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arousels 】

20200505 ,終於坐了一回 旋轉木馬 。
看似沒有終點,卻是——「永不止息的愛」。
以下內容為 20200506 且隸屬於 發酵計劃 的 編號 27 。
慎點。
請不要隨意點開。
隻是酸酸自己看見了想要回顧一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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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rousels 》
就像是遊樂場中的旋轉木馬,彼此都被固定在固定的位置上,看起來是在向前走著,可是卻永遠隔著那麼一段無法逾越觸碰的距離。
每次路過街邊的小公園,如果通過有些斑駁鏽跡的鐵柵欄向裡面望去,看著那些孩子坐在上面盡情歡笑的時刻他都會這麼想。倒也不是說,關於旋轉著的木馬並非真的沒有快樂與美好存在,隻是當他曾經坐在它上面的時候:一開始因為新奇而確實是快樂的,可是當那份新鮮的熱度褪去,意識到一切隻是徒勞在原地打轉後,就覺得童話果然隻能是當作夢想,而現實總有各種殘酷的方式去叫醒每一個人。
“這裡是神谷,請講。”他站在小公園的外面,隔著鐵柵欄向裡面望去,電話那邊是竹內的聲音——剛剛結束的會議,位於青山二丁目的事務所終於準備要搬到了新的地方。於是神谷便知道了,那會是更加寬敞明亮的寫字樓,相應配套的辦公設施都更加人性化,接待室也大了許多,不再是用便捷板材隔起來的小小隔間,同時新增加了現代化的錄音室,這樣試音的時候隻需要送出帶子就好而不需要跑到新宿了。
但是卻再也沒有這座小公園,看不見這個旋轉木馬。“好的,明天上班以後我會開始收拾東西的。”
既然看不見的話,那麼索性也不再去看了。
曾經的一個休日,和小野大輔一起度過的。共同吃過午餐以後,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事務所附近的這個小公園。正是炎熱的夏季,天空晴朗的一片雲朵也沒有,風吹過身邊烘得人燥熱,耳畔是起伏的聒噪蟬鳴。於是神谷和小野兩個人站在樹下的蔭涼處,遠遠地望著公園的入口,正準備抬腳走回去的時候,小野問了一句,“總是這樣整日看著,不想進去嗎?”
“啊……是有想過……”
“那不如就進去?剛好也沒有什麼人。”話音落下就是一隻手牽起了另一隻手——不如說是緊緊攥著,“那就走吧。”如果是平時的日常,神谷覺得自己一定會一拳重重地從身後打在小野的背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跑開到遠處,剩下他一個人站在原地費力地將手伸到身後輕輕揉著剛才挨打的地方。但是當他的手被那個人握緊著的那個瞬間,徹底斷了線的意識像是飄向天際,又似是墜入海底,滯鈍地邁開腳步走出步伐,然後“砰”地一聲。
確確實實是那種漫畫和小說中正在上演的平地摔情節,卻沒有落入一個意料之中的溫暖懷抱,而是整個人連帶著旁邊的小野一同摔倒在地上。隻是神谷的思緒已經飄走得太過遙遠了,仿佛他正浮在空中,隨著暑氣與那些看不見的水蒸氣融為一體,居高臨下地看著小野從地上抱起一個和自己長得很像的人,再將他放在公園路旁的長椅上,然後這時小野緩緩地蹲在一旁向上卷起褲腳的邊緣……唯有疼痛會讓人變得清醒過來,唯有疼痛會讓人真切地感受到這一切全是現實而非虛幻。
他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人的臉上滿是失落與自責,伸出手揉了揉小野的髮頂,“沒事哦,這是一件應該被習慣的平常的事情,不是總說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爬起來嗎?”
“話是這麼說,但是我……”小野沒來得及講出口的話語全部都被神谷用手堵在了口中,“這件事情不是你的錯。”
“是……”
“你還記得我和莉莉安的故事麼?”
“記得……”
“所以你要永遠記得。”
——“所以你要永遠記得。”
——“所以你要永遠記得”。
——“所以你要永遠記得”,這話不知究竟應該是誰說給誰聽的,似乎是告誡別人,又仿佛總在提醒自己。
也真的是永遠記得。
於是神谷浩史永遠都記得,那個位於事務所附近的小公園裡面,他曾經在那裡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飄著櫻花的午後,盛夏的花火綻放在每一片璀璨的星空,而太陽和月亮都將自己的光輝灑在旋轉木馬上面。
旋轉木馬總是在轉呀轉的。
轉呀轉的,旋轉著的:自行車的軸承與輪子,電腦加載網頁時的彩色進度條,被叉子叉起的一盤意大利麵,因風吹過而呼啦啦響著的紙風車,下午茶的甜點托盤和回轉的壽司,追趕時間的兔子手中的舊懷錶……
還有扎著小辮子穿著粉色裙子圍繞著跑起來的小孩子,有時就坐在旋轉木馬的上面,開心地啃著拿在手中的棉花糖,然後興沖沖地跑過來……
——多麼想要就這樣一直地看下去啊。
距離那個休日過了一段時間,又度過了幾個不是那麼湊巧的休日,終於再遇上了日程時間合拍的小半個晚上。站在打車地點的神谷,恍恍惚惚地抬起頭,看著漆黑一片的傘發呆,視線下移的瞬間,意料之中對上了小野的眼睛。突然氣悶得想哭。最終卻是彆扭地轉過頭去,“你不要和我擠在後排啊,你去前面坐著。”
因為即使是彼此都在彼此的身邊,頭頂也始終是一片沒有晴空的漆黑。
然後然後,於是於是——
“你的傘呢?”
“在家。”
“你怎麼了?”
“我不怎麼。”
——可是並沒有發生過這樣的對話,小野大輔隻是在低頭歎息,拉開後排座位的門又關上,自己再坐進副駕駛的位置,向司機說著目的地。
一前一後的兩個人,腦海中的聲音都沒有停下來:在和自己進行對話,在自導自演著臆想中的每一出戲,關於愛與被愛,尊嚴與榮耀,絕望與痛苦——這些內容他們全部都在一一地思考與訴說,將那些略顯幼稚無措的話語全都在心裡默念一遍,因為這些話語隻能將它們全部都通通地藏在記憶深處,假裝自己已經忘卻、真的沒有再想起。
關於莉莉安的,那是怎樣的一個故事呢?
被罰立於水邊的少年愛上了映照在水面上的倒影,可是有一天那個倒影卻突然問他,“你知道我的莉莉安她在哪裡麼?”沉溺於倒影的少年儘管已經無法自拔,卻不得不說,“我是納西索斯,我不知道你的莉莉安是誰,更不清楚她在哪裡。我隻是也隻能是納西索斯。”
是這樣的故事——美貌精緻卻自大的少年被神明罰立於水邊;被稱為納西索斯的少年愛上了水面的倒影;水面上的倒影不停地問詢找尋他的莉莉安;少年重複著回答,“我隻是也隻能是納西索斯。”
依舊是事務所附近的小公園,樹蔭下依然站著兩個人,還是手牽著手。可是這座下著細雨的城市仿佛發出悲泣,像一聲聲淒厲的警笛。它們在樓宇的上空徹夜回蕩。若是有一顆流星可以划破夜空,就會像鑽石一樣明亮,可那是誰的靈魂正在飄然離去?
景色暗了下來,夜色重了起來,霓虹緩緩亮著,旋轉木馬在旋轉。神谷認為自己倒像是一匹特洛伊的木馬,裡面藏滿種種可怕的愛。每天夜裡它們都會廝殺出來瘋狂不已,等到黎明它們又回到自己漆黑的腹內。而他眼前的平原是如此遼闊,無數黝黑的枝條披離。
終於,小野大輔先低聲說了話,“其實我一直都想要去坐一次摩天輪的。儘管那種飄浮在空中的感覺應該不太好。但是當它升至最高點的時刻,我可以心跳加速地看著你,而你美好得恍若夢幻。然後它旋轉著落地,我旋轉著落進你的心裡。”那一定會是一種此前見所未見甚至想所未想的美好。一切如宇宙一般膨脹開來,同時又全部凝縮在厚實的冰河裡;一切被誇張得近乎傲慢,同時又全部被削落殆盡。
“我沒想過的,”他有些艱澀地開口,永遠都是話語說出以後就想要收回,但是也不得不順著相反的方向繼續往下說,“每次我看著正在旋轉的旋轉木馬,我都在想,為什麼這麼殘忍的事物會被當作是美好的存在呢,你不覺得麼?固定在一個地方,即使是看似正朝著同樣的前方走去,但是始終是在原地轉圈,永遠隔著一段彼此觸碰不到的距離。”
“是永遠隔著一段彼此觸碰不到的距離麼。”
“是的,莉莉安永遠都會是莉莉安,而納西索斯永遠隻能是納西索斯。”神谷看著旋轉木馬逐漸緩緩地停下來,他伸出手去,這種初秋的細雨實在是算不上是雨,落在身上沒有一點感覺,隻有衣服偶爾被沾染濡濕的深色痕跡。倒是多虧了這場晝夜交替時的雨,遊人驟減,一路走來隻遇見零零星星的幾個。負責設備運行的工作人員也沒有多說什麼,等他在上面坐好,就重新啟動開始。
於是,四下無人的小公園裡,位於角落的旋轉木馬,一個男人坐在上面,另一個男人撐一把漆黑的傘在一旁看著他。
一開始的時候,神谷的確因為新奇而感到有些快樂,或許就這樣被固定在固定的位置上也並非一件壞事,像是浩瀚宇宙中的那些人造衛星,在各自的軌道上沿著各自的軌跡進行運動,永遠不會有什麼交集——儘管或許會是再適合不過的伴侶,但歸根結底也不過是描繪各自軌跡的兩個孤獨的金屬塊:當兩顆衛星的軌道偶爾交叉時,兩個人便這樣相會了;也可能是兩顆心相碰,但不過一瞬之間。
下一瞬間便會重新陷入絕對的孤獨中。總有一天會化為灰燼。
旋轉過這個半圈,他終於又看見小野。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這樣看著旋轉木馬的時候:遠遠看著,倒是沒覺得有什麼,等到走近了,隻盯著看了一圈就感受到那種無法抑制的眩暈感。
是眩暈感,卻總讓人誤以為是世界在圍繞著自己旋轉。
旋轉木馬帶著他繼續旋轉,小野大輔的身影逐漸被擋在了另外的半邊。既然看不見的話,那麼索性也不再去看了。直到旋轉木馬停下,神谷都沒有再去看一眼那個人。到後來他從木馬上走下來,走進漆黑的傘底,小心翼翼地握著那個人的手,都沒有再看一眼,隻是低著頭,沉默不語——不是他真的不想要說話,而想要說的太多,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全部堵在口中,被迫著隨著呼吸而吞嚥入腹,最終鬱結於心。
等到一顆心都被塞滿的時候,終於溢出來,“你頭暈嗎?”
“嗯……還好……”
不好。
無論是讓誰來看,都能看得出是不好,臉色差到了極點,這一刻正在努力交談,下一秒鐘就仿佛會用手捂著嘴巴跑到路邊的樹坑蹲在地上嘔吐起來——小野大輔的暈車真的很嚴重。
“我們……回去吧?”
“好——”突然一副溫熱的身體壓在他身上,呼吸之間滿滿都是令人心安的熟悉味道,耳畔是軟糯的聲音,“我不行了,讓我靠一下。”
“我就知道你要頭暈。”說著就抬起手,原本是想要一拳揮上去,可還是不忍心地放慢了速度,攤開了掌心,輕輕拍著後背安慰,“路上去便利店買點西瓜吃吧。”
回去的路上雨已經停了,地面上沒有痕跡,像是沒有下過雨似的。幾個晚歸的學生從他們身邊經過,少年少女們的談笑聲似乎可以將夜晚點亮。於是神谷就在想著:會不會有這麼一天,總會有這麼一天……
初秋還是殘留著盛夏悶熱的暑氣,窗外是最後一絲蟬鳴。透明的玻璃小碟子裡面還剩著一小撮鹽,桌面上散落著用過的衛生紙與堆在一起的西瓜籽。原本還因為電視上放送的綜藝而哄堂大笑,可是到了廣告而開啟靜音的時候,誰也不再說話,一切突然安靜下來。
誰也不再說話,一切突然安靜下來,那個人此時此刻就在壓在神谷身上,拉拉扯扯之間睡衣已經鬆了大半。感到一滴水滴落在自己的臉上,他睜開眼睛,不是責備,隻覺得沒有理由的心疼和不設前提的寬容全部湧上來。
其實,是可以再近一步,或者再進一點的。
做這樣的事情的次數也並不在少數。
但是就像是一前一後地坐在旋轉木馬上的兩個人,怎麼努力地向前走著,始終都隔著一段距離。
這段無法逾越跨過的距離被神谷浩史自己稱為,莉莉安。而多年以後的某天,或許神谷會無端想起一個人。他曾讓他對明天有所期許,但是卻完全沒有出現在他的明天里。早已過了需要聽童話故事才能入睡的年齡,應該相信自己的生命里出現了這樣的一個人,就算不顧一切,就算傾其所有,就算萬死不辭,也無法和他攜手走到最後。
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之一不是覺得自己配不上自己喜歡的那個人,而像是曾經兩個人並肩站在下雨天的屋檐下,他不敢先開口說,“一起走吧”,因為他連傘也沒有。
最終是遲遲收拾好背包才從電梯走出來的小野,陪著他一起站在錄音室門口的大廳處等了一會兒,“神谷先生,是有在等著誰嗎?”
“啊……沒有……”
“嗯,好不容易結束了工作,沒想到下起了這麼大的雨,現在就走出去,回到家鞋子應該會濕透的吧。”
“說的也是呢,倒不如在這裡先等等。”
“哦,對了,我包裡面有裝兩把傘哦……”
……
傳來的是旋轉木馬的音樂聲,與其說他總是站在外面看著裡面,不如說是他總是站在此時看著過去和過去的自己。“大概是最後的一次像這樣看著這座小公園和它裡面的旋轉木馬了吧?”——神谷在心裡這樣想。而每個人就像是遊樂場中的旋轉木馬,彼此都被固定在固定的位置上,看起來是在向前走著,可是卻永遠隔著那麼一段無法逾越觸碰的距離。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隨手拍了一張照片,想了想還是從 LINE 給那個人發送了出去。
鍵盤上的字打了一半,隻是他沒有想到——
——“旋轉不停的木馬是我對你永不止息的愛。”
或許會是遊樂場中的旋轉木馬,兩個人被固定在固定的位置上,沿著既定的軌跡路途向前走著,永遠隔著一段無法逾越觸碰的距離,卻也同時能夠存在永不止息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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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定完全崩掉,大概在寫了 11 段的地方就已經和預想不同了。其實 旋轉木馬 確實是不好形容的,永遠向前卻永遠沒有終點。但是昨天下午突然想到這種 永不停止的旋轉 是不是可以引申為 永不止息的愛 呢。
關於 莉莉安 的故事,這確實不是一個好故事,也確實是不能夠被寫出來的故事。以及,其實看的並非 旋轉木馬 而是曾經坐在上面的人。所以,即使是擁有 永不止息的愛 ,也並非是一個好的結局,因為並不是雙向的。
文章純屬虛構。
建議配合 BGM :あの日の茜空の下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