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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诗谣 第十八章 百年哀叹的长恨(一)

2023-03-28 19:59 作者:青柠木橘  | 我要投稿

        他们认为我胆小、懦弱、可怜、悲惨,

        我置若罔闻,因为我正在与最爱的人一起嬉闹玩耍。

        花园里芬芳四溢,阳台上柔光似水,

        我们躺在她的怀中,听她述说过去的故事。

        邪恶的阴谋与作呕的奸计污染了这个家族,

        他们在我眼前摧毁了我最为憧憬之人,

        我最爱之人依旧在我身边,却身在心死,

        我恨他们,将平静的生活从我身边夺走。

        我坐上不属于我的位子,我用利刀般的眼神看向众人。

        他们认为我残暴、嗜虐、狂妄、自私,

        我置若罔闻,因为我是要继承她的意志,给家族带来昌盛之人;

        因为我是要遵循我的意志,给家族带来毁灭之人。

        我是凡克荣德·卡利塔,徘徊在道泽郡的怨恨亡灵。


        “我说,里萨尔,你的剑好像不是在乐土铸出来的吧?村子附近可没有好的铁矿能打造出这样的剑。”

        学者安托鲁在骑士练习挥剑时蹦出来这么一句。

        里萨尔几乎每天都要挥剑,他的导师,给予他学识和技术的第二个父亲——前任骑士长拉克贝尔大人要求他每天挥剑。

        “就算你死了以后化成骨灰也得这样做。”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罢了,但他的命令却是真真切切的,骑士从成为侍从到现在的十几年间几乎每天都在挥剑。

        “俗话说,诗人有诗人的风琴,医生有医生的药剂,厨师有厨师的菜刀,骑士有他的剑,学者有他的笔杆,现在学者放下了笔杆开始对我的剑感兴趣了,怎么,你对我的身体研究透彻了,准备研究我的剑了?”

        里萨尔打趣似地眨了下眼。

        “只要你还没离开这里,你的身体就会一直是我的研究对象,我还有好多咒术想要在你身上试试。”学者撇了撇嘴,给骑士以强烈地反击。“所以问题的答案呢?”

        “这是一个,嗯......旅途结识的过客赠予的剑,我的剑在和他对抗的时候断了,最后是我赢了,所以他把这把剑送给了我。”

        “上手感觉如何?”

        “比米格尔给我打造的那把剑身要长几指,重量多一点,但是没关系,之前我都是选择身体熟悉的剑,可骑士的本职要求我必须随时熟悉陌生的剑。”里萨尔将剑刃放在阳光下,任由黑色剑身反射的光芒晃动自己的眼睛。“而且我既然受了别人的赠剑,就不可能再多加挑剔,那是不尊重,无论是剑还是其他的礼物都是这样。”

        “但是那把剑上——我知道或许不该多嘴,但是毕竟作为你的研究学者,还是想要提醒一下,那上面掺杂着很沉重的怨恨的气息,灵魂不停地在剑身发出怨嗟之声,虽然听不到,但是可以明显地感知出来。”

        “我懂,安托鲁,我能感受出来,我对于灵魂很敏感,这个家伙承载了凡克荣德数百年对于家族的恨意,在他把这个交给我之后都没能消除,我正在一天天地驯服它,我总有成功的一天,不要急。”

        “我可没急,你好自为之就行,我可不想哪一天一觉醒来床头立着一把剑,和一个满眼通红如血,被他人的灵魂残渣污染的骑士。”

        “不会的,学者,至少现在不会,你大可以安心度过每个星辰洒落的夜晚。”


        小男孩喜欢坐在那个端庄的妇人的膝头,听她讲述家族的历史,妇人的脚边坐着她的女儿——小男孩的表妹。

        真是奇特又好玩,一个人的两幅面孔我都喜欢至极。

        小男孩总是这样想。他喜欢那个女人端坐在家族族长靠背椅上的身姿,这个时候的她总是面色如水,眼神古井无波,对于家里内外的大小事务一直可以信手拈来,刚开始的时候女人还带着一点温柔和俏皮,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曾经的少女变成现在的妇人之后,她的脸上又多增添了坚毅和果决。

        小男孩觉得这样很酷,很帅气。他憧憬着那个女人——自己姑妈的身姿,却没有想要成为他的想法,他认为这样的美丽姿态只能属于她一人,别人无法夺走。

        小男孩也喜欢妇人另一面不曾为他人展现的温柔。

        慵懒的身形,倦怠的哈欠,素雅淡妆和简约睡衣,随意拢起的头发仿若孩童和少女。午后缩在躺椅上小憩的睡脸,突然跳动的睫毛,轻柔的唇瓣和微微扇动的鼻翼。这是不会被其他人看见的睡颜。

        当她看到门后缝隙里偷偷窥望的小男孩的身影,便笑着让女仆打开门,纤细的手腕就朝他摆动,邀请他进来,随后抱起尚有着婴儿肥脸蛋的侄子,将他放在膝头,搂过一旁昏昏欲睡的女儿,三个人一起讲述家族的故事。

        那是温馨而又舒适的时光,是在这一切被夺走之后唯一可以救赎自己的记忆。

       “安丽娜姑妈,你一直做我们的族长好吗?”

        这是小男孩一生唯一的祈愿,道泽郡繁荣至此的功臣理应获得如此殊荣。

       “凡克荣德,可爱的小家伙,如果可以的话,我期盼着一位比我更具才华、更具学识、更有决断力,更有力量的人出现,那样我便会心安理得地让出族长之位,看着他壮大我们家族,让整个道泽郡成为繁荣之地。”

        这是安丽娜心中的愿望,她从不觉得自己优秀至极,她认为家族的未来需要更多的后代来创造。

        “但是你是最优秀的啊,家族里没人能比得上你了,姑妈。”凡克荣德不理解,唉,刚满十岁的他怎能理解呢?不理解才是好的。

        “那你想要好好地用功,成为我妈妈口中更厉害的人吗?”

        刚刚还在在一旁打瞌睡的小女孩,这时候醒来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接上了他们的话茬。

        “我不知道,雪莉,我会努力,但是......”

        听到小女孩的问题,小男孩有些红脸,他很贪玩,他一直都很贪玩,虽然品行纯洁无垢,但也没掌握什么学识。他的哥哥因病早夭,父亲如行尸走肉,整日卧床呻吟,所以他从没有想要去学习什么的自觉。

        “那就要努力啊,现在也不晚,我们听完妈妈将的故事之后再去花园里玩也可以。”

        雪莉·卡利塔嗤嗤地笑了,金色长发在脑后甩来甩去,女仆见状哎呦一声,赶忙过来为她的小主人整理衣着,却被笑着推开。

        “嗯,好!”

        小男孩,凡克荣德·卡利塔挠挠头,开心地答应下来,到不是因为他喜欢听故事,而是喜欢听故事这段时间里三人在一起的时光,像茶杯里氤氲着温热气息的红茶,甜美又甘醇。


        离开古堡的第三天,里萨尔来到了道泽郡。

        和想象中不一样,他本以为这里应该是如同边陲小镇、尘沙荒野一般的干旱之地,但是却并非如此,在目所能及的范围内,绿洲星星点点地坐落在这里,黄色的土地和绿色的树丛交织缠绕,形成了别样的风景。

        只要沿着道泽郡的东边走,过两天就能到达前往艾奇达城的通道,所以只要沿着边缘走就好。

        只要沿着边缘走就好,不要深入。

        骑士在来到这里之前不断地提醒自己,像这样给自己暗示,但是道泽郡的气息还是吸引了他,人工打造的绿洲是一方面,这片土地曾是安丽娜的眷恋也是一方面,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走进去,亲自踏上道泽郡的路,让尘土沾染自己的铠甲。

        不远处有一座围城,里面应该是道泽郡的商业区和居民区,而在城外则聚集着田野与一些旅店。很难想象百年前这里还是不毛之地,人们渴求着每一滴水,而如今已经可以长出作物和粮食,这片大地的人们是怀着怎样的热爱去不断地改变自己生存的土地,被安丽娜所带领的他们又是如何崇拜那个女人。

        他走进一家旅店,推开门便是头盔也挡不住的灰尘,他们随着风的方向朝骑士扑去,奋力钻进铠甲的每一个缝隙。旅店一楼应该是餐厅,塞满大厅的是破烂的方桌与木凳的残骸,许多酒杯躺在地上,在百年之前他们的肚子里还有着美味的酒水和饮料。通往二楼的楼梯看上去摇摇欲坠,骑士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里萨尔穿过田野,让这不知名的作物擦动自己的小腿,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一阵风吹来,仿若一只大手拂过田地,让它们全部低头弯腰,躬身庆贺。田野旁农民小屋的房顶已经塌陷,徒留四壁。

        荒芜——繁荣——衰败,道泽郡这片大地不断循环这样的轮回,最后在灾难来临之刻,所有的一切归于尘土。

        田野之后是一片空地,之后便是城墙,在那平静如水的墙壁之后,便是卡利塔家族轶事与恩怨纠葛的蚁穴。


        那一天本可以一如往常,族会结束就是学习和游玩的时间,雪莉在她的房间等着少年,美味的红茶已经泡好,糕点已经放在了小碟子里。

        是的,那一天本可以平静的结束。十三岁的凡克荣德·卡利塔本可以继续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孩子。

        不同于往日,会前一阵寒意贯彻了整个大厅,凡克荣德扭头看了看身后,人们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安丽娜询问女仆是否窗户开得太大让冷风吹了进来。

        会议正常进行,但是主人突发变故。

        安丽娜的一阵抽搐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端庄的妇人突然浑身颤抖,扭曲着身子倒在族长的椅子下方,口中胡乱地叫喊,双手在半空中仿佛要抓住什么。

        “姑妈!姑妈!医生!医生在那里?!”

        凡克荣德惊呼一声,他比任何人都要快速地扑到安丽娜身前,抱起她,大声呼唤她的名字。男孩朝着身后招手,怒吼着呼叫医生。

       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回响着少年的嘶吼和妇人的狂叫,在一阵彻寒如冰的沉默之后,少年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

       人们的脸上戴着不同的面具,面具上面刻画着他们丑陋的表情,有的是叹息、有的是奸笑、有的则是单纯的冷淡。

        就像是被遇刺卡住了喉咙,少年看着眼前的人们,想要去问,但是问不出话,周围的族人就是黑暗的高墙,他们肩并肩垒在一起,牢牢地锁住了光亮。

        次座的长老拍拍手掌,进来两个护卫,他们迟疑了一会儿,在一个人给另一个人使眼色的推搡下,安丽娜被架着抬走了。

        “恭喜你,凡克荣德少爷,这个位子不日就将成为你的宝座。”

        族人们围过来,脸上的面具换了一副,阿谀奉承的笑容洋溢在胖脸和瘦脸之上,嘴角的弯起挂着恶心的唾液,挤在面容之上的小眼睛投射出权力财富和声誉的恶心光线。

        “您伟大的父亲埃尔克·卡利塔大人真是有先见之明,忍辱负重十几年,早早布下了这个局,我们的族长之位终于又传到了嫡长子的后代手里”

        大家拍手欢笑他们的成功,侍从送来美酒水果和食物,这群野兽,这群嗜肉的蛆虫,放下了矜持的姿态,在庄重的议会大厅里,放肆的吃喝。


        埃尔克·卡利塔盯着走到眼前的,自己的次子——凡克荣德·卡利塔。浓厚的刘海儿遮住了少年的眼睛,父亲看不清儿子的表情。

       埃尔克已经病入膏肓,在他年轻时因为自大和冲动妄图刺杀安丽娜不成之后,便被打发到了阴冷的阁楼居住,安丽娜掌权后将她的哥哥重新接了回来,但是埃尔克的长子又早年夭折,这一连串的打击之下他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至少他骗过了所有人。

       多么“身残志坚”的一个人,在自己生命无望的未来硬生生用双手开辟了自认为的光明,在床榻上十几年只为这一天。既然自己和长子无望家族的族长之位,那么将那个为次子夺回来就是,虽然凡克荣德不是长子,但是毕竟流淌着埃尔克的血液。

        啊,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看着次子扑向自己怀中,赞颂他的计谋,感激他为自己铺设的大道。

        “外面正在很吵闹,热烈气氛甚至传到了这里,他们为什么这么快乐,你知道吗?父亲。”

        “因为我们重新夺回了族长的位置!从此卡利塔家族族长之位不再是个妇人!我埃尔克的污名也会因为这一次事变而被家族清洗并传颂!咳......咳......”埃尔克大声咳嗽起来,他的身体无法容纳他心里的兴奋。

        “是啊,真的值得庆贺呢。你知道吗,父亲?议会大厅已经被糟蹋的如同猪圈,酒水和肉汁洒在了那张庄重的桌子之上,那张桌子见证了安丽娜姑妈无数光荣决策的执行,却在最后成为了农夫家中浸满油渍的破烂木桌;而在外面的宴会厅,长老们主动发起了一场盛况空前的宴会,家族所有人,甚至是喂马的马童都受到了邀请,下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诚惶诚恐地来到宴会厅,最后被告知要放松地享受宴会。大厅里的桌子和椅子东倒西歪,人们用极尽舒适的姿势躺在地上,手持酒壶往嘴里灌酒,角落里的男男女女不知羞耻的亲吻抚摸,大厅中央年过半百的老家伙拉着芳龄的小女仆跳起了舞。而在宅邸之外,经商的商人门、普通的住户、旅店的老板感受到了这里高亢的气氛,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打开了窗户和大门,嘹亮地放声歌唱。”

        “啊~啊,我的孩子,这种情形正是我所期待的,议会大厅正中央的宝座,不日你将成为他的主人!”

        埃尔克摇晃着脑袋,伸出手,想要抓住不存在于前方的权力的幻想。

        “父亲,家族的权力是你如此渴望的东西吗?”

        “当然!我正是为此不断精进自己,不断谋划计策。”

        “那为何要如此谋害姑妈。”

        “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埃尔克尖叫,他看出眼前的次子状态沉闷低迷,他开始害怕。“如果我不现在摧毁她,他日那个女人就会反过来狠狠地咬我一大口,我要现在就要彻底的毁了她。我雇来了咒术师,每日就像下毒一样对她施咒,终于在今天,积累的毒素爆发了出来,她成了傻子,成为疯婆子!”

        少年沉默了,他慢慢走进自己的父亲,坐在床边,双手抱住了他的肩膀。

        “但是我啊,我不想成为族长,也没有那么大的愿望,我憧憬着姑妈的身姿,将她作为我前方指引的光芒;道泽郡的人民视她为救世主,是上天赐予的荣光,现在这束光却被某个在阴暗泥水里爬行的蛆虫掐断了,你说我该怎么办,父亲?”

        “你说什么!你!......”

        埃尔克不能说话了,他的儿子用那双尚且年轻却充满力气的手捂住了他的嘴,藏在袖子里的利刃划过他的喉头,动脉被割断,血液喷洒而出,之后像大河般倾斜流淌。

        “我恨你,我不会说出感激你的话语,父亲,埃尔克·卡利塔,我永远不会。”

         再一刀,凡克荣德将匕首从埃尔克的背后刺入,狠狠地插进了这个瘦弱老迈的病人的心脏。

        “我没说错,你就是阴暗爬行的蛆虫,比他们多了一个善妒的大脑。”

        再一刀,少年的利刃剜走埃尔克已经无神的双眼,削去他的鼻子

        “从我生下来起你就没有关心我,我们徒有父子的虚名,除此之外就是每日的招呼。安丽娜姑妈视我为己出,呵护我,疼爱我,你却要将这样的人儿从我身边夺走。”

        再一刀,少年的匕首刺进了埃尔克干瘪嶙峋的肚子。

        “下地狱吧,父亲,我也会下地狱,等到了那时候我再来找你。”

        凡克荣德抽出匕首,将它狠狠地摔在了埃尔克的脸上,匕首弹起,落在了地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门外的护卫听到响声,冲了进来,但是仿佛用血液粉刷了整个屋子的情形惊呆了他们。

        “不要说话,不要大叫。”埃尔克走到他们两人中间,低声轻语,如人间恶魔。

        “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新任族长,你们要好好地听从我的命令。听好了,把床上那个人丢去喂狗,然后把狗埋进给他准备好的坟墓。”

        凡克荣德擦擦手,脱下了血腥冲天的外套。

        “狗比他有资格葬在我们卡利塔家族的坟墓里。”


        外面依然吵闹,但是雪莉的闺房安静如初,微风和阳光踏过落地窗,为瞌睡的女孩儿盖上温柔的毛毯。

        少年牵起少女的手,看着她熟悉的面庞,然后再也忍不住卡在喉咙里的呜咽,低声的啜泣伴随着泪水从眼眶流下。

        少女醒转,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泪人儿。

        “为什么要哭?凡克荣德,为什么要哭?我在这儿。”

        “你在这儿,你要永远在这儿,雪莉。” 

        少年抹抹眼泪,他将少女拥入怀中,紧紧抱住他。

        “你便是我唯一的全部了,雪莉。”

        少女涨红了脸,不知所措,但顺从地点了点头。

        发丝散乱,窗台上躺椅里的倩影已然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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