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 十
17
清雪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叫“清雪”这个名字。
但据说“名字”都是由父母决定的,可是为什么不能由孩子自己决定呢?诞生出这个想法也许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从来没想到这是为什么。有一次,他们这样告诉清雪“等你成年时,你就会知道了。”他们从来都只是把别人认作未成年人,而那些真正的未成年人他们又毫不在乎,难道说:在他们的那个世界里就只有成年人吗?还是说,他们其他世界的未成年人在成年之后,就会去到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清雪想起了自己初来此认识的那个老人,那老人说:在我死后,我将前往大人的世界。
那老者已经非常老了吧!但是他为何说要在死后才能前往大人的世界呢?这关键点也在于,没有人确切地知道未成年与成年这两者之间的界限。在这个世界中根本就没有这种定义说法,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活得像大人,同时也如孩子一般。
在很久以前,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清雪曾听说在那个世界的人用以区分未成年与成年的界线是:人年龄的十八岁。想到这里,清雪暗自思忖自己的年龄是多少,不过自从清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已经渐渐忘记自己作为人的年龄数字了。这种感觉倒是前所未有的欢乐之中带着一丝懊悔,没有了年龄数字的限制总归是好的,但没有了这个年龄数字,一个人也就失去了在这世界的位置信息了。也正因如此,清雪只好成为一只幽灵飘荡于此了。
这些对于年龄与姓名的模糊的感觉,就像我们生来就有了一个特定的称号,而我们从小便带着这个不明所以的称号,开始了一种周而复始的运动。
这一切的选择感觉都不是我们自己决定的,而是自然选择的。
不过,所谓选择,有得选才叫选择。
而清雪知道自己没有选择是因为自己没有去选,在选择之外,清雪选择了逃离。
这是一条周围人都觉得十分可耻的选择,但清雪无计可施只得选择,或许也并不是一定无计可施的。
即使是某一天真的有某种选择,放在面前,清雪也会像那头吃草的布里丹之驴一样,会因为做不出选择而活生生饿死的。亦或是天上的月亮与地下的钱币供清雪选择,清雪也是不会选的。
关于这点清雪很是敬佩高更,很是佩服他所作的选择。《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从婴孩诞生,到青年成长,再到年老体衰直至死亡。人的一生就这样周而复始,每一次的轮回,我们都从肉体到灵魂的深处呐喊着“我们是谁?我们从何而来将往何处?我们将何以自处?只是,于世的每一个人都在嘶吼着,但没有多少个人可以真正地鸿蒙悟道,摆脱这生与死的轮回,从而达到永生。
清雪来到了这个世界,只有小小的海狎、沙滩,远处的大楼与小镇。也许高更的选择也是清雪的选择,只是清雪永远不会去选择。
清雪就是一个如此懦弱的人。
清雪想到这里突然感觉有一点很可笑。
清雪要抛弃这个想法,转而想到:就在身后的人群之中,有多少人是看过雪的呢?
那对带着成年儿子来此旅游的夫妇,也许从他们的样貌来说他们是从南方来的,他们可能是见过雪的;而那些四处追逐打闹的年轻人大概是从未离开过这个世界的,也就是不曾见过雪了;那些墙沿下的老人或许一辈子都未曾离开过这个小镇,这片沙滩,这片海域。
就是为清雪选定这个称号的人肯定也是没有见过真正的雪的吧?
所以才会为清雪选定这个称号的吧?是这个原因吗?
“雪“作为一种几近虚无缥缈的无比高尚的神圣美丽的事物,在这北部沿海之地,似乎受到了极高的尊崇。
但“雪”只是水的一种固态形式而已,这没有什么特别的。清雪看着眼前的大海,推想到这也算得上是一大块“雪”了。
清雪虽然明白这种想法是很傻,但是清雪无法摆脱这种想法,因为那外界的事物一直都在吸引着清雪。
18
清雪想起了那只溺死在汤锅里的蝇。
一只有着肥硕的身躯顶着一双硕大的眼睛飞翔时振动着宽厚的翼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的蝇。
回忆起它总是一副固定的画面——那蝇在热汤中的挣扎。
它那每一只足,那六只足都在各自为舞互不干涉。也许,当我处于此般境地时未必有它跳的好。
有一次,在大楼下的食堂里清雪准时准点的来此,准备来上一碗上好的洗锅水。那蝇或许也是为此而来的,只是在操作之中,清雪以为它是可以避开的,而它可能也以为它是可以躲开的。
只是谁也都没有想到为什么会正好撞在汤勺之上,那只缓慢搅动着的勺子,随后是粘附在锅壁上打湿了的翅膀。
清雪看着它缓缓地往上爬,试图攀上锅边。
清雪是想救它的,但是清雪没有这么做,此时想到的是自己,那是清雪落在了滚烫的汤中。
我,看着蝇在热汤中溺死了。我杀死了一个生命,尽管明天会有一只新的蝇,会同样溺死在这汤锅里。
于是,蝇落在汤中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