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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短篇科幻小说:《伦敦的地下河》(王越)I 星辰杯X钝评奖联动征文大赛作品展示

2023-07-31 18:38 作者:星辰杯系列赛事  | 我要投稿

伦敦的地下河

王越

 

资本来到人间,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

——卡尔.马克思《资本论》

 

凯恩斯.沃尔芙将煤油灯举在身前,从玻璃中透出的光照亮了坑坑洼洼的砖板路。望着布满污水与脏垢的地板,他被束缚在高档西服裤中白皙细腻的双腿在原地磨了又磨,最终还是没能下定跨步的决心。“伟大的探险家未曾战胜伦敦之下的隐形怪物,就被肮脏斩于马下了。”他有些自嘲地如此想到。

 

“咳、咳......还是回去吧,小少爷。您锃亮的皮鞋可淌不了我们这破地方的浑水。”站在他身旁消瘦男子扶着墙壁干咳了一阵,看到他在脸上书写的犹豫后半建议半打趣的说到。这话刺痛了经常在女士面前中以探险者自称的沃尔芙,他故作镇定地敲了敲手中嵌银的权杖,迈开微颤的腿走了进去。

 

前进的凯恩斯.沃尔芙看着扭曲弯折的路,有些想给那个几天前那个在父亲面前自告奋勇接下调查任务的自己一个狠狠的耳光。他仍记得在他慷慨激昂地描述自己的能力后,父亲忧愁地抚摸着大拇指上的蓝宝石扳指说出的担忧的话语。

 

“好吧,我的孩子,我相信你,因为沃尔芙家族没有懦夫与庸才。可你要知道,那群鼠族......工人为了躲避昂贵的房租和户口纠察都居住在二战时修筑的防空洞内。那是个危险的地方,而且现在还有隐形怪物出没——要不要派两位保镖与你同行?”

 

一滴淤泥落到了陷入回忆中的凯恩斯.沃尔夫的脸上。他赶忙掏出手帕将自己的鼻尖反复擦拭,生怕腐臭渗入自己的毛孔中。在擦拭完毕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居住地的入口,于是他看了一眼他身后有些幸灾乐祸的男子,屏住呼吸闯进了了洞口。

 

在进入洞口的一瞬间,一整条由粘稠、油腻与腐臭气息混成的河灌入了凯恩斯.沃尔芙的鼻腔。向深处行进时,他感到有东西狠狠地撞到了自己的腿上,并留下回荡在走廊中的“吱吱”声。他循声向下看去,却连一片影子都没有寻到。

 

“鼠族。这是城里人对我们这群住在地下通道里的工人们的称呼”,凯恩斯.沃尔芙身旁的年轻男子耸了耸肩,用粘满机油的右手捋了捋有些脱落的头发,“但我觉得并不贴切。因为这里的老鼠壮实又肥硕,人却像缩了水的黄瓜。”

 

凯恩斯.沃尔芙借着手电的光看清了男子的面容。他的发丝凌乱、脸颊消瘦,布满血丝的双瞳镶嵌在黑眼圈圈成的底座之上。他的眼睛让凯恩斯.沃尔芙想起那天在花园参加下午茶时对自己眉目传情的那位名媛佩戴的红宝石戒指。

 

“就在这。右转里面第二间。”

 

男子将凯恩斯.沃尔芙领进一个小型地下室,接过凯恩斯.沃尔芙递来的三枚先令便转身走出了房间。凯恩斯.沃尔芙沿着走廊向内探去,穿过几道残破的石墙后便寻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被机器绞伤的马丁.安托万。

 

马丁.安托万有着与刚刚那人一样瘦弱的身躯,但发丝并未开始脱落,只是呈现一种被亚健康与油污同时附着的乌灰色。凯恩斯.沃尔芙把手电向上举起,看清了他黑色的肌肤、深凹的双颊与左眼的棕色瞳子和覆盖在右眼之上的数层纱布。

 

灯光惊扰了他的邻居,隔壁床榻吱呀的晃动声戛然而止,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子用布满茧子的双手撩开扮演着门的帘布,探出头向凯恩斯.沃尔芙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并称他为一头猪圈中的佼佼者。

 

“你来了。你好,朋友,我就是马丁.安托万,你要找的人。”

 

躺在床上的人缓缓坐起,拨开散落在床边的酒精与吃了一半的小麦面包,摆摆手示意凯恩斯.沃尔芙坐到他的身旁。凯恩斯.沃尔芙看着被污渍浸透褪色的床单,咽了咽口水,抚直自己的西装坐了上去。

 

凯恩斯.沃尔芙打开笔记本,掏出钢笔开始提问。他向对方说明自己是寻找伦敦城内隐形怪物踪迹的记者,如何探险一般地顺着线索一路追踪至地下通道并找到了见过怪物的他......

 

“鱼。”马丁.安托万咳嗽几声,打断了凯恩斯.沃尔芙滔滔不绝的演讲。

 

“什么?”

 

“鱼。它们是和我们一起生活在这条河里的鱼,不是什么怪物。”

 

“这么说您见过怪物了?”他的回答让凯恩斯.沃尔芙激动起来。出生于贵族家庭、衣食无忧的凯恩斯.沃尔芙从小就热爱神秘学与各类怪谈,这也是他此次迫不及待地拍着胸脯向溺爱他的父亲揽下了追踪隐形怪物的任务的原因。

 

“是。它们和我们这群劳动者一起生活在这儿,在伦敦的地下河里游动。它们有长长的尾巴、四只爪子、圆滚滚的身体和几缕胡须——”

 

“那不是老鼠吗?”凯恩斯.沃尔芙停下笔打断到。这声疑问止住了马丁.安托万挥舞的手臂。他用仅剩的左眼将目光刺向凯恩斯.沃尔芙,并令后者芙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它们是鱼,不是老鼠。喏,这就游来了一只,你可以自己感受一下。”

 

马丁.安托万一字一顿地挤出这句话,并伸手向下抓了一把,然后用自己布满伤痕的手在凯恩斯.沃尔芙的膝盖上做出了松开的动作。凯恩斯.沃尔芙将手盖上,毛茸茸的触感从他的手心传来,一只软而有弹性的长条摆动着不停敲击着他的大腿。

 

这是一只老鼠。凯恩斯.沃尔芙的大脑在接收到这些特征的一瞬间便做出了判断。下一个瞬间,他发颤的五指随着尖叫握紧。在“吱呀”的凄惨啸声从膝上传来的一刹那,两颗啮齿刺入了凯恩斯.沃尔芙的食指指尖。这让他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手指,扔掉灯塔笔记本与百利金钢笔逃兵般地跑出了房间。他的惨叫惊扰了一直在暗中观察的两名保镖,他们气势汹汹地冲入房间用自己雄伟的身躯在凯恩斯.沃尔芙面前筑起了一道城墙。其中一位保镖抬腿向下踩去,爆裂的声音从他脚下传出,这让凯恩斯.沃尔芙想起了他与母亲嬉戏打闹时因击中墙壁而绽放的幼稚番茄。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绝对告诉他刚刚炸裂的绝对不是番茄。

 

等到情绪平息,站在洞口的凯恩斯.沃尔芙听到了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来的马丁.安托万的脚步,还有他身后它们的叫声。他轻车熟路地用拐杖轻敲三下地面指示意他们闪开,然后看向自己身前的马丁.安托万。他的手里捧着一条紫色的纱巾——那是他工作的纺织厂慰问因即将举行的纺织品大会而劳作时被机器戳伤的他送来的。与纱巾一同被送来的还有三十四枚被磨去了光泽的先令。没有其他的补偿:他是漂泊至此的有色工人。

 

“抱歉,我的朋友。它咬伤了你,但它不是故意的,它们就是有点被你身上的岸边气息给吓着了。这条纱巾赔给你——我像你保证我没用它擦过一次东西。”

 

推辞无果后,凯恩斯.沃尔芙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那双由漆黑的手递来的、一尘不染的紫色纱巾,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了容纳着几千名鼠族的地下通道。凯恩斯.沃尔芙对马丁.安托万的最后印象是一个有些悲伤的微笑和一句话。那时的他正在保安跺脚处俯下身子轻柔地做着抚摸的动作,随后抬头将凯恩斯.沃尔无法理解的话语吐了出来。

 

“这个月底,它们就要出来了。”

 

这次不愉快的探险很快就淹没在凯恩斯.沃尔芙快乐充实的生活里。回到自家宅邸的他先是在佣人的伺候下于浴缸中洗了一个时间略长的澡,然后在餐桌上喝着拉菲红酒与父亲分享自己的英雄事迹,第二天则与邻居和亲戚们一起举行了一场浸在红茶、点心和绯闻中的茶话会。在像这样潇洒几天之后,凯恩斯.沃尔芙投入了对月底的纺织品大会报道的准备当中。

 

在一次晚间散步时,凯恩斯.沃尔芙又碰到了那个有些脱发的青年,他正提着两只吸饱了油渍与污垢的老牛皮箱向火车站赶去。凯恩斯.沃尔芙问他要去做些什么,他只是摇了下依旧沾满黑色机油的手,也给凯恩斯.沃尔芙留下了一句琢磨不透的话。

 

“它们要来了。岸上的人摧毁了鱼的河流,鱼儿们只能上岸。看在先生你曾施舍我三先令的份儿上,我决定还是劝您一句‘快跑’,虽然你也是岸上的人。”

 

“他呢?”凯恩斯.沃尔芙一阵小跑追上大步流星的脱发男子问道。

 

脱发男子没有回答,加快步伐从凯恩斯.沃尔芙的身边逃走了。后来凯恩斯.沃尔芙了解到,英国政府为了保护伦敦市民的卫生安全,驱赶了住在那条地下通道内的工人们并对那里进行了深度消杀。

 

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凯恩斯.沃尔芙吃了一惊,犹豫着要不要将真相公之于众。但他的双手已被黄油点心、银制刀叉和过滤三遍的细水泡的又松又涨,失去了握住钢笔、写下真相的力气。

 

在纺织品大会的前一天夜里,凯恩斯.沃尔芙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自己也变成了在地下隧道中生活的人,双手染上了怎么擦也擦不掉的黑色机油。脱发男子将凯恩斯.沃尔芙扔进了一个黑暗的洞穴之中,那里有闯不尽的石墙和无数条纠缠在一起的帘布。还有它们——铺天盖地的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凯恩斯.沃尔芙淹没,马丁.安托万跳出来对凯恩斯.沃尔芙说“来自岸边的凯恩斯.沃尔芙不属于它们”,然后它们便开始撕咬——

 

凯恩斯.沃尔芙从睡梦中惊醒,发现汗已经浸透了印花床单。

 

月底,纺织品大会如期进行。灿烂的阳光披在玻璃展厅内的贵族们与无边无际、色彩鲜艳的纱巾上,几艘雪白的小船划过窗外的泰晤士河,悠扬的钟声回荡在被誉为世界第一都市、大英帝国心脏的伦敦市区内。凯恩斯.沃尔芙看着面前繁荣祥和的景象,安慰着自己它们早已死在伦敦的地下河之中。

 

但他错了。下一秒,刺耳的尖叫声在人群中炸响,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了贵族、纱巾和一切事物。与梦中一样,它们如潮水般地涌出了河床。

 

在被淹没的前一秒,凯恩斯.沃尔芙看到了马丁.安托万。苍白肿胀、散发着腐臭气息的他正瞪着大大的棕色瞳子在它们汇成的浪头与纷飞的纱巾顶端自由地飞翔着——

 

地下河决堤了。


作品名:《伦敦的地下河》

作品类型:超短篇科幻小说

作品作者:王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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