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八】蓝色天空 (张云雷生日贺文)

<广告公司小老板杨和富二代退伍军人张>
<贺文,祝我角儿生日快乐,健康顺遂>
<是我喜欢的平行蒙太奇叙事。仰羊唱的那首《回到过去》像一把小钥匙,开启了我尘封的记忆>
<故事是我关于辫儿哥的这首主打歌的一些理解和引申,不喜勿喷>
<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请勿上升>
00.
我思念你的笑容曾那么温馨,多少次在背后想把你抱紧……
01.
街边的咖啡馆,安静且晒得到午后阳光的露天座位,一杯半糖的拿铁。
而且今天格外的幸运,天很蓝,深秋的一夜冷雨过去,碧空如洗。
杨九郎微微仰着头望着天空,一架飞机划过,回忆伴随着飞机的呼啸声猛的袭来。
他轻微的摇头,想赶走不速之客一般说来就来的回忆。因为他等待的业务总监正气呼呼的朝他走来,脚底的一双细高跟被她踩得咔咔作响。
“杨哥,我就没见过这么难搞的甲方,要不是杀人犯法我真想弄死他。”那小姑娘一屁股坐在杨九郎对面,伸手够到他面前的煊赫门抽出一支叼在嘴上。
这次的设计发表会结果怎么样,不用问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杨哥,要不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实在是伺候不了这金主爸爸了,这都修改了无数次还是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小姑娘委屈的都快哭了。
公司正在资金周转困难时期,这个项目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可是死活拿不下来,她实在是没脸见自己的老板。
杨九郎给她点上烟,淡淡的说:“以前有个人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咬牙顶住,只要牙咬不碎就没有扛不过去的事儿。我觉得挺有道理的,我到现在也没把牙咬碎过。而且,我相信你。”
业务总监别有意味的看着他,吐出一个烟圈儿:“杨哥,怎么你说出来的话都这么好听。”
杨九郎看看她,站起身:“你是我从大公司挖角来的,你的实力我当然清楚。”
缥缈的口令声突然传来:“一——二——一——”
杨九郎一下子回头,满眼惊讶的四处张望。
“你怎么了?”烟圈在飞,被她一口气给吹散了。
杨九郎顾不上回答她,转身就跑。口令声渐渐变得清晰和威严起来,杨九郎跑到街对面,呼吸急促的站住。
对面的商场门口,穿着驼色毛呢大衣的张云雷正在指导物业的特勤练习队列停止间转法:“一——我喊下一个口令了吗就动?转回去!注意力集中听口令!二——”
杨九郎静静的看着,鼻腔发酸,突然高喊了一声:“班长!”
张云雷回头,杨九郎惊愕的眼里慢慢湿润:“班长……”
回忆像一颗子弹击穿了杨九郎的心脏。他无法抗拒的,只有回忆。
大四临毕业的那个夏末初秋,杨九郎坐在教室靠窗的座位上无心听讲,只是歪着头看着窗外的蓝天出神。
因参军入伍休学两年,再次回到教室里拿起课本,杨九郎发现曾经很容易就能背下来的题目,竟然比胸、头、身三个靶位随机出现的应用射击要难的多。
幸好自己之前的成绩一直还不错,只要这几门选修课能够坚持上课修满学分就行了。
下课后,急匆匆赶着去食堂的路上迎面碰上他们专业的年级主任,杨九郎不得不按捺住要造反的肚子停下来跟她打招呼。
“九郎啊,正好有事找你。教务处核对你的学籍档案时发现,你入学之后没有参加过学校的新生军训,这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突发阑尾炎,住院做手术错过了。”
“按照学校的规定,你必须要在毕业前补上军训这一项。”
杨九郎嘿嘿笑着:“我这两年的老兵油子了,我去了是小教官训我啊还是我训他啊?”
教务主任对这个吊儿郎当的超龄学生一脸的冷漠:“规章制度的意思就是没的商量。没有这一项记录教务处不会给你的学籍档案盖章的。”
于是几天后退伍军人杨九郎在学校领了一套不太专业的民仿迷彩服,跟年纪小好几岁的大一新生一起出发了。
旅游大巴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就下了高速,看着部队大门正中央那颗高高的红五星,杨九郎哭笑不得。
退伍的时候他趴在152加农榴弹炮上面哭的死去活来,以为再也回不到这片橄榄绿的世界。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又进了部队大院。
大巴驶入营区,与他之前服役的炮营那种粗犷豪迈的气质不同,这地处城市边缘的军营颇有些小清新气息,一进门的主路两旁竟然有两大片荷塘。
入秋时节荷花早已经全都凋谢,剩下墨绿色的荷叶满满当当在直棱直角的池塘里茁壮成长,显出军队惯有的干脆利落。
大巴车缓速进入营区,杨九郎看见一栋楼前种着的竹子挺拔葱郁,真的没有比竹更适合军队的了。还来不及感叹这种南方植物能在北方长得这么好一定是下了功夫去浇灌的,车已经在一栋三层小楼前停稳。
与庄严的新兵入营不同,学生军训要自由散漫的多,同学们稀稀拉拉的下车,带队老师喊了一声“男生在二楼!女生上三楼!”,就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没有接兵的部队干部,杨九郎自顾自拎着背包晃悠进宿舍楼门口,经过军容镜的时候刚下意识的站直了,又被一个拖着两个巨大行李箱在楼梯上摔散了其中一个箱子的女同学给气乐了。
杨九郎的行李只有一个背包,简单的洗漱用品还有几套换洗的衣服,而这位的箱子里几乎是把全世界都背来了。
杨九郎见人来人往却没人理她,主动过去帮她搬箱子,等他回来找到自己分到的宿舍,床位已经都被瓜分完了,只剩下最角落的一个上铺。
这间宿舍大概是部队为了接待军训的学生临时腾出来的,进门前杨九郎就看见了门框上“学习室”的牌子。木质的床铺,一看就是年久失修总没人用的,不但脚踩的小梯子没了,而且榫卯松的一碰就像摇橹的木船一样“吱吱嘎嘎”的响。
杨九郎目不斜视的走过去,把背包往上面一扔,背朝着床架子站住,迎上同屋的人躲避着他的注视却又收不住想看他笑话的目光,双手向上抓住床挡板的横栏,上臂用力直接向上翻上床铺。
不知道从哪儿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但是很快被突然的开门声截断,一个瘦高个子身形笔直像行走的步枪一样的军人进门,关门的同时利落的放下一个大纸箱。
“集合!行李人员站到床前,对正各自床铺!”这是见面的第一句话,丝毫不客气。
杨九郎抓着背包从上铺跳下来,无法忽视的木头响让那位板着脸的军人看向他这边,杨九郎猝不及防的与他对视了一秒。
帽檐下是一张作为军人来说过于清秀的脸,眼角眉梢微微上挑,这让他即使没有表情看着你,也好似眼波流转。
“我叫张云雷,籍贯天津,是你们的班长。军训期间,将由我与大家共同生活、训练……”
班长讲着话,杨九郎看见自己对面的男生默默的在掏裤兜,下一秒,不出所料的,班长厉声说到:“在班长讲话的时候不要乱动!”
气势如虹吓到那个男生肩膀一抖。
纸箱子是用来装大家带来的违禁物品的。手机、平板电脑、充电线、游戏机,以及各种杂七杂八。
杨九郎沉默的站着看大家慢慢把那个大箱子填满。他只带了手机,并且在大家抱怨没人道的时候第一个放进去了。
班长再次进来的时候,杨九郎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卷背包带。
“你,还有你,把这个箱子搬去储藏室封存。你——”班长把背包带扔给杨九郎,“把床架子跟旁边的床绑一起,绑牢。”
杨九郎忽然觉得班长刚刚扔东西的那个飒劲儿好像他以前一个战友,顿时觉得此情此景说不出的温馨,看着他的眼睛由衷的笑了。
班长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军训结束的时候记得还给我。”
训练场,按照身高站定一路横队,杨九郎在心里暗骂:“我去,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他爱着军队,同时又对军队的束缚感极度愤懑。于是他来之前就早已打定决心,要假装自己不是军人。
但是身体是有肌肉记忆的,人往队列里面一站,班长几个口令下来,杨九郎的手就不由自主的贴紧了腿侧裤缝线,根本控制不住。
张云雷面对他们站着,眯着眼睛观察了他一会儿,有些难以置信的问他:“你,以前当过兵?”
几乎是一上来就穿帮了,杨九郎很懊恼但还是马上回答:“报告,是!”
张云雷走近他身边,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长得胖嘟嘟的,以前是炮兵?”
“报告班长,我叫杨九郎,××部队××旅炮兵团退伍义务兵。”
“大学生士兵……嗯,那你为什么要当兵?”
“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杨九郎答的丝毫没有迟疑。
“嗯,什么都懂是吧?老兵油子是吧?好,我记住你了,在未来这七天,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杨九郎。”
02.
记忆里的画面与张云雷脸上的惊愕重合。
“班长!”杨九郎冲过去,张云雷笑着抱住了他:“杨九郎,你怎么变这么瘦了?”
“我……我还以为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你了,班长……”杨九郎闭上眼睛,眼泪流了出来。
他,真的还记得我的名字。
业务总监此时追了过来,诧异的看着这两个男人。
杨九郎常去的那家民谣清吧里,卡座上一桌子的酒瓶,服务员还在忙着上酒。
业务总监已经开杨九郎的车先回公司修改广告方案,临走的时候使足了劲儿撒娇让杨九郎明天陪她一起参加发表会,杨九郎无奈答应了。
“你这是打算直接把我灌趴下啊。”张云雷翘着二郎腿点起一支煊赫门,吐着烟气把大衣脱下来扔在一边。
“班长,今天你得听我的,茫茫人海中偶遇实在难得,咱们今天一醉方休。来,我先提一个。”
一瓶啤酒垫底,此时他心里脑子里有太多的话想对张云雷说,却只拣出一句最没用的来:“你怎么复员了呢?”
“部队里人来人走,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么。而且我父母,他们也希望我能回来。”
“你今天演的这是哪出儿啊……在给保安上课?”杨九郎看着张云雷身上价格不菲的服饰,光是手上那个BVLGARI的戒指就得两万多,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在物业工作。
“哦,没什么,商场的经理故意刁难我,说我既然是退伍军人,那正好给特勤指导一下工作。他以为我拉不下脸来就会自己认怂,我就偏要在人多的地方让他看看。”
张云雷看起来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要强,无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一直有些隐隐担心多年不见也不了解对方变化的杨九郎踏实下来。
两个人喝着酒一起回忆着那段时光。
训练场上,练习正步的学生们踢起一只脚晃晃悠悠的坚持着,只有杨九郎一个人站的稳稳当当一动不动,脚背上还挂着一块砖头。
他被从队列中间调到了排头,每次训练的示范动作都是他来做,而且常常是示范很多遍。
这些都是班长给他的“特殊照顾”。
杨九郎使劲儿提着气,绷直了膝盖,努力保持住身体的动作不变形。为了转移注意力好让时间能过的快一点儿,他一直盯着不远处跟隔壁班班长在说话的张云雷。
来这里第一天他就发现,张云雷单看还没什么,和其他班长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很明显,他比所有人长得都白,甚至也包括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学生在内。
同是部队经验者,张云雷一眼就能看出来杨九郎当过兵,杨九郎也能判断出,张云雷应该是这个连队的文书。
果不其然,过了没多久就听见主席台上叉腰望天的连长喊他过去。如果说军人都是风吹日晒的黢黑健康肤色,那么连长真的是大黑脸了。不过倒是不完全因为晒的。
连长就是一个连队的天,惯常的状态就是叉着腰训人。他吼到:“张云雷,刚才队列训练口令怎么下的那么软?知道该怎么做吗你?”
“报告,知道!”
军训已经在“秋老虎”的照耀下进行了两天,可张云雷的皮肤还是那么白皙如雪的样子,加上紧张,脸色更白了。
杨九郎暗想,班长怎么晒都不黑,也难怪连长看着他来气了。不过在部队流行一句话,“打是亲骂是爱,爱的不够用脚踹”,连长越是这样,就说明十分看重他。
班长确实不凶,相比其他男生班的班长要文质很多,极少听见他爆粗口,也不会劈头盖脸的指着谁的鼻子乱喷。
杨九郎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在新兵连的时候因为紧张没听清口令踢错了左右脚,被新兵班班长踩着自己的脚挖苦:“你耽误我的脚落地了,你知道么?”
而张云雷很耐心,训练中即使他们错的再离谱也没有发过脾气。他只是有点儿话少,私下里不训练的时候总是笑看着他们胡侃瞎闹。
杨九郎一直默默观察着班长,不但因为班长身上那过于熟悉的战友气息,也是因为杨九郎觉得,他能理解班长的沉默。
年纪越大就越不爱解释和说服,你说的多了,
有人觉得你像个傻叉。你一句不说,有人觉得你又在装叉。说来话长,人生苦短,求同存异,爱咋咋地。
与他一样,杨九郎在回到学校以后,也总是那样微笑着看他的同学们,一言不发。
连最轻松愉悦的饭后时间也是,其他班长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抽烟闲聊,等着还在磨蹭的学生们刷碗。他却总是一个人蹲在餐厅门口的台阶上望天出神。
“班长,抽一根?”杨九郎递了一盒黄鹤楼。毕竟总受到“特殊照顾”实在是太辛苦,他必须得尽可能多跟班长套套近乎。
张云雷摇头,站起来抻抻衣服上的皱褶戴好帽子,问他:“还差谁?”
杨九郎作为每天被点名次数最多的排头,实际上也无形中担负起了班副的职责,他回头看了一眼说:“齐了。”
“那就带回吧,晚上有文艺活动。”张云雷喊了一声集合。
杨九郎带队往宿舍那边走,迎面吹来的晚风里夹杂着荷叶的清香,背后的队列里有人小声嘀咕:“哇,好像西瓜的味道……”
所有人都笑了,因为这来自吃货的心声。
班长也笑了,说:“明天请你们吃西瓜。”在不训练的时候,班长其实还挺暖男的。
杨九郎看着他,心想班长怎么这么好看呢。
张云雷忽然转头,目光相交的一瞬间,杨九郎慌忙错开了视线。
他假装若无其事的望天,忽然明白了班长刚才一直在看什么。头顶上漫天繁星闪烁,星星太多太亮了,竟给人一种近到伸手就能摸到的错觉。
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多过这么多的星星了,好像上一次还是遥远的小时候。
部队里所谓的文艺活动,就是拉歌。唱歌不是重头戏,主要看点是各班排互相斗气,比拼嗓门儿和俏皮话儿的储备量。
军人没有服输的,无论是训练还是什么。可张云雷平时霸气的气势好像在文艺活动中下线了,别的班稍微喊了几句“来一个,来一个!”他便笑着一指杨九郎,说:“九郎,你唱一个吧。”
杨九郎也早就习惯了,虽然紧张但也不扭捏,站起来就唱了一首歌。
“想回到过去,试着让故事继续,至少不再让你离我而去……”喝多了的杨九郎跑到了舞台上,弹吉他唱民谣的歌手笑着把话筒递给他,他便清清嗓子唱了当时唱的那首歌。
台下灯光很暗,看不清张云雷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亮晶晶的双眼,和当年一样。
03.
杨九郎醉的不省人事,张云雷不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只得先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司机帮他把人背进卧室放在床上,张云雷给他脱下外套和衬衫,找了一件自己的T恤想帮他换上。
杨九郎的手臂上有一条清晰的伤疤,很细但是很长,蔓延整个小臂。张云雷轻轻抚摸着那道伤痕,往事历历在目。
他是转士官以后来到的这个部队,他永远记得第一天报到的时候下着蒙蒙细雨,接兵干部带着他去连部办公室,经过那一大片竹子时,风吹过的竹浪声是那么好听。
他热爱军队,想把一生都奉献在这里。连长也很欣赏这个踏实能干的新丁,刚好老文书复员,他便让张云雷接替了文书一职。
可不知道从哪儿传出去的消息,说张云雷是家境优渥的富二代,花钱送礼才得了文书这么个好差事。
从那时起,无论他付出多少努力,达到什么样的成绩,都会被人看做是用钱砸来的。
张云雷知道解释是没有用的,加上骨子里天生的倔强,什么事儿做就要做到最好,他只想用自己的实力去证明,他足够优秀。
只是从此他变得少言,总是做的多说的少。
那天学生们要训练低姿匍匐之前,他利用午休提前去训练场检查场地,刚刚在带刺的铁丝网底下检查了一半,突然有人喊他说连长找他有事儿安排。
他把剩下的一半交给了战友,并嘱托他帮忙带一下他们班的训练,赶紧跑步去连部。
下午办完事回来,他看见学生们已经在铁丝网区域练习了。打眼一看姿势最标准速度最快的那个,自然是杨九郎。
杨九郎爬的飞快,却在快到终点时迟疑了一下。张云雷以为他是累了,站在不远处喊了一声:“杨九郎,快点儿!”
杨九郎紧爬了两步离开铁丝网覆盖的范围,站起来之后却捂着手臂弯下了腰。
张云雷觉得不对劲儿,赶紧跑了过去,只见鲜血从杨九郎的袖口流出来,滑到指尖又不断滴到地上。
“怎么回事儿?”
“报告,铁丝网底下的地面上好像有异物,划到我一下。”
张云雷赶紧叫停,亲自爬一遍铁丝网,从他没来得及检查的位置开始继续一点一点用手探。在刚才杨九郎停顿的地方附近,他发现地面的土里竟然有一根尖朝上插着的铁丝头儿。
不管什么原因让它出现在那里的,现在军训的学生受了伤,张云雷难辞其咎。他主动报告了连长。
连长气汹汹的过来,没说什么只是罚他做50个原地前倒。
杨九郎从医务室包扎完伤口回来,正撞上这一幕。他确实伤的不轻,铁丝头划过他整条小臂,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看着张云雷反复将身体直直砸在地上,起身时胳膊肘已经微微发抖,杨九郎绑着绷带的手臂越发的疼了,血一热喊了声“报告”。
“讲。”连长总是不怒自威的样子。
“报告连长,是我自己不小心刮伤自己的,我以为已经爬到头儿了,抬了一下胳膊刮在铁丝网的小刺上面了,不是我们班长的错,怪我……”杨九郎低着头不敢与连长对视。
“真的吗?”
“报告,是。”
“可是张云雷自己说是他没有检查仔细,我相信我的兵不会跟我说谎。所以,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是我的班长。”
连长等了一会才确定杨九郎确实没有别的话了,忍不住问:“理由就这个?”
“就这个。”
“好,是个有情有义的兵,你班长没白疼你。”连长摆摆手示意张云雷停止,头也不回的飒飒然走了。
张云雷看着杨九郎,半天没说话。
晚饭,照旧是杨九郎吃的比其他学生都快,班长出来没几分钟,他便也出来了。这次班长递给他一支煊赫门。
他捏着这支纤细的烟,是了,杨九郎就知道当兵的没有不抽烟的。
张云雷站在餐厅旁的一片施工围挡边上,背对着他单手撑着蓝色的铝扣板。那里面是一座在建造中的图书馆。
“今天的事儿我会记在心里,但是不会谢谢你。因为我不需要你这样替我承担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班长,他们都是学生他们不懂,可我知道这事儿不会这么轻易过去,连长过后肯定会严厉处罚你的。”
“我连我自己的兵都保护不好,我让你受伤了。难道连你也觉得我比其他的班长弱,甚至还需要你们来保护我吗?不……当然你也不是我的兵……”
张云雷没有转头,但是杨九郎感觉到他情绪里的低落。他也是普通人,而且实际年龄还比杨九郎小两岁呢。可他过于坚强,以至于别人都忘记了他也会感到疲惫,也会悲伤。
有那么一秒,他很想从背后抱住他。
很想对他说其实我都懂。但是他只能站在他身后,在他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陪着他站着。
“我怎么不是呢?班长,叫你一声班长,一辈子你都是我的班长。”
04.
张云雷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杨九郎还是当年那个肉乎乎小眼儿八叉的样子,一笑眼睛就挤成一条缝。
“班长,班长!”
张云雷一下子惊醒,看见杨九郎站在床边举着自己的手机说:“来电话了。”
张云雷揉着眼睛接通电话,那是商场经理打来的。
“二少,今天的广告设计方案发表会是由您来主持,我早上发了微信通知您,您是不是没看到呀?”
“我说过了,不要叫我二少,我是董事会代表,叫我张代表。”
那是张云雷昨天就应该去参加的会议,但是商场经理百般阻挠,一定要他去指导物业特勤的训练工作。
这会儿明知道他没看见微信的通知没有回复,却还是坚持要他来主持会议,这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张云雷挂断电话看了眼会议时间,会议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不出所料的,他肯定会迟到了。
张云雷咬咬牙,起身以部队的速度洗漱换衣服。
杨九郎还有点儿没醒酒,刚刚他被尿憋醒起床上厕所,才发现自己昨晚上喝断片儿了,在张云雷家里住了一夜。
这倒是也正常,班长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可是班长家也太大了吧,居然一个人住上下两层楼的大复式。
杨九郎揉着太阳穴翻看手机,看到有十多个未接电话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开了静音忘了关了,也想起来自己还答应要和业务总监一起去参加今天的发表会。
“九郎,赶紧洗漱去,我得马上去昨天遇到你的那个商场开会!”
“巧了,我也去那儿……”
路上,并肩与张云雷坐在他的卡宴车后排,杨九郎才弄明白原来张云雷就是他们这个项目的“金主爸爸”。他是那家商场的执行董事,商场的投资方是他的父亲。
“我跟你说,你今天可小心点儿啊,我们业务总监想弄死你的心都有。”杨九郎使劲儿揉着头顶没来的及洗的乱毛。
“之前出席会议的甲方代表不是我,商场经理一直不服我管,想方设法阻挠我参与这个广告宣传项目,他不是跟你们广告公司有仇,纯属就是冲着我来的。”张云雷急得不停看表。
“那怎么今天又突然要你主持会议了呢?”
“不知道,见招拆招吧。”张云雷把车停上车位,对着后视镜整理衣服领子。
“你等五分钟再上去行吗?你迟到没事儿你是甲方。”杨九郎解开安全带兔子一样窜出去跑了。
张云雷确实等了五分钟以后才上楼,就在那个传说中特别善于刁难人的商场经理话里话外损着杨九郎的广告公司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时候。
“少说几句吧,他是因为昨晚上跟我在一起才迟到的。”张云雷走的大步流星,呢子大衣下摆飘飞着,到真有点儿富二代的样子。
“就不能把‘在一起喝酒’这句话说全了么……”杨九郎也不敢吱声,只能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
不过一直咄咄逼人的商场经理倒是立刻安静下来了,杨九郎的业务总监则是一脸“我懂”的表情在边上看着他。
张云雷很干练,听完设计方案之后,干净利落的指出了广告宣传案的优点和需要改进的问题。
业务总监也没示弱,直截了当的说:“我非常赞同您的观点,实际上之前我也出了类似的设计,我知道现在这一版问题很大,但是这都是按照上次会议您这边提出的要求修改的。”
张云雷笑着点头:“很好,那就开始准备执行吧。辛苦了。”
会议结束后,商场经理气急败坏的要求和张云雷单独谈谈,业务总监则欢天喜地的去安排合同签订的事儿去了。
杨九郎觉得宿醉还没过,让她继续开自己的车走。这回那小姑娘挺正经,没有一直对他放电了。
他坐在昨天喝咖啡的那个位置,又点了一杯拿铁。
今天的天气不好,灰蒙蒙的。
他想起那次军训的最后一天,军营里的蓝色天空,那天的天气是真的很好。
午饭之前,所有学生站队在餐厅门口拉歌。建筑工地里的图书馆已经在刷外墙的涂料了,是鹅黄色的,在阳光照耀下看起来很暖。
张云雷两只手张开倚着施工围挡站着,面对学生们难得的展现出很放松的样子。
“我说着你们听着就行了,别乱动,你们学校的领导在不远处呢。今天是军训最后一天了,你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恢复自由了,可以玩儿手机可以打游戏了,开心吧?”
“嘿嘿……”学生们被训了这么多天早就老实了,在队列里面不敢说话,只是朝着班长呲牙咧嘴的傻笑。
“你们抬头看看,军营的天空是不是很蓝?”张云雷眯着眼睛仰起头,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的笑容也好像会发光一样灿烂。
“最后送你们一段话,算是班长给你们的简短告别吧。以后你们毕业了,进入社会,会遇到很多困难,比军训这几天更苦更累的事儿多得多,我希望你们能记住这段日子的苦,一直保持乐观。熬不下去的时候,抬头看看蓝天,天总还是很蓝的,不要放弃希望。实在扛不住了就咬咬牙,只要牙咬不碎,就没有扛不过去的困难。”
当时他不明白,班长为什么会在午饭的时候就跟他们告别。后来他知道了,因为班长下午没来参加军训的闭幕分列式演习。
班长所在连队有重要训练任务,这是代管他们的隔壁班班长说的。
离开之前,杨九郎把班长的背包带解下来,仔细卷好托付给隔壁班班长帮他还给张云雷。
军队就是这样,人来人走,很少有时间伤离别。杨九郎觉得,其实没机会说“再见”也好,或许下一次相聚就在不远。
只不过这一个“或许”,真的是隔了很多年。
商场办公区,张云雷很平静的接受了经理的辞职申请。原本他是有些担心自己刚接手商场,经理如果离职的话会搞不定这么一大摊子工作,才会一味的退让,但是遇见杨九郎让他身上那种“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的军人气魄又苏醒了过来。
商场经理显然是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不挽留自己,尴尬的走了。
张云雷点上一直烟,倚着窗口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回忆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张云雷觉得包裹在心灵外的那一层坚固的外壳一点点在破裂,心里有些痛感,因为这些不愿示人的柔软,已经很久不见阳光了。
二十出头时没有道别的相逢有很多,很多人出现在青春里,只是为了给自己上一课,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那些想说却始终没说出口的话,没想到军营的蓝色天空都帮他记住了。
自己竟然那么怀念,那时的杨九郎。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对吧。
也许是在某一个平凡无奇的下午,你忽然来到我面前,我们为过往种种拥抱,为彼此成为更好的人欣喜,庆幸自己的念念不忘。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