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注 蜀书五 诸葛亮第五

九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注一]粮尽退军，与魏将张郃交战，射杀郃。[注二] 十二年春，亮悉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于渭南。亮每患粮不继，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注三]相持百余日。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军，时年五十四。[注四]及军退，宣王案行其营垒处所，曰：“天下奇才也！”[注五] 建兴九年（231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送军需，[注一]粮尽退军，与魏将张郃交战，射杀张郃。[注二] 建兴十二年（234年）春，亮尽率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送军备，据守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峙于渭水南岸。亮常患粮之不继，使己志不能施展，是以分兵屯田，为久驻之根基。耕种卒伍杂处于渭滨居民之间，而百姓安居，可见军士无私。[注三]蜀魏相持百余日。其年八月，亮因疾病，卒于军中，时年五十四。[注四]及亮军退，宣王依次观行其营垒处所，曰：“亮真天下奇才也！”[注五] [注一]《汉晋春秋》曰：亮围祁山，招鲜卑轲比能，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应亮。于是魏大司马曹真有疾，司马宣王自荆州入朝，魏明帝曰：“西方事重，非君莫可付者。”乃使西屯长安，督张郃、费曜、戴陵、郭淮等。宣王使曜、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余众悉出，西救祁山。郃欲分兵驻雍、郿，宣王曰：“料前军能独当之者，将军言是也；若不能当而分为前后，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遂进。亮分兵留攻，自逆宣王于上邽。郭淮、费曜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麦，与宣王遇于上邽之东，敛兵依险，军不得交，亮引而还。宣王寻亮至于卤城。张郃曰：“彼远来逆我，（我）请战不得，谓我利在不战，欲以长计制之也。且祁山知大军以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于此，分为奇兵，示出其后，不宜进前而不敢逼，坐失民望也。今亮县军食少，亦行去矣。”宣王不从，故寻亮。既至，又登山掘营，不肯战。贾栩、魏平数请战，因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宣王病之。诸将咸请战。五月辛巳，乃使张郃攻无当监何平于南围，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吴班赴拒，大破之，获甲首三千级，玄铠五千领，角弩三千一百张，宣王还保营。 《汉晋春秋》曰：亮围祁山，招鲜卑轲比能支援，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应亮。于时魏大司马曹真有疾，司马宣王（司马懿）自荆州入朝，魏明帝曰：“西方（雍、凉）事重，可托付者，非君莫属。”乃使宣王西屯长安，督张郃、费曜、戴陵、郭淮等。宣王使曜、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余众悉出，西救祁山。郃欲分兵驻雍、郿，宣王曰：“料想若前军能独挡之者，则将军此言是也；若不能挡而分兵为前后，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擒也（汉初英布造反，楚国兵分三路，与英布交战，欲相互支援。结果英布攻破其中一军，其余两路四散溃逃）。”遂全军进发。亮分兵留攻祁山，自领正兵逆战宣王于上邽。郭淮、费曜等截亮，亮破之，趁此大量收割此地之麦，与宣王遇于上邽之东，各自敛兵依险，两军无交战之机，亮引军而还。宣王追寻亮至于卤城。张郃曰：“彼远来迎战我军，请战不得，知我军利在不战，欲以长期对峙之计制之也。且祁山知我大军赴近，人心自固，我军可止屯于此，分出奇兵，骚扰其后，不宜继续进前，而不敢相逼，只会坐失民望也。今亮孤军深入，军粮又少，不日将去矣。”宣王不从，仍追击亮。既至，又登山掘营，不肯与战。贾栩、魏平数请战，因曰：“公畏蜀如虎，如何应对天下耻笑！”宣王忧之。诸将咸请战。五月辛巳，乃使张郃攻无当监何平（王平）于南围，自己沿中道攻亮。亮使魏延、高翔、吴班赴拒，大破之，获甲首三千级，玄铠五千领，角弩三千一百张，宣王还退保营。 [注二]郭冲五事曰：魏明帝自征蜀，幸长安，遣宣王督张郃诸军，雍、凉劲卒三十余万，潜军密进，规向剑阁。亮时在祁山，旌旗利器，守在险要，十二更下，在者八万。时魏军始陈，幡兵适交，参佐咸以贼众强盛，非力不制，宜权停下兵一月，以并声势。亮曰：“吾统武行师，以大信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者束装以待期，妻子鹤望而计日，虽临征难，义所不废。”皆催遣令去。于是去者感悦，愿留一战，住者愤踊，思致死命。相谓曰：“诸葛公之恩，死犹不报也。”临战之日，莫不拔刃争先，以一当十，杀张郃，却宣王，一战大克，此信之由也。 难曰：臣松之案：亮前出祁山，魏明帝身至长安耳，此年不复自来。且亮大军在关、陇，魏人何由得越亮径向剑阁？亮既在战场，本无久住之规，而方休兵还蜀，皆非经通之言。孙盛、习凿齿搜求异同，罔有所遗，而并不载冲言，知其乖剌多矣。 郭冲五事曰：魏明帝亲征蜀国，坐镇长安，遣宣王督张郃诸军，雍、凉劲卒三十余万，潜军密进，谋向剑阁。亮时在祁山，旌旗利器，守在险要，十二更下（抽调十分之二士卒轮换休息），在者八万。时魏军始布阵列，幡兵适才交合，参佐咸以为贼众强盛，非武力不可制服，宜暂且停止轮换一月，以增壮声势。亮曰：“吾统武行师，以大信为本，得原失信（晋文公因守信而招降原国），古人所惜。去者束装以待休期，妻子鹤望而计归日，虽临征战之难，信义却不可废除。”皆催遣休卒，令之归去。于是去者感悦，愿留一战，驻者愤踊，思致死命。众士卒相谓曰：“诸葛公之恩，死犹难以报答。”临战之日，莫不拔刃争先，以一挡十，射杀张郃，退却宣王，一战大克，此守信之由也。 驳曰：臣松之考据：亮前出祁山时，魏明帝已身至长安，此年不会再次自来。且亮大军在关、陇，魏人何以能越亮径向剑阁？亮既在战场，本无久驻之谋算，而恰有休兵还蜀，皆非逻辑经通之言。孙盛、习凿齿搜求异同之说，鲜有所遗，而并不载冲言，知其违背常情甚多矣。 [注三]《汉晋春秋》曰：亮自至，数挑战。宣王亦表固请战。使卫尉辛毗持节以制之。姜维谓亮曰：“辛佐治仗节而到，贼不复出矣。”亮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千里而请战邪！” 《魏氏春秋》曰：亮使至，问其寝食及其事之烦简，不问戎事。使对曰：“诸葛公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揽焉；所啖食不至数升。”宣王曰：“亮将死矣。” 《汉晋春秋》曰：亮亲自前至，数次挑战。宣王亦上表坚决请战。明帝使卫尉辛毗持节以制之。姜维谓亮曰：“辛佐治（辛毗）仗节而到，贼不复出战矣。”亮曰：“司马懿本无战意，之所以坚持请战者，以示战意于其众耳。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若其能制吾，岂千里而请战邪！” 《魏氏春秋》曰：亮之使者至，宣王问其寝食及其事务之繁简，不问戎事。使者对曰：“诸葛公夙兴夜寐（早起晚睡），二十杖以上之刑罚，皆亲揽焉；所啖食不到数升。”宣王曰：“亮将死矣。” [注四]《魏书》曰：亮粮尽势穷，忧恚欧血，一夕烧营遁走，入谷，道发病卒。 《汉晋春秋》曰：亮卒于郭氏坞。 《晋阳秋》曰：有星赤而芒角，自东北西南流，投于亮营，三投再还，往大还小。俄而亮卒。 臣松之以为亮在渭滨，魏人蹑迹，胜负之形，未可测量，而云欧血，盖因亮自亡而自夸大也。夫以孔明之略，岂为仲达欧血乎？及至刘琨丧师，与晋元帝笺亦云“亮军败欧血”，此则引虚记以为言也。其云入谷而卒，缘蜀人入谷发丧故也。 《魏书》曰：亮粮尽势穷，忧愤呕血，连夜烧营遁走，入谷，于褒斜道发病而卒。 《汉晋春秋》曰：亮卒于郭氏坞。 《晋阳秋》曰：有星赤光而尖角，自东北往西南流逝，投于亮营，接连三次，投落而再返起，投落时大，返还时小。俄而亮卒。 臣松之以为亮在渭滨，魏人蹑迹（追踪），胜负之形，未可测量，而云呕血，盖因亮已身亡而魏人自为夸大也。夫以孔明之略，岂为仲达呕血乎？及至刘琨丧师兵败，与晋元帝信笺亦云“亮军败呕血”，此则引虚假记载以为言也。其云入谷而卒，因蜀人入谷发丧之故也。 [注五]《汉晋春秋》曰：杨仪等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宣王，宣王追焉。姜维令仪反旗鸣鼓，若将向宣王者，宣王乃退，不敢逼。于是仪结陈而去，入谷然后发丧。宣王之退也，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或以告宣王，宣王曰：“吾能料生，不便料死也。” 《汉晋春秋》曰：杨仪等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宣王，宣王追焉。姜维令仪反旗鸣鼓，若将迎战宣王，宣王乃退，不敢进逼。于是仪结阵而去，入谷然后发丧。宣王此退，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吓走生仲达。”或以告宣王，宣王曰：“吾能料其生，不便料其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