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哲学】认知要求与我们所在意的东西——扎格泽博斯基《认识论》选译

认知要求与我们所在意的东西

选译自琳达·扎格泽博斯基（Linda Zagzebski）《认识论（On Epistemology）》第一章第二节

    我们每个人都在意（care about）很多东西。即使不在意任何东西并非不可能，然而那样的话我们就无法过上好的生活。在意很多东西不仅是天性使然，而且是我们所意欲的每一种生活都必需的组成部分。但是，如果我们有在意什么东西，我们就必须着意于（care about）拥有我们所在意的领域内的真信念。如果我在意我的孩子们的生活，且我拥有最低限度的理性，那么我就必须着意于拥有关于（about）他们生活的真信念。如果我在意足球，那么我就必须着意于拥有关于足球的真信念。我称一个由对真理的关切所主导的信念为一个被尽责地（conscientiously）持有的信念。我假定尽责有程度之分，而且我主张：（在一定的限制条件之下，）我们越在意某个东西，就越要对它尽责。

    我认为，“在意”在以下两方面将对尽责的信念的要求加之于我们。首先，它要求我们尽责地对待我们在某领域内所拥有的一切信念；其次，它要求我们在该领域中获取尽责的信念。前一个要求无疑要高于后一个要求，因为我们去在意各种东西的能力往往超出了我们形成信念的能力，尽管我们在形成信念方面的无能为力往往又限制了我们去在意的能力。举例来说，……

    因而，我主张，我们不仅致力于尽责地获得有关我们所在意的东西的信念，而且倘若我们不这么做或是做不到，将会导致我们在意它们的程度减弱。并且，如果我们为了过上好的生活而需要在意很多东西，那么我们尽责地形成信念的能力的限度，就会限制我们生活的可欲性（desirability）。

    对于“在我们所在意的领域中获取信念”这一要求，有一些限制条件。……

    总结起来，我们在意很多东西，并且对任何东西的在意都会将“在意我们所在意的领域内的真信念”这一要求加之于我们，这包含了“在这些领域内尽责地获取信念”这一要求。但是在意的逻辑（the logic of caring）出于种种原因而要求某些不止于尽责的信念的东西。首先，我们常常是我们所在意的领域内的能动者（agent）。我们需要能够充当我们行动的依据的信念，这要求的不仅是真信念，还包括一种“我所依据的那个特定的信念就是真信念”的信心。所需的信心的程度视情况而定。行动总是需要时间，通常需要努力，有时还需要冒险或牺牲。因而，如果你对你行动所依据的信念的信心没有高到能让所需的时间、努力和冒险都有所值，那么投身于行动就是不理性的。有时我们所需的信心的程度高到了“完全确信”的级别，但通常情况下并不至于。

    我们同样知道——仅从我们有时拥有互相冲突的信念这点就能知道——我们拥有假信念，并且既然我们不想在我们所在意的领域内拥有假信念，我们便需要一种从真信念中剔除掉假信念的方法。……我们不仅想要真信念，还想要区分开真信念和假信念。如果我们的真信念和过多的假信念混在一起，那么它们的价值就会降低。

    我们所在意的各种事情之中，有一条是着意于他人在意我们所在意的东西，这意味着我们着意于他们拥有关于我们所在意的东西的真信念，且我们也在某种程度上在意他们所在意的东西。因此，我们着意于充当他人的好的信息提供者（informants）。我们想要拥有向他人传递真信念而非假信念的能力。

    尽责需要自我信任（self-trust）。为了获得真信念，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责，然而尽责并不能保证我获得真理。我能做到小心谨慎，细致地寻求和评估证据，保持心智开放（open-minded），听取相反的观点，等等，但这些都不能保证我获得真理。所以我需要去信任在尽责的信念和真信念之间有紧密的联系。如果我不信任，并且信任的缺乏导致我在我所在意的领域内拥有的尽责的信念变得更少，那么我对我所在意的东西就在意得更少，这会让我过上一种可欲性更低的、我所不意欲的生活。此外，由于我的绝大部分信念都要依赖于他人，我还需要另一种信任。我并不总能确认他人是尽责的，因此我需要去信任他们是尽责的。同样的，如果我不信任他们，那么我在我所在意的领域内拥有的尽责的信念将会变得更少，这会让我过上一种可欲性更低的生活。

    在意的逻辑要求我们生活在一个有着认知信任（epistemic trust）的社群之中，其重要性戏剧性地体现在古希腊的卡珊德拉（Cassandra）的神话之中……

    卡珊德拉不被人相信的仅仅是她对未来的预言，但请想象一下，如果你所说的任何事情都不被人相信，将会是怎样的情形。你将在认知上被孤立，这种方式是如此的极端，以至于你很可能在其他所有方面都陷于孤立。每一次尝试交流都将是徒劳的，因此与任何人谈论任何事都将是毫无意义的。你将无法与他人一起制定计划，无法成功地向他们表达你的感受，甚至无法满足实际生活的最低需要。我们需要信任，但是当人们被认为不值得信任的时候，信任就会瓦解。生活在一个由认知上信任他人且值得信任的人们所组成的社群之中，是每一种有价值的生活都必需的重要要求。

    另一件我们所着意于的事情是：对即将发生的事免于惊讶。我们想要能够预测世界明天将会是什么样子。这种对预测的需求可能会涉及世界的方方面面，但一定少不了那些对我们所在意的东西有影响的方面。这也是科学如此受人尊重的原因之一：它不仅让我们能够解释过去，还让我们能够解释未来。

    我已经提及了一系列认知价值（epistemic values），我们因为在意很多东西、并且“在意”是我们所意欲的生活的一部分而拥有它们。这些价值包括真信念，区分真信念和假信念的能力，对我们的信念的确信或者至少是信心，可信性（credibility），信任和值得信任，以及可预测性。以上每一种价值在我们所在意的领域内都是可欲的，这是因为我们在意那个领域。“在意”将这些要求加之于我们，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通过在意将这些要求加之于自己。这些价值中的一些可能是知识的组分，不过知识也可能是另外的东西。不管怎样，知识同样是某种我们在自己所关心的领域内想要的东西，同时我们也可能因其自身而想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