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战锤高崔克与菲利克斯系列Slayer第十章翻译

第十章:Unstoppable
原作者:David Guymer
译者:伯格曼啤酒馆

“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菲利克斯终于呼出了口气,他把脖子尽量往后伸,呆呆地望着空中的庞然大物,它像被鱼叉捕获的鲸鱼一样,被缆索固定在空中。
那是一艘飞艇!
夜幕漆黑,菲利克斯只能勉强看出来飞艇的轮廓,它由引航灯的点点光芒所勾勒出来。但菲利克斯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艘新飞艇和之前的那一艘一样巨大。也许会有点拥挤,但毫无疑问,它能够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带上去任何地方。他的脑子在思考着,想象着有了飞艇之后的各种可能;飞往米登海姆将只是一个开始,他们可以在空中向还在围攻米登海姆的混沌军队投掷炸弹,利用飞艇惊人的速度和航程,他们可以从世界各地运送物资,或在陆地上搜寻幸存者,使得战火中的帝国再次团结起来。现在,正如虔诚者马格努斯在普拉格的事迹被后世所传颂一样,也许在两百年后,马拉凯和他的飞艇也会变成家喻户晓的故事。虽然只是一艘飞艇,却给了菲利克斯巨大的希望。
玻璃舷窗的钢圈上、风琴炮的炮管和旋翼叶片上的导航灯在闪闪发光,哦,原来是这些东西让他隐约听到了风中的嗡嗡声。他发现悬挂在气囊下边的船体部分里仍有一些空隙,以他的经验来看,飞艇似乎还没有完工,但对菲利克斯来说,它看起来已经足够令人赞叹了。
“了不起,你重建了格朗尼之魂号。”
“我现在叫它‘不可阻挡号(Unstoppable......马拉凯你就不记得立flag的下场了吗......)’,”马拉凯说着,迈着笨拙的步子走过狂风呼啸的城垛,一直走到一座巨型的铁塔旁,滑轮和缆索被安装在了脚手架上,连接着一对垂直向上的平行滑轨,马拉凯在这精妙的装置旁停下了步伐,大风吹塌了他的鸡冠头,吹皱了他的高领大衣。“我一直想这样叫它,现在没人阻止我这样做了,因为这完全是我一个人的创造。”
“你飞艇上还有洞呐。”高崔克嘲笑道,
“不是跟你说过它还没弄好吗?你个蠢货。”
“你是从哪儿弄这么多气体来填充气囊的?”菲利克斯在高崔克想要回敬时插了一句,“不是说这气体很难获得吗?我记得你之前几乎是打造了一整座工厂小镇来生产那气体。”
“你说得对,朋友,这是个很合理的质疑。”
马拉凯狠狠地瞪了高崔克一眼,后者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旧矿井里全都是这气体,我们直接抽出来用就完事了。”
“那燃料呢?”高崔克说,矮人双手交叉着在踱步,独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菲利克斯觉得高崔克得把脑子里的疑问都给问清楚了才消停。“这山里啥也没有,没有金子,没有铁,也没有煤矿。”
"我们用的东西都是从希尔瓦尼亚带过来的,但你说得对,水箱里剩的黑水不多了,风向正常的话,基本足够让我们抵达卡拉兹·卡拉克。”
“原来你们要去永恒峰?”菲利克斯说着,感到自己的兴奋逐渐消失,他天真地以为马拉凯会带他们去北方,而他觉得飞艇能无私地帮助自己的人民。现在看来,毫无疑问,前往矮人的首都确实更有希望。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有资格自称坚不可摧的话,那就是永恒峰。
菲利克斯想了一会儿,让马拉凯把他们都带走。毫无疑问,在那里会比米登海姆更安全,但如果麦克斯的话可信,那么斯卡文鼠人将会是那里最大的威胁。
他叹了口气。没有任何意义。就算他能找到杀了他父亲的那只老鼠,那又能怎样呢?
不,他很清楚自己要去的是哪。
他一做出这个决定,呼吸就轻松了一些,仿佛肩上的重担已经卸下。
他觉得自己已经通过了某种考验一样。
“那是曾要去的地方。”高崔克回身看着马拉凯,握紧手臂,直到胸部和颈部的肌肉鼓起,肩膀上的枪伤渗出了血。“现在,我们要去米登海姆。”
“我们可以等飞艇造好了再慢慢争论。”马拉凯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冷酷的目光。“在那之前都是白扯。”
工程师把手伸到他身后,拉动了机械装置的一个杠杆,接着,从脚手架顶上发出了一声嘶嘶的蒸汽,一声金属的哀号,一个小铁笼子从垂直的轨道上飞驰而下,在即将抵达地面时减慢了速度,发出了一声像是叹息的声音,然后稳稳着陆。蒸汽从制动装置中喷涌而出,在他拉动铁笼的金属门把时,白雾没过了马拉凯的膝盖,然后他转向了菲利克斯。
“你应该想要上去看看它,看在昔日时光的份上。”
菲利克斯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飞艇就像与一位老朋友重聚,飞艇的每一处似曾相识的地方都会让他倍感惊喜,事实上,他羞于承认这一点。马拉凯把他的沉默看作是同意,然后转向麦克斯,麦克斯点了一下头,最后才转向高崔克,不出意料,他咕哝着,摇了摇头。
“它看起来就跟之前一样,我想我就不上去了,得去看看我所谓的记述者要干啥。屠夫碰了碰受伤的肩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还要看看这个该怎么处理。”他气愤地指着自己的伤口补充说。
“真对不起。”马凯松说,听起来几乎是真心悔悟。
高崔克露出了他发黄的牙齿。“下次,你应该瞄低一点。”
“我觉得你得好好休息一下,”菲利克斯说,自己看看空艇之后也得找个地方睡觉。“我不记得上次看见你闭上眼睛是什么时候了。”
“没事,还有时间睡觉。”
“足够多的时间”。

电梯的上升速度明显比下降时慢多了,菲利克斯想,这玩意儿是真的智能,到底是什么让这东西能够感应到人的存在从而调整电梯速度的呢?但是随着高度不断升高,笼子在空中摇摇晃晃,下面的城塞变得看不见时,他再没了想法,而是一心牢牢地抓住了铁杆。
“真令人愉快,”麦克斯说,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你感到无聊了吗?”马拉凯在嘈杂的风声中喊道。
菲利克斯倒是不会觉得无聊,他曾在地面上和地下都坐过类似的电梯设备,这种技术在矮人的矿井里司空见惯,但是他认为乘坐的过程绝对不无聊。菲利克斯站在电梯的一侧,看着空中的飞艇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直到他终于看清了气囊下方悬挂着的船体。他们的电梯终于抵达了飞艇上的脚手架,马拉凯伟大的杰作一览无余。
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菲利克斯的视野里充满了蒸汽,蒸汽从轨道末端一排旋转的车轮和电梯里喷出,电梯减速时,菲利克斯的心猛地一跳。随着一声——他猜想——让人放心的“砰”的一声,电梯停止了移动,马拉凯拉打开了笼子另外一边的门。
菲利克斯是最后一个出电梯的,他发现自己踩在了一块摇摇晃晃的木板上,然后他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往下看。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他忍住蹲下去抓住木板的冲动,他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他离地面这么远,努力说服自己曾乘坐格朗尼之魂号,在更高的山脉上航行。但是他现在能够把下面看得更加清楚,这让他觉得比以前要高得多。
菲利克斯希望他的肚子能平静下来,胳膊和腿能停止颤抖,他跟在马拉凯和麦克斯的后面,来到支架的边缘,那里又是一根细长的木板直接通往一扇大门,木板被两侧的铜环缠绕并固定在了支柱上,他觉得这起码让他看上去挺结实。他看着马拉凯像山羊一样跳过去,矮人的体重让木板吱吱作响,甚是吓人,但是麦克斯毫不担心,他顺着木板轻盈地划了过去。菲利克斯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他记起了不要往下看,他伸出双臂保持平衡,几乎是跑过去,抓住了马拉凯的手臂。
“欢迎上船!”马拉凯喊道,这时菲利克斯谨慎地走上铁甲板,环顾着身处的小登机舱。
一束白光从天花板的一个固定点射出,照亮了船体的金属铆钉和金属板。船体被打磨地锃光瓦亮,菲利克斯甚至可以从抛光的金属板上看出自己模糊的身影。他懊丧地挠了挠灰白的胡子,转了一圈,才走到通向船舱内部的圆形舱口。舱口的门是实心钢做的,不像普通的门,它需要转动门上的动力轮,然后等待门锁自动开启。菲利克斯对此类机械设计的逻辑一窍不通,他知道矮人的潜水器上也有类似的设计,也许对于矮人来说有某种实用之处吧。
菲利克斯看了一眼马拉凯,然后他伸出手抓住了轮盘,心砰砰直跳,摸着光滑的金属轮,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在转动轮盘打开舱门,会惊喜地发现尤莉卡和斯诺里以及其他人都在门那边等待着他,他笑了。在飞艇正式出发之前,他会和高崔克,斯诺里一起下到船舱去痛饮一番。他叹了口气,喉咙有些哽咽。他没有料到,以前那些惊险而恐怖的冒险,在现在的日子里看来却是最美好的记忆。他现在甚至想念与尤莉卡的争吵,想念喝的酩酊大醉的斯诺里,想念高崔克。高崔克还在他身边,但他想念的是那个曾经的老朋友。
马拉凯伸手绕过他,轻轻向下拉了一下轮盘,让它旋转起来。“我来帮你一把,看起来你的手有点僵硬了。”他说着,捏了捏菲利克斯的肩膀。马拉凯虽是一名屠夫,但他却很能理解他人。
‘是的,估计下次就会习惯了。”
“哈!你们俩想先参观哪里?”

矮人们的医务室是城堡里最繁忙的地方,处理着各种战斗中受的轻伤,还有工作的时候受的割伤、烫伤和擦伤,这些似乎都是这里工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一个被部分遮挡起来的角落后面,一位面容粗糙的长者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斗,留着长长的灰色胡须,正聚精会神地缝合一位战士手臂上的伤口。一个年轻的矮人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块湿布和一壶半空的啤酒,时刻准备递东西。在其他地方,矮人们忙忙碌碌,穿着沾满血迹的皮围裙和手套,端着看起来像是刑具的托盘。一个脸色特别阴沉的矮人把一桶恶心的血水倒在地板上的排水沟里,房子里充满了呻吟的声音,人类战士昏迷不醒地躺在桌子上,而矮人则坚忍地坐在长凳上,或者干脆就站着,忍受着只有矮人才能挺住的伤势。
看着伤残的士兵们接受着治疗,古斯塔夫也开始慢慢地把手上已经发臭的绷带解开。一股酸牛奶的味道随着绷带解开而蔓延,早就应该更换绷带了,但他没有那么讲究,自己也不是医师,此外,他们携带的东西里边也没有足够的干净绷带可用。他只能安慰着自己,手不会有事的,腐烂死去的味道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一位老妪告诉过我得干净利落,一口气把它解开。”科亚正靠着一张矮桌子上,上面放着一盘难以形容的食物和肉汁,还有一杯更糟糕的东西。
“我打赌那老妪就只跟你说过这一句。”古斯塔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科亚咧嘴一笑,揉着自己的肋骨——肋骨处有淤青,但在被矮人的盾牌打中后所幸没有任何断裂(之前矮人应该把他们误当成那群变异怪物了)——然后他在凳子上不舒服地挪动着,这椅子是专门为矮人设计的。“我懂七种语言,古斯塔夫朋友,在戈罗迈德尼山脉的北面,还居住着不少的民族,我在那边还有不止一个妻子。”他终于停止了挪动,耸了耸肩,“结冰的海上冬天可真漫长,不是吗?”
“你结过不止一次婚?”古斯塔夫对这位来自北方的部落居民所说的话并不是很惊讶,他要是说库尔干语,在古斯塔夫看来,也就相当于是一个库尔干人。他知道这位基斯里夫人曾是一位骄傲的翼骑兵,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他在脑海中想象着身着华丽琥珀黑玉盔甲的骑士,披着兽皮,三角彩旗在他们的骑枪上飘扬着,背上则插着标志性的羽毛。古斯塔夫很难将眼前这位衣衫褴褛的无赖跟脑海里的骑士们联系在一起。
“妻子不是马。”科亚耸着肩。
“马对你们就这么有意义吗?”
“如果你是基斯里夫人,是的。”
最后一层绷带粘糊糊地脱落了,当古斯塔夫把它扯开时,受伤的肉皮还粘在最后一层布上。他皱起鼻子,痛苦地完全扯开绷带,手上的皮肉依旧猩红,皮肤上有斑驳但部分愈合的水疱。他不由得感叹;自己在基斯里夫经历了那么多,尤莉卡都没能活下来,自己却幸运地逃了出来。而现在却因为一把失火的手枪让他深感命运对自己的嘲弄。
科亚把桌上的那碗东西推给了古斯塔夫,“那个给我这碗东西的矮人说,这个有利于身体的恢复和补充营养。”他做了一个把勺子舀到嘴前的动作,“吃吧。”
古斯塔夫看了看碗里浓稠的炖肉,看着漂浮着的肉块,他顿时联想到了尸体。他转向旁边的一个一只手绑着绷带的矮人,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碗里的肉。矮人发现古斯塔夫的眼神,他砸吧了嘴,说了句“尝起来像鸡肉。”
“我相信你。”说着,把碗推回给了科亚。
基斯里夫人用手指沾了沾肉汤,吮吸了一下,然后拿起了勺子。
“这时候来一杯淡啤酒岂不美哉?”
古斯塔夫不再理睬他,他现在尝试着将将手指握紧,水泡开始破裂,尽量将手上的死皮给扯掉,直到痛的不能再扯,他不得不暂时休息一下。他现在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再拿起剑来。
“我舅舅跟我用的都是同一支火枪,但偏偏就是我的手遭殃了呢?”
“那你想你俩都受伤吗?”
“当然不是。”
基斯里夫人擦了擦嘴,“没关系,你以为我不想那个拿斧子的矮人遭殃吗?”
“这不一样。跟着高崔克如同跟一只马鹫绑在一起一样。”
“现在的你有如骑在一匹快马上,但你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你知道,骑马的人都得带着缰绳和马镫,而我们呢?”他举起了勺子,“我们只能祈求熊神厄森(Ursun)保佑,希望我们的命运能够跟随着那些被祝福过的人。”
“我不跟随任何人。”古斯塔夫喃喃地说,他希望自己的手指能够自然地伸展,以表示对命运的不从。“不像你,我可以随时离开。”
“那就离开。”
古斯塔夫刚想开口说话,但又打住了。他可以选择不跟随他舅舅,当然可以,但是之后呢?他已经和几个连队的中士讨论了向艾维海姆进发的想法——有个应急计划是有意义的——但是前提是在他们没有往反方向走了数日而且还被一群混沌尾随。它对他来说仍然是一个有意义的目的地,艾维海姆是南方最大的城市,远离从北部和东部来的混沌军队。他知道很多人私下里和他想的一样,但他们太执着于菲利克斯·耶格尔这位拯救了他们的英雄而不愿意离开他,而古斯塔夫也不愿独自踏上旅程。但他告诉自己,如果他愿意,他仍旧可以选择离开。
科亚咧嘴而笑,让古斯塔夫觉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古斯塔夫正对着基斯里夫人背后的门,这时高崔克跺着脚走进了医务室。一名护理员在门口检查着他,他朝护理员哼了一声,缓慢但很坚决地推开了护理员,这样他就可以用他那只好斗的眼睛扫视整个房间了,当屠夫朝他们走去时,古斯塔夫挺直了身板。
“其实没那么糟糕。”科亚继续说。“至少不会像高崔克那样整天口头上说着自己的末日,却杀了自己的好朋友还有我的好朋友,然后破天荒地决定一路回阿尔道夫去。”
屠夫逼近科亚的背部时,古斯塔夫睁大了眼睛,高崔克那被子弹击伤的肩膀几乎是基斯里夫人的三倍宽,头顶的鸡冠头也耷拉了下来。他那只独眼,血丝密布,正看着科亚的后脑。
科亚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他向古斯塔夫使了个眼色,咧嘴一笑。“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忘恩负义。在平原上享受着自由的那些年里,我一直希望看到帝国境内那无尽的森林。”
古斯塔夫惊讶地发现,屠夫并没有直接朝科亚的脸上来上一拳。他并不像他舅舅和科亚那样熟悉高崔克,但他读过他舅舅的日记。
“我看你这是在让自己闲着没事干。”高崔克低声埋怨着,他的声音听起来既不像轻微的醉酒也不是极度的疲劳。
科亚拖着脚步挪了几步,把他的啤酒杯推给了桌子对面的屠夫。但高崔克依旧站着,一动不动。
“你对机器了解多少,人类?”
“几乎不了解,” 科亚说,脸上的笑容变得严肃起来。“我不喜欢依赖那些我不能自己修理或者我必须重建的东西。”
当矮人的目光转向他时,古斯塔夫退缩了,“我?完全不懂。”
带着失望的咕哝声,高崔克低头看着桌子。“这儿的高级工程师是谁?”
坐在古斯塔夫旁边的矮人放下碗,用自己手上裹得绷带轻轻擦了擦胡子。“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我能帮忙。只要能尽快前往米登海姆,那我愿意在这待上一周来帮你们,我不得不说,马拉凯太松懈了,以及你们太懒了,” 他盯着那个断了胳膊的矮人。“你们能用得上我来填补你们的休息时间。”
“那么,你曾经是工程师?”矮人咕哝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高崔克威胁地说。
“没,没什么。”矮人说,一边用眼神向古斯塔夫和科亚求救,但俩人装作不认识,所幸高崔克没有锤他,于是他说,“我相信我们可以安排一下。”
“现在,”高崔克咆哮着,一旁的矮人吓得腿脚发抖。然后,高崔克抓住科亚的颈背,把他从桌子上给提了起来。“滚起来,去干活!如果你能拿得动勺子,那么你就能拿得动油漆刷。你想去看看米登海姆吗?”
古斯塔夫急忙站起身来,在高崔克的威胁下,他的手突然感觉好多了。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菲利克斯走过了一段钢铁长廊,这是一段令人眼花缭乱的旅程,堪比刚才的电梯。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样,他甚至可以在脑海中想象自己走过每一段长廊,路过的每一个螺栓和铆钉都是往昔的记忆,每一个房间都让菲利克斯想起了从前的时光。这并不是说飞艇的内部和以前完全一样,很大一部分显然还没有完工,有些走廊还堆积着还未镀过的墙壁上延伸出来的一堆松散的电缆,其他地方则还有从天花板上倾斜下来的铜制叶片,但菲利克斯觉得只是一些小瑕疵罢了。
马拉凯把他们带到了舰桥室,菲利克斯在各种按钮,仪表盘以及在墙上排列的黄铜圆头操纵杆抚摸着,然后又坐在了舰长的指挥椅上,转动着,接着他跳了起来,一步走到前面玩弄起了飞艇的航舵,并透过前面的巨型观景窗台眺望着外边漆黑天空下的山脉。麦克斯则只是将周围环顾了一遍,就又陷入了自己难以捉摸的冥想之中。
下一步他们参观了引擎室,脸上全是污渍的工程师们四处走动,仿佛马拉凯和其他人根本不在那里,巨型活塞、蒸汽锅炉以及发动机无休止的隆隆嘈杂声中,他们打着手势相互交流。地板在脚下颤抖,菲利克斯几乎能看到墙壁之间的空气在震动。马拉凯用拇指朝他们来的方向一指,带着他们往前走。
下层甲板则是由几个瞭望炮台组成,麦克斯在走廊上等待,而菲利克斯忍受着金属磨光剂和油的味道,探头看了看炮台的内部;每一个炮台的内部都配备了一座风琴炮,他们被固定在一个可以使用脚蹬转动的平台上,菲利克斯苦笑着,顿时脑海里涌现了一只巨大的红龙掠过飞艇的船体,几十座这样的炮台一同开火的场景。
船体尾部是机库,跨越了几个甲板层的高度,里面装满了部分拆卸的旋翼机。机库的机架上都有一种奇怪的荧光金属,菲利克斯摇了摇头,感叹着矮人们的聪明狡猾,有了荧光标记,即使是在黑暗中他们也能找到自己的旋翼机。但这些旋翼机都被拆卸了,菲利克斯认为大概是都被用在飞艇上了吧。他在临走之前拍了拍其中一架的机身,对其牺牲表示感谢。
他们走过食堂,菲利克斯认为自己看到了他以前住的地方。虽然看上去是还未完工的样子。他很难确定,然后他回忆起以前的飞艇上这一层只有三个房间,那么他基本确信那一间是他的了。他在门口徘徊,回忆着他和尤莉卡一起度过的时光,直到马拉凯把他叫走。
麦克斯弓着背靠着他的手杖上,站在走廊低矮的天花板下,旁边是一架梯子,马拉凯打开了上面的舱口。这是一个通往气井的一个通道,气井通过管道为气囊输送气体,以使其能够升空航行。
“还要多久它才能飞起来?”当马拉凯转动圆盘并打开舱门时,麦克斯问了一句。一股潮湿的气息飘散出来。菲利克斯知道,这气体当然比空气轻,他认为其包含着杂质,时间紧迫的矮人们没来得及提纯。菲利克斯只能祈祷这不会影响飞行。
“很难说。”马拉凯说着,拍了拍自己手掌上的油,然后把拇指伸到腰带下面。他那粗野的脸皱了起来,似乎充分说明了一点 “还有一些问题要解决。”
“是啥?”菲利克斯说。
“啊。当我说我们有足够的燃料到达卡拉兹·卡拉克时,我可能有点夸大其词了。
“那么米登海姆呢?”
马拉凯耸了耸肩;“那估计我们得飞高点儿才行,但我觉得我可以让引擎发挥出更大的功效,高空能让我们在稀薄的空气中获得更大的速度。但问题是,我们有可能不知道在往哪儿飞,那时候就得全靠仪器了。”
“靠仪器应该可以吧?”菲利克斯说。
“这就是又一个问题了,我没法让这该死的指南针正常工作,就不得不下降去实际测量位置,但这不就回到起点了吗?”
“是单个指南针的问题吗?你有没有试过用其他的指南针?
“早试过了,耶格尔。”他愤怒地叹了口气。
“是极点涡旋。”麦克斯说道。他的声音在甲板与发动机共鸣的嗡嗡声中几乎听不见。“它是不稳定的,当混沌废土开始扩大,强大的法师们将魔法抽取化为己用,涡旋就会向这个世界抛出比原本多得多的原始魔法能量。我能清楚地看到我周围的魔法,并且我相信这也是指南针失效的主要原因。”
菲利克斯考虑了这其中的含义,发现他无法完全理解。他想知道飞艇导航仪器的失灵的原因,是否在某种程度上也可能是导致高崔克在帝国中迷路的原因,这个疑问他说了出来。
“也许吧。要知道,矮人几乎从来不会迷路。”
麦克斯说:“有些种族似乎拥有天生的超自然能力。绿皮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那让我们上去,然后要参观就基本结束了,好吗?”马拉凯说着,在麦克斯想要继续问下去之前将横档拉上了。
菲利克斯记得很清楚——环绕梯柱的扶手是一根结实的铁条,看起来好像能承受帝国蒸汽坦克的冲击,但不幸的是,它的高度只及他大腿的一半。菲利克斯不禁心生畏惧,这很容易就不小心跌落,然后掉下一段很长、很长、很长的距离。在如此的高度,风异常狂,菲利克斯不得不将双脚岔开以保持更稳定的平衡。他想象着,自己也许跟混沌界之间就只有这一层风,这个想法令他更加头晕目眩。
他抬起头通过金属地板上的缝隙看了上去,看见麦克斯和马拉凯站在楼梯道口。麦克斯的长袍在风中哗哗作响,法师自己并不在意狂风,他无动于衷。马拉凯的头发则被吹得十分散乱,他的长外套呼呼作响,工程师扣上了外套的前扣,摘下了护目镜。菲利克斯注意到镜片上有微小的十字记号,然后菲利克斯还注意到了别的事情。
天已经快要亮了。
一望无际的苍穹呈现出了有如光谱一样的分层色彩;头顶上的天空仍然是漆黑一片,而稍远一点,可以发现逐渐变成深紫,再到蔚蓝,最后,在地平线处是一抹清爽的晨白。菲利克斯低下头凝视着山顶与天空相交的地方,看来我是没法睡觉了。他想着这迟到的疲倦感。自从小镇遭受袭击以来,他就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他迎着风弯着腰,在他觉得离栏杆边缘处较为安全的地方跟上了其他人。当太阳升到地平线附近时,最东边山顶上的黑暗变成了阴影,影子变长变窄,最终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完全消逝。
在他旁边,麦克斯叹了口气。这一路来菲利克斯都在这深山老林中穿行,现在他站在这山顶的要塞之上,突然觉得自己重新感受到了外面的世界;
又有谁能够想象得到,在混沌遍行的如今,还会存在如此壮丽的景色呢?
菲利克斯环顾着晨曦,在他所看到的每一座山上,他都看到了已然荒芜的老路和遗迹,它们看上去很渺小,跟登山者的小屋差不多,没有一处比得上下方的矮人要塞,但它们散布于中部山脉的各处,这让菲利克斯不禁思考,这群山之中究竟有什么宝藏吸引着人们不断来这里探险?
“这些是什么建筑?”他问马拉凯,手扫过周围示意,“它们曾经是这个要塞的一部分吗?”
“不,菲利克斯,这要塞没那么大,那些路都是后来的冒险者建造的,他们来此处寻找着卡扎德·尊加兹。”
菲利克斯感到皮肤刺痛,这与风无关。他下意识地把斗篷披在胸前。“高崔克提到了那个地方,但他说它不存在。”
“他不犯蠢的时候还好,没错,这地方也许只在故事中出现过。”
“说说。”,麦克斯的催促着发问,让菲利克斯突然又紧张了起来。
法师倚在他的手杖上,风吹过他长袍的褶边,他向外望去。然后他举起一只手,掌心朝向太阳,低下头,似乎闭上了眼睛。他那样站了一会儿。“外面有什么东西。我能听见它的呼唤,但并不是在召唤我。”
马拉凯翘起下唇,扬起眉毛,转向菲利克斯,他很惊讶,如果事情如想象那样;他不禁打了个寒战,“那么你已经比任何人都更接近那个危险的地方了。”
‘卡扎德是卡扎利德语里的名词,意思是‘要塞’,对吧?”
“对。不过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麦克斯直接忽略了马拉凯的疑问,“那尊加兹呢?”
马拉凯犹豫了一下,菲利克斯明白为什么。矮人们对于外人十分保守和谨慎,他们的语言几乎不外传。菲利克斯算得上是矮人的朋友,在高崔克的身边呆了二十年,有幸参观访问了矮人一些宏伟而知名的城市,就算如此,他也几乎难以用矮人的语言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请告诉我,”麦克斯就像这阵风一样坚定地询问着。
“我并不是在严守秘密,朋友,即使是我本应该不说的,只不过是没有完全对应的翻译,粗略地说,意思是‘屠夫’,但也不准确,应该说‘那一位屠夫’,又或者是代指‘全体屠夫’。正如我所说,没有啥完全正确的翻译。”他摇了摇头。
第一位屠夫的要塞,菲利克斯想。为什么它有着如此不详的凶兆?正当他思考的时候,山顶那被光芒驱散的黑暗似乎又重新回来,象征着一种恐怖的黑暗划过山腰。
“究竟是什么?”麦克斯问道
“你对格里姆尼尔的远征了解多少?”
菲利克斯依旧盯着山头,摇了摇头。格里姆尼尔是矮人的第一位屠夫,他是矮人战神,早在人类之前,他就试图永远结束混沌的威胁,进入了混沌废土,以一己之力永远阻挡住了一扇混沌极门,但这几乎没有用。
“他离开了他的族人,独自前往混沌废土,”麦克斯说。“据我所知,他打算摧毁极地的次元门,他甚至试图要去挑战混沌神,当然他没有成功。有人猜测他被困在了混沌界,与恶魔进行着永恒的战斗,这跟卡勒多驭龙者以及其他法师的情况类似。”
“我不会把话说的那么绝对。但你是对的,他把自己的一把斧子留给了他儿子莫格里姆之后,就前去北方了。但是,没人知道混沌废土的影响已经往南方延伸了多少,也没有知道格里姆尼尔是走的哪条路去北方的,除了莫格里姆,但他从未说过。”
“所以你想说的是,”菲利克斯谨慎地说着,觉得自己虽然理解但并不喜欢马拉凯暗示的意思;“格里姆尼尔他自己可能在追杀混沌的途中经过了此地?”
“有些矮人是这样认为的。”马拉凯耸了耸肩。
“我知道它应该是这样的。”麦克斯的话语是如此坚定,以至于菲利克斯认为如果他想要天空变红,那么大概天空就会变红。“这儿充斥着一股能量。它指引着格里姆尼尔的继承者,来到此处做出决定。命运在此交汇,我从未如此确信。”
“就是那样的传说。”马拉凯比刚才更加谨慎了,法师的话语让他紧张了起来。“传说这里蕴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等待着战神的继承人在最后的伟大圣战中来运用它。”
“你觉得会是高崔克,对吧?菲利克斯说着,转向麦克斯,浑身发抖。法师像鹰一样扫视着地平线,他那扁平的灰色眼睛就像硬币一样掉进了深不可测的井里,让人看不到希望。
“每个人都认为格里姆尼尔的继承人是索尔格林负怨者,因为他持有莫格里姆的斧子,而他现在应该还在永恒峰。”
“那不一定。”麦克斯喃喃地说,可能是自言自语。
菲利克斯从窗台上退了回来,往后退了几步。他转过身,来到了塔对面,他觉得这股黑暗是不可逃避的。菲利克斯怀疑他现在已经无法逃避命运的到来。西格玛的回归,瓦拉雅之死,以及精灵的森林遭到了毁灭,还要多少这样的预兆才能让菲利克斯坦然接受他的命运?
高崔克真的能成为格里姆尼尔的继承人吗?
如果马拉凯说的是对的,那么高崔克应该就不是。但是矮人们固执刻板,也许,传说和预言应该以一种更象征性的方式来解读?
不。
他们不是来这里找卡扎德·尊加兹的,他们要去米登海姆,菲利克斯怀疑,即使是战神现身也很难改变高崔克的决意。
菲利克斯下意识地畏缩了一下,城堡里一处隐藏的符文光让他的眼睛暂时失明,他单膝跪下,抓住扶手,凝视着山下的山路,看见一串闪闪发光的东西朝城堡走去。他又看了一会儿,心跳慢了下来,逐渐,光点变成了头盔、矛尖和旗杆。敌人来了,他转过头去。
“这艘飞艇有什么办法警告下面的城堡吗?”
“我告诉过你,这路没有混沌能上来。”
“那只是你的说辞,”菲利克斯说。
“好吧,即使他们上来我们还有地形优势。那边有蒸汽号角,可以通知他们,下面的工人们会知道的。”
“很好。”菲利克斯说。“我早就有预感会用到这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