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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地之春(八十九)

2022-06-13 00:50 作者:君策之  | 我要投稿

赤地之春(八十九)

 

阿狸宫中所谓“住几天”也就绵绵住到金殿问对结束、放榜,琼林宴起。

杨九郎刚开始还隔着几日便回自己镇国公府去,但奈何每日值守在宫中,阿狸又留宿宫中,镇国公府不过是个冷冰冰的空壳子,他来去了几日也觉得无甚意思,加之张云雷又拉着阿狸在他面前“撒泼打滚”,明里暗里阻止他出宫,全无一个父亲、一个帝王的样儿,他也就“择善从流”,索性宿在了宫中。

只是每日值守阿狸总要去他值所溜达一圈,美其名曰想念爹爹了,实则经人授意当了个工具人罢了!

可现如今阿狸的嘴是真甜,像极了某人,总让他无法拒绝,每每被他甜言蜜语骗回鸾音殿中,便能见到张云雷笑眯眯看向自己,带着分明的“虎狼”之意,而阿狸竟然乖巧地功成身退,跟着贤羽她们去偏殿睡觉——张云雷的忽悠劲儿真是非同一般!

一个勤政的帝王怎么会有那么多时间来堵他?

杨九郎想不通!

他缓缓转着手中雨过天青色的茶盏轻轻叹气。

如今他领着殿前司,韩天超那些手下人能力不错,一切事宜都能安排有条,加上添了陈芳几个原本暗卫转明的,他整日也基本只需坐在殿前司喝茶,可是……就因为手下人实在得力,就总被某人以各种理由叫到乾德殿、泰德殿……

“唉……”杨九郎又叹了口气。

今日琼林宴,皇帝那里来来往往、各色人儿太多,他最不耐烦应酬,也就着急慌忙躲到值所躲清闲——希望那人忙得没时间想起他!

“九郎,就知道你躲在这里!”新安侯世子姚毅拎着一壶酒从月亮门洞里进来,一脸笑意。他与陈廷轩原本代领禁军,一个殿前司,一个侍卫所,如今张云雷给了杨九郎殿前司,姚毅便要去西北。

杨九郎刚开始觉得这样不好,像是鸠占鹊巢,但姚毅却笑呵呵对他说他是主动要求去西北的。

新安侯姚氏祖上也是铁骑出身,满门忠烈,但后世子孙一代不如一代,靠着家中女眷入宫为妃维持体面,如今他既站队正确便想要一展宏图,“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十五州”,如今虽没有“十五州”可收,但建功立业、振兴家族也是他的愿望。

这样的愿望与杨九郎不谋而合,只可惜张云雷不会让他去西北,而他也离不开……阿狸。

姚毅因为这一点很快与杨九郎熟络起来,称兄道弟,好不从密,只是张云雷竟一改喜欢吃飞醋的习惯,睁只眼闭只眼——杨九郎虽隐隐有些奇怪,但总算他在京城也有个朋友,便不愿再深想。

“今儿御风园里热闹非凡,皇上开了好几坛陈年美酒,”他将手中润泽光滑的酒瓶子往茶几上一搁,“虽我知道你可能不稀罕这么一小壶……”他是知道杨九郎与陛下的关系,当年他还给陛下“搭了把手”,“但这壶‘望春’可是不多了!那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呆子们竟也有不少酒蒙子,摇头晃脑吟了几句诗便一海碗一海碗地往嘴里灌,像是没喝过的样子!”

杨九郎淡淡一笑:“这可是宫廷玉液,再不好喝那也是天大的荣幸。”

姚毅轻嗤一声,不置可否,却又转换话题道:“喏,别说兄弟不想着你,我偷偷找小太监要了个瓷瓶给你装了点……”

杨九郎刚想推说“当值,不能喝酒”,姚毅便伸手制止道:“知道、知道,你今日值守不能喝!留着呗,哪天闲了咱再去一趟红泥炉坊吃小炒肉,你带上这壶酒,算是给我践行!”

杨九郎想了想,姚毅去西北他们这些人肯定是要送的,到时候确实可以带上这酒助助兴。

姚毅见他没反对,又觍着脸道:“我其实这是抛砖引玉……”说着笑得一脸鸡贼,“这壶酒定是不够的,您老卖卖面子,从皇上手里再多‘顺’……额,不,取些、取些来……”

这家伙原来打得这注意!

杨九郎有些哭笑不得:大内的酒若是他想要,张云雷自然肯给,只是……只是又被那人寻着借口……

“酒还没喝,你怎么开始脸红了?”姚毅不开眼地看着杨九郎左右细瞧了一下,问。

“唔,没什么,大约这屋子有些闷,我去院里散散……”二话不说,杨九郎站起身便扔下姚毅去了清冷的院子。

姚毅挑了挑眉,跟上前道:“今儿皇上大约是有酒了,我刚刚来时见他由小太监扶着去沁心院休息了,你可要去瞧瞧?那儿虽清净,地儿可算偏……”

听姚毅这么一说,杨九郎倒是有些警醒起来,虽然张云雷身边不缺侍卫,但沁心院山石嶙峋、草木丛生,极容易藏人……

“哎,酒我可是给你带到了,到时候践行酒你可不许不来……”姚毅一脸正经朝杨九郎交代了一句,然后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杨九郎心里装着沁心院防卫的事,也就没注意姚毅离去时的状态,他回身取了酒瓶子——值所里多得是酒蒙子,这点酒若是搁这儿显眼的地方定是不出片刻便要无影无踪,只是他正是值守,就这么拎着酒瓶子去沁心院……

咳,他们之间,就不讲什么虚礼了——最多就是被他抢白几句,占些便宜,习惯了!

杨九郎兀自淡淡一笑,带起点宠溺的味道抬脚便走,他心里挂记着事儿,脚步不免有些快,没一会儿就进了沁心院的院门。

这里他来过几回,却也只是巡视之时匆匆而过,并没有仔细欣赏,这会儿星空夜色配着幽幽宫灯,嶙峋的山石错落有致,造成一种峰回路转的神秘感,让人愈发觉得静谧深幽,御风园的丝竹乘着院前一汪湖水袅袅而来,时有时无、若隐若现,不吵闹,也非无趣。

微风徐徐,有一股幽香传来……

不,不止一股……

一股是浓郁的栀子花味儿……

一股是……是水仙?

这初春的天气,水仙倒是合理,栀子花怎么会开?

思忖间,听得一声断喝:“什么人敢夜闯本院,不知道皇上在此休息!”

杨九郎定睛一看,来了两个宫女模样的丫鬟,守着正院影壁左右,倒是眼生……他不觉皱了皱眉头——张云雷身边不至于有他眼生之人!

他顿时心底一沉,脚底升起一股凉意:他怎么样……二话不说,两下手刀敲晕两个丫鬟直奔正房去。

只是一脚刚才上门前台阶,边听里头一声娇音:“皇上乏了便在奴腿上枕一枕,叫我哥哥弹一曲舒心轻缓的曲子……”莺声燕语,婉转绕梁,栀子花的味道骤然一紧,媚得化不开……

没听见张云雷的声音,但随即琴音一展,铮铮淙淙、珠玉落地,连杨九郎这种丝毫不通音律之人也觉得音律缥缈,令人沉醉。

胆寒的心境顿时瓦解,却又即刻堆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绪!

他脚下一却,捏着酒瓶的指节微微泛白,眉间聚起一点紧拢着额头的酸意:他知他可能是喝多了,他知他……这个身份在所难免,今后这种事大约稀松平常……

他该回避……吧!

可双脚却如钉子般深深钉入地下动弹不得,脑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里头纵情欢愉的景象——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日子来得这般早,这般猝不及防!

杨九郎深吸口气,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情绪——暴戾!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或者从未对张云雷展现过这样的情绪,他惯常的做法应该是悄无声息地离开,想办法带上大约已经熟睡的阿狸,趁着夜色,趁着所有人无暇他顾,趁着张云雷……趁着他正“忙”,趁着自己在宫中还能卖个面子,出宫去……

天大地大,反正都已经舍了铁马冰河,也从未想过要阿狸锦衣玉食、黄袍加身,不过是求一世无忧罢了!

可……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手中这只快被他捏碎的酒瓶子——他好想把这只瓶子摔个粉身碎骨,好想看到它撞向地面四分五溅散得支离破碎的场面……

他的手有些抖,一点一点将瓶子举高到与肩齐平……

“皇上,我哥哥的琴可是京城一绝,颜色也与奴不相上下……”

真是贴心得很,一男一女,准备得齐全,任君选择、任君采撷……作此安排之人心思可真够细的!

好得很!

琴技京城一绝的坤泽……崇礼伯柳家?柳家嫡出的兄妹都是娇滴滴的坤泽,上门求取之人踏破门槛,崇礼伯却始终没有松口,原来是打的这样的主意!也难怪,嫡出的身份本就高人一等,又是色艺双绝、满腹诗书,确实有进宫的资格!

杨九郎努力勾了勾嘴角,皱紧眉头眉头放下高举的酒瓶子——好在阿狸还是他的,总不至于孤苦无依、茕茕孑立。

他颓然望了一眼映着火光的窗格子——看不见那人的影子,可见,大约是没缘分的!不想了,不想了,他得去鸾音殿找阿狸,阿狸才是属于他的!

他承认,在他与张云雷的这段关系中,他就是个怂人,遇事总是退缩,总是想要用逃避来解决一切事由——他不喜欢这样的无力感,可……他无能为力!

他沉重地一点一点移动他的腿,重逾千斤,每一步都挪得他喘不过气来。

“啊——皇上,您怎么流血了……”娇音惊起,琴声四散,又是一阵桌椅倒地的杂音。

杨九郎陡然一惊,扔了手中的酒瓶子——酒瓶子果真撞向地面,溅得支离破碎,可杨九郎已经无暇“欣赏”,他一脚揣了紧闭的雕花大门,一阵浓郁的混杂的花香扑面而来,却没有他一点熟悉的味道——没有空山新雨的味道!

“你什么人,敢擅闯皇上寝室?”

一个秀丽多妍的男子坤泽一袭白衣翩翩拦在杨九郎面前,衣领松散,外袍宽解,若是以往,杨九郎绝不会对这样娇滴滴的男女坤泽动手,可今天他却是一点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人广袖长衣刚拦在面前,他便伸手“咔咔”两下卸了人家胳膊!

“啊……啊……你……”没经历过这些痛楚的娇人儿满地打滚,不断哀嚎,却惹不起杨九郎半点怜惜!

碍事的珠帘被抡圆了的长臂使劲一挑,精致的玉珠四散,倒是应了杨九郎此时砰跳纷乱的心境。

终于看见张云雷,只见他握着他那把满身宝石的匕首滑坐在榻边,身体微微蜷曲,像是忍着什么,用尽心力……

一位美丽的女子衣衫半解,此时却十分惊慌地掰着张云雷修长有力的手指——指缝间滴滴答答漏着殷红的血!

杨九郎这才看清楚,张云雷是握着他的匕首,却是握着坚刃——他竟伤了他自己!

“皇上!”杨九郎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握住张云雷纤细的手腕:“皇上,放手!你伤到自己了!”什么暴戾怨怼,什么痴缠嗔恨,统统都忘得一干二净!

女子大约是吓坏了,也没有像她哥哥那样想到要喝止眼前这个如一阵风般冲进来的男人,只是呆呆地瘫坐一旁。

杨九郎顾不得其它,只一味捏着张云雷的手腕想要他放开匕首:“皇上,放手!”

可张云雷置若罔闻,目光呆滞地绷紧全身肌肉、紧握着匕首坚刃不放松,仿佛在对抗一种无形的压力……

坚刃握在张云雷手心,杨九郎也不敢直接拔,只好轻轻将人揽进怀里,想了想,“皇……磊磊,是我,九郎……”

“当啷”匕首应声而落,张云雷血肉模糊的手掌一把拽住杨九郎的衣衫:“九郎……九郎……”呆滞的双眸陡然有了神采,紧紧盯住眼前这张脸,一眨不眨,直到眼睛酸涩,实在坚持不下去,才似乎真的看清楚——这是杨九郎!

然后空山新雨的味道轰然奔涌,撞得杨九郎眼前发黑,但他还努力控制自己的神思,朝着屋里另外两个不相干的外人低吼了一句:“滚!”

杀意腾腾,吓得两个坤泽顾不得衣衫不整的形象“滚”的无影无踪。

“九郎,对不起……”张云雷突兀地道了一声歉,却并没有收敛丝毫自己的味道,压上杨九郎,堵住他的唇,肆意掠夺……

 

 

 

 

 

《赤地》快结束了,真有些舍不得,是第一次用心写完的长篇。

这个结束之后会完结《奸商》,间或掉落一两个《赤地》番外,随缘,因为懒、懒、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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