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鑫】《默默》(上)
年下
又狼又奶酷炫拉风大佬马X漂亮痞子糙老爷们儿丁
小学生文笔/乡土不讲究文风
全文6w+可能两发可能三发
不会坑
Part1
迈出靛江市第一监狱大门,丁程鑫一下被阳光晃晕了眼。
深吸口气,笑眯眯对送自己出来的小狱警说:“嘿,这外面的空气就是不一样哈。”
年轻小狱警一脸正义,坚毅的眼睛严肃地看着他:“出去以后要遵纪守法,不准再做违法犯罪的事。生活上遇到困难随时找我们,党和国家与你同在。尤其是那东西,”小狱警压低了声音靠近他,“要是有人再找你,你可得把持住,要第一时间举报,记住没有?”
丁程鑫忙不迭点头,一连将“记住了”重复三遍:“党和国家万岁!”脑子里却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次是以“非法持有鸦片罪”进来的。
他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小狱警身板打得溜直,冲他敬了个礼。丁程鑫向他回礼,也将身板打直,却显得非常滑稽,活像街溜子戴警帽,一点儿严肃不起来。
将随身行李往肩上一扛,一手插进肥大的牛仔裤兜,丁程鑫吊儿郎当地往前走去,远远看上去简直和街头小混混没什么差别。如果那些媒体们见到这幕,如果他们还记得这位曾经的“靛江太子爷”,肯定要拍下来,然后与他曾经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在各大颁奖礼红毯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做对比,大笔一挥,好好儿感慨一番造化弄人、今非昔比。
这条路走到尽头再往左拐,有家面馆儿。丁程鑫站在台阶下望了望,招牌没换,还是那副红得发旧的样子。
四年前也是这个颜色。他记得。
走进去后,老板娘一眼认出了他,洪亮的嗓门儿朝他喊:“呦,漂亮小伙儿!你这是怎么着?又进去了?不对,你又进去又出来了?”
丁程鑫把包往桌上一丢:“姐姐,一碗牛肉面,加一份牛肉,大碗的!”
“好嘞!”
店里生意不忙,店面又小,老板娘拄在柜台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丁程鑫说话:“漂亮娃儿,你是个明星吧?”
丁程鑫本来整个人呈大字仰躺在桌子上晒太阳,一听来了兴趣,支起下巴:“呦呵?姐姐,你知道我?”
老板娘笑得高深莫测,从柜台里摸出一本油迹斑斑的杂质,献宝似的拿给丁程鑫:“你翻翻,第……第几页来着?24页,应该是24页,你快翻翻。”
丁程鑫扫了眼封面,是辉煌时期遍布大街小巷的本土杂志《微光》。这家杂志社,在他入狱第二年就倒闭了。
“姐姐,你这杂志可有年头儿,现在都停产了,花钱都买不来。哪儿弄的呀?”他一边说一边翻,老板娘说,“我闺女从路边摊花1块钱买来的。还是她告诉我,说这里面有个人,跟来吃面的哥哥长得一模一样。我一看,这不就是你这俊俏娃儿吗?”
说话间丁程鑫已经翻到老板娘指定的那页,奇怪的是,23页直接跳到了26,24页到25页的内容不见了,还夹着两张红色的人民币。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裁剪痕迹。
是有人特意剪掉的。
丁程鑫将那两张人民币一手一张拎起来:“姐姐,姐夫的私房钱?”
“他敢!怪事儿,哪儿来的钱啊……虎妞儿!虎妞儿!那杂志你给撕了?”
“妈!我都说了不许叫我虎妞儿了,我有英文名字,我叫爱丽丝!”扎了两个辫子的小胖丫头哒哒哒跑出来,本还有滋有味地嗦着棒棒糖,一见到丁程鑫,赶忙擦了擦嘴:“漂亮哥哥!”
“呦,爱丽丝公主,好久不见呀。”
虎妞儿小脸儿红扑扑地嘿嘿笑着,显然对这个称呼相当满意。看到桌上的杂志和钱,“啊”了声:“肯定是让那个哥哥拿走了!”
丁程鑫挑眉:“那个哥哥?”
“就那个哥哥,开着黑轿车,穿着黑衣服的哥哥。他长得可高了。”虎妞儿还是没能抵抗棒棒糖的诱惑,一边嗦一边说:“他非要买这本杂志,我没卖给他。没想到他给偷走啦!”
丁程鑫晃着那两张人民币:“不算偷,人家给你留钱了。”
“我知道了!”虎妞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肯定是你的粉丝!”
“哈?”
“他当时看了好久呢!”虎妞说,“而且他为什么偏偏把你给偷走了呀?”
“不是我,是我的杂志。不对,你确定那上面是我?”
老板娘和虎妞一齐盯着丁程鑫瞧,老板娘说:“啧啧,我都忘了杂志上那个人长什么样了,这得对比才知道啊。”
虎妞儿点头:“对,得对比。”
丁程鑫扶额,无语凝噎皮笑肉不笑:“姐姐,我的牛肉面好了吗?”
翻着那本被熏得油腻腻的杂志,它的出版年月是2012年3月。
八年前。
那个时候他20岁,在做什么呢?有拍过这本杂志吗?
他不记得了。
但有件事他记得很清楚,靛江市市长丁改之,就是在这一年被查出贪污受贿,撤职查办,然后进了监狱的。
丁改之是他的爷爷。
+
吃饱喝足后,丁程鑫继续往前走,走进人声嘈杂的市区。看到街边的理发小店就进去理个发,看到服装店就给自己买了身西装。老板娘看他长得帅,还额外送了他一条裤腰带和一双皮鞋。
然后他直奔那座高耸入云的办公大楼。
那是如今靛江最气派最豪华最遥不可及的建筑之一,无限娱乐总部。
今天,阔别四年,大导演廖一闻在那里举行自己最新商战剧《观棋》的开机发布会。
丁程鑫要去找廖一闻算账。
他走向那栋气势恢宏的大楼,就像是个带着枪奔赴战场背水一战的战士。然而还没等战士抵达目标,先被街边小巷子里的场景吸引,停下了气势汹汹的脚步。
情况很好懂,四个流氓围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个劫财的大场面。
哦,也可能是劫色。
毕竟这几年的发展变化快得离谱,丁程鑫进去再出来几年就跟不上时代的脚步。四年前他刚出来看到俩帅哥在路边大摇大摆地亲小嘴,差点闪瞎他的眼。
现在靛江市的民风都已经这么开放了吗……
远远望过去,那年轻人好像长得还不赖。丁程鑫天生爱多管闲事,即便他已经在这点上吃了太多亏。
为了避免悲剧发生,他当即决定救美少年于水深火热,站在小巷子口大嗬一声:“喂,放开他!”
大概是电影拍多了,丁程鑫有种不经意的镜头感。如果他能从巷子里众人的角度看到自己,一定也得发自肺腑地感叹一句:老子真tm帅。
他一手插兜,一手将背包扛在肩上,没给观众正脸,微微偏着头,阳光在背后勾勒出大佬登场的姿态,要多拉风有多拉风,BGM随便挑。
四个小流氓也被震慑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等反应过来,为首的啐了声:“哪儿来的野小子?少你妈的多管闲事!”
“不巧了。”丁程鑫吹了下自己的刘海儿,“行走江湖多年,我最会的就是多管闲事。”
随着话音落地,他的行李“嗖”地被丢出去,一击即中,狠狠砸了小流氓的脑袋。
而后他宛如会飞檐走壁,像古装片里的大侠,蹬着墙壁在狭窄的巷子里三两下便将四个小流氓全部放倒,躺在地上龇牙咧嘴。
行李腾空而落,在丁程鑫抬手将它接住之前,被一只瓷白纤瘦、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
“谢谢。”
手的主人站在阴影里说。
那是个清澈宁静的声音。
丁程鑫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声音也是有画面的。听着这个声音,他想起了有年冬天在日本住过的神社。天空是灰蒙蒙的,空气是灰蒙蒙的,雪花柔柔地飘,落在他的头发上、睫毛上,发出那么轻那么轻的声音。
丁程鑫抓住提手,将声音的主人从阴影里拽出来。
等到看清那人的脸,他仰起了头。
明明是个大晴天,怎么他却觉得从哪里飘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呢。
这个人身上有冬天的味道。
丁程鑫想。
“谢谢你救了我。”他再次说。
丁程鑫这才回过神,将行李接过拎在身侧,夸张地撩了下自己的刘海儿,露出帅气的侧脸:“小意思。见义勇为是我们靛江市的传统美德。”
那人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丁程鑫一愣。因为他觉得对方黑漆漆的眼珠不是在“看”他,而是在“凝望”着他。
“有没有被抢什么东西啊?”丁程鑫围着人转了两圈,想拉开他的手腕看看有没有受伤,却被那人一下抽开,连带着眉头也微微皱起。
丁程鑫愣了下。随即想:毕竟一看就是个非富即贵的主儿,这样人家出来的孩子,讲究点儿很正常,是他唐突了。
这么想他也没在意,收回手:“没受伤吧?小朋友。”
丁程鑫只是随口一说,那人却挑起眉:“小朋友?”
“呦,不乐意了?救命恩人叫你什么还轮得到你挑吗?再说了”说着丁程鑫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地念叨,“现在这孩子怎么都这么爱装大呀。我巴不得再往回活个十年八年的,都管我叫小朋友才好呢。”
“瞧瞧你,瘦得跟个火柴棍儿似的,还穿得这么贵,不怪人家盯上你。”丁程鑫将行李再次扛到肩上,“我赶时间,就不送你回家了。咱们有缘再见喽。”
那人没说话,丁程鑫一手插在裤兜,留给他一个极为潇洒的大侠背影。“拜拜喽,”他回头看他一眼,蓦地笑起来:“小火柴。”
+
见人走了,地上四个小流氓爬起来,又扶腰又揉胯,一个个儿仿佛哑巴吃了黄莲,有苦不敢言。直到高未呼哧呼哧地跑进来,他们才敢开口:“老高,不是我们说,您不是说装装样子就行吗,好家伙,那哥们儿是真下狠手啊!不对!狠脚!做戏也不用这么逼真吧?好悬没给大家伙儿踢骨折!”
高未从内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小流氓们立刻闭了嘴,嬉皮笑脸地接过来,点头哈腰地跑了。
“少爷,接下来什么安排?”
半晌没听到回答,高未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少爷像个木桩子似的瞅着自己的手腕发愣。
那表情怎么说呢,竟然还带着点儿难以看透的陶醉。
高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敢说话,安静地等着。又过了两分钟,他那尊贵的少爷终于开了金口:“走,去无限娱乐。”
Part2
“哎哎哎哎有话好说动什么手啊!君子动口不动手这话您听过没?”
被两位保安大哥拎小鸡仔似的架着胳膊扔出无限娱乐大门,丁程鑫不忘回头冲人吐口水:“爷爷没时间跟你们一般见识!就你们,爷爷一个小手指就放倒了好吗!”
他冲人家吹胡子瞪眼儿,保安大哥训练有素,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
讨了个没趣,丁程鑫也不耽误,转身打算另辟蹊径。
大门走不通,那不还有二门三门四门吗。
这么高的楼,狗洞怕是都不止一个。
刚要迈腿,一阵凉意袭来,他又在大夏天明晃晃的太阳下闻到了那股冬天的味道。
偏过头,便看到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扶在车窗内遥遥地凝望着他。
“小火柴?”
丁程鑫为短时内见到同一个陌生人而感到不可思议,三两步跳着跑过去,一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地趴在车窗沿,将大半个头探进车内,大喇喇地四处看着:“我说有缘再见,没想到咱们这缘分还来得挺快哈。”
小火柴看着他,笑而不语。
“这天儿真热。”
小火柴看着他,点了点头。
“你这车里挺凉快。”
小火柴看着他,再次点了点头。
“请你的救命恩人消消暑不过分吧?”
小火柴看着他,这次没点头了,直接打开车门,挑起秀气的眉毛:“请进。”
车是保姆车,丁大恩人和他的小火柴面对面坐着,小火柴还请他喝起冷饮。
丁程鑫四仰八叉地仰躺在靠背里,右脚脚踝搭在左腿膝盖,脚尖一下下地晃着,大爷得仿佛这是他的地盘。他吧唧吧唧喝着橙子汁,大赞小火柴有品位:“我最喜欢喝这个味道啦。小火柴,我们俩这缘分真不是盖的,一小时不到偶遇两次不说,连口味都一样。”
他满足地舔着自己嘴唇上的甜味儿,“你来这儿干嘛呀?啊,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你不会是无限娱乐的艺人吧?”
小火柴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脸上,随着他舌头的动作,眉毛察不可觉地动了动,随即缓缓移开视线:“我吗,我路过。然后看到……我的恩人被保安赶出来了。”
“赶出来就大可不必再提,我只是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你想进去?”
“我要进去。”
小火柴若有所思地“哦”了声,细长白皙的小手爪子往后一伸,等了半天,却不见人搭理他。瞄了眼憋笑的丁程鑫,小火柴尴尬地轻咳一声,敲了敲椅背。
驾驶座上的高未像是刚跟周公约完会,吓了一大跳:“我靠地震了少爷快跑!”
等他终于清醒,瞧见自家少爷黑得不能再黑的脸和不知举了多久的手,怯生生而讨好地嘿嘿笑着:“少、少爷,您渴了?饿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丁程鑫眼睁睁看着小火柴的“不经意装b计划”泡汤,对高未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邀请函。”
丁程鑫捂着肚子,已经笑瘫在座椅里,明亮的眼睛弯成愉悦的弧度:“小火柴,你这助理不行啊,家里亲戚吧?一点儿默契都没有,上岗几个小时了?”
高未瞄了眼丁程鑫,又瞄了眼自家少爷,一句废话不敢多说,手忙脚乱地将烫着金边儿的邀请函双手奉上。
“别笑了。”小火柴翘着腿,把邀请函递给丁程鑫,恢复了那镇定沉稳的模样,“这个给你,你能用上。”
“不会被保安赶出来的。”顿了顿,他补充。
丁程鑫眨着大眼睛狠狠瞪他一眼,随即便看到那红底烫金边儿的玩应,竟然是廖一闻《观棋》开机发布会的邀请函。
“我靠!”丁程鑫不由得为这份巧合惊讶万分,指着邀请函上导演那一栏,“我就是要找这孙子!”
小火柴挑眉:“那可真巧。还真叫恩人你说着了,”他黑亮的眼球望向惊讶得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的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我们还真是有缘份。”
丁程鑫的注意力全在邀请函上,压根儿没在意他说了什么,指着邀请人那一行,冲小火柴眨巴眨巴眼:“你叫马大壮?”
小火柴波澜不惊的表情出现一瞬无语的裂痕,高未颤巍巍地弱弱发言:“少爷……您说叫什么都行的……”
丁程鑫又被逗得花枝乱颤,“你们这俩人可真有意思!”小火柴说:“这东西我用不到,既然恩人你需要,那就送给你当做报答吧。”
“那敢情好啊!”丁程鑫也不假客气,像转篮球似的让邀请函在指腹上转了几圈,然后便开始脱衣服。
小火柴好像吓了一跳,足足愣住好几秒,终于在他将衬衫扣一解到底之前发出了不淡定的声音:“恩人,你干什么?”
“换衣服啊。”
“?”
“这地方不穿西装不让进的。变态吧?”
丁程鑫的衬衫纽扣已经被他全部解开,露出了胸膛到腹部那一大片皮肤。他看到小火柴的目光放在他裤腰带的锁扣上,了然地嘿嘿一笑:“识货!这可是老古董,比你年纪都大,现在有钱都买不到!”
说着竟然直接将裤腰带抽出来展示,然后他第一次在小火柴脸上看到可以称之为慌乱的神情,下一秒他便拉开车门,瞬间闪下了车。
丁程鑫不明所以,和前座的高未大眼瞪小眼,然后小火柴又打开车门,对高未吼:“你也给我下来!”
高未立刻连滚带爬滚下车。
留下丁程鑫一头雾水,一边脱一边念叨:“真是……都是男的,害羞什么呀。”
五分钟后,车门从里面打开。小火柴回头,看到丁程鑫从牛仔裤夹克衫换成了黑色西装,长腿支着地,低头弄着脖子上乱成一团的领带。
“小火柴,会不会系领带?”他问。
高未看到自家少爷望着那个笨得连领带都不会系的男人,痴痴地像小女孩儿在端详橱窗里永远得不到的洋娃娃。
那眼神好像哪怕多看一眼,都会有人来拿着扫帚将他赶走。
直到那个男人抬起头来看他,他才如梦初醒、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仿佛每一步都计算了角度和距离一般,显得那么郑重。
高未在心里感慨,他家少爷看着狂炫霸酷拽,其实啊,也就这么一点儿出息。
他看天看地看风景,无语地摇头叹息。
丁程鑫坐在车内,小火柴就站在他面前,一下一下地帮他系着领带。在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像白茫茫一片永远无人抵达的雪天,像在太阳下放飞去年冬天悄悄藏起的冷空气。
奇怪的气息,奇怪的人。丁程鑫想。
小火柴完成最后一个步骤,拽了拽他的领口,收回手:“好了。”
不知怎么,丁程鑫觉得他每一下的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从始至终好像都在刻意地不去触碰他。
“行啊小火柴,多才多艺啊!”丁程鑫哥俩好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意料之中地,小火柴躲开了,并且皱起眉头。
不让我碰拉倒!
丁程鑫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你娇贵碰不得!跟个大姑娘似的!
丁程鑫站起身,拍拍屁股,再次将行李扛到肩膀,抚摸了一把座椅,喃喃地说:“你这车,是‘飞腾A12’吧?”
小火柴应:“嗯。”
“没想到现在还能见到这个牌子的车。”丁程鑫抚摸着这辆车,就像身经百战的将军抚摸着自己的战马,“以前,大家都喜欢买它。现在停产好多年了。坏了,都没地儿修,零件儿不好找。不是原装的,就总差点儿意思。”
曾经的许多年,在他还享受着爷爷带给他的荣光,做着那个一呼百应的丁公子时,他的飞腾A12带着他从一个片场到下一个颁奖礼,穿过靛江的每一条街道,沐浴洒在靛江的每一缕初阳与星光,也曾乘着它,去往靛江之外那更大更广的世界。
那时他是矜贵的少爷,人人见了他都要喊声丁公子。现在他是劣迹斑斑的阶下囚,这个世界上于他而言只剩两种人。一种,是不认识他的。一种,是见了他就要吐口水的。
他的思绪少有地沉在过去里,直到那个清透的声音将他唤回来:“零件没了可以造。以前他们喜欢它仅仅是因为大家都喜欢,不喜欢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我就不一样了,”小火柴凝望着他,“我就是喜欢。以前,现在,未来,都一样。”
丁程鑫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反应过来后嫌弃地“切”了声:“小屁孩子,还真能捋着杆儿往上爬。你才几岁,谈什么以前未来。不说啦,”他晃着手里的邀请函,“爷要去掐架啦。”
“需不需要帮手?”小火柴问。
丁程鑫上下打量着他:“就你?”
小火柴被鄙视了也不生气,朝他伸出手:“你总缺个拎包的吧?一个人多没气势。”
丁程鑫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当即一拍大腿:“现在特聘你为我的首席特助,不包吃不包住不给钱,你干吗?”
“好。”小火柴连一秒钟都没犹豫。
丁程鑫指着一脸宛如丧考妣的高未:“买一送一?”
“外包,随叫随到。”小火柴拎过丁程鑫肩上的行李,忽而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请吧,恩人。”
Part3
廖一闻的脸色很黑,黑得不能再黑了。
他本正在台上激情澎湃手舞足蹈唾沫直飞,为他四年磨一剑的超级巨制做着掏心掏肺的宣传,媒体的闪光灯,围观群众欣赏的目光让他越说越起劲儿。正当他咽下一口唾沫准备开启下一篇章时,丁程鑫出现了。
站在人群外围,气势如虹地大喊一声:“廖一闻!”然后勾勾手掌,就像招呼自己家儿子。虽然他并没有那么说,但廖一闻总觉得他的手势配的台词应该是“诶,内小子,给爸爸爬过来。”
老子tm比你小子大了快20岁,还是你前辈,你就这么直呼我大名?还摆手,摆个p,我是你家哈皮狗?
那一瞬间廖一闻沉浸在对丁程鑫嚣张态度的吐槽里,全然忘记了这人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儿。等他回过味儿来,脱口而出一句:“你不是进监狱了吗!?”
全场鸦雀无声。
两秒后,本来在围着廖一闻的媒体们一窝蜂地朝丁程鑫涌过来,闪光灯咔咔咔地一刻不停,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在下大雨。
问题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嘈杂地让人听不清:
“请问你是真的丁程鑫本人吗?”
“请问你是刑满释放了吗?对于藏毒事件你有什么想向大众说的吗?”
“作为娱乐圈史上唯一一个连进两次监狱的偶像演员,你感受如何?”
“请问你是来找廖一闻导演的吗?是因为他举报了你藏毒,所以你怀恨在心吗?你是来找他报仇的吗?”
“你有关注八年前被你强J的小女孩儿近况吗?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
丁程鑫自始至终都目视前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当他听到最后这句话,看了那个男记者一眼,笑眯眯地纠正:“是强J未遂。”
他去看小火柴,对方尽职尽责地当着他的首席特助,倾身拦住记者,像是一点儿也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察觉到丁程鑫在看他,他凝望过来,漆黑的眼底无波也无澜。望着他的眼睛,竟然会让人觉得自己置身于这世间所有的喧嚣之外,什么也不必在乎了。
丁程鑫一愣。
他朝小火柴嘿嘿一笑,表示很满意。然后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朝高台上的廖一闻走去,这才回答他的话:“进去,就不能出来了?”
廖一闻渐渐恢复镇定,看着那些围绕着丁程鑫满脸兴奋的记者,心说怎么这人无论出现在哪儿都是人群焦点,妈的八年进去两回,丑闻缠身永无翻身之日,一个个还跟苍蝇似的盯着他,难不成他是宇宙中心?
呸!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他冷笑一声:“我寻思着丧家犬怎么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实在没想到您这位所到之处那必然是锣鼓喧天,论脸皮,还是您厚。”
廖一闻阴阳怪气一番,丁程鑫百无聊赖地吹吹头发:“少废话。你给谁办的事?为啥陷害我?赶紧交代得了,别浪费我时间。”
到底tm谁浪费谁时间!
廖一闻咂咂嘴,指着丁程鑫的鼻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请你出去。再不走,到时候保安把你撵出去,你这面儿上可不好看!”
“不巧,刚被保安扔出去一回,你不说了嘛,我脸皮厚。再说,”丁程鑫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我以一敌百。”他用大拇指指向小火柴,“他差了点儿,不过也能抵,”他掰着手指,最后出了个五,“50个吧!”
“你……!”廖一闻气得鼻子都险些歪过去,扫了眼一圈记者,眼珠一转,冲大伙儿作了个揖,派头十足却又显得谦虚有礼。他将丁程鑫叫到一旁,小火柴也跟了上去。
廖一闻指着小火柴,丁程鑫说:“我的人。有啥事见不得人的,赶紧的,说吧。”
小火柴的眉毛察不可觉地挑了挑。
“程鑫啊,我……”
丁程鑫发出呕吐声:“有话说有P放,您在这儿套什么近乎呢?”
“你看你,我想心平气和和你聊两句,你怎么一点就炸,辜负了我这一片好意啊!”廖一闻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阿程老弟啊,”见丁程鑫没反驳,他才继续说:“我本来是想烂在肚子里的。这人,你惹不起啊!没人惹得起啊!”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有不废的没,说来听听。”
廖一闻脸上一阵青一阵紫,最后硬生生掰成了笑脸,语重心长:“你不在的这些年,这靛江,可是变了天喽。咱们靛江啊,出了个人物,大人物!他……”
丁程鑫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顿:“说、重、点!”
“我这正要说呢吗不是,你别打断我呀!你爷爷在的时候,这靛江,是你爷爷说了算。后来,是新市长说了算。现在,要说这靛江是谁当家做主,这明面儿上,是市长,是这个,”廖一闻竖起大拇指,整个模样好像一说书先生。丁程鑫懒得再说话,看傻b似的看着他。“但是这暗地里,暗地里啊,”廖一闻压低声音,靠近丁程鑫的耳朵,小火柴一只手就将他推开,丁程鑫满脸宛如吃了屎,“您就在这儿说吧,我不聋。”
“这么跟你说吧,你知道咱们整个靛江市现在靠什么活着吗?”
没有人搭话,廖一闻自己给自己捧场:“是赌博!是赌场!你知道龙头赌场叫什么吗?”
廖一闻两手一拍:“叫地之下!”
小火柴挑了挑眉,丁程鑫心想我还喜之郎呢,翻起白眼:“那是啥?你少在这儿跟我绕弯子,我就问你,当年指使你的人是谁?”
“别急啊。我要说的啊,就是这地之下赌场的东家。他,是个人物,大人物。没人见过他本尊,有人说他是男人,也有人说他是女人。有人说他是个老头,还有人说他是个黄毛小子,他……
“您在这儿拍电视剧呢?”
“我就要说啦,就要说啦!他呀,就是咱们靛江如今只手遮天的人物!黑白通吃,手段狠厉,据说啊,曾经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抢了他的女人,他就把人家的手筋脚筋挑断啦!在靛江,没人敢惹他。他那手指头动一动,这靛江的地就要抖三抖哦!他叫——”
“马嘉祺!”
小火柴挑挑眉,太阳穴突突地抖了三抖。
“马佳琦?”丁程鑫看向小火柴,“你听过吗?”
小火柴果断摇头。
“听都没听过,算啥人物啊。”
“嘿呦喂,你小子进去那么多年,外面早就天翻地覆啦!”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什么,马……马佳琦就是幕后主使?”
“我可没说。我就是跟你普及一下咱们靛江如今的局势。”
廖一闻得意洋洋,丁程鑫当即给了他一脚:“你当我傻子呢?四年前我进去时候那什么地之下还没开起来呢,那个马佳琦连个影子都没有,他就能看我不顺眼了?”
廖一闻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丁程鑫,又揉着自己被踢的屁股:“要我说你这人脑子不知道拐弯儿呢!人家是大佬,你见过哪个真大佬抛头露面暴露身份的?”
“哦,好吧。那我哪儿惹着他了?”
廖一闻耸肩:“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马佳琦……”丁程鑫又皱眉又抓脑袋,“马佳琦马佳琦马佳琦……要命了,想不起来,我根本没听过这个人。”
小火柴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丁程鑫想拍拍他的背,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只说:“你没事吧?生病了我可不负责的啊。”
小火柴摇头微笑:“我挺好的啊。”
廖一闻浑身一哆嗦,总觉得那个小跟班瞪了自己一眼,可是他却没有证据。
“地之下……马佳琦……”丁程鑫一边念叨,一边招呼小火柴:“走了。”刚迈出两步,又转回头来,对廖一闻说:“你要是敢骗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廖一闻心说就你小子现在还能作出什么幺蛾子,面儿上慈眉善目:“阿程老弟,哪儿能啊,我每个字都情真意切啊。”
丁程鑫却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也不能做什么,顶多是要了你的老命。”他弯起嘴角,邪邪一笑:“反正我一无所有,也没什么可失去的。进监狱就跟回自己家一样,不打怵。”
望着丁程鑫潇洒的背影,廖一闻咽了口唾沫。
不要惹一个走投无路的疯子。
否则他真的会跟你拼命。
不过在那之前……
廖一闻冷笑起来。
他的话虽然真假参半,可有一点却是半点儿马虎眼都没打。
惹上马嘉祺的人,多半没好果子吃。
若是运气好留个全尸,那可得连夜感谢祖宗十八代积了大德。
不管过了多少年,这丁程鑫还跟20岁的时候一样,一根筋,好骗,说好听了叫单纯热血,不好听就是没脑子。
跟个傻子似的。
廖一闻嘲讽一笑,调整好状态,准备继续自己的长篇大论。哪知道等他出来,台下媒体只剩寥寥两家,空椅子歪歪斜斜,颇有种人去楼空的凄凉劲儿。
“人呢?!”廖一闻吼。
台下坐着个年纪很轻的小男生,带着眼睛斯斯文文,回答他:“都追丁程鑫去了。”
廖一闻气得浑身发抖。
一时之间他几乎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灯光闪耀的后台。
那时候丁程鑫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简直是天之骄子,人人都爱他。而廖一闻呢,浮浮沉沉许多年,终于拿到个“最佳新锐导演奖”。当时他正在后台接受群访,心里有一箩筐的话想说,别提多激动。
他记得丁程鑫也是在他说到一半时出现的。莽莽撞撞地乱窜,经过他的时候以为自己挡了他的镜头,还弯着腰说“抱歉抱歉”。廖一闻仪态偏偏地表示没关系,可当他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那些记者也全都随丁程鑫而去,留下廖一闻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他清楚地记得不知道哪儿来的工作人员发出的嘲笑声。
那笑声让他记了好多年,害臊了好多年。
时至今日,即便他已经算是功成名就,却仍然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只要这个丁程鑫一出现,就会抢走他所有的风光。
廖一闻尴尬地咳了咳,拽了拽褶皱的西装,刻意表现得云淡风轻,对台下的小男生说:“发布会照常进行。只要还剩下一个观众,我也会完成我的演讲。”
他说得有种深明大义的悲戚:“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到底什么才是坚守?什么才是所谓的初心?我……”
台下的小男生举起手,他激动地做出请的手势:“这位记者朋友,请你提问。”
小男生看了眼手表:“您能快点儿说吗?我赶着交稿。您快点儿,说不定我还能追上丁程鑫呢。”
廖一闻的手指被他捏得咯吱响。
丁程鑫,我X你十八辈祖宗!
在记者们的簇拥下,丁程鑫声势浩荡地走到了无限娱乐大门口。见到先前将他扔出去的保安,还笑眯眯地打起招呼。
一个转头之间,他的笑容很快在脸上怔愣着停住,然后又一点一点牵扯出一个带着怀念意味的微笑。
顺着他的目光,记者们看过去,那个身穿高定西装,从头到脚写着一个“贵”字的帅哥,正是这两年红透半边天的偶像歌手,宋亚轩。
但丁程鑫所望的人却不是他,而是他身边,一身卫衣卫裤的高大男孩儿,他的经纪人。
那个男孩儿看到丁程鑫,整个人傻愣愣地呆在原地。想上前却不知该如何上前,千言万语卡在喉咙,挑挑拣拣也捡不出一句可说的话,一个可说的字。
嗅觉敏锐的记者们瞬间抓住新的爆点,朝宋亚轩身边的高大男孩儿围上去:“请问刘耀文先生,有人说你忘恩负义,背叛了一手将你培养起来的丁程鑫,你认同这种说法吗?”
“你能有今天‘金牌经纪人’的地位都是倚仗了丁程鑫,你不觉得自己太绝情了吗?”
“你知道他出狱的消息吗?”
“对于丁程鑫的两次入狱,请问你知道多少内幕?这其中是否如某些传言所说另有隐情?”
“刘耀文先生……”
“刘耀文先生……”
丁程鑫朝他吐吐舌头,眨眨眼,比了个“你自求多福”的手势,拉着小火柴赶紧往外溜。他看到刘耀文身边的男孩儿在好奇地打量他,他知道那是宋亚轩,刘耀文现在带的艺人。当红偶像歌手,人气爆得差不多能点燃地球。
他在监狱里听过他唱的歌。
男孩儿的大眼睛纯净坦然,丁程鑫就冲他笑,他也回以笑容,露出上排洁白的小牙,显得可爱又治愈。
出了大门,丁程鑫看到小火柴的目光一直放在他拉着他的手腕上,于是内心翻了个白眼,一把将人松开。
他怎么一下子忘了,大姑娘是碰不得的。
小火柴摸了摸鼻子,问:“你认识那个人?”
“哦,我以前的经纪人。从执行经纪干上来的,可励志了。小模样也不错,我当初劝他直接去当演员得了,他死活不乐意。”丁程鑫轻松地说着这些,就像说起一个老朋友,全然不像那些记者问的问题,仿佛两个人之前有什么深仇大恨。
小火柴黑沉沉的眼睛望着他,一瞬间划过某种怜惜,只有一瞬,恍惚间让丁程鑫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是吗。”小火柴声音淡淡地,“那些记者说,他背叛你了。”
“没有的事。”丁程鑫往前走去,“你应该也听到了。我嘛,臭名昭著,连进两次局子,一次强J未成年未遂,3年。一次私藏毒P,又3年。由此可见,我绝对是衰神附体。跟着我没好下场的,肯定会被连累得不幸。既然没好下场,跟着我干嘛?哦,对了,”丁程鑫将外套挂在肩上,朝小火柴伸出手,“行李给我吧。玩儿也玩儿了闹也闹了,之前说什么让你给我当首席特助的话是开玩笑的,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吧,我也要去办我的事儿了。”
“谢谢你。”丁程鑫看了看腕上的表,朝他露出明朗的笑容,“我28分钟的——首席特助。”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火柴一步步向他走过来。
“可我当真了呀。”
“什么?”
“我说我……”
小火柴话没说完便被一个声音打断,那是丁程鑫曾经每日围绕在身边、听了千百次的声音。
这个声音叫他“阿程哥”,从稚嫩到成熟,从曾经的很多年,到后来的很多年。
直到现在,他穿着一如既往的卫衣卫裤,朝丁程鑫跑过来,像曾经的很多年,到后来的很多年一样。
他依然叫着他:“阿程哥。”
丁程鑫笑眯了眼,看着他由远及近来到自己面前,说:“耀文,好久不见。”
“你又长高了。”
Part4
“你……”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将一个音节说得吞吞吐吐,又默契地双双停住,留下无言而心照不宣的沉默。
丁程鑫无奈地笑起来:“找我有事?”
刘耀文的嘴巴动了动,每一次都像是想说话又不知所措地咽回去,反复几次,终于说:“你出来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啥?难道你还能八抬大轿去抬我不成?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丁程鑫吹了吹刘海儿,“你叫住我就问这个?”
“你……你还好吗?”
丁程鑫摊手转了一圈,意思是你自己看。
“你有地方住吗?吃饭了没有?你……”
丁程鑫挖挖耳朵,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说刘耀文,三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腻腻歪歪的?有事说事,没事我可走啦?哥哥我要去办大事呢。”
“你刚去找廖一闻了?”刘耀文的神色严肃起来,“我知道你肯定要找他,但是他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许信。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告诉我当年是谁要害我了。”
刘耀文的瞳孔在瞬间放大:“谁?”
“那个什么,开赌场的,马什么琦?马佳什么?”
“马嘉祺?”
“诶对!就他!”
“你信了?”
“为啥不信?”
“你醒醒吧!”刘耀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大人模样,“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别说是你,就是市长,别说市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他没办法。廖一闻这么跟你说分明就是想坑你啊,你看不明白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一个两个把他吹得这么牛,还真把我给说好奇了。这下我非得去见识见识不可了。”
丁程鑫说着转身就要走,刘耀文一把将他拉回来。然后他就感觉到一束目光射向自己,抬眼,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是彻头彻尾的寒意。
刘耀文不甘示弱地回望,问丁程鑫:“他谁啊?”
“我的首席特助。啊不是,上一任,刚刚我已经把他给解雇了。”丁程鑫看出刘耀文的顾虑,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没啥见不得人的。”
刘耀文看着那双无时无刻都像太阳一样闪耀的眼睛,接下来的话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他犹豫再三,终于说:“阿程哥。要不……就算了吧。”
丁程鑫脸上的笑意凝固住,“你说什么?”
“我说……”刘耀文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眸子,“让全世界都看到你演的戏什么的,那个你妈妈的故事什么的,那个金绣球奖什么的,一辈子演戏演到八九十岁什么的,还有到底是谁陷害你……要不,就算了吧。”
“剩下的日子好好儿为自己活,不要再继续受伤了。好不好?”
曾几何时,在丁程鑫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的丁公子,刘耀文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执行经纪时,他们站在比海还要蓝的靛江边,拿奖后喝得醉醺醺的丁程鑫向着一望无际的江面大声诉说他的愿望。他说他要把妈妈讲给他的故事拍成电影让全世界都看到,他说他要完成妈妈的愿望,拿到金绣球奖。他说他喜欢演戏,要一辈子演戏到老,直到说不动台词变成难看的老头子那天,他也还是要厚着脸皮上镜。
刘耀文看江面吹来的微风拂动他的头发,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崇拜,他说阿程哥,我相信你。我会陪你走到那天。
后来,八年前他第一次入狱,出来后窝在曾经他瞟都没瞟过的贫民窟里,二十平的铁皮房每一寸都蒙着阴霾的灰色,连他整个人都被这环境衬得灰败残破,了无生机。刘耀文来看他,发现那双眼睛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明亮,仿佛住着太阳。他以为他会一蹶不振,可他发现自己错了。
即便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帮他一把,四处碰壁看不到一点儿希望,他也还是没有放弃演戏这件事。到处跑龙套、试戏,在公司门口堵投资方和导演……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和白眼。当他意识到在背后有人故意陷害他时,他在那间铁皮房里坚定地看着刘耀文,说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他给揪出来。
刘耀文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然后他第二次入狱又出狱,时间距离当初那个光芒万丈十八岁的他已经过了十年。他现在站在这里,目标还是一如既往,眼里的太阳也还是一如既往。
可当初说着“我相信你”的刘耀文,在十年后的今天,对他说,算了吧。那些梦,那些理想,那些不甘,那些委屈,那些屈辱,都算了吧。
丁程鑫看着刘耀文,眼里有失望,有愤怒,有不解,千百种情绪汇集在一起,让他的眼圈有些发红,最后他却还是无所谓地笑笑,说:“反正与你无关了。”
然后他转身离开,刘耀文看到他身边的男人瞪了自己一眼。不过他没空理他,冲丁程鑫的背影吼:“你死抓着这些不放又有什么意义?你应该发现了吧,那个人就是不想让你在这个圈子里混,就是不想让你演戏!只要你继续演,他就会继续害你!一辈子找不到他你就要这样下去一辈子吗?你还想再进监狱吗?两次了,好玩儿吗?你禁不起折腾了!”
“你有没有想过,恨你的人不止一个?”
“有你在大家根本看不到别人,所有的风光都是你的,多少人恨你嫉妒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就你这性格,”刘耀文吼得有些缺氧,不见丁程鑫理他有些气急败坏,嗓音都变尖了,“就你这爱管闲事的性格给你挖坑你就跳!坑你一坑一个准儿!”
“以前是有你爷爷在没人敢动你你才能不管不顾想干什么干什么,你自己想想你得罪了多少人?你这性格没人护着你你不可能在这个圈子里活下去的!”
“丁程鑫!!!”
“滚蛋!!!”
已经走远的丁程鑫转回身来,一嗓子吼得振聋发聩,“山中无老虎你猴子称大王是吧?你给我等着,下次我抽死你个兔崽子!”
丁程鑫大概真的是被气到了,步伐飞快,发现小火柴还在跟着自己,没好气儿地说:“你还跟着我干嘛?”
“单方面解雇不算数。”
“哈?”
两人刚好走到靛江边,天色已晚,火红火红的夕阳映照着江面,景色特别漂亮。丁程鑫忽地怔愣着停下来,喃喃念:“好久没看到这条江了。”
“这不是就看到了。”小火柴望着他被夕阳染红的侧脸,说。
丁程鑫转回身,面朝里,摸着下巴盯着小火柴看,“啧啧”两声:“你这是,首席特助当上瘾了?我看你这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该不会是跟家里闹矛盾了?耍小性子跑出来了?”
“还真叫恩人你说对了。”小火柴微微撅起薄薄的嘴唇,露出点委屈神情,“不过我不是跑出来,是被赶出来的。恩人,我现在无家可归呀。”
丁程鑫无意打探别人的家长里短,也不多问,摆出一副“我懂你”的样子,大手一挥:“巧了,我也无家可归!无家可归好些年啦。”
“所以呀,恩人,你就好人做到底,收留我呗。”
“我这囊中很是羞涩呀。”
“我不要钱。”
“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
“我不是你的首席特助吗?”
丁程鑫盯着小火柴看了好一会儿,忽地笑起来:“你应该庆幸你碰到的是现在的我,要是四年前,我非得把你上下三代都翻个底儿朝天,还得让你发誓永不背叛我才行。”
江风轻柔,带着一丝凉爽的气息拂过两人之间那些空隙。
“我发誓。”
小火柴微低着头凝望他。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丁程鑫愣住。
几秒后打起哈哈,“搞得这么认真干嘛呀。”他朝小火柴伸出手,“正式来个自我介绍,我叫丁程鑫,今天刚出狱。”
等了半天也不见小火柴有所动作,丁程鑫这才想起他不愿让人碰,正想骂他矫情,握个手都不愿意,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而后他就看到,小火柴缓缓抬手,大臂牵动小臂,小臂牵动手腕,每一个动作都像开了慢放镜头,最后几乎是珍而重之地轻轻握住他的手。
“我叫……小火柴,今天刚被赶出家门。以后,就麻烦丁老师了。”
丁程鑫忽然有种错觉。
他不是排斥触碰他。
而是……不敢。
Part5
丁程鑫再次回到贫民窟租了间房,说来也巧,就是他四年前住的那间。房东大爷说这几年靛江发展得很快,贫民窟已经没剩多少人了,大部分屋子都空着。留下的都是些老人,要么就是孤儿寡母,再就是淫秽色情行业工作者,特别喜欢往这片儿扎堆。
一开门,迎面飞来的全是灰尘,还有一股霉味儿。丁程鑫看了眼小火柴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咳,首席特助,委屈你了。”
小火柴倒是没表现出任何嫌弃,从始至终都很淡定,踏着锃亮到反光的皮鞋进了屋,地上的积灰留下他一连串鞋印。他打开窗,黑白交替之间的自然光落在他身上,他在这光线里微微牵动唇角:“这里能看到太阳升起来。很好啊。”
“是吗。我也觉得挺好。嘿嘿。”
俩人一起动手,很快便将屋子打扫干净。丁程鑫累得热了,就脱了上衣和裤子,只穿背心大裤衩。小火柴一直把自己包得很严,只脱了外套,挽起袖子。丁程鑫看他这么糟蹋那身昂贵的西装有点儿不忍心,于是从包里找了自己的衣服问他要不要穿,意料之中地,小火柴愣了愣,然后摇头。
不穿拉倒!我还不乐意给你呢!我一共就剩这么两件儿衣服!不识好歹!娇贵的大姑娘真了不得哦!
丁程鑫跪倒爬起地清理床下时,忽然注意到小火柴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右边大腿上。
那里有道狰狞的疤痕。
丁程鑫将短裤往下拽了拽:“看什么看,这是男人的伤疤。是不是很爷们儿?”
“怎么弄的。”小火柴继续擦地,看似随意。
“我爷爷只有我一个后代。他出事以后,那些恨他的人就只能找我了。不记得是哪回,就被他们给砍了一刀。”
“嗯。”
小火柴声音闷闷地,丁程鑫觉得他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放在心上。
两个人都出了好些汗,这地方没有洗澡设备,大家要洗只有两个途径。要么自己在家烧水,要么就是到外面去排队,那里有人造“太阳能”。用大号热水袋装上水,白天太阳把水晒热,就能像洗淋浴那样洗澡。
会到外面去洗的通常只有老爷们儿,因为那个简易浴室的门特别简陋,隐隐约约地根本遮不住里面,女人怕看,男人不怕看。
丁程鑫拉着小火柴过去的时候,有三个人在排队。眼看着水没剩下多少,每进去一个,丁程鑫都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地祈祷他能少用点儿水。
小火柴看着他,无奈地笑了。
终于轮到他们,丁程鑫看着所剩无几的水,大度地忍痛表示让小火柴先进去洗,小火柴说:“你先吧,我……我帮你看着。”
丁程鑫心说这就你跟我两个大男人,有啥可“看着”的?也不再假客气,钻进去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全身。
他甩着湿漉漉的头发,示意小火柴可以进去了,还指了指棚顶,嘱咐他快点儿洗,因为水快没了。
然后他听着哗哗的水声,透过缝隙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人的动作。
啧,这小火柴的皮肤好像挺白?
丁程鑫眯着眼往里看,像所有男人一样,起了看看这小子尺寸怎么样的心思。
他刚踮起脚往里扒着看,水声停了,他看到小火柴还没洗完,于是猜测大概率是没水了,赶紧趁机一把拉开大门,明目张胆明晃晃地瞪大眼睛瞧:“怎么了小火柴,让你先洗你不洗,是不是没水了?”
但他并没有得逞。
因为小火柴背对着门,暖黄色的微弱灯光映着他薄而瘦削的脊背,肩胛骨微微凸出来,像蝴蝶的两片透明羽翼。
他的上身和头发沾着泡沫,听到门响下意识看过来,丁程鑫一瞬间什么玩儿心都没有了,眼里只有灯光下他好看的侧脸,和脖子上的一根红绳,穿着一颗金色的纽扣,停在两条锁骨之间。
丁程鑫目光放在那枚纽扣上,心想这个项链长得可真奇怪。
恍神间小火柴已经迅速穿好了衣服,站在门口,隔着滴水的发丝,目光也被衬得湿漉漉地。
他就这么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哪怕已经用了沐浴露,洗发水,可是这些香味还是掩盖不了他身上那股来自冬天的味道。
丁程鑫从恍惚里回神,说:“走、走吧,我回去给你烧水冲一下。”
他走出好几步后,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跟上来。
小火柴的西装湿了,最后还是穿了丁程鑫的衣服。
床只有一张,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睡。因为隔壁持续不断传来女人说不清痛苦还是享受的呻吟声,夹杂着老式木板床嘎吱嘎吱有节奏的响动,一浪高过一浪,一声比一声响亮。
不知怎么,丁程鑫很尴尬。
这让他觉得很没有道理。
如果换做刘耀文,或者任何一个男人,他都会拉着对方趴墙上去竖着耳朵听,顺便评价一下这女人叫得怎么样,男人的时长掉不掉链子,甚至是打个赌高C什么时候来……能找的乐子有很多,没有一个是像现在这样睡不着干瞪眼,却一句玩笑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脑袋里小火柴站在那个简陋浴室门口看他的眼神挥之不去,甚至是他的肩胛骨,他脖子上的红绳和金色纽扣,这些东西搅和在一起,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不科学,没道理。
“小火柴,你睡了吗?”
“没有。”
“隔壁……太吵了哈。”
“很快就不会吵了。”
“为什么?”丁程鑫真诚地发问。
“已经两次了。”
“哈?”
“一般男人一晚上最多三次。这个人身体算不错的。”
“……”
果然,很快隔壁便偃旗息鼓了。
空气安静下来,丁程鑫忍不住问:“小火柴,你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是很有经验?看不出来啊,年纪轻轻就这么老道?”
“我睡觉了。丁老师,晚安。”
晚安?晚安?晚安?
这死孩子,不想回答就开始装死是吧?肯定是个小不正经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女孩儿的心!
丁程鑫气鼓鼓地翻过身去,床被他砸得呼通呼通响,隔壁传来大哥善意的提醒:“兄弟,这么激烈?注意身体啊!”
黑暗里丁程鑫一瞬间血气上脸,他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了,好在除了他本人没人知道。
“您还是担心担心您自己吧!!!”
他吼完这一嗓子,听到一声轻笑,从身后清晰地传过来。
他“嗷呜”一声,用被子蒙住头。
太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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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之下赌场很好找,在靛江清一色的中式建筑之间,那栋唯一的欧式风城堡就是它的所在地。如果是在晚上,那就更好找了。只要奔着那栋通体发光彻夜长明人声喧闹的大楼去,想迷路都难。
站在赌场门口,丁程鑫打量起小火柴一身崭新的似乎还带着布料味儿的衣服。裤子是黑,皮鞋是黑,衬衫是黑,风衣外套也是黑,身板溜直地往这儿一站,配上张面无表情的脸,颇有种黑帮片里叱咤风云的赌场大佬味道。
本来丁程鑫还惦记着忍痛给他的首席特助买身新衣服,哪知道大清早一出门就撞上高未,一脸笑容灿烂地站在那辆飞腾A12边,冲着小火柴毕恭毕敬:“少爷,请。”于是等穿着他三年前旧款背心长裤的小火柴上了车再出来,就已然是一副谁都高攀不起的样子了。
他都快忘了,他的首席特助还有个干啥啥不行一脸傻样儿的外包特助呢。
进赌场之前,丁程鑫拍着小火柴的肩膀:“别紧张,一会儿要是打起来,记得往我身后躲。我保护你。”
小火柴挑眉微笑:“那就麻烦丁老师了。”
因为丁程鑫想让“我方队伍”看起来更壮大一些,于是此次行动便拉上了外包人员高未。此刻这家伙一脸苦兮兮地站在他进进出出千百次的赌场大门前,听到丁程鑫的话,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儿来。
他实在不理解,他家少爷回自己家,为什么还要装作一副从没来过的样子。
无论是“地之下”还是“马佳琦”都被传得太玄乎,好像那个深山城堡里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丁程鑫本以为这内部构造应该是要多阴森有多阴森,就像电影里吸血鬼的老巢。可是走进去才发现,四下灯火通明,除了装修豪华,与正常赌场没什么两样。
丁程鑫也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哪知道迎面走来一个穿着工作服、温柔可亲的漂亮姑娘,轻声细语地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有,太有了。”丁程鑫点头如捣蒜,“我找你们老板马佳琦。”
“您先请进。”漂亮姑娘非常有职业素养,一点儿也不惊讶,“我来为您联系马总。”
丁程鑫愣了下,随即从善如流地跟在姑娘身后。然后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小火柴问:“怎么了,丁老师?”
“我本来以为这个马佳琦应该是个小年轻。”他笑得捂住肚子,“这马总一叫,形象瞬间成了大肚子地中海的……中年老男人。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猜他肯定打不过我。”
跟在身后的高未强忍笑意。在看到自家少爷迷茫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摸了摸头发的时候,终于还是跟着噗嗤笑出声儿来。
然后就被自家少爷面无表情地瞧了一眼,吓得他立马噤声。
Part6
漂亮姑娘引着三人到二楼包间,直到坐进柔软的大沙发,丁程鑫才后知后觉地觉得不对劲儿起来。
这进来的未免也太轻易了?
按照正常套路,像他这样没有预约直接嚷着要见老板的主儿,不是应该直接被拦在大门外的吗?
莫不是因为他长得太帅?
这么想着他陶醉而浮夸地撩了把刘海儿,漂亮姑娘微微一笑,给他倒了杯冰镇橙汁。
他拿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两口,还对小火柴说:“唉?这橙汁味道跟你车上的差不多啊?”
然后猛然惊觉,谁家赌场这么会投他所好用橙汁招待客人啊?
他微眯着眼去看小火柴,一肚子疑问和猜测,却是什么也没再声张。
漂亮姑娘问了他前因后果,然后便出了门,几分钟后回来,对丁程鑫说:“事情马总知道了。他要我告诉您,这件事他会去追查。”
“没啦?”
“没了。”
“就这么简单?”
“您还有什么其它的事吗?”
“说有也没有,说没有也有。这样吧,”丁程鑫斜睨了眼小火柴,“你让你们马总出来,我要跟他当面对线。”
漂亮姑娘微笑:“我们马总不在。”
“他什么时候在?”丁程鑫翘起腿,往沙发里一瘫,“我在这儿等到他在不就完了。”
“实话跟您说,我们马总几乎不会露面,行踪也没人知道。这样吧,”漂亮姑娘拿出一张黑色卡片,“这是他的名片,您可以试着联系他。”
丁程鑫将那张小卡片接过,看到了上面的名字——
马嘉祺。
原来是马嘉祺。
漂亮姑娘以为他还会纠缠下去,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的说辞。哪知道丁程鑫盯着那张名片愣愣地看了几秒后,爽快起身,“那行吧。”他要了纸笔,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你们马总那边有什么进展,记得通知我。”
漂亮姑娘大概没想到他这个从头到脚写着“我是个无赖”的人会走得这么干脆,一直以来毫无裂痕的官方笑脸有一瞬间怔愣,很快便恢复如常:“好的,没问题。”
漂亮姑娘殷勤地将人一送送到大门口,丁程鑫散漫地伸了个懒腰,开始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刘耀文说的话在耳边回荡,其实那些他都明白。他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性,又怎么会不知道现如今他的处境有多艰难。
四年前他找不出害他的人,四年后就能了吗?
天衣无缝,证据确凿,他也进了监狱服了刑,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板上钉钉,他想翻案,简直比上天入地还要难。想找出幕后黑手,堪比大海捞针。
他甚至想不出一个有动机看他不顺眼的人,因为在他眼里他从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也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也想不出谁会恨他到如此地步。
那个人,或者是那些人,躲在暗处掌握着他的一举一动,轻而易举便将他玩弄在股掌之中。他们不要他死,只要践踏他的尊严和理想,磨灭他满腔热血的心心念念,磨灭他的心高气傲,让他从天之骄子沦为丧家之犬,放弃那些曾经紧紧抓住不愿放手的东西。
这是嫉妒引发的恨。
可是就像刘耀文说的,嫉妒他的人,太多太多了。
这种感觉就像蒙着眼进迷宫,哑巴吃黄连,乱窜着毫无头绪,也发不出任何求救声。
一点儿也不好受。
他已经二十八岁了。十八岁时明明触手可及的理想,现在,却缥缈得只能靠他死死攥紧的手,才不至于烟消云散。
可真讽刺。
这么想着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很快便宛如打了鸡血,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去。
“丁老师,你去哪儿?”小火柴问。
“我是个演员,我要接戏的。没人找我,还不能我去找别人吗?”他眼里的太阳迸射着坚定而确切的光,“不是见不得我在圈儿里混吗?我还偏要混下去了。有本事就再把我弄进去,我就不信他还能把我弄进去一百次不成?看谁能耗过谁!”
他满脸激昂澎湃,然后……被一张迎风飞来的传单糊住了脸。那架势就像是劫匪刚准备开车去干票大的,转头却发现车子抛锚了一样。
“呸,啥玩应儿?”
高未捂着肚子笑,不出意外地,再次被自家少爷给瞪了。
揭下那张纸,丁程鑫瞪大眼睛:“怎么这上面这个人这么像我?”
小火柴和高未一听都围上去,“过气男演员大排名”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是啥?”高未看到下面的小字,读了出来,“本次大赛由《九月物语》剧组承办,旨在给心怀梦想的过气男演员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冠军将作为唯一男主角出演本剧……投票方式详见下方,一人一票,结果公正有效……该网剧的主创人员为一群心怀梦想的大学生,诚挚期待各位金主爸爸的加入……”
下面印着很多“过气男演员”的大头照,丁程鑫赫然在列。高未指着那张照片看向身边的本尊:“过气男演员?”
“过气演员也是演员好不好?”丁程鑫一把抢过传单,仔细研究起了投票方式,随后指着小火柴和高未,“你们两个,赶紧上这个网站给我投票去!”
高未张大嘴巴,“你要演这个啥物语?拜托,人家写着呢,青春校园偶像剧,您看您老人家合适吗?”
被人说老,丁程鑫一点儿也不恼。凑近高未,勾起他的下巴,笑了个摄魂夺魄,冲着他俏皮地眨眨眼:“我老吗?”
高未人都傻了,就差往外流口水。他像个痴呆儿童似的摇头,“您是仙女,是我这个凡夫俗子有眼无珠!”
近距离看美人的代价,就是自家少爷那仿佛能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高未幡然醒悟,恨不得拿脑袋哐哐砸大墙,浑身哆嗦地一句话不敢再多说。满脸写着:少爷,怪不得我呀!
心里却是在想:怪不得他家少爷被迷得神魂颠倒,这行为举止整个一糙老爷们儿样的男人正经起来属实是……漂亮得求爷爷告奶奶的。
那边丁程鑫蹲在花坛边,举着手机播出唯一一个电话。
“刘耀文!赶紧给你哥投票去!”
“哎呀一搜就搜到了,就那个过气男演员排行榜,我上榜啦!厉害吧?”
刘耀文的咆哮从听筒那边清晰地传过来:“这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丁程鑫正想反驳,那边又传来刘耀文的骂娘声:“我靠宋亚轩,谁让你投的?”
紧接着是一个带着笑意、宛如大提琴一样悦耳的男声:“可是你那表情摆明了就迫不及待要去投票了嘛。唉唉唉你看看,你网站都打开了!”
“你投就投你用大号干什么!?赶紧给我撤回!”
“啊哦,我忘切号了……这怎么撤回,撤回不了啊,文哥……别生气嘛……”
“唉文哥你看!宋亚轩给丁程鑫投票!上热搜了!”
“你怎么好像还挺开心?呲个大牙傻乐什么呀!”
“……”
那边两个人的争吵还在你来我往,说是争吵也不太准确,主要是一个气急败坏跳脚,一个文哥文哥地哄。丁程鑫听着,先是愣了愣,而后无奈地笑笑,挂断了电话。
曾经追在他身后“阿程哥、阿程哥”的人,现在,也成了别人的文哥。
打开那个制作简陋的网站,丁程鑫看到自己那栏的最新投票里,挂着一个笑得眯眼露牙齿的男孩儿头像,那正是宋亚轩本尊的社交账号。
回想起那个男孩儿纯净治愈的笑脸,丁程鑫也无意识地笑起来,说不上是何种心情。这是久违的善意,毫无目的的善意。想来,也只有来自那个纯粹的大男孩儿,才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那边有个小女孩儿站在树下哇哇大哭,丁程鑫立马被吸引,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过程中还顺便帮老奶奶捡了滚落一地的苹果。
高未和小火柴站在原地,看着丁程鑫窜上窜下地爬树帮小女孩儿拿风筝。高未少见地没了那副常年受气的样子,说:“少爷,我不明白。他要演戏,你现在可以让他演任何想演的戏。有你在,也不会有任何人动得了他。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丁程鑫拿到风筝,高未才听到自家少爷开口:“可是就连我,也找不出是谁要害他。”
“如果不找出这个人,我这辈子都没法儿安心。”
“就算他不在乎那些委屈了…”
“可是我在乎。”
远处,丁程鑫将风筝交还到小女孩儿手里,小女孩儿为了感谢他,送给他一只草莓味的冰淇淋。然后他就那么拿着蛋筒,咧着比太阳还要明晃晃的笑容,朝小火柴跑过来。
高未恍惚了一下,讷讷地问:“少爷……那就是你所说过的……信仰吗?”
他没有等到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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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丁程鑫大方地表示要请自己的首席特助以及特助的特助吃顿好的。没出息的高未下一秒就开始流口水,火锅烤肉日料点了个遍,直到小火柴笑盈盈地看着丁程鑫说:“不用丁老师破费了,我会做饭,想不想尝尝?”
于是丁程鑫成功被勾起兴趣,当即一拍大腿,拽着小火柴直奔菜市场,顺便开始点菜:“我要吃腊肉焖饭、排骨玉米汤、红烧茄子、叫花鸡!你能做吗?”
“你想吃什么我都能做。”小火柴说。
高未颤巍巍举手:“少、少爷,有我的份儿吗?”
小火柴微微一笑:“你是不是……太悠闲了点儿?”
于是高未当即被打包发配,回到家的时候,丁程鑫身边就只剩小火柴了。
此时此刻,丁程鑫正抱着手臂倚在破旧的门框边,看厨房里的小火柴用简陋的工具神奇地将那些花花绿绿的肉和菜变成一桌子美味佳肴。
小火柴还是那身黑衬衫黑西裤,一双系带黑皮鞋随着他的忙碌嘎达嘎达在老旧的地板上响。衬衫袖子挽到臂弯处,露出一截白萝卜似的小臂,拿刀、颠勺、起火,有条不紊,非常熟练。
不知怎么,丁程鑫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之一,就是娶个会做饭的老婆。
当年,在他还是那个闪闪发光的大明星、丁公子的时候,因为他在接受采访时发表了这样的言论,那段时间靛江市的厨艺培训班特别多,连学费都跟着水涨船高。甚至有人借着噱头举办了“美厨娘争霸赛”,扬言优胜者可以就可以给他做顿饭,大家都想着一鸣惊人,好一下飞上枝头变凤凰。
现在呢。好戏散场,他梦想没变,也还是像以前那样期待着娶个做饭好吃的老婆,可谁还会为了给他做顿饭拼个你死我活呢。
“看不出来啊小火柴,有两下子嘛。”
“丁老师,你出去等着吧。”小火柴正将茄子过油,“这里油烟大,呛。”
丁程鑫眼珠不错地跟着他的动作,问:“谁教你的啊?”
“没人教,自己学。”
“你喜欢做菜?”
小火柴捞茄子的动作顿了顿,“还好吧。”
“呦吼,那我这还真是挺荣幸的。”丁程鑫说,“毕竟,大名鼎鼎的地之下东家做的菜,可不是谁都能吃到的。”
“你说是不是,马嘉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