。专家预估零度世代本季度销量或将缩减80%。”
“郑天琢粉丝后援会发微博:不相信一直很努力的哥哥是这样的人,将组织粉丝抢购零度世代产品,为偶像挽回商业价值。”
“郑天琢脑残粉与普法专家微博互撕,吃瓜网友将其送上热搜第一名,微博服务器崩溃。”
“微博程序员小哥正在婚礼现场,反手掏出电脑将新娘甩在一边,只因当红流量歌手说了这句话。”
……
海量的“突发要闻”犹如无性繁殖的单细胞生物,一条条凭空出现在阿宽和宅叔的手机通知栏,而且冒出来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时间,社交媒体、门户网站、交易软件、音乐APP,全都在推送相关新闻,点开一条就会再冒出来三五条。
俩人默默低头刷新闻,直至饭馆大堂里的钟敲了十三下。下午一点了,股票交易又开始了。
阿宽的手稍有些僵硬,声音微微颤抖:“你说,就是代言人出了问题,应该,不,不会影响他们的基本面吧……”
他说话的档口,又一条消息蹦了出来:“据悉,零度世代董事长兼CEO郑嵩梅膝下无子,父母离世,早年离异。歌手郑天琢之父作为郑嵩梅胞弟,系其唯一合法继承人。”
“赶紧卖啊!”宅叔把自己的手机丢到一边,忙催阿宽抛售股票。阿宽用有些发冷的手笨拙地戳着屏幕,却没有打开股票交易界面——他那个交易软件一点开就闪退,连试了几次都是这样。
“你手机死机了?”
“没……别的APP都,都能用。”
“草,这个软件的服务器爆了!”宅叔情急之下,龅牙没兜住,少量吐沫飞溅到了阿宽脸上。可阿宽完全没注意到,只是赶紧打开支付宝,从那里面查看零度世代的股价。
股市永远都在透支预期,并将人们对未来的态度即时地反映在当前的股价上。市场的反馈果然迅速——下午开市不到十分钟,零度世代上午涨的那12%就被抹平了。那股价分时线跟修了个滑滑梯似的,左边上午那一半是“滑”的部分,右边下午那一半则是“梯”的部分。
“怎么会这样……”阿宽焦急地看着宅叔,样子像极了一个想要拉粑粑却不会说话的大头婴儿,只能把脸憋得通红,盯着屏幕频繁地眨眼睛。他的眼睫毛闪闪晃晃,就像是随风飘摇的韭菜。每眨一下,视野中的画面都比之前更绿。
“你那个交易软件怎么搞的?!”
股票交易软件往往要保证投资人的交易流畅,极少出现这样被挤爆的情况。除非是哪个新兴的小规模团队开发的APP,既没有对大量股民集中抛售的小概率事件做出充分准备,也没有充足的人手对服务器进行紧急维护……
阿宽机械重复地点着那个交易软件,屏幕都快被他戳冒烟了,可就是进不去交易界面。
宅叔盯着零度世代那过山车式下坠的股价,冷汗早就浸湿了运动衣领。沉默不久后,他想起阿宽是因为在这个APP注册港股通账户可以得到一百块钱的新人红包才入的坑,终于爆发了。
“你他妈的有病吧,一个百万身价的人,贪那一百块的红包?!”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你能不能别嚷嚷了?”阿宽心虚得要死。
两人这嘴仗还没打起来,手机里又弹出来一串新闻:
“郑天琢被捕前向警方叫嚣,企图以叔叔郑嵩梅作为保护伞,此举引发纪检监察部门注意。据悉,郑嵩梅曾是某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正处级干部,多年前下海经商,生意一帆风顺……”
“零度世代股价暴跌,股民集中恐慌抛售,多家小型交易软件服务器瘫痪。”
一切都完了!
浏览完这几条新闻,零度世代的股价已经瞬间跌破了阿宽的买入价。港股单个交易日没有涨跌幅度的限制,无数的负面新闻使得“踩踏”愈演愈烈。
要说“踩踏”这个词用在股市中,实在形象得很。恐慌之下,持股者争相出逃,卖得晚的就会被卖得早的踩入更深的新低价格。
而由于交易软件崩溃,阿宽和宅叔只能坐看自己被踏进深渊。
宅叔又开始“鸡爪乱挠”的珠心算了。这一次,他算的是亏损。所以他这次的乱挠动作,像极了一只得了脑血栓的鸡,计算速度也大大下滑了。股价下跌速度越来越快,他要不断更新自己心中的计算方法。
十个手指一顿抽风飞舞之后,宅叔陷入沉寂,直到额头上的汗珠蜇了眼睛。宅叔疯狂揉眼,大量泪液顺着眼角滑下,也不知道是被泪蛰哭的还是心痛哭的。
“怎么样……”阿宽屏住呼吸。
“照这样下去,收盘的时候,我们可能要损失一半到三分之二的本钱。”
一半的本钱,按照出资比例算,阿宽要赔二十多万,宅叔要赔五万。
二十万,是阿宽连续奔波半年多,每月休息不到五天,走遍小半个中国才能赚到的辛苦钱。
五万,是宅叔工作两年才攒下的积蓄。按照他的课时费计算,足足要上一千节课。
这些血汗,伴随着阿宽想在佛山或是顺德买房的愿景,和宅叔急需凑到的天价彩礼一起,正在迅速蒸发。
把锅甩给对方,已经成了他们守住自己脆弱心灵的唯一办法。
(四)
“我他妈的一开始就不该听了你的鬼话来炒股!”阿宽面色苍白且呆滞,一小时前擦都擦不掉的笑脸早就蒸发得一干二净。
宅叔也死死盯着面前玻璃杯里的啤酒,只可惜酒杯里已经没有不断浮起的泡泡了:“我不是告诉过你……要买十几支分摊风险吗?你自己不听,现在又来怨我?!”他的语气从闷雷过渡至暴雨,最后几乎是电闪雷鸣。
邻座的食客中有人开始注意到他们,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情期盼着二人的争吵愈发精彩,好为他们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些谈资。
没等阿宽回话,宅叔又想起了什么,忙说:“你刚才不是说了,如果亏本,把我那十万块一分不少地退给我吗?我现在就要!赶紧转给我。”
阿宽说那话的时候,铁定是没想过真的需要兑现。他那会只想快点稳住宅叔的情绪,别耽误俩人一起挣大钱。这会真要他吐出十万块,那他至少就得亏损三十多万了。这可就不是白干半年多,而是白干一年半了……多冤哪!
于是乎,阿宽拼命挤出一点皮动肉不动的坏笑:“嘿嘿,我刚才那是说着玩的,你还真信了……”
“你!”宅叔憋得面红耳赤,龅牙都快嵌入下唇了。
“亏一点算什么?大不了我明天再卖,换成其他好股票,再赚回来嘛。”
“要买你买,我玩不起了,把我的钱还我,你爱买啥买啥!”宅叔根本承受不了更多风险,再说,未来的丈母娘那边催得急,他也没耐性坐等着这些亏掉的钱在股市里慢慢回血了。更重要的是,他不可能再把钱交给阿宽打理。
“靠!当初你给钱我的时候,可没讲过说还就还啊!说好了等半年,赚了钱再分成的。”
“那我也跟你说好了让你买十几支的,你听了吗?”
“照你说的,赚不来大钱嘛!等你有了三十万,宅嫂都跟人跑了!”
这话像一枚钢钉,扎到了宅叔心底。他不停地拍着桌子,引来更多人的注目。
“那我也亏不了多少钱啊!你从来就是个傻逼愣头青,只配像老黄牛一样挣个辛苦钱。还他妈的自以为高明在那梭哈?梭你大爷!”
阿宽选择性地无视了后半句,眯着眼睛,一个劲戳自己的胸膛:“我挣个辛苦钱怎么了?那都是我埋头苦干挣出来的。你呢?不就是仗着自己比别人聪明,天天琢磨些个歪门邪道,就知道躺在那看闲书。要我说,你就是一个躺平的废物,真正该你干好的事,考学,找工作,讨老婆,你哪样干成了?”
考学,
工作,
讨老婆。
宅叔像是挨了三个大巴掌,脸上烫得不行。但光挨打不还击,又是不可能的。“你好!你能好到哪去?就你这个智商,当年还去听人家讲成功学讲座,回来以后整天都在夸人家创业多厉害,差点交了两千块钱买一堆狗屁教材。要不是我眼尖,偷偷帮着查了一下你那个导师,发现他在外地行骗,让老师把你拦住了,你俩月的生活费都得乐呵着交到骗子手里。我看你从来就是个智障,听风就是雨,闷着头往坑里跳,还以为自己捡了多大便宜。你但凡有点脑子,也该知道收益越大风险越大的道理吧?你还一把买五十万……操!早知道你要把老子的钱赔进去,当初就不该拦着你,让你被成功学导师骗俩月生活费长长记性。”
“啊!就你智商高,别人都是傻子。你长脑子了,咋没想出来个挣钱的办法?你咋没办法把那三十万彩礼给糊弄过去?你知道有风险,还让我开港股通,说破大天还不是因为你贪财么?你就是想拉个垫背的,怕自己赔了,得看着我也赔,还赔得更多,你才平衡。你他妈的就是把智商都用到这了,才啥也干不成!”
“我耍小聪明?今天赔成这熊样到底怪谁啊?是哪只猪贪了一百块的红包注册个垃圾交易软件炒股啊?是我吗?!”
宅叔说罢,双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突然直起身子咆哮:“把钱还我!”
不幸的是,宅叔的牙有点龅,发“把”字的音时,声音夹杂着他情绪激动的口水,划出了一道抛物线,撞上了阿宽的面容……
阿宽大骂一声,眼睛都被口水给蜇了。他闭着眼,想都没想,抓起牙签盒就扔了过去。
宅叔脑门被砸,牙签也撒了一地。得亏自己有厚厚的眼镜,不然这牙签飞出来,非得戳瞎他不可。
于是他也提起筷子,丢向阿宽。
阿宽还以勺子,宅叔还以湿巾,阿宽本想抄起茶壶丢过去,想了想,没出手。
在躲避宅叔扔过来的鸡骨头时,阿宽蹲到桌下,看见了刚才被自己打开的行李箱——那里面还有好些“武器”可以投掷。
阿宽再次起身,一双从锦江之星顺来的一次性拖鞋随之飞出,正好拍在宅叔脸上……还是阿宽穿过的鞋。
这一下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宅叔嘶吼一声:“你给我等着!”不知意欲何为,然后就要痛饮一口酒,给自己壮胆。
阿宽赶忙再低头摸行李箱。
饭馆里的旁人看到这儿,终于觉得有必要劝架了。再打下去,就不好玩了。
服务员正打算上前拉住宅叔,不料阿宽那头突然飞出来大半袋开了口的洗衣粉。
那洗衣粉砸在宅叔脸上的时候,他正张大了嘴,拿起酒瓶,准备一饮而尽。没想到一大把洗衣粉糊在了他的嘴上和鼻孔里。
下意识的呼吸和喘气令洗衣粉涌入了宅叔的鼻腔,这一阵刺激又让他大咳一声,猛得倒吸了一口气,洗衣粉于是直愣愣地灌进了他的喉咙,兵分两路,奔赴食道和气管。
恶性循环开始了——宅叔越是咳嗽,就越是得喘气,所以越是会吞下更多的洗衣粉,从而越是引起他更剧烈的咳嗽……
洗衣粉在宅叔的口中融化,不间断的味觉刺激让他的舌头开始抽搐,好像在嘴巴里安了一座跳跳糖工厂。更要命的是,咳嗽让他的食道、气管里都呛入了大量洗衣粉,那股全方位的灼烧感让他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两根管道的形状。宅叔咳得昏天地暗,呼吸困难,脸上憋得通红——和刚才生气时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通红。
“打120先哪!”
经人一提醒,阿宽忙掏出手机,但手抖得连三个按键都按不下去……
没过多久,故事便接上了开头的那一幕。
(五)
第二天上午,宅叔已经脱离了危险,躺在病床上乖乖输液。过了一宿,他嘴里那股薰衣草型化学品的气息还是挥之不去,舌头也还是木木的。他只顾着划拉手机,都没发现阿宽走到了他的病床边。
阿宽轻轻拍了拍宅叔,跟他说自己已经把零度世代的股票全卖了,亏了70%。不过阿宽想了一晚上,决定说到做到,把宅叔的十万块钱如数奉还。经过这一通操作,他再也无心股市了,打算老老实实回去上班,看明年能不能升职加薪,三年之内当上个副总裁。他觉得这个计划比炒股靠谱多了。
宅叔从床上靠起来,对着阿宽千谢万谢,说话时嘴里还冒出来一股洗衣粉味……他说,自己实在太需要这笔钱了。等他结了婚,以后有钱了,再把阿宽替自己垫的亏损补上。
阿宽说不用了,这次全当他自己买了个教训。为了那点发财梦,他一意孤行,还差点害死了宅叔,实在是不值当。
宅叔也说,不炒股也好,他也查了一宿的招聘信息,打算辞了这里的工作,去深圳给有钱人家的小孩当一对一家教,多挣点钱。
他还说:“我昨晚查着查着才发现,原来即使没有五十万的本钱,也可以在互联网券商开通港股账户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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