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
“苏兄,你说这五柳先生笔下的桃源盛景会真实存在吗?” 月下,张怀民举着手中的青瓷杯,一饮而尽。 “怀民,这你就不懂了。这桃花源是美事,是良景,是一种理想状态。心有桃源,自有游记。”苏轼大大咧咧地给张怀民又到了一杯清酒,“你可别学那憨傻的刘子冀前辈,转头辞官去找那本就在自己心中的桃花源了。” 张怀民低头看着杯中的酒水,月光倒映在表面,平静无波。 苏轼瞧着张怀民还是一脸思虑,提出到院子外走走。 “怀民!你看!”苏轼拉着张怀民到一处寺壁前,“这上面有题字,落笔郁郁,笔锋轻触,沉婉挺拔,字里行间倒是和怀民兄的愁绪不谋而合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张怀民望着面前的词作,啧啧称奇,“确是好词,但这承天寺不似是会允许有人在寺庙中如此抒发愁意的。” 苏轼阅完整面墙壁,对张怀民轻笑道:“我倒真希望有天可以遇见这位作者的。” 对墙上的无名作品欣赏一番过后,张怀民念及苏轼只披着单薄的一件外袍,自己却衣冠完整,无一处可受凉,挑着近道拉着苏轼欲返回里屋。 “苏兄小心!旁边有积水,许是前日的雨水未干。” 苏轼转眼一看,“什么啊?这哪里是积水,这明明是……”不待苏轼说完,他便发现周遭的景象突然变化。 一阵山风袭来,苏轼不自觉打了个颤,“怎么到山上来了?还挺冷。” “你是?”身着青绿色圆领长袍中年男子望着“衣衫不整”的苏轼,皱着眉头,目露疑惑。 苏轼也知自己衣着不雅,稍微整理了服装后,抱手作揖:“在下眉山苏氏长子苏轼,因故与好友走散,敢问小友可知此处为何地?” 面前的长袍男人沉思片刻便也作揖回应:“在下辛弃疾,字幼安。这里是博山,我看你对这里陌生,莫不是被人拐进来的?” 苏轼惊讶一问:“博山?怎得这么南了?具体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一个转头就到这儿了。” 辛弃疾看着苏轼一头雾水的样子,无奈摇头,南宋疆土上的世家子弟都是这般愚钝吗? “你先同我到寒舍整理下衣束吧,你我身量相仿,我的衣服你应当也穿得下。”辛弃疾看了一眼苏轼,转身往山道深处走去。 苏轼点着头,急忙赶上,“好嘞!” 山路曲折但不难走,苏轼还有空细细品味山间风景,“为何辛兄对着这些美景无动于衷呢?你这拉着个脸让这博山也跟着要不高兴了。” “现在投降派把持朝政,国是日非,无能为力的我又如何能安心玩乐呢?” “投降派?”辛弃疾没理会苏轼的疑惑,继续说道:“祖父登高望远的国土是我们真正的家乡,我曾生活的疆域是金人的天下。” 苏轼欲言又止,最终选择静静听着辛弃疾的发泄。“我自幼被教导不忘国耻,要竭力恢复中原,早年参加起义,本以为投靠朝廷建言献策能够打一场翻身仗,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报国无门,空有一腔热血无地挥洒,叫我如何面对我那些逝去的亲人?” 辛弃疾突然从腰间的招文袋取出笔墨砚,沉默着在旁边的石壁上书写着。 苏轼站在背后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辛弃疾亦念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停顿过后,辛弃疾悲愤地写道:“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苏轼没料到自己刚才就想见的词人竟然就是面前年过半百的沉郁男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抱歉,在下刚才失礼了,还请阁下离开后不要乱说。”辛弃疾整理好情绪再次抱手示歉。 “无事,你相信有桃花源吗?” 苏轼突兀的询问让辛弃疾有一瞬的迷惑,但他还是郑重的说道:“那不过是前人的想象罢了。” “不!有的!就在你的心中!” “什么?” “你的坚持和你的理想就是你心中的桃源!谢谢幼安兄让苏某看到了真实的桃源!” 辛弃疾瞳孔微震,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苏兄——苏兄——”苏轼耳边传来悠远的声音。 张怀民推搡着躺在床上,睡姿销魂的苏轼喊道:“苏兄醒醒,闲职也不能不当职啊!” “哎,怀民,我什么时候回房间了?”苏轼揉揉被阳光刺痛的眼睛,起身问。 张怀民埋怨地说:“昨天叫你小心积水,你倒头就睡了,还是我把您老给拖回来的。” “都说了不是积水,是月亮的反光!”苏轼反驳张怀民。 “好好好!苏兄记得去当职啊!”见苏轼已完全清醒,张怀民就转身离去了。 “咦,我们那天晚上看到的词作呢?” “什么词作?这里从未有过字啊!” “是吗?那应当是我记错了……” 苏轼与辛弃疾的相遇,就像是一瞬的奇梦,没有人会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