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山门录·兄弟(四)

“大哥,大哥,这里。”
“韬武?怎么是你出来迎客?我不是你和爷爷说让爷爷和爹出来与客人见一面的么?”
一瞬间,李皓然看到了彭勿僭皱起的眉头。
“爷爷他老人家年纪都那么大了,干嘛还要亲自出来迎接客人,再说了,除夕这天来朋友家过?莫不是......”
“放肆!”
“哼,大哥,咱自家兄弟,我有话就直说了,还望......那边那位朋友不要见怪。”
“韬武老弟,何必如此见外呢?我这四年,每次都是在你家过得年,还以为已经是熟络了。”
“噢,倒也是,那晚辈在这陪个不是?重皓兄?”
“你给我闭嘴!你还在学堂读你那四书五经的时候,李......”
李皓然在彭勿僭肩膀上拍了一下,彭勿僭回头,看到李皓然正一脸笑嘻嘻的样子,这才发现要不是他阻止,自己就要把“月剑仙”的名字说了出去。
“你什么?”
“没什么,诶,你看,大家都熟了,你也和你哥那样,叫我老白不就好了?重皓兄,还是太见外了。”
彭韬武没有在说话,只是嗤笑一声,转身准备离开了。
“怎么,大哥?还呆站着,不带你‘兄弟’进来跟爹和爷爷打个招呼?”
“老白......”
“没事,习惯了。”
李皓然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好像刚才被羞辱的人并不是自己。当然了,这个“重皓”,就是李皓然对彭氏的自称,一个假身份,然后取了两个徒弟家的“朱”姓,虽然说帝姓可能会有些显眼,但对李皓然来说,这个假身份越显眼,真身份就能藏的越深。
“行吧,走,去和我爹我爷爷打个招呼。”
穿过天井和大堂,彭勿僭带着李皓然到了后庭书房中,彭勿僭的父亲和爷爷都正在其中休息。看到彭勿僭和李皓然过来,倒是挺高兴地打了个招呼。
“老爷子,这是今年的伴手礼,这几年除夕这天都过来打扰了,挺不好意思的,不过老爷子放心,可能今年就是最后一次了。”
“诶,重皓啊,哪的话?想来每年过来就是,我们彭家上下几十口人,年夜饭还能缺你一个人的?对吧仕元。”
“对呀重皓,别见外,你和勿僭这么十多年的挚友,早就是自家人了,只是近几年来的少啊,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么啊?”
“没啥事,瞎忙,瞎忙,彭叔叔,老爷子,来,看看这支笔。”
“金玉黑云龙?仕元,这......”
“老爷子,怎么了么?”
果然,这彭老爷子知道这笔的来历,正好,看能不能问点有用的信息出来。
“老爷子......”
“重皓,这笔,你怎么得来的?”
李皓然正说着,就被彭老爷子给打断了,这倒有点让李皓然惊讶了,不过同时,李皓然对那位前辈更加感兴趣了,也就半加润色地说出了得到这支笔的一些经历,自然是不可能全说的,尤其是那两首卜辞诗。
“呵,那啥,说来有趣,是我在来逛夕山圣夕灯会的时候给一个中年人拉住了,要给我算一卦,我看他啊,也没说要收我钱,我就让他算了,没想到,算了半天,就随便写了点东西给我,我这一看,这些的啥啊,前不对仗后不押韵的,也就没在意了,后来这人就走了,我看他没带摊位上的那只笔,就喊了他几声,但是那人也没回头,我估摸着吧,老爷子您坐镇这夕山州这么多年了,肯定知道点啥,这不,刚刚看您那表情。”
“你说他写了点东西给你,是什么东西啊?可能拿给我这副老骨头看看?”
“真不是能看的东西,我也忘了,知道老爷子您是读书人,怕脏了您的眼,再说了,我重皓说写的不好,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吧?”
“忘了啊......那也没办法了。”
“那......”
“这金玉黑纹笔,是西北凌山宗族,裴家的信物,重皓你也知道,这龙纹,肯定是他裴家重要人物才能拥有的了,具体的话,我也不知道,只是好像听闻,如果想出入他们家族管控着的凌山,这东西,必不可少,你知道,我们夕山在东边靠海了,外族人少,斗争也少,不用养什么兵,西北可就不一样了。”
李皓然点了点头,看样子下一次调查的对象,就是这个凌山了。
“老爷子到底是老爷子,见多识广啊。”
“诶呵呵,到底还是老了啊,这天下,迟早是你们这一辈人的了,我们包括仕元这一辈,可能都要跟不上了,诶,勿僭啊,你要是能和你弟弟说说多好,他呀,就是太固执这些个什么族矩族规了。”
“爷爷,我要能说得动,他早就改了,还不是您和我爹,太惯着这个小家伙了。”
“还不是仕元这不肖子,大的不会养小的溺着养。”
“爹,小辈面前,您这么说我,不太好吧。”
“没事没事,韬武也挺有性子的,挺好,人嘛,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就好。”
“韬武以前可不是这这样的,重皓,我就是怕他变成了他不喜欢的样子,然后反过来记恨家里人啊。”
“不会的不会的......”
当然了,李皓然怎么会看不准这彭韬武是个什么人,如果真有点骨气,就在成就上去超过他的兄长勿僭,靠着些族规来压着家里的下位,要不是此时这人被李皓然发现在门后偷听,李皓然才懒得帮他说两句,不过,李皓然也不打算对这人抱有什么希望。
“估计是个笑话了。”
想到这里,李皓然也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
“对了重皓,要不要去休息会?这一路过来,都没休息好吧?你看你,来了夕山,也不和我们先说一声。”
“我不累,我这次是专程上来见您和仕元叔叔的,等会我还要下山接个人,我徒弟也来了,嘿嘿,今年您彭家大宴,可得添两副碗筷了。”
“哈哈,小问题小问题,仕元.....啊不,勿僭啊,吩咐下去。”
“好嘞爷爷。”
“那老爷子,仕元叔叔,我先下山去接我小徒弟了,您们好好休息,晚上咱再见。”
“行,路上注意安全啊。”
“诶。”
李皓然和彭勿僭退出书房,正好遇到了彭韬武,彭勿僭看着自家弟弟就皱起了眉头,不过彭韬武面无表情,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是伸出大拇指朝着不远处的一间开着门的客房摆了摆,彭勿僭再想说什么,李皓然又把他拦了下来,然后对彭韬武轻轻一笑,彭韬武转身离去,还是没说什么。
“啧,这小子。”
“随他吧,听到自家长辈这么说自己,不舒服吧。”
“他在偷听?”
“也不算吧,正好听到了而已。”
“爷爷说的那些?”
李皓然点了点头。
“兄弟,帮我备两匹马。”
“行。”
昙雪城。
吃完早饭的兑刃离开了那家面馆,本来是想着回到雪盎昙风图标记的小船上,转念一想,虽说沿着昙雪湖的支流北上就能到达夕山,但这昙雪湖是昙雪城防涝的内湖,城墙下的排水口很深,而且那些供水流通的口子宽度连一个人都钻不过,若是要乘船到达夕山,换做是平常出城坐船便是,但今天是除夕,想来也无人摆渡,所以除非能让船穿过城墙,否则水路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了。
看样子要去驿站租马了。
帝剑此时也走出了面馆,看着面露犹豫之色的兑刃,帝剑马上就明白了兑刃在为难什么。
“走吧,不用去驿站,回那条小船上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驿站?”
“这点程度的读心对我来说还是比较简单的。”
“那轩哥还真是谦虚,可这昙雪城......”
“无妨,到时自有办法。”
“行吧,那就交给轩哥。”
兑刃瞥了一眼帝剑,对于他来说,被人读心是他非常讨厌的事情之一,小时候就因为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李皓然,隔三差五就会被李皓然撵得满山门跑,最后还得靠师兄求情才能逃过一劫,虽说那是刚上山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但那种什么都会被李皓然一眼看破的感觉倒是深深印在了兑刃的心中。
原路返回到船里面之后,小船竟然开始自己朝着北城墙移动,不过速度也不算快,而且又是在除夕这一天,人们都在家里,也不算是引人注目了。兑刃看着这渐渐后退的瞳瞳万户、新桃旧符,不由自主地想笑,人们都在这天回家,自己却在这一天连续离开了两次能被称作家的地方,如果说这算是自由的话,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够承受得住啊。
“小子,把画拿出来。”
船头撞击城墙的晃动和帝剑的声音打断了兑刃感慨的思绪。
“画?哦,好......”
“站到船头去,把画展开放在城墙边上。”
兑刃照着帝剑所说的去做,当画接触到城墙的一瞬间,画底端中那条延伸向远方的河流仿佛同昙雪湖相接了起来,对人眼前的城墙已经不见了,此时他眼中的前方,是真实的雪盎昙风图,河流穿过城墙,沿岸也变成了杨柳,城镇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座座绵延的山峦。就这样,船逐渐进入画中,更准确的说,船借由画中的河流,进入了这厚重的城墙之中,再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船已经在城墙的另一边了。
“这幅画,这么厉害的么?”
“这画的功能可能连我都知道的不全,要想知道这幅画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可能真的只有画这幅画的人才知道了。”
“想来这船的速度也能不顾逆流,溯洄神行吧?”
“那是自然,‘朝辞昙雪彩云间,千里夕山一日还’ 啊。”
话音刚落,两岸的景色开始飞速倒退,这一叶小舟仿佛真的成了诗仙李太白笔下朝辞白帝彩云间的那条船,即使是上千里的水路不过一日。
“这是?”
“有意思吧?这幅画就是这样,很多奇奇怪怪的功能似乎只要有这方面描写的诗词,再通过吟诵,就能把诗中描绘的情况反馈在这条船上。”
“这画师,真不是一般人啊......”
这画,真的是南国少年画师画的么?这种都能和帝剑那种调动天地龙脉一样,被称作是神迹了吧?
“小子,这个天下,就算是我也不能说已经全部见识过了,你未见识过的东西,远远超乎着你的想象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
“轩哥,咱商量个事呗?”
“什么?”
您能不能别读我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