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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适合殉情——艺术家之死

2022-07-12 19:19 作者:_NANYANG_  | 我要投稿


*卷视角


我生来就有爱着什么人的天赋,快要被这天赋折磨到疯狂。我爱的神藏在蔷薇色的天空,与我相依为命。


我想起昨夜的梦,玻璃玫瑰被自天际丢入凡间——神与我的定情信物,坠落时染上晚霞,击毙一只丧偶的灰雁。触地后残渣溅落,化作漫地夜露;部分反弹起,嵌入夜空那片墨,成了繁星点点。


然后神明大人取来一片锐利的花瓣吞下自尽。傍晚时碑碣沉沉花影重重,代表爱与亡逝的自由鸟开始高歌。


“今夜适合殉情。”我对自己讲。



音乐厅正中央的灯碎了大半,蜡烛的光泛着幽蓝。飒在高台上吹奏长笛,银白披风镶了碎钻,晃眼似玻璃屑。我坐到观众席里,在周围安静的秩序里我听见磕磕绊绊的声音,于流淌的音乐声中感受到任凭命运处置的不安。英俊的飒——清瘦的艺术家,正在众人的目光中受刑,死刑。


在温柔的观众眼中,艺术家的“死亡”仅仅是生命的终结、肉身的陨灭。他们痛哭于有朝一日将看不到艺术家的美色、听不到他的音乐,于是要用哀恸、心疼与爱意去包围。他们要让艺术家以一种理想的方式身形陨灭,只为欣赏红土块扔进墓穴的声音,只为满足他们该死的哭丧欲。


在艺术家看来,死亡与悲伤是创造艺术的工具,浪漫高于一切。肉身是暂不可失去的,哪怕心死了很多次都没关系。


所以,我来救你,我们要相依为命。


信步走上高台的我,像极了走向爱人的未婚夫。四目相对,我试探性地触碰飒柔软的下唇,这吹出无数动人夜曲的唇。飒笑了笑。


几个愤怒的观众猛地站起身来,硕大瞳孔闪着凌乱的蓝光,似鬼火。


这世上的所有人,自己站在沼泽里越陷越深,庸俗不堪,还总妄想飒是他们的爱人。他们的爱污浊又沉重、掺杂着许许多多令人不快的负面情绪。他们对飒讲,你应当被我们拖进沼泽来。不许笑不许快乐不许清高,你要救我们,哪怕我们肮脏的手印会留在你的披风上。


我拉着飒跳下高台,像是一对折了翅膀的灰雁。


我们逃吧。我边跑边回头望飒,笑眼盈一夜秋水。不晓得艺术家心动没有。


蓝色的烛光熄了,门外刮进一场大风,将飒的披风摘下,高高卷起,疑是银河落九天。观众们疯子般一哄而上,只为争抢这披风,完全无视飒的存在。二人被卷入人潮,潮起潮落,阴暗窒息,五脏六腑都要碾碎。我紧紧抓着飒的手,在疯子堆里,我看不见他。


“不要放开我,卷。我们一起淹死在沼泽里。”


我听见飒的哭腔。艺术家总是要哭的。多少次午夜,我梦见无家可归的神用眼睛请求我——卷,对我讲讲话,收留我吧。


我们的眼泪同时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抱着昏迷的飒冲出音乐厅,冲进无边旷野,将嘈杂争斗声远远抛在身后。听晚风讲,音乐厅里死了个观众,脸部闷在抢来的披风里被众人踩踏,死前还哭着说——能死在艺术的怀抱里,真是好幸福。


我的脸上挂着泪痕,听闻后大笑,笑得疏狂。飒微微睁眼,拇指摩过我的眼角。我顺势一头扎进飒温暖的怀里,两人滚进幽黑杂乱的草丛。



飒脖子上禁锢自由与欲望的领带被我扯下。



我知道你一直是纯白的,飒。我们始终是被胁迫着,我冷眼看着不参与狂热。等人声都在夜色中沉睡,在不懂人事的你耳边轻轻说——我永远爱着你呢。太悲哀了,太可爱了。



“今夜适合殉情。”我趴在飒怀里,摸他胸前的吻痕,无比认真。


飒点点头,取来长笛擦拭。


“你不会想用这玩意捅死我吧。”我撇撇嘴。


“你不懂。”


飒吹了吹管口的灰尘,管身轻轻一拧,长笛变成了长枪。我听闻过不少艺术家自杀的方式。歌手上吊,将音符锁在喉咙里;影星跳楼,身下的鲜血是不褪色的红毯;画家纵火,死前熏瞎了眼睛,医生问他看见了什么,他说看见了…黑色的光;诗人流浪,他教会每个人做自己的诗人,然后诗人这个行当就被取消了,他不再晓得自己是谁,于是投河去寻了屈子。


我懂啊。


如今你要用自己的乐器杀自己,你要成全你自己。


“对我开枪吧,卷。然后来陪我。”



枪响后,远处天际的玻璃残渣又落了一颗。


我呆呆看着倒在地上的飒,他玻璃球似的眼珠被眼皮覆盖上了。雨下了起来,他的睫毛和鼻子沾了淋漓,好像沐浴初春雨水的无辜小狗。人之已死,尽情可爱。我俯下身去,侧脸贴在他渐渐失去温度,泂泂流红的心口。


我的神明。


雨下大了。玻璃玫瑰的碎屑尽数落在身上。雨下不下都洗刷不了我们的洁白,我们白不白都无法掩饰这场重逢的灿烂与荒唐——



亲爱的你怎么就不告诉我,枪里只有一发子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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