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柚】散文 | 无关飘雪,无关风月。
拾起咖啡杯,我望着窗外西斜的日影。稀稀拉拉散落的日光掠过树梢,在这之下,路灯还没点亮。这片区的行人并不算多,待了几分钟,也仅有一对情侣从玻璃后那斑驳的碎影丛中走过。我想,其余的大抵是渗入石罅,化作些驱动黑暗加速行进的养料。
这簇碎影衬得桌对面的她的脸有些阴沉。她抿着冰美式,不太合适的温度让眉宇微蹙,亦或是在思考的缘故。我看着她前额略显散乱的头发,她么,对冰美式似乎有着独特的执着,即便是在这么冷的天。虽倒也还没开始下雪。
我们要谈论什么来着?
戏剧,她先开口了。是。最近,也就约莫十余天光景,我们就一剧本的创作上冥思苦想。分歧是有的,或者说,这总是在所难免的,不过还是能就有些东西达成一致的。悲剧,我们要写的是悲剧。主题是很明确地定下来了,我也便尝试性地拟了一些东西,想像Αeschylus,像古希腊悲剧那样写伟大的人犯错的故事,可写出来的却又是含含糊糊的俗里俗气的爱情。写到深更半夜,终是赌气把那些东西揉作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像在深夜悄悄点燃路旁的一从杂草,目视着摇曳的火光感受倒错快感的温热。所以,可以想的,在今天早上又捡了回来。
现在手上是几张皱巴巴的纸,墨水有些溢开。
生活是很难的,我想,La vie est dur 。她继续喝着咖啡,我改喝热牛奶。心里想来倒是如此这般,但当要呈现出去时却又不一样了,我写了一个和时间有关的故事。命运,whatever ,于destiny 的枷锁中去寻觅一些意义的东西,写得很模糊,意识淌得像汇成一滩肥皂水的破灭的泡泡堆,没有既定的时间,没有既定的地点,一切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让它发生,它就这么发生了。不过她很喜欢,这让我开心了些。她说,谜题是不需要有谜底的,隐喻是每个人自己的隐喻。有些故事的结局会令人惊讶,有些不会,这个故事结束得很好,不过难以定夺这是否是会令人惊讶的类型。嘛,她的故事我还没看。
我听到窗外有人唱歌,很多人在唱歌。雪从凝尘中漫了下来,晃晃悠悠的,像是用水果刀割破手指逸散出来的鲜血,盯视黑暗中的文字太久,垂落的路灯连带着其上新添的小装饰使我有些睁不开眼,我抚摸那些血液,缄默不语。下雪了,我对她说,今天是圣诞节。圣诞不因自己而来,时间不带来圣诞,歌声带来了圣诞。不知何时,诡谲的月光已取代了原来的那抹昏黄,空中降下锈迹斑斑的锁链,The Jesus and Mary Chain ,我想到旅行。一人or not 一人,想到上次和她跑进森林里,筹备一场野餐,有种身陷囹圄却又同舟共济的恍惚感,像看一本书,自己or not 自己。当然,这些也是隐喻,因为我从没去过森林深处野餐,只是突发奇想的所指滑动,就像梦在说话那样。
外界的音声逐渐被隔断了,明明是接收震动的鼓膜,现在却纹丝不动,像只匍匐的兽。至此,罢工的兽已疲于再去敲击圣诞钟响,抵不住得越变越混沌,如同在扒拉一朵枯萎了的蔫了的花。我再度朝视线外的杯子伸出手,里面已经空了,盯视片刻,却还是肌肉记忆似地抿上一口。又望了眼窗外,雪很大,除了该有的景色外,还有柚恩的倒影,细细凝视,竟也能窥得见那寥廓星穹的一点。
即便听不到橱窗外的声响,仍是能感受到风的涌动。飘雪并不是垂直落下,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倾角涌入了几个路人的针织围巾与丝绸棉袄。我望着被风撕扯着变形了的云,尖锐,嘈杂,rampage ,却能像蜜浆一样粘稠,像棉絮一样包裹,将人拽入霓虹色的梦的深海。风虽大,却也总能绕过我的灵魂。我想,想这一切,如一伫呆板的树。我的心脏仍挂在树梢上,被圣诞的彩带和灯饰缠绕,不敢落地,便是如此滞留,时间也无法携着它走,这一切无关飘雪,无关风月,我又想就此写点东西。
不过,当柚恩的脸在倒影中消失,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手上时,这才发现。
我已经在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