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选摘

我俯下身去吻她，只见她泪流满面……这一刹那便决定了我的一生，至今回想起来，心里仍然惶恐。当时对于阿莉莎痛苦的缘由，我当然还不十分了解，但是已经强烈感到如此巨大的痛苦，这颗颤抖的幼小心灵，这个哭泣抽动的单弱身体，是根本承受不了的。 我站在始终跪着的阿莉莎身旁，不知道该如何表述我心中刚刚萌发的激情，只是把她的头紧紧搂在我胸口，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以便倾注我的灵魂。我陶醉在爱情和怜悯之中，陶醉在激情、献身和美德的混杂而模糊的萌动中，竭尽全力呼唤上帝，甘愿放弃自己的任何生活目标，要用一生来保护这个女孩子免遭恐惧、邪恶和生活的侵害。 “你们尽力从这窄门进来吧，因为宽门和宽路通向地狱，进去的人很多；然而，窄门和窄路，却通向永生，只有少数人才找得到。” 阿莉莎就好比《福音》中所讲的那颗无价之宝珍珠，而我则是变卖全部家产、志在必得的人。 她的心灵朴实无华，还完全保持最自然的美。她的贞淑那么娴雅裕如，仿佛是自然的流露。就连她那严肃的目光，也因稚气的微笑而富有魅力。我仿佛又看到她抬起极其温柔、略带疑问的目光，也就明白舅父在惶惶无主的时候，为什么要到长女身边讨主意，寻求支持和安慰。 有人可能非常出色，表面上却看不出来，至少在世人看来并不出色……在上帝眼里却非常出色。 我颤抖着拉起她的手：“将来无论我成为什么人，只是为了你才肯成为那样子。” “可是，杰罗姆，我也可能离开你呀。” 我的话则发自肺腑：“而我，永远也不离开你。” 发誓愿，对爱情似乎是一种侮辱。 我还从未感到她如此温柔而专注，如此殷切而情深。担心，忧虑，甚至极轻微的躁动，都在她的微笑中涣然冰释，都在这种迷人的亲热中化为乌有，犹如雾气消散在清澈的蓝天中一样。 我的一生除了爱情别无他求，于是抓住爱情不放，只关注我的女友，其他什么也不期待，也不想期待了。 是何种战胜尘世的魅力 今天引我飞升去见上帝？ 把希望寄托在世人身上， 都头来自身就会遭祸殃！ “我深深地感到，我们的全部通信无非一大幻影，我们每人，唉！不过是在给自己写信……杰罗姆！杰罗姆！噢！我们还是永远分开吧！” 就是这一刻，也许是最美妙的一刻，它在幸福到来之前，甚至胜过幸福本身。 她的声音始终那么平静、自然，相比之下，我倒觉得自己这种感叹显得尤为可笑。 她说道：“你爱上的是一个幽灵。” “不，绝不是幽灵，阿莉莎。” “那也是个臆想出来的人物。” 这时我抬起眼睛，看她样子变得厉害，又瘦又苍白，不觉心如刀绞。她紧紧偎着我，压在我的手臂上，就好像感到害怕或者发冷似的。她还身穿重孝，头饰仅仅扎着黑色花边发带，从两侧衬得她的脸愈显苍白。她面带微笑，可是整个人儿好像要瘫倒。 我满目灿烂的霞光，什么话也没有讲，只觉得沐浴在金色的辉光中，心醉神迷，怨恨的情绪随之烟消云散，内心只有爱这一种声音了。 她的嘴唇像抽泣的孩子那样翕动，但是没有留下眼泪。她那眼神异常明亮，显得那张脸流光溢彩，具有一种超凡的天使的美。 上帝给我们保留了更美好的。 她注视了我一会儿，眼里充满难以描摹的爱，双臂伸着，双手搭在我肩上，既拉住我又推开我…… 小门一重新关上，我一听见她插上门闩的声音，便挨着门扑到在地，简直悲痛欲绝，在黑夜中哭泣了好久。 主啊！杰罗姆和我，我们走向您，相互鼓励，携手向前，走在生活的大道上，如同两个朝圣的香客，有时一个对另一个说：“你若是累了，兄弟，你就靠在我身上吧。”而另一个则回答：“只要感到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可是不行啊！您给我们指出的道路，主啊，是一条窄路，极窄，容不下两个人并肩前行。 我在你身边就肝肠寸断，离开你又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