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潮之下

Dr.Aqua

（本文为科协“奇点杯”征文大赛一等奖作品，首发于成都七中林荫校区各班电子班牌）

初，海之嗣生于环海，石生诸屿之南。嗣性贪而无魇，形体之幻变随之意出，欲囊括诸屿而致己用。未十年，大西洲之民寻之，敬以为神祇，以海之民自居。然其未料嗣之贪也甚，廿年，大西洲没……”

——《诸岛之西·卷初语》

“孩子们睡了吗？”

“睡着了，”伊莎关上卧室的门，“快试试吧，小家伙们今天还问你什么时候能启用呢。”

他躺下，任由半透光的蓝色凝胶充满梦眠舱内。“感觉还行，就是有点黏答答的，脖子这里有点硌，”他调整了下身子，“那我进去喽？不知道有没有它们吹得那么神。”他微微抬起头来，做了几个深呼吸，躺好，合上了眼睛。

“晚安，伊莎。”

“晚安。”

 

……已然成为现代工业不可或缺的一环。自史帝芬特发明源石引擎以来，各国之工业革命全仰赖源石引擎与提纯工业。值得注意的是，源石于人的感染性未能阻挡对其大规模利用的脚步，譬如……”                   

——《有关源石工业与现代工业体系之联系，1957》

 

一

“……先生？先生？”你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有人正蹲在你面前焦急地看着你，“先生您没事吧？您刚才突然就倒在地上了，好吓人呢！”你站起身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单位食堂的地上。你的餐盘倒扣在一旁，还一口未动的红烧肉撒了一地，远远的有个清洁机器人正急匆匆地赶来。

“先生您有感到任何不适吗？有没有头痛或者恶心？”你有些艰难地开口，“……没事，只是昨天熬太晚了……你知道的，帮领导写报告……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谢谢。”

“先生要注意身体啊……我们这边每天都有积劳成疾的病人呢。”她注意到了你的胸牌，“啊对了，汪……淼先生，您是这边的研究员吗？”你点点头，面前的女孩子忽而高兴起来，“你是旁边——”

喀啦啦的声响打断了她，尽职尽责的小机器人锁定了倒扣的餐盘底下的一点点残留物，正徒劳地将餐盘推来推去，发出一阵阵的噪音。她赶上前去，将餐盘拾起，又转回身来：“我是隔壁医学院的交换生芙蓉！我们近期有个评比，可以请您给我签个名吗？谢谢！”

签完名，你转回来又打了一份，坐下来开始享受周三午间的红烧肉。你瞥了一眼新闻，主持人讲到今年人均寿命有望突破七十大关、一位退役的俄裔军人因包庇反社会分子被拘留教育……

忙里偷闲的午饭被领导的一通电话打断了，放下终端的你叹息一声，还了餐盘往回走。屋外阳光有些刺眼，刺眼到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将熔化在这日光中了：长椅、报纸亭、看报的金发外国人。……你忽而有些目眩，便扶着路灯站了一会儿……

突如其来的海水味道钻进了你的鼻腔，你打了个喷嚏，四顾着想找到味道的来源，但并没有看到海产车或是卖水产的小贩。你又仔细闻了闻，那味道似乎是从报纸亭中飘来的。长椅上的外国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报纸丢在一边，他正皱着眉头盯着手上的什么东西。你擦过他时看到他手上似乎有一道报纸的划口，然而伤口周边的皮肉正在……翻涌？并且有些发蓝。你吓了一跳：“先生，附近有一家医院，您是否——”

你在外国人出声示警前踩上了那张报纸。

报纸翻过来咬下了你的半个脚掌。它的颜色与形状都在变化，待它啃到膝盖的时候完全成了一坨蓝白黑相间的裹在黏液里的东西。过量的疼痛撕扯着你的神经，你嚎叫着向旁边的男人求助，然而他被报纸亭旁下水道中涌出的更多不可名状的东西纠缠住了。而在它们淹没你的身体之前，你已经昏了过去。

 

……观测到一定程度的抑制效果。个别种类会刻意避开已感染的组织，有关记录详见附录。进一步的实验正在进行。”                                          

  ——《关于源石对海嗣组织活性抑制的阶段性报告，2031》

 

二

“嘿……嘿！同志，醒醒！”你抬起脑袋，小半屋子的人都转过头看着你，包括台上的指导员，他看起来马上就要向你掷出手中的粉笔头并让你去负重40kg完成3km障碍跑了。在指导员出声之前，你自觉地到教室后部做起了俯卧撑，努力回想今日的教学内容：海嗣之识别与反卧底，而你竟在指导员画图示时睡着了……你引起的小小动静过去之后，指导员继续着讲解——不明来源的海水味、黏液、下水道的堵塞……“尤其要注意！当以上前三类任意一类情况存在却找不到敌人时，立即联系内务部指定部门，对周边所有人，包括动物，进行生物鉴定！根据目前的情报，个别种类的敌人进食完大部分尸体后，它们能模仿外表、内部构造甚至思维与行为模式！警惕！此情况下除非收到呼唤，否则它们自己也不会认为自己已经被改变！一切都可能与你所熟知的人或动物一模一样！记住，它们已经不是正常的生物了！”

头昏脑涨地从演示室出来往操场上走，有人在你肩上重重拍了一下，你回过头，发现是队长伊万。“白冰，刚才怎么了？昨天的夜间拉练就让你来不起了吗？”“哪能跟你们毛熊比……昨天练完腰酸背痛，半夜床板还翘了一块起来……没睡着就吹号了。”“哈哈，早说你小子不行，晚上还不跟着加练，后面越来越来不起了了，到跑的时候你指定是被咬到的一个……”

…………

“好了，这里就是你们将据守的位置！更前线的部队已经报告了‘噬尘’的出现！所以全体！”“有！”“两人一组检查外覆甲！检查水密性！白冰，你来帮我看一下。”你走到队长的身边，这位高大的俄罗斯人套上全封闭甲后愈发像一头站立起来的棕熊。“白冰，帮我把支撑轴调松一点，之前模拟的时候震撼弹差点没扔出去……好了，这样就行。”他转了转腰，随后蹲下身查看起了你的后背。“大熊，你………你紧张吗？”“紧张？怎么不紧张，这还是咱们第一次对上那帮畜生的大部队……之前见的都是小股的杂鱼……尤其这次还有噬尘。前面说那群畜生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到咱们这儿。还好队里给配了个净尘手，要不然我可不干这活儿。一会儿机灵点啊，撑不住了就跑，明白没？咱这火力不是来打剿灭的……”

…………

“所有人！撤到高地上去！机枪手掩护一下！浪要涌上来了！重复一遍！所有人撤到净尘范围内去！后撤！”你转回头，看见那个大个儿从几个临时掩体间探出头来，马上又缩了回去，一根骨刺兀自在刚才脑袋的位置颤动着。“后撤！后撤！净尘手！净尘手准备！”听着他在耳麦里大喊，你设好最后一个绊雷后猫着腰往高地上跑。阵地上还没有什么伤亡——还没有。你很清楚，一旦噬尘涌上来吞噬脚下的陆地，你们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汗水从掌心渗出，你不由得开始担心身上装甲的密封性。虽说最外层的源石是噬尘怎么也不会吞噬的东西——它们还没大胆到那种程度——可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小缝就足以在几毫秒内断送你的性命。

“该死！怎么有飞行种过来了！机枪手！机枪手在干什么？”你回过头，几根骨刺扎在机枪塔上，其中一根明显短了许多……你转回身，从掩体后探出头来的伊万显然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你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所有人做好准备！震撼弹！”你迅速缩至角落里蹲下——音波撞击在你的头盔上，你无暇顾及尚未清醒的脑子，扶着掩体站了起来，去看那只飞行种。伊万也站了起来，他因离得太近明显有些摇晃。还好那只飞行种掉下坑里去了，你想，同时回过头来搜寻战场上剩余的畜生——你看见一只远程种，特化防御的那种。张开蓄力的口器显示它显然没有受到震撼弹的影响。“大熊！隐蔽！”你举枪，然后看见酸液流从口器中射出，划过视野，溅落在伊万跟前的掩体边缘——他后知后觉地向后一仰，也不知躲过去没有。你几枪打掉那只畜生的口器，在通信频道里喊起来：“医疗兵！医疗兵！队长他那边怎么样？”“目前——”“我没事，外覆甲破了一点点，你们盯紧点右边！机枪手没了！”

你回过头，举起枪从狭小的枪眼里向外望去。

银色的骨刺倒映在你的瞳孔中，放大。

（未完待续，下周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