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蛊,蛊合欢(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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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断的红绸,撬开的大门,泥土上清晰的脚印。
追捕行动早已经开启,广陵邑中的人等待着和故人重逢。
“已经找到了,在邻县外的客栈里。”
坐在广陵邑台阶上的人缓缓将头抬起来,房顶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左脸颊上的刀疤愈加显得狰狞,他用一块黑色的面巾遮住,只露出眼睛,身上的斗篷上描着淡淡的金线,一眼就能区分出谁是首领,谁是爪牙。
宽大的斗篷遮掩住了他的身形,只看出背有些佝偻,像是一个老者。
“走,也该去见见故人了。”
“父亲!”
另外一名穿着相同斗篷的人从外面奔来,可这父子二人想见的,却并不是同一个人。
门外危机四伏,张云雷似乎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脑袋,又或是这样安逸的日子来之不易,沉溺其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客栈外、乃至客栈中暗藏的危机。
从一个消息传回广陵邑以后,客栈外和客栈一层就已经悄悄的遍布眼线了,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二层客房中的张云雷和杨九郎。
掌柜的虽然半辈子都在经营着这一家客栈,可仍是身处于江湖之中,来来往往的事情听过见过不少,借着打算盘的时候一看,就知道自己店里除了楼上那二位以外,只剩下三家正经的过路旅人了。
酒菜厨房已经备好,小二忙着给那些爪牙热酒,掌柜的端着饭菜亲自送了上去。
张云雷正在整理包袱里慕先生给杨九郎带的药,这药据说慕先生都很少能拿到,只用过两次,一次是为了救玄玉棺中的人,一次就是为了杨九郎。
掌柜的笑呵呵的把饭菜放在桌上,说了句“客官慢用”,食指和中指并拢,无声的敲了桌面三下,这立马引起了张云雷的警觉。
这是多年前江湖上盛行的暗语,不过随着那一场大战的结束,江湖逐渐风平浪静,很少人还会沿用这组暗语,就连知道它的人也少之又少了。
待掌柜的出去,张云雷把还在打盹儿的杨九郎叫起来,准备顺着窗户跑到房顶上去,再从房顶神不知鬼不觉的脱身。
当张云雷让杨九郎噤声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张云雷已经身处危险当中,甚至不知道楼下那些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脑袋里片段式的记忆浮现,每一个场景都串联不上,中间缺少的不仅仅的一个重要的环节,从战争到被俘,再从囚禁到虐待,杨九郎既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也看不清自己经历过什么。
没有头痛欲裂,没有记忆回塑,杨九郎只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又无力想起。
可此时并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张云雷快速的收拾好包袱,谨慎的将吱吱呀呀的窗户打开一条缝,从缝里看着窗外的情况。
爪牙终究是爪牙,并不知道这扇窗户还能通向屋顶。张云雷先把杨九郎推了出去,紧跟着自己也从窗户钻了过去,旁边的人还在疑惑他只是做什么,两个人已经从客栈的房顶,跃到了旁边的房子上。
“啪!”
一片瓦从房顶被踢落,惊了一楼所有的人,追捕声、兵械声一起朝着张云雷和杨九郎涌来,没等后者被张云雷从房檐上来起来,一个爪钩已经朝着他的后腰飞来,混了蟒筋的绳索坚韧又强劲,灵活的爪钩似乎并不是为了造成伤害,而是顺着杨九郎的腰转了两圈,将绳索牢牢的系住了他,另外一头,身着黑色斗篷,面覆黑色遮巾的人用力一拉,本就艰难攀在房檐上的杨九郎瞬间被拽了下去,手指用力挠着的房檐上崩起一片指甲,血珠飞了出来,溅在张云雷和杨九郎的眼前。
“九郎!”
“云哥!”
明明只有一瞬间,却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像是过了几息,张云雷甚至都能看见杨九郎的指甲被崩起来,血就溅在自己眼前的半空中,缓缓的下落。
杨九郎的腕子从张云雷手里脱手,只扯下袖口的布料,自己明明已经快要把人拉上来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此时不是懊悔的时候,长剑从后背的剑匣中抽出,没有炫技的剑花,也没有花俏的步伐,张云雷蹬住房檐腾空冲了出去,左手伸去想要拉杨九郎,右手的剑直直对着的是杨九郎身后微微露出半个身子的黑衣人。
关心则乱,堕天沉渊的轻功招式明明对付一个小喽啰绰绰有余,偏到跟前儿了偏了几寸,加上对方用杨九郎为要挟,张云雷提着剑不敢轻举妄动。
爪钩勾在杨九郎腰间的衣服上,黑衣人将爪钩扯下,因为机关而延伸出来的一段爪比之前的更锋利,不仅划破了杨九郎的衣服,还在它抵着他脖子的时候,压出来血痕。可此时的杨九郎根本没有觉出来疼痛,就连手上被掀掉的指甲也没有注意到,他死死盯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张云雷,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来救自己了。
几息之间,大批的黑衣人已经赶了上来,见杨九郎已经到手,便不再顾及张云雷,持着兵器朝张云雷扑了过去。
“张云雷!”
双刃离他只有半寸都不到,张云雷身体往后一躲,对方交叉的双刃立马铰掉他一缕头发。而后面的人正在等待这次机会,峨眉刺不再仅限于贴身击杀,而是被她演变出了新的招式——声东击西。
左手的峨眉刺脱手甩了出去,直朝张云雷面门,后者用剑柄挡下一击,而近身的峨眉刺已经到了张云雷身旁。可若是这样粗浅的声东击西张云雷都接不住,他当年的三军统帅又是从何而来呢?
“锵锵”两声,张云雷腕子翻抖,轻而易举的就将两个峨眉刺挡下了,被张云雷控制的峨眉刺顺着原路折返回去,这让手无寸铁的女子招架不住,只能用手臂挡住头,生生挨了两刺。峨眉刺穿透胳膊,划破了女子的鼻尖儿,脸上用来隐藏身份的面巾也随之脱落,只见她反常的咬住了衣领,下一瞬酱黑的鲜血便从她的口中呕出。
死士!
可死士的武功招数又怎么会这么次?
张云雷犹豫之间,左右两边又有人袭来,若只是几人倒也罢了,可围在张云雷周围的是十几人、几十人,双拳难敌四手,几回合下来张云雷渐渐因为体力不支而处于下风,被劫持的杨九郎不停的让张云雷快走,别管自己了,可张云雷一句也没有听。
杨九郎不知道这些黑衣人抓自己是因为什么,可这几分钟他也看的明白了。他们只是想抓走自己,对于张云雷并不感兴趣,若不是张云雷非要救自己,他们不会恋战。
“我跟你们走!你们不就是要抓我吗?我跟你们走!你们不许再伤他!”
杨九郎大声的喊道,身后劫持自己的人听见杨九郎这么说,便叫他们的人逐渐撤退,张云雷不甘心,追了过去。
一剑刺中挟持者的后心,左手拎住杨九郎的衣领便将人拽了出来,可当他刚一转身,剑锋便顶在了他的咽喉处。
“别来无恙啊。”
沙哑的声音像是午夜乱葬岗中觅食的乌鸦,掺杂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可声音并不是朝着张云雷说的,而是朝着他身后的杨九郎。
“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啧,我还真没见过有人能从合欢蛊中逃出命来的,你真是比你娘更令人感兴趣了。”
慕先生曾说过,杨九郎的母亲是因为合欢蛊而亡,而眼前的这个人显然是始作俑者。可在杨九郎的记忆里,他没有中什么合欢蛊,更提不上解蛊,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这么说,只是觉得他身上的阴险之气自己似乎在那儿见过。
当站在老者身后的年轻人往外跨出一步,站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张云雷愣住了,杨九郎也顿时发现自己觉得很熟悉的杀伐之气就是从他身上来。
“别来……无恙。”
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话,年轻人却是看着张云雷说出口的,只不过他身上那些伤痕、鲜血染红的衣服,很难让人将一句“无恙”说出口。
张云雷早就想到会是他,可却没有想到才几年未见,他已经变成这副模样,原先的阵前统帅,号令三军,代表朝廷出战的时候谁人不闻风丧胆,可如今竟然躲在一席斗篷之下,如黑夜中的鬼魅,暗中取人性命,折人脊梁。
“呸!”张云雷啐出一口吐沫。原先他是佩服他的,虽然在那场大战中,他们各为其主,站在了对立两面,可无论是气节风骨还是武功兵法,张云雷都是将他视为值得敬佩之人,却不想当年的忠良死节之将,变成了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以为你死了。是你从广陵邑劫走了他。”年轻人看着张云雷的眼睛,后者也不甘示弱的盯着他,几年前的往事一幕幕在张云雷的脑袋里重现,从他们一块讨论兵法、一起演练军阵,再到花前月下温酒舞剑,又或是那一个个温存的夜晚……看着年轻人冰冷的眼神,张云雷猛地想起几年前他用剑刺穿自己的胸膛,鲜血瞬间炸出花来的样子。
(竹:对,没错,你没看错,当年张是受!)
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变了,只不过自己到现在才发觉。而杨九郎和他的母亲,则是他们父子二人的研制蛊虫的工具罢了。
“把人带回去。”
老者发话,年轻人也只是叫人将杨九郎绑了,再也没有看张云雷一眼,仿佛这个死而复生的张云雷和他从来都没有关系,不知是张云雷死在了那个夜晚、那棵长生树下,还是他死在了那个夜晚、那棵长生树下。
“休想!”
腰中别着的铁丸子悄无声息的攥在手里了两颗,张云雷用余光看准了杨九郎的位置,在扔出的铁丸子爆炸的一瞬间,抓起杨九郎的胳膊就跑,烟雾让那些小喽啰无从招架,年轻人很熟悉张云雷的手段,于是他第一个追了上去。
一苇渡江,张云雷在少林寺养伤的时候,偷学来的,此时用正正好。脚尖蜻蜓点水腾空跨了三步,便站在了江中间的废弃小篷船上,杨九郎死死抓着张云雷的衣服,伤了的手把他的衣服染红了一大片。
张云雷转身见那人追了上来,重新用回自己门派的堕天沉渊,脚尖借力落在了对岸,而就在他们过江以后,得到客栈掌柜消息的慕先生驾着马车驰来,马车前挂着的腰牌让还在紧追不舍的年轻人不敢轻举妄动。
慕先生出了竹林,又成了一副老婆婆的样子,杵着拐杖下了马车,将张云雷和杨九郎护在身后。
“令尊的行径,不怕南疆追责吗?”
年轻人见是慕先生,便没有再敢上前一步,而是离着她远远的,生怕她那些古怪的蛊虫会沾染到自己身上。
慕先生刚松一口气,准备把身后的两个人都送上马车,就在她背身的时候,一支弩箭“嗖”的贴着她的耳边划过,正中张云雷后心,一口血涌了出来,吓得杨九郎赶紧把他推进了马车里。
“云哥!”
“混账!”
慕先生有心想要反击,可她看见张云雷吐的血似乎不太对,便只骂了一声,就跳上马车把人从江边带离出那些人的范围。
“这箭有毒,我得先把它拔出来,你忍着点。”
马车走出三里,张云雷的嘴唇已经变紫了,杨九郎叫了慕先生进来看,果然箭上被涂了剧毒,她撕下两条衣服,一条塞进张云雷嘴里让他咬着,以免疼痛之间咬了他自己的舌头,一条则打算待会儿堵血窟窿。
包袱里的药翻了两瓶,只有一种是解毒的,却也并不是对症下药,慕先生没辙,她是蛊师,会解蛊,但她不是医师,不会解毒,于是只能先抄近路带回竹林,看有什么办法能暂且保住性命。
“诶,你回来了,嚯!这谁啊?”
不知是否是上天注定,原本还要等几日才能到的天山百草宗宗主青葙子,慕先生的忘年交,在她出门行侠仗义的时候,已经到了她的竹林。
“别你娘废话,赶紧过来帮忙!”
平常最爱说废话的慕先生如今也正经起来,这让青葙子和杨九郎都紧张起来,前者凑上来帮忙把人抬上了竹屋,长臂一挥将慕先生那“桌子”上的东西都拨到了地上,打算把人放在那儿。
“那他娘不是桌子,你眼瞎啊!”
青葙子,草药名,味苦、微寒,清肝、明目。
三个人将张云雷抬到了旁边的床上,颜色越来越深的鲜血从张云雷嘴里呕出,胸口上的伤口冒出来的血也是黑红色的。
青葙子从怀里拿了一个小瓶子,里面的丸药喂了两颗给张云雷,算是暂时止住了血,可若是不能马上解毒,也是会要了他的命。
他诊了诊脉,治病解毒对于他们百草宗来说不算什么,可诊金却各不相同。若是寻常小病,几两银子就行,可若是这种混合在一起的剧毒,一般是不收诊金的。药引子需要中毒者或其亲朋家人自己去寻。
“此毒虽猛,却不是无药可解。”
青葙子开了草药方子,都是寻常药房能抓到的药,杨九郎松了一口气,可再听到的并不是这些药能解毒,而是需要这些草药加在一起煮水,清洗伤口,另外一张药方才是解毒的方子。
“差一味药引。”
“差什么?哪儿能弄来?我这就去!”
杨九郎此时才顾上自己的手,但也只是潦草的用布条缠了两圈,听见青葙子说差药引,立马要出去给张云雷寻来。
“你的血。”
“给。”
杨九郎二话不说,就把胳膊和匕首递了过去,青葙子觉得他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自己并不是要他一盏血,而是需要用他的血来煎药。
一直没有说话的慕先生听懂了他的意思,伸手将杨九郎拿着的匕首收了过去。她不相信青葙子只有这一个办法。
“这道理旁人不懂你还不懂吗?他身上的合欢蛊是怎么解的?稷安到现在不还躺在这里吗?我没有别的办法,你要是不信,另请高明吧。”
若是百草宗的宗主说一个人无可救药,那江湖上就没有人能救得了这个人了。
杨九郎长舒一口气,坐在张云雷的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张云雷面色苍白,唇色却是黑红的,眉头紧皱,胸口微小的喘息幅度若是不仔细看,都会觉得这人已经死了。
“一命换一命,对吗?我换,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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