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aravia舰队战争】月亮恐惧症(6)
那天晚上后来的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神父似乎来了我家,唠叨了几句让塞茜给她父亲和我爸妈道歉的话。父母也似乎没再多问,只给我们检查了一下有没有碰伤后便安排塞茜到我房里睡觉了。我将卧室门半插上,给塞茜找我的睡衣,抬头看见她站在窗前对着月亮出神。
“今晚的月亮确实很好,甚至有点不正常。”她喃喃道。
“怎么了?”我走到窗边,看见我爸妈正在家门口和神父说着什么。我似乎看到了霍普先生的那顶皱巴巴的帽子,但又疑心自己看错了。
“内莉娅,你觉得我应该去汤米那工作吗?”塞茜忽然说道。
我愣了一下:“我觉得……如果合适的话,没什么不可以的,但主要还是看你的想法。”
她转过身坐在床上,月光照着她的侧脸。“我……想再考虑考虑,”她小声说道,“不知道汤米那里能等我多久……但我果然还是没法就那么加入到贝克西特去……我想先自己再努力一阵,可以帮我跟他说一下吗?”
“没问题,”我说,“其实要是你想的话,也可以在我家工作。”
“再说吧。”
我俩缩在同一个被窝里,床有点小,因此她的长发不可避免地搭在我的肩膀附近。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橘子香味,是从她头发上来的。似乎从五岁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这样挤在一起睡过了——以前我爸妈忙着去港口送货的时候就会把我送到她家,她妈妈会做菠菜蛋糕招待我,而我和塞茜总在熄灯之后还偷偷玩一些手指游戏。带着对往事的流连,我渐渐入梦。
第二天早上塞茜送我去了学校,但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她就不在了。雅各说塞茜最后还是决定要回自己的家,但在回家之前打算先去港口再碰碰运气。雅各开摩托送她去港口找了她的大姐和二姐,中途去她家拿回了她的手机。雅各说老霍普被神父念了一晚上经,早上的时候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忍不住跟他一起笑了起来。
晚饭后塞茜发来了报平安的消息,说有一个中介公司答应让她明天去试试了。我不知道她究竟是说真的还是只是又一次的故作坚强,但还是跟爸妈一起由衷地感谢了主的保佑。世界的局势似乎也缓和了些许,宝石舰队发布了声明,表示自己绝无意于白银舰队所指责的太阳系称霸,所关注的核心也只有人民的基本权益而已。宝石舰队撤走了火卫二轨道上的巡天舰,白银舰队随后也退到了自己的基地范围里,事情似乎就这样解决了。
一周后,贝克西特的新厂房完全落成了。礼拜六,我再次收到了塞茜的信息。她似乎很忙,先前的一周都没怎么和我联系。我们在镇上的甜品店里见面。她变瘦了一点,头发也剪短了很多,但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我们各点了一杯果汁,在角落里找了位置闲聊。
“我应该差不多是定下来了,在中介负责处理客人的投诉,”她说道,“毕竟客人们还是更希望对面是个真人。”
“在哪个公司?”我问道。
她说了一个我没听过的名字,发音有点奇怪,似乎是以印度语为基础的。我用麦管找着杯底的火龙果果肉,忽然看见汤玛斯发了一条信息:
“最近有空吗?我在厂区里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我点开通知界面。汤玛斯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一个趴在阴影里的小东西,似乎是头部的位置亮着一盏红灯——我看见塞茜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怎么了?”我有些迷惑,“身体不舒服吗?”
她用力摇了摇头,凑在我手机前仔细看着那张照片,但又似乎得不出什么结论:“他……是在哪里找到的?”
我问了汤玛斯,他很快就发来了回信:“在靠近主楼墙根的地方,安装遗传学实验室的时候发现的,它把通风管道啃漏了一大截。要是研究院院长知道的话准会起诉这个小家伙的主人,还好他今天一大早就回总部去了。”
塞茜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除了他……还有谁知道吗?”
“我和留下来的员工一起抓住了这个家伙,车间的人说觉得通风管里可能还有一只,他们正在叫工程机过来检修。”
“塞茜,你还好吗?”我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挥了挥,“汤米捡到的好像也是那种东西,你要不要跟他直接聊聊?”
“我…哦,那…那能让他把那个东西带过来吗?”她似乎有点魂不守舍,“我想仔细比较一下……对了告诉他那个东西不能见到太阳光。”
“他现在应该在上班吧?”
出乎意料的是,汤玛斯几乎立刻就答应了带小东西过来找我们。
“今天一大早,总部忽然要全体宝石舰队籍的员工回总部述职,”他这样解释道,“通知下得突然,连后续工作的安排都没说,我们也挺奇怪的,不过应该可以算放假吧?反正没人看着,我可以先出来看看你们。好久没见了,听说塞茜找到了工作?替我恭喜她。”
他似乎没特别注意到我们对那个小东西格外了解的问题。我看向塞茜,发现她一脸忧心忡忡。
“到底怎么了?”我问道,“汤米捡到那种东西也没事吧,他好像也不怎么讨厌这种机器玩具。”
“我知道……只是……”她揉了揉鬓角,自暴自弃地吸了口果汁,“算了,等他来吧。”
我们把果汁吸到底的时候,汤玛斯才终于发来信息说已经到镇里了。我给他发了地址,走出甜品店等他。今天是个好天气,云层薄得透明,莲花形状的“月亮”在天顶舒展开炽亮的光翼。我们看见汤玛斯穿着黑色西装挂着蓝色工牌的身影从另一个路口向这边走来,他似乎也看见了我们,于是伸出一条手臂,远远地向我们招手。
“嗨!姑娘们!”他兴奋地大喊着。
就在这时,他怀里抱着的那个被黑布包裹的东西忽然拼命蠕动了起来,他一下没抓住,一个银亮的水滴状小东西像炮弹一般箭射了出来,滚到地上飞快地向前奔跑。汤玛斯立刻追了过去,挥舞着黑布想将它重新捕获,就这样一直追着它跑到了我俩面前的路口——
——天空忽然昏暗了一下,像照明灯被无形的手忽然调暗了似的,紧接着一道碗口粗的炽白光柱从天上坠了下来,精确地击中了小东西前一秒呆过的地方。
光是没有声音的,但合成材料和水泥浇筑的地面在高温下轰然爆裂,仿佛达到极限的高压锅一般将炽热的碎石和融化的塑胶抛向四面八方。塞茜在光柱落下的后一秒拉着我倒进了甜品店,但我的脸颊还是被破片划伤了,火辣辣地疼。隔着甜品店茶色的玻璃,我看见戴森棱镜的折光翼半拢着,仿佛魔爪一般扭成了奇怪的角度,每片折光翼边缘都有一个更亮的小点散发着仿佛能将人刺瞎的光芒。
“月亮……”
我们的月亮,金星的月亮,使这片土地生长出庄稼的、高悬在同步轨道上的月亮发疯了。
“汤米……”塞茜茫然地看了看我,又看向窗外,“……汤米…?”
汤玛斯不见了。他原先站过的地方是一个看不见底的深坑,边缘整齐,熔融的地面缓缓向坑底流淌着。一枚蓝色的工牌被爆炸甩出老远,正掉在甜品店门口的地面上。
“这是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世界仿佛这才从震惊中逐渐回过神来一样,人类的尖叫声伴随着机械的汽车报警音涟漪般扩散开来。那个顶着红灯的机械小东西啪嗒啪嗒地折了回来,在距离上一个光柱落点十米左右的地方昂起头,让红灯对着天空闪烁了几下,而后突然飞速地跳开。戴森棱镜其中一片折光翼黯淡了一下,紧接着第二道光柱轰然落地,准确地砸在了小东西先前呆过的地方。
“不是上帝……不是上帝!”塞茜紧紧抱着我,在桌子下面躲避第二次爆炸,“是月亮!从月亮上掉下来的光!”
“那个小东西……”我喘着粗气。
“是个信号器!”塞茜尖叫了起来,“它是来引导月亮上的光柱攻击的!”
第三次爆炸。桌椅都被推动了些许,被底座固定在柜台里的甜品模型纷纷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我们在桌子下又躲了一阵,但那个小东西似乎已经走远了,半天没再听见路面爆炸的声音,只有人惊恐尖叫的声音此起彼伏。我把堵住耳朵的手指缓缓拿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牙已经咬得咯咯直响了。
“好像…好像停止了……”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被爆炸震得一片空白的理智似乎这才一点点回归她的大脑。接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猛地站起来向外窜去,头顶咣地一声磕到了桌沿,但她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只一个劲地往她家的方向狂奔。我这才想起她把她捡到的那个小东西放在家里了,礼拜六的时候阿涅克和老霍普都会在家,也许她的某几个姐姐也会回来。路上的公用自行车都被震得乱七八糟,我俩好不容易才开到两辆还算可以的,就这样一直向前骑去。经过贝克西特公司的工地时,她却突然跳下了车,向土坡下面跑了过去。
“你干什么!”我在后面边跑边喊她,“你家在另一边!”
“射击不会被引导到那里的!”她头也不回地大喊。
“可是你说你把那东西放地下室……”
“我把它偷偷塞进贝克西特新厂的通风管里了!”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让它咬坏点什么,吓唬吓唬那里的人,最好能把他们吓跑……他们夺走了我家的一切啊!”
我踢到一块凸起的石头,狠狠摔进了草坪里。塞茜根本没有时间回头看,她拼命地跑进工地范围,像只羚羊一般高高跃起,一下跳过了工地门口的闸机,不管门卫的吆喝声喘着气边跑边喊着:
“快跑!快跑啊!这里要被轰炸了!快跑!”
她直接冲进了敞开的大楼内门,一路疯子般地狂吼乱叫着,引得二楼不少窗户里探出人来看她。我的下巴被草叶割破了,胳膊肘和膝盖一片火辣辣的,只能艰难地尝试着爬起来。这时天空忽然变得比暴雨前夕更加暗沉,紧接着一道比先前的任何光柱都要粗大的火球落在了地面上,正好将整栋刚完工不久的贝克西特新厂主楼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