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放逐于你][莫斯提马外传]Chapter4律法、指针、乐谱（四）
（二）怨仇（中）
在开了一道缝的门前，她对着那道亮光报告自己的任务完成，声音在空旷的黑暗地宫中回荡。
“请进，蕾缪安，还有这位访客。”
里面的人没有任何犹豫，苍老缓慢的声音十分清晰，从那扇巨门后传出。
蕾缪安十分意外，教宗的语气异乎寻常地尊敬，而自己居然也被轻易授权进入这里。
赫伯特看着倒是没有那样的顾虑，一步上前推开大门。
那一刻，亮如白昼的圆厅晃得他们不得不闭上眼睛。
“哦，孩子们，抱歉，忘了提醒你们。平日，这里几乎比正午的中心广场还要亮堂。”
老人突然有些调皮的腔调让蕾缪安轻松了一些。
待到他们睁开眼睛，一切是如此突然却合理。
一座巨大的装置在大厅中央缓缓运作着，还带有机械的嗡鸣声。
它在这里显得如此低沉、稳重，你可以把一切用来形容“永恒”与“秩序”的词用在它身上。
——“律法”在此。
在场的三个人一眼就认出了它的本质。
“教宗阁下……”蕾缪安不禁有些感慨，低声道：“这是……”
“真是荒唐。”
赫伯特横眉冷对，低沉却干脆利落的声音在大厅中好似一记迅霆陡然炸响，惊醒了在“律法”之前感受平静与虔诚的两个萨科塔人。
注意到他们不同的目光，罗德岛的博士叹了口气，放下兜帽，行礼致歉：“对不起，没控制好情绪，把实话说出来了。”
蕾缪安皱着眉头，最后也和他那样叹道：“唉……我就说，你也是惹人发怒的天才。自己知道就好了，还不如不道歉呢。”
教宗沉吟一声，捋着胡子，看着赫伯特的目光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并不意外。毕竟有些事情，律法也已经料到了。我本人也早过了强加自己的思想给别人的年纪。”
“你们这连这都能算到？这我倒是有些兴趣。得，咱们坐下聊？”
殿堂里并没有给三个人设置好的座椅，在赫伯特的要求与教宗的默许之下，三人索性席地而坐，彼此寒暄问候，然后例行关心起各位彼此的近况。这场景若是在公园草坪的某处树荫下，那看上去就像慈祥的老爷爷与两个纯良的年轻人亲切地分享着人生过往。
然而很遗憾，这里是拉特兰中枢的中枢，绝密的绝密，而他们三个也显然不是抱着和谐相处的目的相见于此。
事实上，对蕾缪安来说，这样与教宗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平起平坐还是第一次；和罗德岛的博士如此近距离地交流也是第一次。虽然有莫斯提马的缘故，她对博士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确是让莫斯提马舒适的类型。
“那么，出于对你们的尊重，我或许应该先和你们讲清楚，根据律法，我身为当代教宗，对莫斯提马这一事件的安排。”说罢，教宗的神情开始变得严肃又认真，和刚才慈祥随和的模样判若两人。
只是，当教宗准备从怀里掏出那份刚刚打印好的处置决定时，赫伯特就按住了教宗的手，一脸诚恳，笑眯眯地说道：“先不急，阁下。在此之前，请允许我以个人身份向您致歉。莫斯提马之所以会闯进教皇厅，在你们的会议上大闹一场，我的主意，是占了大部分的。”
“阁下是在为莫斯提马求情？但我想你应该明白……”
“的确，是对莫斯提马适当的保护，也是转移视线的好机会。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件事——您为何对莫斯提马寄予那样的期望？她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教宗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随后放下捏住文书的手，端坐着回答赫伯特的问题：“嗯——阁下问这样的问题，我倒是很难回答。虽然我很想说，自己早已在多年前便已经摒弃了权术、阴谋、罪恶……但我如果直接说，是不忍心一个优秀的年轻人才被就此断送，你恐怕也不会相信。”
“所以，我需要一个基于利益与教宗身份的理由。您到底希望莫斯提马做到什么程度？她凭什么能做到？一个堕天使，没有被幽禁，没有被处决，甚至委以重任。我能否得知其中的缘由？”
赫伯特那深渊一般的暗蓝色双眸紧紧盯着教宗，平静的神情仿佛一场酝酿着天灾的阴云。一触即发。
“首先，这件事的起源，要归咎于一位出走的萨科塔人。”教宗这样说着，眼神向蕾缪安瞟去，“而这位萨科塔，曾经对这位蕾缪安小姐造成了一些影响一生的伤害。具体的细节我并不明朗……只是，如果当事人愿意补充……”
注意到他们两个的眼神，蕾缪安也不能当瞎子，她这时也有些明白了教宗允许自己留在这里的意图。
她顿了顿，问道：“博士，您希望了解哪一部分？”
“大体的情节我都了解。那些不重要的部分后面再说。如果你不愿直接坦诚一些……那么我的结论是……教宗阁下希望借助莫斯提马为跳板，改革拉特兰的传统。而蕾缪安，作为那场事件的冲突核心，则是否定那位出走圣人的关键。”
“这便是阁下从外部看到的东西。”
“的确比较极端。但我说错了吗？”
虽然各自面无表情，但蕾缪安能从他们脸上看到“对抗”的意味。
教宗最终缓缓点头，说道：“我不否认事情的结果会那样发展，但我的想法会稍微不那么残忍。罗德岛的博士，在拉特兰之外，凭借看待泰拉众生的平等视角，您观察到了什么？”
赫伯特轻笑一声，似乎有些无奈，又似乎有些讽刺：“我看到，拉特兰人独守腐朽的圣城，用‘宗教’的谎言欺骗泰拉各地的人们，附在他们身上吸食鲜血，用那些本属于穷苦大众的资源，来供养拉特兰城中不事生产、坐享其成的所谓‘天使’。而他们似乎并不清楚……”
说着，赫伯特微微抬头，越过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看向装置最顶部正活动的部分：“不是为了拯救大地上的苦难、施与‘天使’的恩惠才被变为天使，而是因为你们生来就是天使。因为生而萨科塔，所以可以把拉特兰当成乐园。你们以自由使用铳械为傲……可是，铳能用来做什么呢？它不能用来治病，也没法用来耕地，更不能指望你们射击几下就能让地里长出能让天下人不再受饿的果实和粮食……”
“博士……”
蕾缪安想要出言阻止博士在“律法”前的放肆言辞，可教宗却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感到任何不悦。
最后，博士对一老一少，两位肩负重任的萨科塔人说出了最文明的斥责：“铳只能用来杀人，蕾缪安，教宗阁下。我实在不明白，靠杀人维持生计的萨科塔究竟有什么资格让自己与萨卡兹区别开来。难道你们杀人的方式更高雅、更仁慈？事实上……有个词，叫‘提卡兹’，您这个年纪的人，这样的地位，应该并不陌生。”
“……我的确无法否认萨科塔的生存方式已经根深蒂固。但这正是我要说的……律法，从来不是萨科塔的全部。真正重要的，是人这个概念本身。是人的现实存在。所以，我一直致力于实现拉特兰人与律法的和解。所以我做出了决定……”
“您要把那样的责任分摊给这些年轻人。”
“我要把拉特兰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全部交托给她们。”
这个答案属实是有些超出赫伯特的预料。
他眼神微动，想要从教宗苍老的脸上看出些端倪，可老人的神情却让人不得不信服。
这位长久执掌拉特兰的教宗阁下看着面前一脸僵硬的两个年轻人，郑重道：“安多恩，他是未来注定要回到这座城市，争夺律法解释权的教宗候选人。蕾缪安，作为你们这一代的优秀人才，虽然经历坎坷，但你的光芒不会被掩盖，自然也有能力接过拉特兰律法的权柄。而莫斯提马……”
“是自愿堕天，从本质上主动否定律法合理性的萨科塔。能力出众，内心坚定，是实现‘和解’最合适的人选，也是清除拉特兰过往那些罪恶的唯一解。”赫伯特的眼睛闪过一丝墨蓝色的光泽。
“正是如此。”教宗重重地点了点头，无奈却坚定地说道：“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现如今发生的一切只会让我的话听上去像是借口和推卸……但我的确愿意把拉特兰的未来交付给走上另一条道路的探索者和守护拉特兰存在根源的蕾缪安，而把过去的荣光与罪恶一并托付莫斯提马。只是现在看来……事情的确又走上了一条不同的道路……这个变量，就是，罗德岛的博士。”
听到教宗有些突然的提及，赫伯特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摊手，好像在证明自己真的没什么特殊之处：“我只是单纯比较关心莫斯提马的生活，至于其他的么……”
“律法的痕迹早已在阁下身上显现。甚至，当您出现在拉特兰城中的那一刻，律法就已经一刻不停地追逐着您。”
教宗已经说得这么明显，赫伯特便也不再掩饰下去。
他摊开的左手上突然生长出细密的墨蓝色莹润枝条，不一会儿就占据了整座殿堂的上方，好像一棵巨大的水晶树。
而只是转眼之间，所有丝线回缩，在他手中凝结成一把泛着幽蓝光泽的漆黑半自动铳械，身上缠绕着沉重气息，好像还附带着些许时空的隐秘。
“‘玛格丽特’。”
同时出现的，是他头顶泛着诡异光泽的墨蓝色异形光环，通体燃烧着虚幻的黑色火焰，那上面曲折尖锐的部分和植物的枝条一样，甚至有些像一顶简陋的荆棘王冠；以及他背后半透明的六片冷白色狭长光翼——只是在边缘，是和光环一样的幽深光泽。
——律法居然在一个非萨科塔的人身上发生了作用。
即便是教宗，也露出些许讶异之色。
不，不一定是律法。
两个萨科塔人随即感受到自己与赫伯特的不同。
共感。
他们无法感受到赫伯特的情绪。
“这就是我明明已经死了，却为何以这样的方式活在莫斯提马身边。律法的选择？我的执念？莫斯提马的心愿？还是共同作用，很难说。”
他们缓缓起身，避开一旁，看着赫伯特毫不犹豫地对那座装置连续扣下扳机，直到铳里所有的子弹全部打光。
五枚直接打在装置上，擦着它的外壳飞向殿堂的边缘，狠狠打进墙体和天花板；而另外三枚子弹，则在飞行了几十公分后便消失在了空气中，杳无踪迹。
看到这样的效果，他似乎很不满意，摇了摇头。
教宗也扶着一边的装置，露出为难的表情：“所以，阁下如今是在律法的影响下，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于此。”
“……啊，这谁说得清楚呢。呵，或许是所谓的‘律法’看到莫斯提马的窘境，想要拉她一把也未可知呢。而我……无论是什么原因，或许也会因此，有了一些弥补的机会。”
赫伯特如今的笑容看着有点儿悲凉。
“弥补？”
“是啊，之前做的事儿有点儿让她误会了，所以，这个责任我得担。不过还请放心，我会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阁下的想法是？”
他的铳和光环光翼渐渐消散，又恢复了那副普通人的模样：“继续莫斯提马的任命，但请把人员改成她一人。”
“我明白了。拉特兰尊重您的选择。”
“哦，还有一点……我刚才有三发子弹打中了三个人。请您派人处理一下他们的后事。顺便中断一些没有必要继续的调查。我还是很期待这场旅行的，不希望有什么事情毁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