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万华镜 #9｜神秘地学神秘学（附魅篇）

中文“神秘主义”一词对应着三个不同的英文单词：mysticism、occultism和esotericism。这三个词都被译作“神秘主义”，并且它们的外延也是高度重合的，但是它们的意思却各有侧重，而每个侧重点背后都包含有意思的哲学话题。我们将挨个地聊聊它们。这一期先说说esotericism。Esotericism与形容词esoteric同源，后者形容的是那些只有特定群体的人才知道的冷知识，因此esotericism有时候也被翻译为“秘传主义”，顾名思义，指的是“我神秘地教，你神秘地学，不要告诉其他人”的做派。不过，这种解读并没有充分挖掘esotericism的意义。事实上，这种鬼鬼祟祟的做法是有理由的，理由来自神秘主义对如何认识事物、获得知识的普遍看法。要说明这一点，我们还得来谈谈科学；而要谈科学，我们还得聊聊人心。

每日哲学微博常常提到，人类心智中存储有许多先天知识，其中包括物理学知识、生物学知识和心理学知识。在理想情况下，我们会运用物理学知识跟山川河流打交道，运用生物学知识跟动物植物打交道，运用心理学知识跟人打交道。然而，我们的大脑是彻底的节能主义者，当环境所给的信息不够充分或者充分思考要消耗太多能量的时候，它就会倾向于用右边的知识解释左边的现象，比方说把打雷解释为有神明在天上打雷，就是用心理学知识来解释物理现象，之前我们多次提到的“拟人化”就是这么回事。世界各地区各民族大都有或者曾经有过多神信仰，并且总是反复出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其中主要原因就是我们拥有这样慵懒的心智，它并不是十分向往蔷薇色的青春。

既然有这样的心智，那么科学就显得很有必要了。尽管如何界定科学的问题有着无数答案，不过从改善我们心智的效果上看，科学所做的一切就是让原本属于物理学领域或者生物学领域，却被心智用心理学知识加以解释的问题，回归到物理学领域或者生物学领域并得到解释。我们不再用雷公电母、而是用放电现象来解释闪电，这样一来，心理学知识就被排除在了对闪电的解释之外。这个“向左移动”过程是科学非常具有代表性的特征，它有一个很迷人的名字，叫做“祛魅”。

神秘主义反其道而行，它让万事万物的解释“向右移动”，甚至原本我们的大脑就在用物理学知识来理解的事物，神秘主义也要让它带上神秘的色彩——比方说实物崇拜。用理解人的方式理解自然，用对待人的方式对待万物——正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对自然常怀敬仰心”，这个过程也有一个迷人的名字，与“祛魅”相对，叫做“附魅”。由此我们也（部分地）解开了esotericism之谜——既然神秘主义者是用谈论人的方式谈论自然，那么神秘学研究所获得的知识就如同其他“人”的八卦，这样的知识，确实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公开发表，只好在三五亲朋好友间神神秘秘地传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