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告别之日（一）

18岁的夏天，燥热。

正当我绞尽脑汁的思考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时，天色早就暗了下来。

我偶然抬头望去，漆黑的夜幕上零星的点缀着几粒星星，不仔细看的话实在是难以发现。

四月咸湿的海风浸泡过淡淡的月光，略微还能闻到樱花的味道，我早就闻惯了，任由这股气味涌入我的鼻腔。

此刻烦躁的心情无法扼制，思绪被斩尽，我也没有精力与耐心再去思考。只能任由这股恰到好处的不安在我心底蔓延。

如此想着，我踏上了海堤。

我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海堤上满是海草或贝类的腥臭味，潮汐声很轻，与我的呼吸纠缠，构成了一道巧妙的旋律。

很可惜氧气并没有让我精疲力尽的大脑重启，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是想回家的话，明明走公路无疑是最优的选择。方才的我却偏要绕远路从海边回家，事到如今，在热情退却的现在，我反而无法理解我自身的行为出于何种目的，自然也无法达到这种目的了。

也许是我觉得该多花些时间走路，并在无所事事的踱步中多挤出些思考时间，我说不清。或许单纯只是想看看这早已看腻的大海？

老实说，我有时真的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今天发生的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一个开始，对我来说又是一种可悲的结束。在我任性的画上一个句号的同时，也为故事打下了一个省略号。

在已经无可挽回的此刻再去苦恼把我抛弃的过去实在是太蠢了。可是，即使知道结局如何，知道苦恼了状况也不会有丝毫改变，我也会不可抑制的落入一种名为后悔与自责的泥沼当中。

要是我这么做事情会不会变好一些？我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呢？这种焦虑分子一旦产生，就会不出意外的发酵为负面情绪促使我的自我怀疑。

今晚无云，月光也很清，这让我得以不借助手电筒就能看清路。被水泥浇灌而成的海堤自然是无趣且无情的事物，我在表达了这种人造景观不满后，转头看向了手边的大海。

海面静谧到了一种令人惊讶的地步，风未能在她庞大的躯体上掀起任何一丝波澜，地平线似乎将夜空与大海连到了一起，看起来就像寺木老师手臂上的刀疤。多亏了海面的映射，目之所及的星星直接翻了一倍，现在看起来就热闹多了，闪烁的星星就好像山里的萤火虫。

我努力削弱蚊虫对我的干扰并厘清混乱的思绪，想着至少也要归纳出一个基本的雏形。不过很快我就放弃了，坦白说，我还是没法完全接受现实。

寺木老师的样貌又一次起浮于我的脑海里，一扫我原先的疲惫。她的一举一动都无比清晰的刻印于我脑中，每当回忆起来，我便能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告别了大海，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家门口。

我并没有带包，制服的裙子与衬衫也没有口袋，自然不会装着钥匙。父母与弟弟的房间还亮着，不过客厅的灯已经休息了。

我尽量在不打扰家人的同时从侧面的杂货间爬回了我二楼的房间，这是只有我自己知道的秘密通道。虽然这次我不是偷偷溜出去的，但为了避免打扰到他们以及招来不必要的盘问。

我偷偷摸摸的潜入进了我的房间。还好记忆没有出错，窗户并没有锁，由于我并不是初次作案，整个过程都没发出一点声响，美中不足的是我不小心被铁皮划伤了小腿，不过无伤大雅。

我打开房间的灯，在确认了这是自己的房间后却没有丝毫的安心，我的手机在书桌上，一旁是芥川先生的《罗生门》。

我忍住打开手机的冲动，拿起罗生门随意的翻了几页，又怅然若失的放下，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把焦虑与懊恼转变为叹息的循环。

此时的我精疲力尽，没有心情再做任何事，我没有吃晚饭，却不想让任何东西进入我的身体。生理期的阵痛依旧不断刺激着我脆弱的神经。我索性没换衣服就躺到了床上，只是拉起一个被角盖住腹部。

为了早点进入梦乡以此来缓解我的疼痛，我闭上了眼，小腿肚上传来一股温热的疼痛，我没有在意，眼前如走马灯般闪过这高中三年我所见的寺木老师的点点滴滴。

“多么幸福。”

我依次回忆起她的笑脸，哭脸，喜悦的表情，苦恼的表情。不知为何，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感似乎减轻了一些。

明明好不容易考上了东京的名牌大学，我却一点也都开心不起来。还有一周我就要离开故乡去东京独自生活，我对我未知的未来感到憧憬的同时也深深的恐惧着。

说到底…我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将离开寺木老师的事实，这份扭曲的爱恋在我的懦弱里不断变异，进而变异为了一种折磨着我的诅咒。

“寺木老师，现在在做着什么呢？”

我想着想着，跌入了意识切断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