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深深的理解和接纳”(罗杰斯语)


著名心理学家罗杰斯(Carl Ransom Rogers, 1902-1987)说过,“爱是深深的理解和接纳”。
如果我们用这个标准来看《天若有情1》里的几对关系,那么:
1. 周大山真爱王琪。
他对王琪的理解和接纳超乎常人,他宁愿戴绿帽子,也不能让王琪没有退路,他宁愿牺牲掉自尊,也甘愿做王琪的备胎和接盘人。这样的爱是单向的牺牲和付出,在现实生活中非常罕见,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王琪对周大山的爱也有主动的回应,但都是出于感动,而且真的很少。
2. 季冬阳真爱展颜。
他对展颜的理解和全然接纳也是超乎常人的,这种爱甚至战胜了人的本能——生理上的需求和欲望。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和相互理解,是很多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夫妻也达不到的境界。 而且,季冬阳对颜颜的爱越来越成熟。 从一开始强烈的占有,娇惯的宠着,像初恋少年一样爱着颜颜,到最后学会适当的放手,为她安排得力助手,让她成长成才,像父亲一样爱着颜颜。
自始至终他最爱的都是颜颜,小凡因为不告诉他颜颜的下落而被他骂,王琪因为颜颜的不接受而始终不能过夜,因为颜颜的不接受而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才入住季家。所有的事情,颜颜都是最优先级。男人对女人最大的爱也不过就是这样了,既有少年的热烈,又有父亲般的成熟。女人对男人也是如此,既有少女的欢喜,又有母亲般的包容(可以参考李玮凡对方以安的爱)。
季冬阳对王琪,小凡也有感情,但那不是爱,而是索取自己想要的。从王琪身上索取友情、性,从小凡身上索取被聆听、被安慰和被治愈的舒服感。 从他们的对话中也能感受出,他与这两个女人聊得最多的话题是展颜。回顾整部剧,他把自己的身体和婚姻给了王琪,把甜蜜和柔情给了李玮凡,但他把道德、爱、财产都给了展颜。另外,展颜对季冬阳的爱都是有回应的,因为展颜同样深爱季冬阳,所以他们之间的爱是双向的,流动的。
3. 展颜真爱季冬阳。
展颜理解季冬阳隐忍的爱,也接纳季冬阳身体上属于另外一个女人(王琪),虽然她经常用发脾气、偷窃的方式来表达不满,但事后还是选择了忍耐、接纳。 在季冬阳因为寻找自己而出车祸后,她甚至愿意和上天做交易,用自己对季冬阳的爱换回季冬阳的生命。
车祸对他们的感情来说是一个转折点,为了更好的爱对方,他们都各自做出了改变和自救。因为自救也是救对方,也是救他们之间的爱情,只有摆脱从前那种疯狂试探、互相折磨的方式,他们的爱情才能走向良性发展。
从很多细节来看,这两人的关系很像神交,他们有一种外人理解不了的默契。比如,颜颜知道季冬阳每次都在凌晨3点半之前赶走王琪是为了安抚颜颜心里的不满,宣示颜颜的家庭地位;季冬阳知道颜颜偷窃是为了发泄内心对季冬阳和王琪的不满;颜颜说要用18年的时间原谅母亲刘子娟,季冬阳从她的用词上就明白其实她已经原谅了母亲;季冬阳接到无声电话,他就能猜到那是颜颜打来的,等等。这种深度的理解是难能可贵的,也是他们相知、相爱的证明。
大结局时,颜颜得知季冬阳要把王琪娶回家,她爆发了一次,原因之一是她深知季冬阳不爱王琪,原因之二是他们之间因为信息差而导致误会和不理解,但明白王琪命不久矣之后,她仍旧选择了接纳和放下,这其实是对季冬阳的全然理解和接纳。
4. 李玮凡真爱方以安。
她非常清楚方以安何以迷恋展颜,她接纳展颜成为方以安的朋友,也接纳展颜搬进自己的住处,除了观察和研究展颜的心理问题之外,也有对方以安的包容和接纳。但她和周大山、季冬阳不同的是,她的爱里有不甘和要求,而方以安无法消解她的不甘,无法回应她的要求,所以她的爱比较痛苦。方以安的回应,都是在李玮凡的要求下作出的被动回应(区别于王琪对周大山的主动回应),他们之间的爱并没有流动起来。
5. 王琪对季冬阳的爱是成长型的。
王琪一开始其实并不懂季冬阳,不懂他何以宠爱展颜,不懂他内心对展颜的悲悯、占有欲和爱,甚至背后使坏试图拆散展颜和季冬阳。随着各种事件的发生,她越来越清楚展颜在季冬阳心目中不可替代的重要性——“展颜第一次偷的东西,就是季冬阳的心;他是爱她的,不管是我还是李玮凡,还是以后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取代展颜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我们只是他的避风港,因为我们被世俗所认可。”(第35集)所以她在被求婚后,能够接受暂时不住进季冬阳的房子里,她也愿意拖着带病的身体去帮助展颜做最后一次善后,正是这种深深的理解和接纳,才让她真正感动了季冬阳,俘获了季冬阳的心,所以季冬阳最终对展颜坦白:“我爱她(王琪),我会把她接回来住,她是我的妻子。我要让她搬进来,而且我不准你伤害她。”(第35集)这里其实是季冬阳的肺腑之言,不再单纯是对癌症病人王琪的悲悯,而是真正回应王琪的爱。
6. 季冬阳对王琪的爱也是成长型的。
前期他对王琪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夜里3点半之前必须离开,正如方以安所吐槽的,“这跟招妓有什么两样”。但在经历了王琪辞职,王琪得知展颜下落后第一时间寻找展颜,王琪患癌等一系列事件之后,他内心对王琪的感谢和愧疚逐渐积累。
我认为,真正打动季冬阳的,是王琪患病之后她依然愿意为了展颜暂时不住进季家,愿意为了展颜而带着病去帮忙善后,这是王琪对季冬阳的全然理解和接纳,季冬阳感受到了这些,所以他终于回应并承认了王琪的爱,决定接王琪进门(第35集)。在王琪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彻夜未眠,陪伴在她身边,这份姗姗来迟、为时已晚的爱对他打击很大,这也是他最后说自己很累,选择选走,把公司交给展颜的重要原因之一。
7. 李玮凡理解季冬阳,但并不接纳真实的季冬阳。
李玮凡最早看清了季冬阳对展颜的爱很深很深,也用自己的专业能力成功安抚到了季冬阳——“你受委屈了,带着一个别人的孩子,一个有问题的孩子,管也不是,爱也不是,一种奇怪的依存关系,很辛苦。她原本会更坏的,如果不是遇到你,她现在可能已经沉沦了,可能在少管所,可能在精神病院,可能被哪个不是你的男人占尽了便宜,但是她没有,因为是你,因为有你。你是这样一直牵着她的吧?不管到哪里,都没有放弃过她;不管到哪里,都是牵着她的。一个人的手,要一直牵着另外一个人的手,是很不简单的,很辛苦。”(第21集)就是从这里开始,季冬阳爱上了能够理解自己、体谅自己的李玮凡。
但其实李玮凡并不认可和接纳真实的季冬阳,她知道季冬阳和展颜私底下奚落王琪,她知道季冬阳利用王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认为季冬阳和展颜是“全世界最自私的两个人”(第16集)。所以,李玮凡内心并不接纳季冬阳,她最后在心态几乎崩溃的情况下也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知道我嫁给你是不是对的,我是不是真的爱你,还是我只是想替孩子找一个爸爸。……我们只是在一阵乱中慌乱抓住了对方。”(第30集)这就是真实的季冬阳和李玮凡的关系——“在一阵乱中慌乱抓住了对方”。
8. 季冬阳接纳李玮凡,但并不理解她的需求。
季冬阳在李玮凡这里得到了体谅、安抚,感受到了最放松、最舒服的时刻,所以他接纳李玮凡怀有方以安的孩子,这看似是一种大爱,深爱,但通过他们的几次吵架可以看出,季冬阳并不理解李玮凡的需求。首先,他不理解李玮凡为什么明知展颜下落却不告知,其次,他不理解李玮凡对背叛好朋友王琪而产生的焦虑感和负罪感,第三,他也不理解李玮凡所考虑到的,她腹中孩子需要真正的父爱(而非继父之爱)。所以,正如李玮凡所分析的,季冬阳是“在一阵乱中慌乱抓住了”李玮凡,他并不是真的爱她。
9. 方以安接纳李玮凡,但并不理解她的需求。
方以安和季冬阳有相似之处,他们接纳李玮凡,都是有前提条件的。前者的条件是李玮凡怀上了他的孩子,出于责任和义务的考虑,他接纳了李玮凡,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后者是在李玮凡这里感受到了被理解、被看见、被体谅的那种舒心,所以接纳了李玮凡。两位男子其实都没有看见李玮凡的需求,特别是作为正牌男友(最后成为丈夫)的方以安,因为他心里最爱的是展颜,所以他经常忽视李玮凡。第二部《天若有情》开头即交待了患有产后忧郁症的李玮凡,这跟她的需求始终没有被大家看见有直接关系。
10. 方以安对展颜的爱是成长型的。
方以安一开始只是欣赏展颜的真诚、耿直,从好奇到迷恋,并不理解和接纳展颜的偏执,他们之间甚至因此发生过激烈的争吵。但随着展颜的成长以及方以安自己的成长,他逐渐理解了她的孤独、执念,也接纳了她的偏执。为了展颜,他可以满大街去寻找她,可以加班打工挣钱,可以一次次尝试带她融入自己的家庭。但他与季冬阳不同的是,方以安的爱是单向的爱,展颜并不爱他,所以他们之间的爱无法流动,方以安有不甘和要求。展颜无法消解他的不甘,也无法回应他的要求,所以他的爱比较痛苦。(这与李玮凡爱方以安一样)
11. 王琪不爱周大山。
从剧里可以明显看出,王琪完全不了解周大山的很多生活习惯——吃盒饭、喝咖啡、抽雪茄、做瑜伽等等,也不理解他何以甘心当绿帽王,更不接纳他软弱、乐观、忍辱负重的性格,最后他对周大山只有感恩和愧疚。爱情里最重要的理解和接纳,她都没有给予周大山。
另外,看这部剧还有一些其他的感悟:
1. 判断一个人爱不爱你,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这部剧里面的每个人,都很擅长辩论和反驳,擅长从别人的话语中抓住只对自己有利的重点,擅长用语言标榜和建构自己。但语言是迷惑的,是经过思考和筛选而组织出来的一种包装。只有剥离了语言修饰的实际行动,才能真正呈现一个人本真的倾向。我们只有从行动上才能看清这个人的选择和方向。我觉得,这一点也是我们在看这部剧时必须秉持的一个原则,否则你会很容易迷惑,不知道他们到底谁爱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意什么。
2. 爱别人的前提是学会自尊、自爱、自重。
李玮凡和王琪是这部剧里的两位职业女性,从她们身上,我们可以看到,现代独立女性在自我觉醒上有待提升的空间。
王琪在季冬阳面前非常卑微,被训斥,被召唤,被忽视,她深知这种伤害给自己带来的委屈和痛苦,却用买醉来麻痹自己,始终不愿觉醒,甘愿在每个深夜的3点半之前独自离开季冬阳的家,甘愿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甘愿被践踏尊严后再次回到公司做季冬阳的伙伴。说到底,她就是清醒的沉沦着,自讨苦吃,自欺欺人,飞蛾扑火。
她曾向李玮凡哭诉:“女人怎么会那么惨呢?”(第20集)“为什么我永远是男人的贵人,不是他们的爱人?……没有人真正的爱过我,每一个人都可以轻易的离开我。”(第21集)这其实是编剧给出的振聋发聩的一问——到底她为什么这么惨?其实根源就在于她在感情里过于卑微,为了讨好和取悦季冬阳而一再放弃自己的要求,忍气吞声,压抑内心的委屈。一个不自爱、不自尊、不自重的人,如何期待别人会爱你、尊重你呢?
王琪的觉醒意识甚至不如展颜。展颜在方以安家里住了几天后,拒绝再次回到季冬阳的家,因为她想救救自己,她认识到了自己对季冬阳深度的依赖和期待,这是她失望和痛苦的来源,所以她决定救救自己,摆脱这种依赖。她对季冬阳说:
“方以安家连四十步都不到,真的很小,可是他们家很开心。我们家很大,餐桌也大,可是却常常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等你。……一个不知道温暖是什么感觉的人,是不会渴望温暖的。现在我知道了,我就会更害怕寂寞,我就会更依赖你,我更离不开你,我更害怕失去你,我更期待你陪我,我就更失控,继续偏执,继续偷。不,不可以!我想救我自己。我第一次真正的,想救救我自己。我不能,我不敢再靠近你。我还爱你,可是我想重新开始。”(第20集)
这是展颜对自己处境的清醒分析,从这里可以看出,她已经洞悉了季-展依存关系的问题所在。用美国诗人狄更生(Emily Dickinson, 1830-1886)的一句诗来说,就是“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展颜已经在方以安家见识了家庭的快乐和温暖,她就再也不能忍受继续孤独、绝望地期待着季冬阳,她已经觉醒并决定用行动来改变当下的困境。而且,她也确实做到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社会体验,她在生活上不再依赖季冬阳,学会了独立,在感情上也不再依赖季冬阳,而是交到了新的朋友。虽然她仍爱季冬阳,但不再像以前一样深度依赖他。反观王琪,她见识过大山对自己的无限包容和宠爱,也曾多次被大山真挚的爱感动,她是感受过温暖的人,然而她却放弃温暖,追逐寒冬,一直偏执地爱着季冬阳,卑微地期待季冬阳的爱。
李玮凡在方以安面前的处境同样类似,虽然我们看到她对方以安经常责备、打巴掌,但在这段感情里,她其实是深度依赖,容易退让,且守不住底线的那个人。她常常被方以安的三言两语就哄好了,或者被方伯伯、方伯母的“好言相劝”感动了,很快就原谅了方以安。方以安一再触碰她的底线,她则是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线。这背后的心态其实是不够自尊、自爱,总是忽视、隐藏、压抑自己内心受到的伤害。每一次对自我的忽视和压抑,其实都是对自己的一种伤害。
对比周大山,他何以单方面付出却没有痛苦呢?除了与他乐观、开朗、大大咧咧的性格有关之外,也与他生活上会照顾自己,思想上会解放自己有很大的关系。
从剧里交待的细节可知,生活上,大山业余时间爱好喝咖啡、抽雪茄、做瑜伽,每天中午买两个便当,不爱喝酒,喜欢吃糖醋排骨,不喝香片,只喝龙井,而且用大杯子,尤其对咖啡很有品鉴能力(第4集、10集、23集)。可见大山是一个生活精致、讲究,也热爱生活的人。
思想上,他不执著于陈规旧俗,愿意做龟兔赛跑中的乌龟,因为他要做赢到最后的那个人;对于王琪出轨,他没有任何想法,因为他觉得应该是出轨的王琪和季冬阳有想法才对,他自己本身没有做错什么,也就不必有什么想法;对于王琪不爱自己,他也不生气,因为他相信自己很可爱,很值得爱,王琪不爱自己是王琪的问题而不是自己的问题;刘子娟让他给王琪解释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免王琪误会,但大山却认为既然他和刘子娟没有暧昧关系,何必浪费时间去解释。由此可见,大山是一个内心通透、自信坦荡、灵活又豁达的人,他在爱情上执著却不偏执,生活上潇洒淡然却不糊涂。
因此,我们可以说,大山无论在生活上,还是思想上都很疼爱自己,不会委屈和压抑自己,更不会用世俗的评价来束缚自己。虽然他是王琪的垃圾桶,但他自己本身的快乐并不会被王琪所影响,这样的自爱、自重是难能可贵的。
像大山这样豁达的境界很难达到,我们如果不能像大山这样想得开,但至少不应像王琪和李玮凡一样委曲求全,压抑自己真实的情感需求。人只有先在物质上和精神上疼爱自己、尊重自己,才能快速识别并远离那些不爱你也不尊重你的人。
3. 正常和不正常没有绝对之分。
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正常的生活?什么样的性格才是正常的性格?这部剧告诉我们,正常和不正常没有绝对之分。看似正常的人,却往往有其偏执的一面;看似不正常的人,有的却活得很通透。
相信看过这部剧的人,都会被展颜一针见血、语出惊人的风格所震撼。在世俗眼里,她是个“不正常”的女孩,她执著地爱着自己的法定监护人季冬阳,她没有朋友,经常偷窃。但是,随着我们对她童年经历,以及她与季冬阳生活的了解,我们可以明白,其实她所有行为背后都是有原因的,从那些原因出发,她所表现出来的行为都是合情合理的,是正常的。
展颜执著地爱着自己的法定监护人——季冬阳,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季冬阳是爱她的。她的姥姥压制她、虐待她,她的父母因罪入狱而远离她,甚至不敢与她相认,在她的整个生命中,唯一疼爱她、在乎她、包容她,带给她温情与安全感的人只有季冬阳。 季冬阳扮演了父亲、母亲、朋友等多重角色,弥补了展颜所缺失的父母之爱、朋友之爱。而且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展颜的确很容易爱上季冬阳。
展颜没有朋友,是因为她不幸的童年导致她孤僻内向,而且,季冬阳就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本就不缺朋友。编剧也借季冬阳之口说出:“什么才叫正常?相交满天下叫正常?呼朋引伴叫正常?我觉得她没问题,挺好的。”(第1集)确实如此,一个人内心是否充实、愉快,不在于朋友数量的多少。
展颜经常偷窃,并不是她爱好偷窃,也不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相反,她所有的偷窃都是有目的的。是偷季冬阳经营的商场,还是偷外面的“小破烂店”,都是经过她的考虑的,她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自主决定的,目的在于引起季冬阳的重视和关心,本质是她与季冬阳的一种互动(或者较劲、吃醋)行为。
小凡最早认识到了展颜是“有意识的”(第5集),后来方以安也明白了,偷东西时的展颜是“有情绪的,是活的”,“她为他(季冬阳)而偷,季冬阳为她收拾善后,这是他们之间的游戏。说季冬阳爱她也好,宠她也好,放纵她也好,但这是他们之间的模式。那是他们的双人舞,举手投足,旋转回眸,都只跳给对方看。他们不需要观众,但他们在心里,为对方喝彩,喊加油。……当展颜哭着说再也不偷的时候,她心死了,她斩断了他们之间最神秘的关联。”(第13集)这其实是编剧在此道出了展颜偷东西的本质,不是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而是她这种形式来试探并确定季冬阳的爱。因为展颜和季冬阳都深爱着对方,但是季冬阳的理智不允许他用语言来明确这份爱,所以展颜用“偷窃——善后”这种模式来确定季冬阳对她的爱,季冬阳也用这一模式来表达对展颜的爱。季冬阳很清楚,偷东西是展颜“情绪中仅有的出口”(第19集),是她在表达吃醋、被忽视等气愤的情绪,因为她不懂得如何表达,只能用这种不恰当的方式来表达。同样,为小偷展颜善后也是季冬阳表达情绪的出口,因为他无法言说对展颜的爱,他只能用这种非理性的善后行为来表达。展颜用非理性的“偷窃”行为来表达情绪是因为她在幼年时期的遭遇使她丧失了恰当表达自我需求的语言能力,而季冬阳用非理性的“善后”行为来表达情绪是因为社会的伦理观念使他无法用谈恋爱的方式来表达对展颜的爱,所以他们之间不得不发展出了“偷窃——善后”模式。季冬阳希望展颜做一个快乐的小偷(第19集),其实,对季冬阳而言,也是如此。他为展颜的偷窃行为做善后,用这一出口来释放内心满满的爱意。展颜是一个快乐的小偷,他则是一个快乐的善后者,他们在这种模式里都很快乐——一场不需要观众的“双人舞”。
随着展颜情绪的变化(被王琪语言刺激,被王琪掌掴),她从偷季冬阳经营的商场转而去偷医院和外面的“小破烂店”,这种“偷窃——善后”模式不得不打破。随之而来,他们之间又形成了一种新的互动模式“失联——寻找”模式。展颜故意晚归,不用手机,还用“交男朋友”这样的方式来刺激季冬阳,其实是想换取季冬阳的重视,试探季冬阳对她的爱。季冬阳是吃醋的、不安的,但他只能压抑自己对她晚归的气恼,只能用满大街寻找展颜,甚至抛下工作不顾而寻找展颜,迁怒于方以安等方式来表达他对展颜的爱。
然而,一场车祸再次打破这种互相试探、互相折磨的模式。展颜为了季冬阳的生命安全,不得不放弃这种模式,不得不退出这场游戏。她离开季家,去外面尝试独立的生活。这个时候她的改变仍然是被动的,不是主动的,因为她答应了老天爷,只要季冬阳能活过来,她就不再偷窃,做一个“正常人”,不再爱他(第13集)。其实,展颜所说的“不再爱他”并不是放弃对季冬阳的爱,而是不再用错误的方式去试探他的爱。
在展颜离开季家后,实际上最开始他们之间又建立了一种新的互动模式,那就是一方离家别居,另一方关心探望,可以总结为“别居——探望”模式。这种模式本来可以很顺利的进行下去,但因为王琪辞职而导致季冬阳忙于公司工作,疏忽了对展颜的探望。展颜已经换了另一个地方居住,而季冬阳全然不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展颜感受到了方以安家庭的温暖、快乐,也认识到了自己对季冬阳的严重依赖。
当季冬阳去方以安家接展颜时,他再次伸出了手,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这个动作其实对展颜有莫大的治愈和吸引力量,因为展颜最初就是这样开始信任和依赖季冬阳的。但这一次,展颜没有牵季冬阳的手,而是独自转身走出了门。这一次,她也没有跟季冬阳回家,而是陈说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提出了“我想救救我自己”的观点。从这里开始,展颜由之前被动离开季家变成了主动离开季家。
季冬阳也因为展颜那句“我想救救我自己”而反思,决定放手让展颜去尝试新的关系,去适应社会。因为他非常清楚,带展颜回来,他还是不敢与她谈恋爱——“她继续离我这么近,她继续受着煎熬,她永远也不能正常起来,如果要是那样的话,她才是真的毁了”(第20集),这句话实际是说——我知道她在煎熬地爱着我,可是我永远也不敢给她情爱,我们之间还是会互相试探,互相折磨,这份爱可能真的会毁了。当展颜妈妈提出,方以安家人并不喜欢展颜时,季冬阳回答:“这就是人生,有人喜欢,有人讨厌,被人爱,或者被拒绝,这就是人生,她得自己去面对。”(第20集)实际这里是在表达,他希望展颜去外面的世界体会被讨厌、被拒绝的感觉,从而才更明白他对她无限的爱和包容;去体会被其他人喜欢,被其他人爱的感觉,从而才能确定她对季冬阳的爱,也学会正确的表达爱。这一步必须由她自己去体验,才能坚定她内心对季冬阳的爱,如果她没有体验过这些,那么季冬阳会始终害怕展颜的爱只是幼稚的、不坚定的。因此,为了展颜的成长,也为了历练这份爱,他必须选择放手,放手是为了救展颜,也是季冬阳的一种自救。编剧借展颜妈妈刘子娟之口说出:“你也想救救自己,对吗?其实你是爱着她的吧,这次放手,是救她,也是救你自己,对吗?”(第20集)季冬阳没有回答,因为被说中了心思。的确,救她也是自救,救她也是为了救他们之间的感情。从这里开始,他们之间的模式从“别居——探望”转而形成了“自救——救她”模式,或者说是“自救——救她救己”模式,因为救她和救己是统一的。
展颜在外面得到了历练,她学会了做家务,打工挣钱,她获得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她交到了新的朋友,收获了“朋友之爱”的感情慰藉。但她依然深爱季冬阳,毕竟八年的依恋并不是短时间可以改变的。所以,第二部实际是侧重感情的历练,也就是他们之间的感情能否经得起真相的冲击(季冬阳有个孩子)和第三者(江永生)的考验。
通过梳理展颜和季冬阳的互动模式,我们可以看到,展颜所谓的“不正常”其实都符合爱情的逻辑。爱情里,两个人之间的互动(试探、吃醋、较劲)往往都是隐秘的,特别的,不太正常的。他们之间所表现出来的那些不正常行为,都只是在表达爱,或者表达被爱的渴望。那是只有他们两人才能读懂的语言,外人看来会觉得是在胡闹,是不正常。
诚然,我们必须承认,因为幼年的不幸遭遇,展颜性格上确实有其特别之处——孤僻,极端,不谙世事,不懂圆滑,也不懂如何恰当表达自己的需求(欲望)和爱恨。因为展颜从小被外婆洗脑“不能有欲望,欲望是罪恶的”,为了避免自己的要求被外婆解读为欲望,为了避免被外婆训斥,她不敢表达自己的需求,所以她失语了。季冬阳接到她的时候(10岁),她只会用摇头、点头来表达自己的需求,这说明她在幼年时期关闭了自己开口表达需求的这一本能,更别提如何去恰当的表达了。
因为失语,所以她更爱思考。我们看到18岁的展颜其实有独到的视角和观点,她总是能切中恳綮,一语中的。她知道季冬阳的爱、隐忍和胆怯;她清醒的明白,即使王琪离婚,季冬阳也不会娶王琪;她知道,周大山背后的指挥者是王琪,方以安背后的指挥者是李玮凡;她知道自己拉着方以安的手去季冬阳病床前撒谎,季冬阳不会相信,因为她只是用这种方式来传递一个信号——一切都变了;她也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季冬阳的心里,而不是床上;等等。特别是展颜对季冬阳的多次表白,诚恳真挚,让人感动,也让人难以反驳。很多情节都可以看得出来,展颜很清醒,很聪慧,她不计功利,所以她看问题更加通透。这样的展颜怎么能说是“不正常”的呢?
我们再来看看所谓的“正常的大人”他们的行为表现是怎样的。
周大山默认妻子王琪与季冬阳的情人关系,不干涉,不表态,不追究,实在不是“正常人”可以做到的;
季冬阳与自己的直系下属、有夫之妇王琪常年保持不正当关系,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后来又追求王琪的好朋友李玮凡,与李玮凡谈地下恋情,被曝光后对王琪、李玮凡都造成了很大伤害;
王琪有丈夫周大山,却毫不在意他的感受,与季冬阳常年保持PY关系,甘愿鞍前马后为季冬阳的生活和事业奔走;
方以安有正牌女友李玮凡,却对展颜嘘寒问暖,言行举止都超过普通朋友的界限,后来逐渐对李玮凡变心,却始终不肯承认,不断欺骗自己和李玮凡;
李玮凡明明已经看到了、感受到了男友方以安的变心,却不敢面对这个事实,还利用方以安来接近、窥视并研究展颜的生活,顺便考验方以安的真心,这既违背了心理咨询师的职业道德,也体现了她的自负和不择手段;
展颜的妈妈刘子娟出狱后,囿于自己曾犯罪入狱的不光彩历史,始终不肯与展颜相认,在得知展颜的各种不正常行为之后,她首先是怪罪于季冬阳而非反省自己18年的缺席,甚至想要谋杀他(差一点再次入狱),后来终于相认,却因为展颜的不理解和不接受而自杀,实际上是用生命来胁迫展颜接受;
方以安的妈妈一直干涉儿子方以安和李玮凡的感情生活,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努力撮合他们,甚至欺骗小凡,不考虑小凡的真实意愿。
这些所谓的“正常的大人”就真的正常了吗?他们很多人都在计算着自己的得失、利益、面子,甚至违背本心去做一些自欺欺人的事情。
所以,正常和不正常,没有绝对之分,没有固定的标准。有时候,纯真的孩子比复杂的大人要更正常。剧里有一句台词——“大人的世界是很无奈的”(第3集),其实,大人的世界是很不正常的,只是用“无奈”、“复杂”、“苦衷”等词汇来掩饰大人为了面子、欲望、利益等而造成的不正常行为。这应该是这部剧想要为我们呈现的道理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