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猪】摇光 Alkaid(Ch1 to Ch6)

Chapter 1
很久很久以前,古老的城堡里住着一位被诅咒的王子,没有人见过王子是什么模样,也没有人敢靠近那片荒芜之地。人们都说那位王子会在暗夜中化作最凶猛的野兽外出捕食,小镇里每一个神秘失踪的人都与他有关。
后来的某一天,一位小女孩驻足在古堡之外,她不相信大人口中的传说,决定亲自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当她鼓起勇气准备推开斑驳的铁门时,大门却主动为她开启。
……
“好了,今天就读到这里了,外婆答应你的事做到了,现在你该做什么了?”老人家合上皱皱巴巴的童话读本,将你放到柔软的小床边。
寒冷的冬夜,你依偎在外婆怀里,央求外婆再给你念一遍听了无数次的童话故事,壁炉的火光忽明忽灭地打在你们脸上,古朴的木屋内弥漫着浓浓的祖孙情。
“外婆晚安!”你捧着外婆的脸,亲昵地留下一吻。
她替你掖好被子,然后和每个夜晚一样在睡前刮刮你的小鼻子。你听话地闭上双眼,用剩下的感官留意外婆的动静。
确认外婆已经下楼休息后,你在昏黄的火光中偷偷睁开一只眼,翻身钻出了被窝。你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小长袍披在身上,推开窗户,用那根看起来像柄长剑的木棍捅了捅对面房间的窗台。
你趴在窗口等了几秒,只见对面同样昏暗的室内冒出了一团晃动的金色,紧接着,一只小手贴上玻璃窗,擦了擦上面的水汽,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你的眼中难掩欣喜,压低嗓子激动地说:“洛洛!明天我们再一起上山去放鸟窝吧。”
对面的小男孩这才勉强推开窗户,没有听见你刚才说的话:“嗯?你说什么?”他的小脑袋也和你一样搁在窗沿。
“我说,明天我们再一起去给小鸟们送新家吧。”你边说边比划了一个小房子。眼前的人是你儿时最好的玩伴,他叫周棋洛,是外婆给他起的名字。
距离这颗蓝色星球爆发全面核战争已经过去十余年,在战后恢复的岁月里,自然和人类社会都建立起新的体系。全新的联合政府,全新的社会制度,全新的生存环境,都在宣告人们为走出过往伤痛和为延续人类文明而行动的决心。
人们不愿去回想核战爆发后那段暗无天日的往事。遮天蔽日的尘埃弥漫在平流层中,阳光被尽数掠走,地球进入了延续数月的核冬天。战争本身就带走了这颗星球中约1/3的人,而由核冬天所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自然灾害、物种灭绝、饥荒等,以及因社会秩序的崩塌而出现的不同规模的暴动,又在黑暗中掳走了剩下约一半人的性命。这其中也包括你的父母。
自核冬天开始后,地表的大部分地区已不适合人类生存,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后战争时代,为了生存,人类只能尽可能多的在地下建造城市,上层政要、王室贵族、科学家等身份显赫的人可优先入住地下城,平凡的多数人则必须通过抽签,才能争取到更多活下去的可能。
你的父母是在一次地下城的骚乱中牺牲的。那次的骚乱据说是一个神秘组织为窃取生物基因工程实验室的实验数据而发动的袭击,你的父母刚好是其中的两位研究员,为了保护数据和你,他们用性命为你们打开逃生通道,你和外婆在父母同事的协助下,带着部分核心机密,顺利逃出了地下城。
重返地面已经是核冬天后的第三个年头了,地表逐渐恢复生息,过去几乎已经消失在地表的人类文明,又再度活跃起来。自此,人类文明在联合政府的主导下,在地表和地下同步延续。
在这个全新建立的世界中,国家这一概念已彻底消失,为近一步消除不同种族和民族间的隔阂、避免大型战争的出现,联合政府也在语言、文字、货币等方面做了统一,比如全新的地球语就是以过去使用人数最多的中文和使用最广泛的英文结合而成。一切似乎都在朝更好的方向发展,但在这状似光辉的背后,却另有暗流涌动。
那次骚乱发生后,为避人耳目,外婆领着你在群山环绕的小木屋中过着最原始简单的田园生活,你在她的悉心呵护下日渐长大。你曾以为你们是唯二游离于新世界外的存在,但当某天你与外婆背柴回家,在路边捡到了晕倒的小男孩时,你才窥见人生的另一面。
你和外婆匆忙放下肩上的柴火,把男孩抱回屋里。小男孩似乎是因为疲惫,陷入了长长的昏睡,确保他没有多余的外伤后,你和外婆将他放在二楼客房的床上,与你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他长得好看极了,五官精致得像一只洋娃娃,只是缺少了几分生气。你趴在床头细心地观察这个来路不明的新朋友,或许是他的美梦太过香甜,你也跟着进入了他的梦中世界。
额头传来不太明显的扭动,你醒来,抬头发现小男孩正用那双大大的眼睛注视着你。那一刻,你好像陷进了外婆口中最清澈的马尾藻海。
“你醒啦?你有哪里不舒服吗?你饿吗?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郦萩,我今年五岁……”你一连串的提问和自我介绍并没有引起男孩的多少反应,他面无表情地看看你,又看看四周的环境,什么表示都没有。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抛下一句话便匆匆跑下楼:“你别动啊,我去叫我外婆过来。”
“萩萩?萩萩!”对面的小男孩见你趴在窗沿昏昏欲睡,连忙将你喊醒。在与你相处的两年的时光里,他已经从那个沉默寡言的小男孩,长成了和你一样生机勃勃的样子。你们常常拉着小手,带着制作好的礼物,去山林里观察和探访小动物。周棋洛好像天生就有极强的动手能力,不仅会做出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还能一本正经地和你解释其中的奥秘。今晚你敲开他的窗户,也是为了和他约定好,天亮之后再一起去给冬日里的鸟儿送上温暖的新家。
“你别在这里睡啊,会感冒的。”小男孩关切地说道。你撑起小小的脑袋,含糊地回了他几句,收起手边的木棍,关上窗,自觉爬回了被窝。
那一头,小男孩见你已不在窗边,安心地合上了窗户。他看着手边用木板和枯枝搭的新式鸟窝,在心中许下承诺:等他长大,一定也会给你一个家。
Chapter 2
晨光熹微,山林间升起薄雾,你们一家三口伴着悦耳的鸟鸣在壁炉边享用新一天的早餐。外婆的手艺一向是最好的,她总是能将普通的食材做出不同的花样,满足身边的两只小馋猫。
如今生活在地表的人类,因为自然环境的剧变,食谱的丰富程度大不如前。核战与核冬天不仅使地球上超过一半的物种灭绝,还对地表形态进行了极为夸张的改造。昔日繁华的都市在一夜之间倾倒,为了生存,人们不得不撇下故土去寻找新的宜居地,于是那些本就避世的角落,倒成了眼下少有的世外桃源,比如你们的这间小木屋。
外婆在门前屋后种了不少作物,你和周棋洛常常趁她老人家不注意时,打着验货的幌子,偷偷跑到院子里摘些可口的蔬果。她站在玻璃窗下,遥望你们坐在草坪分享美食的样子,仿佛找回了战争前的宁静与祥和。
对你们而言,外婆成了你们与旧世界唯一的联系,她常常会告诉你们许多关于旧世界的往事,带你们接触那些不曾了解的过去,不仅如此,她还会做一些昔日最常见的美食,真切地领你们感受过往的日子。只是一点,关于旧世界的故事,只能在你们三人之间分享。根据新世界联合政府的规定,任何宣传和鼓吹旧世界的人,都将被定性为人类文明的背叛者,接受公开处决以儆效尤。
今天早餐的主食依旧是当今世界最常见的土豆,这种作物营养丰富又易于生长,非常适合饥荒背景下的新世界。正因如此,如今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便利店还是超市,到处都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马铃薯制品。
你嚼着外婆做的土豆鸡蛋饼,视线不时飘向窗外,只听得“咔嚓”一声,你的心思立刻收了回来。
“我也要吃!”你喜新厌旧地放下咬了一半的土豆鸡蛋饼,转而伸向小男孩手中的餐盘。他端着的是外婆用土豆烤制的食物,旧世界的人们称它为薯片,听说是过去风靡全球的一款零食。可惜的是,为了尽可能抹去有关旧世界的记忆,如今这样的美食很难在家以外的地方吃到了。
小男孩大方地把餐盘推到你面前,一时间餐桌边都是你们咬下薯片发出的响脆声。尽管周棋洛也很喜欢吃薯片,但他总是会把最后一片留给你。你们拿起手中的零食,模仿童话书中贵族们相互祝酒的样子,轻轻敲击对方的手背,大口吞下这难得的美味。
“外婆,我要和洛洛去山上放鸟窝,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乖巧地将自己的碗盘端进厨房,试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担心外婆拒绝你的提议,末了还加了一句,“真的,我保证。”
外婆没有停下手边的动作,一时也没有回话。老人家虽然平时对你宠爱有加,可一旦涉及到与你人身安全有关的事,她就不那么好说话了。那一年她的孩子成了骚乱的牺牲品,只有你成功脱离了地下城的险境,有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她经受不起第二次了。
眼见外婆就要拒绝你的提议,你一把抱住她的大腿撒起娇来:“好不好嘛,我一定不会乱跑的,我们就在这附近,不会走远的。”你缠着外婆,奶声奶气地向她保证了一大堆。
外婆关掉水龙头,拿起抹布擦了擦手:“好吧。”你兴奋地瞪大了双眼。
“好吧。”她重复了一遍,“记得不要去陌生的地方,午后可能还会下雪,你们玩的差不多了就回来吧。”她还是满足了你们的心愿。
“谢谢外婆!”你迅速松开手,一溜烟儿地窜回客厅。周棋洛已经将需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了,自个儿也捂得严严实实。你扶着鞋柜,一边换鞋子,一边和他打赌,猜今天谁会是将鸟窝放的最高的那个人。
走出温暖的室内,即便有阳光作伴,你还是打了个激灵。周棋洛腾出一只手,替你拉好帽子,盖住你柔软的小耳朵。你们哼着童谣,脚步轻快地向山上出发。
“我摆好了一个。”树上的小男孩向你报告进度,日光从枝杈的缝隙中倾泻而下,洒在他柔软的发间,你站在树下望向他,误以为进入了精灵族的领土。
周棋洛身手敏捷地跳下了树,拍了拍夹在手中的木屑,捡起地上的背囊继续与你前行。
山里的风突然变了风向,热闹的林子霎时静了下来,头顶稀稀拉拉地飞过几只野鸟,脚边的落叶在风的驱动下匆匆飞远,从北边飘来的乌云渐渐涌向太阳,你们抬起头——就要变天了。
感受到寒意的你们决定加速完成任务,好在大雪来临之前回到外婆身边。就在此时,你瞧见右手边的林子里有一棵高约五米的树,这是你们今天看到的最高、同时也是比较适合攀爬的目标。
“那棵树是我的了!”你抱着手中的鸟窝,一个箭步向前冲去。周棋洛加快脚步跟在你身后,提醒你注意安全。你目光坚定地看向高处,这个赌约,你赢定了。
就在你专注向上攀爬时,周棋洛像是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回头盯着空无一人的林间小径。北风从他的发丝间穿过,他不为所动地目视前方。
“耶!搞定!洛洛你看!”你成功将手中最后一只鸟窝架在树杈之间,开心地与周棋洛分享胜利的喜悦,可是树根旁的小男孩却背对你,专心盯着你们来时的方向,“……洛洛,你怎么了?”你不明白他此刻的举动。
“你别下来,我去前面看看。”他最后留给你的,就是这个坚定的背影。
你听话地留在高高的树杈上,眼看着他走远,直至消失不见。阳光已经完全隐没在阴云之中,周遭都跟着暗了下来。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成年男性的呼喊和咒骂,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心跳随着那群人的逼近愈发加快,你开始后悔,也许今天不该这么任性地跑进山里。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你缩作一团瑟瑟发抖。
就在你以为自己将被发现时,林间又在一瞬恢复了安静,所有令你心悸的、不安的响动都消失了。几声鸦鸣在耳畔迂回。周棋洛呢?他还好吗?你很想找回那个决绝离开的身影,但是空荡的山林里,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人的踪迹。
鼻尖忽然觉得凉凉的,你望向天空,下雪了。你数不清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雪,只记得前几次飘雪时,身边都有最会逗你笑的他陪你打雪仗,可这一次,你的笑容和他一起消失了。被寒风刮红的脸上,除了落雪消融后的水渍,就只有不断从眼眶渗出的泪水。
Chapter 3
你在寒风中用力奔跑,两侧的景物在你的余光中迅速后退。雪落下的时候是无声的,周棋洛的消失也是悄无声息的。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你拼了命地冲出那片令你恐惧的幽深,吸入太多冷气和剧烈运动之后的你,嗓子里泛起淡淡的血腥味。你大口喘息,回头望向那片山林,大雪来的太快太密,圣洁的白色覆盖住了一切污秽,你连他最后的踪迹都没有找到。
心跳放缓之际,不远处的山头传出一阵轰鸣,你就近躲到一棵比你高不了多少的树干背后,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那架顶着大雪起飞的直升机。机身采用全黑的喷漆,舷窗后侧似乎还有一道亮银色的“S”型字符。直升机迎着呼啸的北风远去,很快便消失在你的视线里。
你倚靠着树干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其实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从你体内呼出的水汽模糊了你的双眼,你低着头,仿佛又看见了两年前倒在路边的身影,就和他出现得如此突然一样,现在的他离开得也毫无征兆。
那时的你并不知道今后还有遇见他的可能,你只是觉得,自己原本应该完整幸福的童年,被硬生生剜走一块。
雪花越来越密,不一会儿就在你的身上落下一片白,你从地上坐起,替自己戴正帽子。大雪中你小小的身影孤独倔强,在归家的途中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你边走边期待,说不定周棋洛会顺着你的足迹找到回家的路,又或者这时候他已经到家等着和你分享他的新发明。
遗憾的是,奇迹失约了。你打开大门,室内只有噼啪作响的烧柴声。周棋洛的拖鞋还和早晨一样整齐摆放在鞋架上,外婆也不知道去了哪,整座屋子空落落的。你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被抛弃的恐惧,你再也绷不住情绪,放声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的外婆着急从房内赶来,小跑着问你发生什么事了。噙满泪水的眼眶使你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变了形,她有些吃力地将你抱起,一手托住你的大腿根,另一只手安抚似的拍着你的后背,哄着你向沙发走去。你的两只手臂都挂在外婆肩上,把你从变故发生后就酝酿的不安和害怕通通释放出来。外婆坐在窗边,将你放在她的大腿上,有节奏地抖动双腿,嘴里还轻声哼着摇篮曲。
“你别把鼻涕都擦外婆身上了呀。”她看着你哭出鼻涕泡的小脸,拿起纸巾覆住你的鼻子,“来,用力——”你配合地将鼻腔内的粘液挤出,却还是止不住啜泣,甚至打了个哭嗝,擦完鼻涕的你又把脑袋埋进外婆胸前,低低呜咽。
少见你情绪如此崩溃的外婆隐约察觉了不对,她朝门口看了看,和她预想的一样,你们安宁的生活可能就此走到了尽头。但她暂时还不愿意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也许是那孩子贪玩受伤了回不来,你才会如此着急。
等你差不多平静下来后,外婆缓慢开口:“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啦?”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措辞避免勾起你的伤心事。你死死咬着嘴唇,握紧拳头,努力把眼泪往回憋,你长舒一口气,尽量把你们刚刚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外婆。
听你断断续续叙述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外婆的脸色沉了下来,尤其在听你说到那架带着字母“S”的直升飞机时,她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她太清楚那个字母代表的意思及其背后的力量,这伙人能通过短距离运输的直升机出现在此,就说明在这附近一定有他们的据点。他们来了多久、人数有多少、目的是什么,一切都是未知数。目前看来,他们此次任务可能仅仅是为了抓捕那个小男孩,幸运的是让你暂时逃过一劫。其实在他当初倒在路边时,外婆就担心过会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就这样将一个陌生孩子带回家,实在是太不安全了,可看在你心心念念想将他留下的份上,她还是妥协了,甚至用已经离世的女儿的姓氏给他起了个名字——周棋洛,愿他此生举棋若定、光明磊落。想到这里,外婆抬头朝阁楼的方向看去,那里储存了当年女儿和女婿拼死保护的实验数据。这个地方,怕是留不得了。
那桩变故发生后,没多久外婆就开始整理家中的行李,准备带着你寻找新的居所。其实对那时候的你来说,没有了周棋洛,去哪里都差不多,你甚至还抱着玩具熊幻想,也许去了新的地方,自己又能看到他了。你们开着唯一一辆改装过的太阳能动力皮卡车,装着满满当当的行李,离开了这座曾经的伊甸园。外婆已经选好了新的落脚点,大约在53公里外,有一座刚建成不久的小镇,里面的镇民还不多,大部分是厌倦了地下城的生活、主动移居到地表来的人群。
生活在这个时代,每个人的信息都会通过大数据互联互通,从而保证最完善的管理。地下和地表的居民用的是两套信息管理系统,从地下迁居至地表或是作反方向的移动的居民,都必须先将原址所有的信息进行注销,才能获得全新的身份、选择全新的生存环境。这么做据说也是为了减少人口流动,尽可能维护新世界社会的稳定运作。除少数享有特权的人士外,每个人一生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前提是他没有违法犯罪记录。
你和外婆比较特殊,在逃出地下城的时候,你们并未注销身份,或许在地下城的居民信息管理系统中,你们已经被记作失踪人口。幸运的是,你的父母在骚乱发生前、收到那个神秘组织发来的死亡威胁的邮件时,就已经提前为你们准备好了新的身份以备不时之需,如今看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们这么长时间都去哪了?”在小镇入口设卡盘查的联合政府军卫队队员扫描了你们的身份信息后,发现其中竟有长达四年的空白期,期间没有任何出行或是消费记录,这着实引起了他的好奇。
“孩子当时闹脾气,一个冲动跑进了山里说要做野人,这不就陪她一起,体验了几年生活么。”你从来不知道外婆编故事的能力这么好。你抱着玩具熊坐在副驾驶,看看外婆,又看看那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全封闭式的头盔让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可能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喏,你看,原先住在诺维安镇,后来出来了就再也没记录了,因为我们都在山里,我说的没错吧。”外婆继续按照已知的身份信息自圆其说,而那位戴头盔的男士似乎就要信了。
“车后面装的是什么?”他收起电子显示屏,看向皮卡车后的行李,“例行公事,麻烦了。”外婆配合地与他一起绕到车辆后方,告诉对方只有一些干粮和当时从老家带出来的日用品。他逐一扫过大大小小的行李,眼看即将放行,又被一只木箱子拦下:“这里面是什么?”
外婆的脸上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就被她的笑容掩盖过去:“都是些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她脾气犟得很,不给她保存好了,没准又要一头钻进山里待个好几年呢。”坐在车里的你并不知道自己又被迫做了一次野人。男人的视线将信将疑地在木箱上停留几秒,但手边的仪器并未测出异常,于是他在取证完成之后,准许你们进入了这座名为雨忆的小镇。
挡风玻璃上跳出了一张路径规划示意图,发达的大数据系统已经为你们分配好了新居,且将位置信息直接同步到了你们的车载系统中,你们朝着指定的方向驶去。后视镜里那名军卫队员的身影越来越小,你揉了揉怀里的小熊,安静地望向道路两侧吐露新芽的水杉树。
15年后,22岁的你坐在实验室的窗边,任由阳光拂面。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已经从那个在山林里与自然为伴的小女孩,成长为生物基因工程实验室的初级研究员,继承了父母的衣钵。在你10岁时,外婆逐渐将那些尘封的往事告知于你,你也是在那年知道了更多关于父母离世的真相,以及与周棋洛失踪有关的线索。自那时起,你便立誓要为父母讨回公道,还有尽一切所能……找到他。
此时,未知的地下城内,那间圆形竞技场的中心,微弱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场内显得格外清晰:“求求你……我认输了,不要……不要杀我。”一名满脸是血、几乎看不出人样的男子神志不清地躺在地上挣扎。高居在他正上方的,是面无表情、眼里丝毫不带怜悯的银发青年,此刻他的身上同样血迹斑斑,只是那不是他的。他如同死神一般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前苦苦求饶的男子,暂时没有动作。
“等什么呢?”场外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不满,“按照规则,必须死一个。”听见这句话时,银发青年依旧维持原先的姿势。
“杀了他。”男人再次催促。
忽然,银发青年以极为迅速的动作,了结了那位血泊之中的男子,他起身,从场内缓缓离开。
“呵,又赢了一次啊。”审判台上,身披长发、皮肤黝黑的男人对着眼前的画面冷笑,“至今为止无一败绩啊。”
他犹豫了一下,又念出了一个名字:“……Helios。”
Chapter 4
一晃又是秋天了,人行道旁的梧桐日渐枯黄。秋天,一个在收获中又不断失去的季节,就和你过去22年的人生一样。
生物基因工程实验室并不在雨忆镇,而是在地表最繁华的城市——融光市。除了你们的研究所外,联合政府的地表总部也设址于此。你对地下城已经没有多少记忆,毕竟那时的你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而比之雨忆镇和你儿时生活的木屋,融光市可以算是新世界中的新世界了。
依然记得你刚搭乘核动力列车来到这座魔幻之都时,它彻底颠覆了你对这个时代的认知。挑战建筑结构极限的大楼,随处可见的人工智能机器人,穿梭自如的陆海空三栖车,都是这座城市的标配。不仅如此,这里的生活方式、衣食住行,都与你曾经历的一切大相径庭。你迫不及待地打开“触手(Tentacle)”,告诉外婆你在这儿的新发现。
所谓“触手”,是全知处理器的别称,这也是新世界的高科技产物,每个人在成年时,都可以拥有这样一台设备,在成年之前,孩子的信息挂靠于监护人的“触手”中,其工作原理类似过去的智能手机,但比之更加智能。每个人只需在其中输入自己的ID号,就可以建立起一套独立的信息处理系统,且可自由改造升级。在提供了诸多便利的同时,它也构起了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束缚其中、无所遁形。由于暂时无法攻克“触手”在地表和地下过渡带的信号屏蔽问题,联合政府不得不为地表和地下的居民设置两套管理系统,为的就是尽力消除潜在威胁。目前只有联合政府内部人员及其管辖部门的高级工作人员,有权自由往返于地下和地表,其他人一生通常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也是在这里,你才对战后重建的社会秩序有了更详细的认识。联合政府统一管辖地下和地表的各方各面,其首脑主要由过去一些话语权和影响力较大的大国领导组成。在战后强调“为了更好的未来”的背景下,联合政府收紧权力,直辖政府军卫队、科技与教育研究院、媒体与文化传播局等重要部门,统筹管理这个全新的世界,你所在的生物基因工程实验室便是科教院中的一个分支。
你推开实验室的大门,和你同为初级研究员的同学们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确认没有其他人和你一起进来后,他们又急切地看向手边微微发光的全息影像。你瞥了他们一眼,对他们反常的举止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找到你的位置落座。
在他人眼中,你总是孑然一身。对科研以外的事,你似乎都不太关心,与人交往时,也总是只言片语就结束对话。他们偶尔会看见你坐在研究所附近的湖边,听风等待日落,也偶尔会看见你枕着手臂闭目养神的样子。没人看得透你,久而久之,你成了他们口中那个不太好接近的“有故事的少女”。他们不知道的是,你也有过外向热情的曾经,只是那样的你,在接二连三的变故中,和你离世的父母、和失踪的他一起,暂时没入了心底。
与你还算热络的同学悦悦钻出人堆,把她得到的最新资讯分享给你:“萩萩,你听说了吗?”她凑到你耳边,压低声音,“最近大家都在说,在人类中……出现了超能力者。”听到这句话时,你的睫毛微颤,但很快又恢复常态,你放下包,冷静答道:“没有证据的传闻还是不要到处说的好。”你想起了外婆口中严谨治学的父母,“再说我们都是做科研的,对这些事要更加谨慎。”
悦悦点头认同你的态度,但她还是拿出“触手”,点开已经加载好的视频放给你看,很快,你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名狂躁男子徒手砸穿陆海空三栖车的画面。
你不自觉地皱眉,其实你比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超能力者确实存在于这个时代——这是从你父母留给你的实验资料里了解到的,他们称其为Evolver,但这种基因的异变因何而起尚未有定论。学术圈内众说纷纭,有持核辐射说的,也有持人体实验说的,但到现在为止,这些都还属于绝密资料,并未向世人公开。因为对于科研工作者来说,倘若将未经证实的结论随意发布,这不仅是在亵渎科研精神,还会引起社会恐慌,因此长久以来,此类消息也仅仅只有极少数政府及研究人员知晓。所以当你得知外界开始流传Evolver的传闻时,你直觉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看完视频,咽了口口水,搪塞说:“可能是特效吧,靠现在的技术也不是没可能。”悦悦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半信半疑地收起了“触手”,就在你打算阅读刚下载的几篇文献时,她又打断了你的动作:“萩萩,等今天实验室的项目做完后,我们去隐匿之境玩吧?”所谓隐匿之境,就是时下融光市年轻人最爱的娱乐场所之一,是一个提供多种主题的全感官互动体验空间。场馆内会定期更新不同的主题,玩家在进入选定的场景和模式后,将会获得全新的身份和任务,而在这过程中,你可以真实地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即便那都是科技玩的把戏。你从未去过那里,也对那里没有多大的好奇心,正打算拒绝时,悦悦又补充道:“今天是我生日,你就当实现我一个心愿,好不好啊?”
生日,又是一个好遥远的名词。以前你们会在那间小木屋为彼此庆生,人不多,却很热闹。你过生日时,除了有外婆精心准备的蛋糕和美食,还有周棋洛送你的专属礼物。六岁那年,你说你喜欢童话书中公主佩戴的饰品,他便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去河边摘下绿铃,串成手链送给你。周棋洛替你戴上手链,骄傲地说:“现在你也是公主啦,是公主的话,我还可以帮你实现三个心愿哦!”这串手链在小小的你看来,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你开心地问起周棋洛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届时你也要送他一份与众不同的礼物,他却说自己也记不清了,但是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随时随地过生日了。
想着想着,你的右手抚过左手手腕,扯出一丝笑意。悦悦不明所以地观察你一系列的反应,瞪大双眼问道:“萩萩你……笑什么呀?”你立刻回过神来,心虚地开口:“噢……好啊。”没有想到你会答应得如此干脆,悦悦激动地搂住你,“那下午我们一起走吧。”
你目视悦悦兴奋离去的背影,指尖再次摩挲空荡的腕关节,你内心低语,或许让自己放松一下,也不是件坏事。
Chapter 5
深秋的落日来得格外的早,你们从实验室出来时,融光市的街道已然是另一幅光景。不喜热闹的你日常生活就是枯燥的两点一线——循规蹈矩地往返于实验室和宿舍楼。对你来说,你只有变得强大,才有可能早日实现自己的心愿。因此,对于当今世界的潮流和热点,你知之甚少,你的伙伴们甚至在背地里给你起了个形象的绰号:“活化石”。
悦悦拉着你来到闹市区,眉飞色舞地向你介绍隐匿之境最新推出的探险主题,你心不在焉地听着,脑中还在思考刚才几组实验数据之间的关联。忽然,她猛地拽过你的手臂,兴奋地指着面前高楼的巨幅电子屏喊道:“萩萩你看!是周棋洛!”
周棋洛?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你整个人“嗡”的愣在原地,心跳和呼吸不自觉地加快,除了那三个字,你似乎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是自己听错了吗?还是说恰好只是重名的人?悦悦仍旧拉着你,想要你和她一起为屏幕中光彩夺目的青年疯狂。你却怕了。你害怕抬起头,自己一直以来筑起的壁垒,会就此分崩离析。
可眼前那头耀眼的金发和澄澈的蓝眸根本不给你闪躲的机会,每一个细节都在和你确认——你终于找到他了。你的眼底泛起泪光,紧紧抿住的双唇发出微不可见的颤抖。
“你也在看我吗?”恍惚间,你以为屏幕里的少年是在与你对话,即便理智告诉你这只是一段提前录好的视频。一旁的悦悦见你半天没有反应,忍不住扬起得意的笑容:“我就说我家棋洛是最厉害的吧,连萩萩都被吸引了。”你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和悦悦轻声说了句抱歉。
“哈哈,我开玩笑的。”悦悦被你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这很正常啦,大家都说周棋洛有看一眼就爱上他的魔力,看起来今天又被验证了一次。”悦悦挽着你的手臂又补充了一句,“是不是啊,萩萩大学霸!”
你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窘迫,悦悦依然和你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关于周棋洛如何在三个月前惊艳亮相后,一跃成为新世界竞相追捧的宠儿的故事,他就像一块磁石,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目光,令人心向往之。
“怎么才可以见到他?”你鬼使神差地冒出这句话,悦悦愣了几秒,而后笑的乐不可支:“萩萩你在说什么呀,我这资深粉丝都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他呢,你才第一天知道他,这进展也太快了……”接着她又自顾自向你推荐了周棋洛的不少精品佳作,说到兴头上时还拿出她在“触手”中的收藏。你没太听清她后面说的话,只是出神地望着大荧幕上的他。
你很想亲口问问他这些年他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当时在山林间究竟出了什么事,以至于让你们的人生从此偏航。还有就是,如果没有发生那桩意外,如果你们都没有离开,你们会不会……
可惜的是,美梦往往都易碎。
一段作品剪辑播放完后,面前的少年一改活跃模样,他正视着镜头,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出了以下这段话:“我知道最近大家都听说了关于超能力者的传言,但是请大家不要害怕,这些都是没有根据的谣言,生活依旧很美好,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你静静听着他的陈述,虽然是一段正常不过的澄清和对民众的安抚,但你总觉得不太对劲,又暂时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走吧,我们预约的时间快到了。”悦悦抱着你的手臂,拖着你继续向目的地走去。你不舍的迈开步子,再看了屏幕一眼,而画面已经切换给了其他广告。
到达隐匿之境后,欢呼的人群、闪烁的灯光、律动的舞曲、还有些令人不适的气味都刺激着你的感官。正如悦悦所言,这里是年轻人的天堂。你和悦悦差点在密集的人流中走散,所幸顺利地找到了你们预定的“雨林迷踪”主题馆。
“两两一组,都站好了。”灯影之下,一位朋克扮相的工作人员忽的开口,你应声抬头,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恣意的琥珀色眼眸,“听着,过会儿你们体验到的全是体感系统做出的假象,不是真的,都别慌。”他顿了顿,轻笑一声,“道具会在游戏开始后随机出现,系统会根据你们的行为自动计分并判定结果。”说到这里,这位看起来比你还年轻的少年又将目光移到你身上。
“撑到最后的人——就是赢家。”你垂眸,避开他略带侵略性的眼神,“要是觉得坚持不下去了,就摁你们左胸前的按钮,会有人切断你们的系统,然后在原地等着就行。”他耐着性子和你们交代游戏的注意事项,接着合上手中的名单,“都清楚了?”
穿戴好装备的你们和其他人一道等待场馆大门的开启。你看了看左右两侧的成员,一位着装大胆、妆容夸张、吹着泡泡糖的少女向你投来轻蔑一瞥。
正在此时,一股湿热的气流扑面而来,你抬起右手挡在面前,透过指缝,你看见了一片近乎真实的热带雨林。走进馆内,那些有经验的玩家即刻去搜寻隐藏在角落的道具,而你这位菜鸟选手还在适应突然变低的气压带给你的窒息感,脚底传来的粘腻使你不敢轻举妄动。悦悦拿着馆方提供的电子信息板,向你说明它的使用方法。
“我们先去这里,说不定会有武器。”悦悦指着一片布满藤蔓的地区说道。你跟在拿着信息板的悦悦身后,不时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密集的树丛干扰了你的视线,影影绰绰地使你看不真切。“找到了。”悦悦三步并作两步,捡到一把银色匕首和一支手枪,但只配了几发子弹。你接过匕首,目光在刀把精致的花纹上稍作停留——For The Brave New World,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句话。
没多久,闷热的环境便让你汗涔涔的,心脏也在为供氧不足的机体加速跳动。左后方的草丛传出窸窣的响动,警惕的你一把拽过还在研究地图的悦悦,这时,一根银针从你们身前飞过,钉在一片宽厚的树叶上。
“不错的反应速度。”刚才那位盛气凌人的少女钻出草丛、嚼着泡泡糖说道。你回过头,看见她身后还站着一位酷似魂斗罗的男人,向你们发出不怀好意的冷笑,“接到任务了么?这次的主题还挺刺激。”
你盯着眼前漫不经心抛掷鹅卵石的少女,她说:“看我干嘛?板子里写了啊。”话音刚落,身边的悦悦小声惊呼:“天呐,只有一支队伍可以‘活’到最后吗?”面前的少女轻嗤道,“怕了?”说完,她又看向从刚才就没有出过声的你,目光里还透着赤裸裸的嘲讽。
“怕就和我们结盟吧。”她的话令你有点意外,“先把另外两伙人干了,然后么……”她又吹爆一颗泡泡糖,“我们再踩着你们的‘尸体’上位。”自信的少女毫不掩饰对胜利的渴望。
你握着悦悦的那只手感到了细微的颤抖,你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随后则起身对那位嚣张的少女说:“好啊。”她的眼底闪过讶异。
“那就来试试吧。”你从容应战,一时间,四周只剩刺耳的虫鸣。
Chapter 6
“CUT!过了。”监视器前戴着黑框眼镜的导演满意地结束了短片的拍摄,他双腿交叉搁在桌上,深吸一口新型电子烟,朝面前那个冷脸走出摄影棚的金发青年投去了一个颇为赞许的眼神,“呵,是个好货。”
几天前,因为甚嚣尘上的“超能力者潜伏人间”的传言,联合政府向媒体与文化传播局下达指令,要求他们在最短时间内消除此类“不实消息”。几乎就在同时,那个向来隐藏在黑暗深处的神秘组织,也接到了新的任务。
没人知道Black Swan是在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创建的。它行踪鬼魅、出手残忍,每一次的出现,都给与之交手的人留下深深的恐惧。接到安插在媒体与文化传播局的内线传来的消息之后,Black Swan的高层立即差人拿出他们精心打造的符号——周棋洛。
“他还不配合么?”Hephaistos站在实验室外,通过单面透光的玻璃窗,观察手术台上挣扎不停的金发男孩,“镇静剂打了吗?”
“已经推了两针了,再推可能……”身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吞吐道,“再推可能会影响实验品的质量。”
Hephaistos略显无奈地挑了挑眉。两年前,押送实验品的车队遇上了莫名其妙的山体落石,其中一辆车的落锁也恰在此时出了故障,一车的实验品纷纷借机逃离,里面的大多数都因长期体虚被就地抓回,只有一个——也就是眼前编号为1562的金发男孩,被他逃走了整整两年。
作为从一开始就被组织看好的、最有希望成功的实验品之一,1562的逃脱显然在他们的意料之外。Black Swan的高层三令五申,无论花费多少代价、无论需要多少时间,都务必活捉1562。经过组织上下的苦苦搜寻,两年后的某个冬日,他们终于发现了躲藏在山林间的1562。然而,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仅仅过去了两年,这个曾经虚弱不堪的小鬼就像变了个人——他坚毅笃定的眼神,让这几个见惯大场面的成年男子都有些不寒而栗。
麻醉药效下去后,四肢都被限制行动的1562依旧拒绝任何人的靠近,他好像什么都不怕,整个实验室的人都暂时拿他没有办法。也是,尝过自由的鸟儿哪还有那么容易被驯服,Hephaistos这么想着,自嘲地笑了。他拿出门禁卡,系统识别出这位B.S.特别行动队队长的身份后,自动为他放行。
Hephaistos摆摆手,示意其他人先离开。等到实验室内仅剩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时,他轻轻撕开覆在男孩嘴边的胶布,戏谑道:“玩够了吗?”
1562一言不发,蓝色的双眸死死盯住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留着胡渣的长发男人,小小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出去玩了两年,连‘家’都不认得了?”他侧坐在1562的床边,故意想要激怒后者。
1562垂下双眸,不再看他。眼见躺在床上的小鬼仍旧不给他反应,Hephaistos翘起嘴角,更加来了兴致,他俯身凑到1562的耳边:“你不会以为……没人知道你的那个小朋友吧?”他轻轻笑了起来,“周棋洛?”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小鬼,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想干什么?”听着他还未变声但已褪去几分稚气的嗓音,Hephaistos补充道:“继续做好你该做的事,我就不干什么。”他起身,眼底是藏不住的得意。
周棋洛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事,从再次被抓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在遇见郦萩和她的家人之前,他的生命里就只有接连不断的实验,难以忍受的药物反应和这群心怀不轨的加害者。在他还小的时候,他并不明白这些冰冷的针头为何要一再刺穿他的皮肤,也不明白那些长得像糖果的药片为何会这么苦。在一次激烈的药物反应之后,意识迷离的他听见那些观察他生命体征的人提到了“基因”、“进化”、“实验”一类的词,他才大致明白,自己就和偶尔被允许在过道活动时,看见的那些小白鼠、小兔子一样,都只是被大人豢养的小动物。
如果没有那次意外,他或许会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自我麻痹,成为他们期望他成为的人。然而,所有的可能性都在那个娇小的身影出现时,彻底归零。
留意到周棋洛眼底情绪的转换,Hephaistos抓住机会:“想保护她么?”男孩的视线对上他玩味十足的眼神,“要不要和我做个男人之间的约定。”
周棋洛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做一个听话的实验品,我保证她不会有事。”Hephaistos好整以暇地等待小鬼的答案,直觉告诉他这次不会再有失误。他直勾勾地盯着周棋洛,而小鬼也没有移开视线,两人在这个密闭的空间无声对峙。
许久之后,周棋洛侧过头,合上双眼,做出了选择。Hephaistos勾起一丝属于胜利者的笑容,站起身,朝实验室门口走去。
“给他用四支记忆血清。”Hephaistos朝等待在门口的实验人员说道,在看到他们呆愣在原地、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时,他开口,“放心吧,他不会再抵抗了,去吧。”听见这句话时,面前的人群才纷纷走回原本的工作岗位。
Hephaistos重新站在玻璃窗前,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锁定猎物般地看着实验室内发生的一切。“完美的实验品,是不需要软肋的。”他在心里默念,“既然已经回到黑暗,就不要再眷恋光明了。”
就和Hephaistos说的一样,此刻的周棋洛不再做任何抵抗,如同一只任人摆布的玩偶。其中一位实验人员拿来4瓶红棕色的药剂,准备替他清除多余的那部分记忆。周棋洛闭着眼,透过眼皮外不断变换的光影,感知到那群人忙碌的身影。
第一支血清推进了静脉。他好像又回到了那片世外桃源,明媚的阳光下笑得灿烂的女孩,摘下院子里开的正好的鼠尾草,说要拿去给外婆做今晚大餐的香料。他跟在她身后,替她捡拾被风吹落的丝带。
第二支血清注射完毕。那好像是她第一次和自己闹脾气,原本答应替女孩捉一只小松鼠做宠物的他,在最后时刻又把它放跑了。后来,他不得不一边替女孩擦去泪水,一边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会多多陪她去山上看望他们的好朋友。
第三支、第四支……终于,他最不想忘记的那个人,还是消失在他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