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怪录】卷三03张左
前进士张左曾和自己叔父说过这样一个故事：
张左少年时期曾到鄠杜，在野外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骑青驴的老人。那头驴的样子有些奇异，四只脚是白的。老人背着一个鹿皮袋子，神色甚是愉快。老人是从小路上过来的，张左觉得很是意外，冒昧地询问老人从哪来。老人笑而不语。张左愈发好奇，追问几次之后，老人生气了，斥责张左：“年纪轻轻的，怎么敢如此追问？我是偷了还是抢了还是杀人了？何必要问我从哪里来？”
发现老人生气了，张左忙谦逊地道歉说：“我只是仰慕先生高深的见识，想要侍奉您从您身上学习，怎么就被先生责骂了呢？”
老人说：“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只是活得比你久罢了。你要真侍奉我了，又该嗤笑我没有志气也没有见识了。”说罢，挥鞭就走。
张左就骑马跟着老人，一同到了旅店。
老人枕着鹿皮袋子，还没有睡熟。张左也觉得劳累，拿出酒水刚准备喝，想了想，问老人说：“先生，一起喝醪酒吗？”
老人跳起来说：“我就好这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喝了酒，看起来心情不错，张左问：“小子没什么见识，还请先生与我说说，增长一点见识罢了。至于其他的，小生不敢奢望。”
老人说：“我所看到的，梁、陈、隋、唐罢了，无外乎人臣忠奸、天下昌衰，这些东西在历史上已经很清楚了。我就和你说一些我自己奇特的经历吧。
“我在宇文周的年代住在岐，是扶风人。我姓申名宗，因为和皇帝名字冲突了，就改成欢。
“十八那年，我跟着燕公于谨在荆州征讨梁元帝。战事胜利，我军凯旋归来。有一天我梦到了两个青衣人对我说：‘吕走天年，人向主，寿。’我醒了之后就在江陵市找解梦的人。解梦的人告诉我：‘吕走这两个字是回。人向主说的是住。大概是让你留在这里。’当时军队驻扎在江陵，我就去向校尉托跋烈申请留在这里，校尉答应了。我再一次去拜访解梦的人，问他：‘住在这里了，寿又该怎么做呢？’
“解梦的人说：‘你前生是梓潼人薛君曹，喜欢吃木蕊散，常常寻找一些奇书，每天吟诵黄老经一百纸。后来你搬家到鹤鸣山山脚，在那里盖起了三间草堂，草堂外面种着花竹，还有泉水溪石萦绕。八月十五，你一个人喝酒长啸，酒喝上头了，大声喊：“我薛君曹已经如此疏淡了，怎么还没有异人来找我？”忽然觉得自己耳朵中传来车马声音，觉得大概是出现幻觉了，兴致颓然准备去睡觉。才走到床边，就发现有一辆马车从自己耳朵里钻出来。马车大概高两三寸，有朱红的轮子，青色的车盖，由赤红色的马拉着。车上有两个童子，约莫高两三寸，穿着青绿的衣服。两人踩着车轼喊了声御，踏着轮子走下来，对着薛君曹说：“我们从兜玄国来，听到你在月下长啸，啸声清澈激昂。我们很是欣赏你，想要带你去清论一番。”薛君曹说：“你刚刚可是从我耳朵里出来的，怎么说是从兜玄国来？”两个童子说：“兜玄国在我耳朵里，哪里在你耳朵里了？”薛君曹质疑说：“你只有两三寸高，怎么可能耳朵里容下一个国家？就算真的这样了，你的国民大概是些渺小的虫子罢了。”两个童子说：“呵呵。兜玄国和你所处的国土没有什么不同，不信就与我们一游。如果你有机会留在兜玄国，你倒是脱离生死的苦恼了。”一个童子歪着头把耳朵凑到薛君曹面前。薛君曹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耳朵里别有洞天，里面花卉繁茂，分布着华丽宏伟的建筑。薛君曹觉得有些惶恐，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回头才发现两个童子就在他身边。一个童子说：“兜玄国和你的国家相比大小如何？既然你都到这里了，那就跟着我一起去拜见蒙玄真伯吧。”蒙玄真伯住在大殿里。大殿整体是青绿色的，帘幕则是翡翠装饰的，大殿正中间坐着的就是蒙玄真伯。蒙玄真伯穿着云霞日月衣，戴着通天冠，装饰的飘带和他自己一样高。身边有四个玉童守护，一个玉童拿着玉佛，一个玉童拿着犀角如意。童子带着薛君曹走进大殿，恭敬地跪拜了蒙玄真伯，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有一个戴高冠，穿绛纱的长胡子宣读说：“肇分太素，国既百亿。（这两句不敢翻译，弄不清楚，怀疑是类似于奉天承运一般的话语）你本来是下土人，蝼蚁一般卑贱。可你有缘到此，实在是天意。再加之你平时清心寡欲，诚心修炼。倒也可以担当重任享受优待。你就当主箓大夫。”薛君曹拜谢离开，才出门就看到有三四个穿着黄色披肩的人带着自己到了一处官署。官署里面放着的文书，大多都是薛君曹不认识的。每个月薛君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每当自己有什么想法，自己还没说话，自己的侍从就准备好了。闲暇的时间登高远望，心里忽然涌上归家的想法，就作诗——
风软景和丽，异花馥林塘。
登高一怅望，信美非吾乡。
写完后顺手把诗句分享给两个童子。童子生气说：“我们因为你性情淡漠疏离才带你来兜玄国。结果你下土的鄙俗的姿态还是没有除尽。乡有什么好的，值得你怀念？”说完两个童子就驱逐薛君曹离开了兜玄国。薛君曹觉得自己就像是落在了泥潭里，抬头看发现自己从童子耳朵里掉出来了，再一看，自己这是回到了自己以前的住处啊。再想到童子，已经找不到童子的身影了。薛君曹去问了自己的邻居，邻居告诉他：“薛君曹你已经失踪七八年了。”薛君曹感觉自己在兜玄国只是待了几个月，不成想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不几年，薛君曹就死了，转生到了申家，也就是你这辈子了。’
“解梦的人还说：‘至于我呢，就是那个童子。以为你前生喜好道法，带你去兜玄国。但是你的俗念没有除尽，没办法长生不死。不过你这辈子将会长命千岁。我传授你符，接下来就回去了。’说完，解梦的人吐出来红色的绢布，让我吃了下去。解梦的人做完这些之后恢复了童子的样貌消失了。从那之后，我不会生病，开始周游天下名山大川，到现在两百多年了。我见到的东西很多也很杂，就把它们记到鹿皮口袋里。”
老人申欢打开自己的鹿皮袋子，拿出两卷特别大的书，字体还特别小，张左认不出是什么字，就请申欢自己读一下。
申欢简单说了其中几件事，都是毫无争议正确的。这卷书记了八件事，都是申欢说的。
夜里天快亮了，张左稍微休息了一会，等到睡醒就发现申欢不见了。
几天后，有人在炭谷湫看到了申欢。申欢只说：“代我向张左问好。”张左听说了就去找申欢，但已经找不到了。那个时候还是贞观年间。
姑妄听之，如是我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