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兹与青鸟·续(四)
第五章
这雨后的氤氲夜幕下,繁星还未浮现,我刚刚对身边这位少女发出了告白般的邀请,我想让这份甜蜜再久一点,让繁星们也看见,所以我打算再陪她走一段。一时我想起霙好像没对父母说她回来的事,便提醒她,眼下已快到家了,她才想起来把手机开机,刚打开就看的line上十几条我的未读消息,她翻着看了看后测过头来对着我笑,这笑好温柔,又好调皮,像是在笑我这些笨蛋发言,但又很感谢我。 随后她向父母打电话,我在一旁看着。“喂,妈妈,我快到家了。”“不用来接了,很快就到。”“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倾听着这属于霙的一家的寒暄,我感到了久违的家庭的温暖,霙的父母我也只是在初中见过他们一面,他们很和善也很有趣,也因为我是霙的第一位朋友而对我很好,不过到了高中后因为种种原因再也没见过了,霙是富商出身,她的父母常年因为工作的事长期出差,这些霙曾对我提过这些,一开始她父母还常给她打电话的,但按霙的性格,后来越是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于是决定不再打电话了,这次的重逢真的很不容易。 突然,霙拿手牵了牵我的裙子,让看向其他地方的我回过了神,我看她一脸娇羞,好像要说什么事,便问道:“怎么了?”哪知她直接说道:“要不要到我家坐坐,我父母在家。”“诶?”我有点发怔,这是什么展开速度,可就算我想去这个时候也该回家,于是我连忙挥手拒绝,说:“啊不用了不用了,我要……” 霙一下把手机放到我的耳边了,打断我说话,我被吓了一跳,没忍住的叫了一声,后忙捂住嘴,霙解释道这是她妈妈邀请的,我听后有点疑惑,接下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亲切的问候,“是小希美吗?最近身体怎么样?”我赶紧回道:“嗯,是的,最近身体很好。”“那就好,你和小霙在一起的吧,能不能来我们家一趟,我们有东西要给你。”“诶?是给我的东西吗?”“是的哟。”“不用麻烦叔叔阿姨的,那我就跟着霙去了。”这种情况下也推脱不掉了,索性就跟着她一起去吧。 “欢迎回家。”我们两人站在一个庭院的原木门前,按响门铃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后开门迎接我们的是一对慈眉的父母,是好久不见的霙的父母,妈妈看见自己的女儿回来,也没有去抱怨她,直接抱住了她抚摸着头说着安慰的话,霙面对这个隔了太久的拥抱也没有任何抵抗力,爸爸就在一旁幸福的看着,但见我在身边就轻轻拍了拍妈妈的肩,她抬起头看向爸爸,马上懂了他的会意,便松开怀抱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请我们进屋。 距离上次我来这里已经有四五年光景了,但这里还和我第一次来时一样,这里还是一样的美丽、豪华。妈妈安置着行李,又吩咐去倒茶,让我随便坐,还打趣我好几年不见变得更美了。在一切都安排好后,霙依偎在妈妈的身边,我们坐下来谈了起来。 “这个时候请小希美来我们家应该挺难为人的吧,家里人应该不介意吧。” 我并没有很在意我的父母,就回道:“没事的。” “那就好,我们这次请你来是想为你道谢的,我们家女儿一直承蒙你的照顾了,感谢你在她最孤独的时候陪伴她,十分感谢。” 见叔叔阿姨如此郑重,我也不好招架,“没有没有,不只是我照顾的,还有很多同学,况且你们也知道,我和她闹过矛盾。” “可现在你不是把霙幸福的送回家了吗?”在一旁的爸爸突然发话,说得让我们两个人都害羞。 妈妈轻轻捋顺着霙的头发还调侃她以前连头都不洗现在那么精致,边捋边感慨道:“小霙啊小时候可是和小希美一样,是个很活泼开朗、爱说话、爱表演的孩子,可越大性格却越孤僻起来了,越把自己宅在家里了,我们一直都认为是我们的错,没有好好的陪她,所以我们很感谢小希美你的出现,让小霙再次展露了微笑。” 霙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也和我一样惊讶,显然叔叔阿姨也没有向她提起过这样的事,我看着他们两人脸上浮现的庆幸又自责的复杂表情,一时说不出什么话,于是我站在了另一个角度答道:“也同样谢谢霙,因为遇见了她,为我的世界添上了一份最显眼的颜色。” 叔叔阿姨笑了起来,夸我很会说话,还说“这样看来你和霙很像啊,这就是彼此救赎吧”的话。后来阿姨想起来要给我送东西,便跑去里屋拿了,我和霙相视一笑,但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接受,一个大家庭居然会因为这种事如此郑重的向我道谢,并把我抬得这么高,这一切就如同梦一般,不过我可不希望第二日醒来后这些经历都消失了。 和叔叔寒暄几句后,阿姨从里屋拿出了一个长笛包来,淡蓝色的皮质包,看着做工与配色很上成,那上面甚至还有一个专门裱照片一类物件的袋子,她难道是要把这个包送给我吗?我意识到不对,便率先站起来发话:“阿姨,我不能要这个东西,我有长笛包,你看。”我还把我的长笛包展示给了他们看,虽然色彩与这个相比暗淡许多。 可阿姨好像很失望,泄了口气把包放在沙发上,她靠在后面,说道:“是我选的款式不好看吗?让小希美不喜欢。我们是想拿这份东西当做谢礼的,不知道小希美喜欢什么,但知道你爱吹长笛,就去挑了一个长笛包给你,留在我们家也没有用,收下吧,那样我们的心意就传达到了。” 在三双眼睛的期盼下,特别是在看到霙的点头后,我接了下来道了谢。但阿姨又说我了,“真是的,不用那么客气的喊阿姨阿姨啊,听的我好心寒。” “诶?那么怎么称呼呢?” “就叫我悠美子就好啦。” “诶?姓和敬语都不用,直接喊名字吗?” “是,我喜欢这样,不用在意,小希美,来试试这样喊喊我吧。” 我顿时脑部混乱了,我都不知道应不应该照办了,可叔叔笑着说:“试试吧,悠美子就是这样的。”连霙也发话可以了,这甚至让我有点好奇,我准备试试,刚想开口阿姨又说:“不行的话直接喊妈妈也是可以的哟。” 这让我一下子脸红了,还是喊名字吧,“那个,悠……悠美子,十分感谢。”在别人家长面前直呼名字,这是我根本想不到的事情,没想到阿姨……啊不,悠美子真的陶醉其中了,还古怪的回道:“不用谢,小希美。” 屋里瞬间大笑一片,只有一个不知所措的我,但这笑声中确乎洋溢的是幸福,在笑声之后我听见一句肺腑之言,“以后也承蒙你的关照了。”这一刻仿佛有烟花在我的心中绽放,越来越响,越来越色彩斑斓,回音悠长,我想霙的心情也同我一样,这次我遵从了本能,很自然的答应了,这一刻,我似乎听到了一阵和鸣,虽然很微弱。 “妈妈,希美说想请老师为我们两个人编曲子。”霙突然冷不丁的说出了我们的约定,我一时又慌了,忙掩饰到:“啊,那个其实是……” “真的吗?你们缺钱就给我们说,我们全力支持。还需要我给你们请老师吗?” 这么轻松的解决了经费问题,对我而言还有点意外呢,刚刚在路上我还在犯愁此事,眼下就解决了,终于我在他们的一步步的行为下感动了,让我突然不太想回原来的家了,我回道:“谢谢阿,啊不,谢谢悠美子的支持,不过老师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不用麻烦了。” 听我改口快,她也开心起来,商议好后三人一同送我出了门,霙眯着眼笑着向我挥手告别,直到我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在回家的路上,我还在回味着今天经历的一切,所产生的一切感情,而回家的路越来越暗,我穿过嘈杂的闹市区后周围越来越冷清。终于,我踏进了许久未进的家门,家里陈设都落了灰,看来他们俩也顾不着打理啊,我走进庭院,眼神不自主的移到了那个角落,是我葬下那只鸟的地方,记忆的书页快速向前翻,那一天遇见的种种事情也浮现于我的脑海,我还是对那只鸟有愧意,对那天迟到的我有愧意,对我没有考上音大有愧意,所以我才会想到去补救吧。后来我才发现屋里灯光亮着,我的家里居然有人,我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怀着忐忑的心情开了门。 进屋看见是妈妈在餐桌上吃速食饭,她刚下班的样子,制服都没换,听见开门声后发现是我回来了,不怎么喜悦,反倒很疑惑的问道:“希美?” “嗯是我,我回来了。”我边放东西边回道。 她揉着太阳穴很累的回道:“怎么回来了?大学的课程怎么办?” “放暮春假了,就回来了,爸爸呢?” “今天夜班,走了。大学还有暮春假?有也只有几天吧,用不着回来。” “哦,我是想回来看看的。”我就知道他们并不期待我的回归。 “准备住几天?” “想在京都办件事,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去。” “那大学的课程呢?” “先请假放着吧。” 这话让妈妈更头疼了,她闭着眼摇了摇头,看见了我手里掂着的长笛包,问道:“那东西谁给你的?” “我自己打工买的。” “是那位铠冢同学送你的吧”,她直接拆穿了,我也不好回嘴,接着她又说:“办什么事?和音乐有关的吗?” “嗯,你不用管这事的。” 妈妈听了后长叹了一口,靠在椅子上一会儿,随后起身给我整理东西,让我坐在沙发上,冷不丁的向我坦白:“回来这么多天一点行李都不带,也不给我们打电话,你是今天急着回来的吧,是因为那个铠冢同学吧。你看看自己,之前想学音乐时我们支持你了,后来你放弃后我们也支持你去学习新的专业了,现在刚起步怎么又把音乐拾回来了,大学不好好上,这样玩闹下去怎么行。” 妈妈毫无保留的全揭穿了,语气中有份愤怒和无奈,我并不想说什么,我的心情也被这压抑的气氛弄糟了,我爸妈就是这样,每天工作都很忙,经常没空搭理家庭和彼此的感情,还总是催我专心搞学业。我没什么耐心了,回了句“这种事你们不会明白的,而且我并没有玩闹。”后就提包回了房间。 走进半年没住的房间,里面却没有我想象的糟糕,我没有开灯就躺在了床上,静静看着天花板,内心抱怨着回家后遇见的种种冷漠和没有什么改变的家庭关系,随后想了些别的事去盖过这一篇。对了想想合奏的事吧,我之所以说关于老师我心里有数了,是因为我在路上时想到了今天遇见的枫前辈,他说过他是《利兹与青鸟》的作曲卯田百合子老师的学生,我想通过他去请原作者为我们作曲,于是我打开了手机,刚上line就看见真央三个人的连环询问,还有霙给我发的消息。我这次看准了点进去,是一张她重新穿上睡衣准备打游戏的自拍照,下面接了一句“到家了吗?”的问候,我看了后很想笑,不过也很舒心,回复道:“很可爱,我已经回家了”,并把她设置成了置顶,这样就不会错过了。随后我打电话给了真央,“喂,真央,我想请你帮一件事……” ——————————————————— 清晨,朝晖透过窗户,从窗帘未拉紧的缝隙间,撒在我的床上,我隐约听见了父母起床忙碌的脚步声,和快活的孩子下楼迎接第一缕阳光的嬉笑声,不知不觉间,我醒了,在家度过了一个幸福的晚上后,迎来了光明的崭新第一天。 “小霙起床了吗?吃饭了。”父母用亲切的口吻唤我起床,让我有点陌生。我换上便衣,随意理了理头发后就去了客厅,一家三口一起用餐,有父母在身旁谈笑,这幅温馨的画面,我却不知道等了多久。突然爸爸问我:“小霙,你的双簧管呢?没带回来吗?” 听爸爸问我这个,我心里一坠,把餐具放下,低着头回道:“我……放学校了,昨天去了一趟北宇治。” “没有放弃就好。” 这句话让气氛拉沉了,现在只有刀叉碰撞的声音。这时,一阵门铃声打破了沉默,妈妈马上出去迎接,我也望着门口,是优子和夏纪来了,她们看见我妈妈后愣了一下,慌张的不知道怎么称呼,结果妈妈先说道:“是来找小霙的吧,她就在屋里,进来吧。”“谢谢阿姨。”夏纪回复后,带着优子进来了。我知道是有事找我,便匆匆吃完了饭,稍微打扮了一下出去了。 在路上,优子拿出伞来说道:“我们要去北宇治给久美子送伞,顺道到你家了,就想喊上你”,她边说边朝我身上四处看着,“你伞呢?” 夏纪从后面劈了一下她的头,“啊疼。”优子捂着头转头怒视她,夏纪摆着架子说道:“肯定是希美拿着啊,她怎么会让霙打伞呢?” “也是啊,”优子若有所思,后来才反应过来,“那你也不能打我头啊真是的。”,抱怨完再转头问我:“那还一起去吗?” “嗯,还要去。”我还想再去吹奏部看看大家,而且像这样三位老友一同踏在去学校的樱坂道的图景太让人怀念了。 我们去时是上午,虽然是假期,但她们还在拼命练习,我们刚走到楼梯口,便能听见她们调音的嘈杂声。我们先去了泷老师的办公室见他,在进屋时竟然看见了希美在和老师商议着什么,她看见我们来了,和老师一起高挥着手道早安,一夜过去,希美脸上又浮现起元气的笑容。她和泷老师放下刚才讨论的事,优子问道:“你在和老师讨论什么呢?”希美偷偷笑了笑,嘘着说道:“秘密。”优子看看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很没趣的调侃希美。泷老师出面调停了她们,问道:“你们是来送伞的吗?”“嗯。”“那正好到时间了,大家和我一起去教室见见他们吧。” 如今我们将要真正的以毕业的学姐的名义面对努力的后辈们了,在泷老师打开门后,我们四人走进教室,听到了学弟学妹们的惊呼声和议论声。“大家安静一下,在开始今天的练习前,我先介绍一下,这是四位来探校的学姐,分别是吉川优子同学,中川夏纪同学,伞木希美同学和铠冢霙同学,她们去年都在我们乐队担任着重要的角色,今天来探望大家,请大家欢迎。”泷老师郑重的介绍完后,教室瞬间沸腾了,在七嘴八舌中,我的目光只看向了两人,一位是趁机发呆的久美子,一位是入神的看着我的莉莉花,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突然,优子敲了敲黑板,又吓了我一跳,她好像是想在这里出出风头,听她说道:“大家好,我是吹奏部的前任部长,之前在部里可是很有威望的,你们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这里!”一名个头小的学妹站了起来,是二年级的久石奏同学,“那个……夏纪前辈主动找你一起洗澡的事是真的吗?” 这位女孩还是那样爱使坏,顿时全教室的人都很震惊,包括泷老师,优子更是语无伦次,头上炸了毛,倒是夏纪本人捧着腹笑着回道:“绯闻,绯闻……”所有人都被这个话题点燃,一个接一个的询问,优子在一片起哄中应接不暇,而我却感觉到了一种纯真的快乐。 后来我走去指导莉莉花吹奏,坐在她的旁边,她总是穿大自己一码的衣服,总给我一种慵懒感,但每当开口提到双簧管时,她就非常精神。她好像因为我在身边而很紧张,可坐久了后她反而不紧张了,开始和我聊起来近期的趣事,肢体动作也多了,我看她手舞足蹈的,圆圆的脸左右摇摆着,让我逐渐有了种欲望。我一把拿双手去揉她的脸,边揉边捏,看脸变形的样子,说:“果然很软啊。”莉莉花见被我戏弄了,就撒娇着说:“哎呀,霙前辈,你在干嘛啊。”我放下了手,和她笑了起来。在她笑的最欢时我说道:“谢谢你,接替了我的位置。”笑声停了,换来了一声宣言:“放心吧,我会努力下去的。”说罢,她拿出了手里攥着的东西,声音发颤的递到我身前,原来是车站扭蛋机里的双簧管扭蛋君,一个很可爱的双簧管拟人挂件,她想把这个送给我。“那个,这是我昨天在扭蛋机里好不容易摇出来的,想把这个送给你。”我从她炽热的手里接过,感受到了其中情感的分量,我给她一份无言的微笑,一束阳光穿破云层,照在了她一旁的双簧管上,反射成了她喜悦笑颜上的光斑。 这时,希美走到我旁边轻轻说道:“时间到了,该走了,还有件事要找你谈谈。”我听后便和莉莉花道别,和优子,夏纪一起告别了学校。 出了校门,夏纪伸了伸懒腰,说道:“真累啊,差不多该回去了,是吧优子。” 希美先回答了,“回大学吗?” 优子回道:“是啊,我俩又不像你们一样有时间,我们在大学还有活干呢,今天就走了,不当电灯泡咯。” 夏纪打断她:“车票你买了吗?” “啊?不是你买吗?” “我只买了我自己的,为什么要给你买?” “真是的你在学校里捉弄完我,在这里还捉弄我是吧?” 夏纪见她有些生气了,忙凑上去搂着说:“骗你的啦,你的我也买了,你看。”她把手机给优子看。 优子一脸委屈的说:“以后也不知道还要骗我什么呢。” “你放心吧,我一直陪着你。” 优子听后脸红了,忙背过脸,像偷吃东西被主人发现的小猫一样。 结果夏纪还没停,接着说:“这次不会骗人的。”这让优子更不敢回头,她身子都在发颤,气急败坏的说了句“真是的。”便挎起包走了。 夏纪向我们吐着舌头,和我们道了别后就去追优子了,跑到优子旁边后还被她踢了一脚,两人打打闹闹的走向远方,和我们分别,我们目送她俩消失在樱花道之间。 希美憋不住笑了,向我调侃道:“她们两个感觉能这样闹一辈子呢。”说罢,她看向我说道:“作曲老师我已经找到了,是《利兹与青鸟》的原作者卯田百合子老师。” 我在一旁很是惊讶的看着她,竟然能找到原作曲来帮忙。接着她解释道:“我就在昨天,认识了一位学长,师从卯田老师,所以我昨晚就去试了试能不能请她来,结果询问后竟意外的顺利,卯田老师这几天正好要来京都出差,并且听说我们是北宇治高中后一口就答应为我们编曲了。刚才我在给泷老师交流,想借助他的名义给回面提供一个正当的理由,也不用麻烦泷老师做什么事,已经定好了下午来,请和我一起去吧。”听后我不禁怀着期待,答应了。 在约定好的咖啡厅里,弥漫着紧张的空气,总有来往的客人走过的脚步声,我们四处张望的我们竟马上就要会见一位作曲大师,就像做梦一样。突然希美说了句“来啦”,之后店门的门铃便响了,迎面走来的有两位,一位是个高挑的秀气的男生,应该是希美提到的学长,而另一位穿着典雅,眼若秋波,脸上虽有些许皱纹但笑起来很和蔼,白色的礼服让她整个人散发着独属于音乐家的魅力,她和新山老师一样漂亮,应该就是卯田老师本尊。 希美起身招待他们,我在位置上紧张的坐着,老师见了我们两人后先是感叹“多么漂亮的两个女生啊!”,笑着坐了下来,那位学长便坐在旁边,拿着老师的包。几句问候后,老师直接进入了正题。 “你们就是向我求助的北宇治高中的毕业生吧?” “是的,承蒙老师关照。”希美回道。 “让人怀念啊,去年关西大赛的时候,我就在观众席看你们的演出。” “诶?”原来我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她才会那么乐意来。 “当时就是北宇治高中演奏了我的《利兹与青鸟》,听到我的曲目在比赛上吹响,我真的很开心,虽然很遗憾没有晋级,但我看到了一只自由的青鸟和默默守护着她的利兹,还有极力诠释她们悲伤的爱的团队,荣幸之极。” “所以老师在听到邀请后,就很开心的愿意帮我们吗?” “可以说是,不过你们也算走运,我刚好要来京都出差,就收到了你们以泷升老师的名义发来的邀请,让我也有理由来宇治。而且枫这小子也要来,就带他一起来了。”说完她轻轻拍了拍枫,和善的笑着。 “谢谢老师和学长,那么我们就直说了。我叫伞木希美,是原吹奏部的长笛手,我身边这位叫铠冢霙,是原吹奏部的双簧管手,《利兹与青鸟》是一首对我们两人有很深羁绊的曲子,最近我们两人遇到了一些事情,想拜托老师写一首续篇成全我们两人的愿望,拜托了。” 老师听了后若有所思,随后说道:“没问题,那么可以讲一下你们的故事吗?” “诶?故事?” “没错,创作音乐最重要的是故事,有了故事音乐才有了想要表达的主题,情感和思念,音乐就是故事的附属物。我在创作《利兹与青鸟》时是受了那本同名童话故事的启发,才能感受利兹与青鸟的感情,才去写下这份作品。所以把你们的故事告诉我吧,我面前利兹和青鸟,悲伤也好,喜悦也好,只有说出来,我才能写下续篇。” 老师在说到“利兹”时看向了希美,说到“青鸟”时看向了我,她一眼就看出了我们彼此代入的角色,她是懂得我们的,是值得我们信任的,于是我和希美把自关西大赛落选后一直到现在的故事都向老师娓娓道来。 在叙述的过程中,我并不怎么多言,只是勉强的说了些故事的梗概,可在我看来无论怎么扩写,我的故事也都充斥着孤独与不安;希美倒是说了不少,其中有我知道的有我不知道, 她越说语气越发弱了,因为心里的愧意让她不忍去说下去,她的故事里充斥着后悔与迷茫;但在我们两人一起说到实验室的谈话时,雨中漫步时,想要改变那个共同梦见的恶梦时,这故事又洋溢着希望与幸福。我好像真的在故事中看到了色调的冷暖,听到了音律的高低,五线谱上很生硬的音符这时好像活了起来,挤挤攘攘的排着队,在我的脑海里变成了一段和弦。 在我们讲完故事后,老师还在闭目细细品味着,这故事似乎也感染了一旁的枫学长,卯田老师突然鼓起了掌,是一种对我们的由衷的赞叹。随后说道:“很美妙的故事,有悲有喜,有痛哭有欢笑。其实啊,《利兹与青鸟》本来就是一个未完成的曲目,利兹和青鸟的明天是怎样的?没有人知道,连同我,想让她们两人重逢的人就会想出团圆的结局,想进一步歌颂这凄美的爱的人就会想出生离死别的结局,而听了你们两人的故事后,我看见了一对不一样的利兹与青鸟。” 这次老师在说“利兹”时看向的是我,在说“青鸟”时看向的是希美,这似乎暗藏着深意,让希美忍不住发问:“是什么样的呢?” 卯田老师说道:“在你们两人中间,没有谁是利兹,也没有谁是青鸟,你们两人互为利兹与青鸟。爱的枷锁是一旦相遇就挣脱不掉的,相隔很远也罢,主动分离也罢,真正的爱是会一辈子牵连着双方的。分开了的利兹与青鸟,分别开始了各自的新生活,孤独、不安、后悔、迷茫这些情感在两人身上是互通的,利兹会因日常的琐事再次变得孤独,会选择其他的方式来封闭那份对青鸟的爱;青鸟会在自由而陌生的天空中遇到种种变故而迷茫,开始恨自己天生的羽翼和当初的决定。但当两人再相遇时,她们发现,利兹这位守望者也有自由去追求想要事物的力量,青鸟这位自由的使者也可以停下来成为他人的守望者,两人越发感受到彼此的相像,内心的共鸣越来越强烈,直到思念合而为一,再次成长的她们能够真正坦然的分开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在知晓幸福不止有追求也有期待时,不止可以期待更能自由追求时,她们明白了自己始终并非孤身一人。这样的后续怎么样?” 听入神了的我们看着老师美丽的面庞,听着成熟的话语,仿佛有一幅图景浮现在我的眼前,碧波草地,旭日朝阳,有两人在山花烂漫中起舞,最后合为一体,在陶醉中,我慢慢理解了老师的话语,希美把自己看作利兹,因为她等待的是我,但在分离的等待中,她选择了新的生活去掩埋这份感情,现在她想为了我而吹奏下去,去追求自己的自由,而我也成了可以期待着她的那位角色,我和希美的心意本就是合一的,我们互为利兹与青鸟。 在卯田老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后,我们才回过神来为老师鼓掌,希美说道:“老师,我好像感觉到了,故事当中音乐的律动。这个故事太棒了。是吧?霙。”希美激动到摇着我,不过我也很开心,忙点着头。 老师看着一旁的枫学长也很满意,便骄傲的说:“是吧,既然各位都很喜欢,那我就按着这样去写了,不过如果只写长笛和双簧管的合奏乐谱,精彩与否就全在你们的身上了,做好觉悟了吗?” 我和希美看向彼此,我们的眼神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坚定,我们牵着彼此激动的手,郑重的回答:“是。” 之后卯田老师便和我们道了别,在风铃还在摇曳的咖啡厅外,我们三个人目送一位天使般的人消失于远处。希美舒了口气,扭头看了看那位学长,开始向我们介绍起来:“霙,这位就是我给你提到的学长,叫铠冢枫,很巧呢,和你同姓又是吹双簧管的,结果你们两位没有亲缘关系,挺让我震惊的。”希美介绍完后我又仔细审视了他,穿着一身合适的黑色白领西装,发色棕黑,五官精致的可以说是帅哥了,不知为何,看他们两人我心里却有点说不上来的情绪。接着她又向他介绍我:“这是我给你提起过的我忘不了的故友,她叫铠冢霙,并不怎么爱说话。还有就是谢谢你的提醒,让我走到了这一步。” “我并没有干什么,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后悔的画面了。”突然他意味深长的说了这句话,让我对他的经历产生了好奇,我想此刻的希美也是。在枫学长对我道“初次见面”后嘱托我们卯田老师后来几天都会找我们交流作曲,之后便匆匆走了。 抛下车水马龙的世界,现在只剩下我和希美两人了,她猛然的一个转身,柔顺的发丝略过我的脸颊,放弃高马尾的她也是那么美丽动人,她的双目闪闪发光,双脚激动的跺着地,扶着我的双肩高兴的说道:“太好啦!”这声音穿透了我的内心,让我也跟着高兴起来,很自然的也回了句“太好啦!”忽然两只青鸟不知从哪里飞过我们身边,飞向蓝天,我和希美看着它们嬉闹的轨迹,恍惚间,又好像只有一只鸟在飞翔。 ——————————————————— 在之后的几日里,我们的任务并不轻松,卯田老师的休息时间并不固定,我们要时刻等待着她的邀请,有时在上午,有时在晚上,但既然麻烦了这位原作者亲自为我们写乐曲,我们并没有什么怨言,相反,我和霙都很有精神的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到了,日复一日,我们仿佛又回到了那年一起训练,一起回家的温馨日常。因为霙的双簧管还在修理中,能够边参与作曲边练习的就只有我了,卯田老师很用心,她仔细的揣摩着我们各自故事的感情,为了让演奏富有观赏性加了许多复杂的和弦,高低起伏明显,让练习起来也很困难。但我不会选择放弃,拼命的吹着练习着直到嗓子发干,可效果总是连我自己都不满意,“还是不行吗?”我曾有蹦出否定自己的念头,但卯田老师却鼓励着我:“不要一心看着乐谱求成,去想象自己身临其境,思考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想要表达什么,怎样和眼前的她共鸣,而不是后悔以前的种种选择。” 我放下长笛沉思着这段话,霙也担心的歪着头看我的反应。老师却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店里的公用钢琴旁,款款弹下了一首温柔的曲子,我和霙都看着眼前这位释放魅力的音乐家而着了迷,她在弹一首很耳熟的曲子,乐声中包含在感情,时而激烈时而深沉,老师闭着眼睛,没有借助任何乐谱,但她弹的好美,让我也试着闭上眼去思考,“我为什么会选择长笛?因为我小时候听了一场精彩的长笛表演吗?不,是因为我喜欢它,我喜欢能带给我热情的东西,所以我喜欢音乐,我才会为旁人对音乐的亵渎而气恼,嗯,我喜欢音乐。但让我更喜欢音乐的,是我身旁这位天才双簧管手,她吹出了这世上最美的音乐,让我内心时常悸动不已,所以我喜欢霙的双簧管……不,我明白了,我喜欢的不止是双簧管,我喜欢霙,就像她喜欢我一样,我喜欢她的全部,我想为了霙而吹奏。是啊,我既是利兹又是青鸟,神明大人没有教会我打开笼子的方法,因为这方法我早就知晓了,而现在我打开的是束缚自己的笼子。”在冥想过后,卯田老师也停下了琴声,在落下最后一个音后双手猛然上抬,再缓缓落下,享受着余音绕梁,引来店内所有围观群众的掌声。老师看向我,深情的说:“这是肖邦的《月光奏鸣曲》,是爱的乐章。”我一时无法从这份意境中走出,但我能感受到,我的情感已融入了手中的长笛中。 后来的几次练习中,我的节奏柔和了许多,慢慢找到了演奏的感觉,老师很是欣慰,霙也在一旁轻轻着拍着手。在休息时,我突然想到了好几天没见的枫学长,便问起老师:“枫学长回大学了吗?好几日没见了。”老师听后放下了咖啡,很郑重的看着天花板:“没有哦,他来京都是为了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很不解,便追问:“是什么事情?”可老师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我回道:“这是秘密。”就此,我也没有再问下去,便继续练习。 这和老师告别和送霙回家后,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这是一个雨后初晴的下午,黄昏迫近,空气潮湿但很凉爽,于是我便在街里多走了一会儿,在路过一个花店时,我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手里好像捧得是一束白百合,我凑近去端详了一下,是枫学长,他怎么在这里买花?我向他打了个招呼,他听到有人在后面喊他时吓了一跳,见是我,忙对我回礼。 我没忍住的问了他:“这么多天没见你,还以为你回去了呢,在这里干什么呢?” 他平静的回道:“要去办一件事情。” 我在想到卯田老师说的话后觉得不便多问,便准备告别,可是,枫学长见我要走却突然叫住我:“你现在有时间吗?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说实话我是很惊讶的,但身体却很诚实的转过身走到了他的旁边,于是,我就跟着他的脚步去到了一个比较远的地方,越走越鲜有人烟,我甚至开始怀疑他要带我去哪里。但当穿过一个个森林小径后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怔在了原地,如同深陷泥沼,他带我来的地方,竟是一片墓地,是宇治市西部一片公共墓地,我倒是知道这附近几千米有一座音乐学院。枫学长见我有些震惊,便说道:“吓到你了吗?我是来祭奠逝者。” 我回道:“并没有被这里吓到,只是没想到你是来干这种事的。” “那和我一起进去吗?”在几秒的徘徊中,我还是选择了和他一起去。 推开公墓的吱呀呀响的大门,繁茂的草地里整齐的立着几个墓碑,宇治西部的许多逝者好像都选择葬在了这里,在穿过几条曲折的小道后,枫前辈带我到了一个白大理石砌成的墓碑前,他清理一下墓前的积水,跪了下来,送上花后双手合十来祭奠。我看了看墓碑上的内容“铠冢郁惠女士之墓——不朽的乐师”便得知这是他的母亲,我怀着很沉重的心情说道:“原来是来纪念妈妈的啊。” “我的妈妈是吹奏乐界小有名望的老师,但她并不希望她的儿子也走上音乐之路。”枫学长深情的看着墓碑,向我讲着故事,“在爱媛老家时,她一直劝我以后找一份实用的工作,有能养活自己的本领,但当时热爱音乐的我并不理解,和她闹了不少矛盾,并执意要去考音大。而她呢?自己来了京都宇治,就在这附近的音乐学院没日没夜的做着音乐助教,来补齐短板,听说她工作的很拼命根本不顾自己的身体,好几次染疾也要来做指导,直到昏倒在医院,我们全家人赶去京都看望她,劝她回家,可她却执意留下来,并还在嘱托我去找一份实用的工作,可我还是不理解,我当时已经处于备考状态了。后来,她悄悄出了院又回到了学院工作,但病情一步步恶化,她慢慢只能用话语去指导学生们演奏,连抬手都很难。最终,她离开了人世,在我音大考试的前几天,听到死讯的我根本没有心思顾及考试,所以我失败了,我那时很恨我的妈妈,她似乎执意让我放弃音乐,去普普通通的生活。”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 我在一旁沉默着,脑海里好像想到了某个人的身影,我回道:“她可能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才不愿让你踏上这条风险之路吧,可能她早就知道自己命数已尽了。” “是啊!”枫学长抬头看着天,这声回话带着些许的颤音,“她死前的遗嘱是请把她的灵柩葬在这里,她想陪着这所学院的师生一起,那时我们全家都很不理解,直到我们去了她的葬礼。”这里声音明显哽咽了,略带哭腔,“她的墓前早早占满了穿着白衣悼念的众人,他们是那所学院的师生和附近的居民,都在恸哭,丧乐的乐队不是他人,正是她的学生,我们无论询问到谁,大家对于妈妈的爱都溢于言表,最大的关键词就是‘音乐’。妈妈把一生都献给了音乐,她作为师表守护和孕育了许多孩子的音乐梦想,可唯独不愿让我走这条路,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我的妈妈怎么这么矛盾,但……但那一刻,我却再也恨不起来她了。”倾听着这一切的我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也不应该说任何话,我本以为他会大哭一场,但是他的语调突然变得很亢奋,他在呐喊。 “喂!妈妈你看见了吗?你的儿子现在的大学专业分名列前茅,已经可以养活自己了!你的儿子也没有放弃音乐,参加了校队,是双簧管首席!你的儿子来看你了,跟着你的脚步在附近的小学做音乐启蒙老师,容我任性执意要把音乐之心传承下去,这也是你的愿望不是吗?你看见了吗?就算走上了音乐的道路你的儿子也能独当一面,很厉害吧?对吧?好想听见你的回话啊!妈妈……对不起……”在我眼前是是一位强忍着哭声的学长,但这一刻总觉得他宛如一位孩子,我的内心被这孩子般的话语激起了共鸣,我好像想到了谁,是那位回家就瘫坐在餐桌上的妈妈,让我也心里不好受起来。 此刻落日余晖,世界被染成了橘红色,在这里,明暗之间,我和学长背着光芒,空留人影,在闪闪发光的墓碑前。他转头温柔的说:“对不起,我的情绪有点激动,让你见丑了。”我马上反应过来,回道:“没事的没事的,其实听了你的故事后我也想到了一个人。” “那就试着去敞开心扉吧,不要留下遗憾。”他再次教导着我,可这种事哪有说起来那么简单,我在家人面前根本敞不开自我,所以我没有答应。附近的钟楼敲响了预告夜幕降临的钟声,在太阳将要沉下地平线时学长对我说:“演出我会期待的,加油!”说罢,我们便道了别,但在路上,这些话还在我的脑海里回响。 随后的几天,泷老师送来了修好的双簧管,霙尝试了几次后找回来吹奏的感觉,修好的双簧管比先前低沉了点,似乎是在受到伤害后变得更成熟了,但她的音色还是那样美丽。作曲的任务也逐步完成,我们和老师的合作渐渐结束,转入到了合奏的训练中,这些日子里我们一点没比在北宇治时轻松,练习了很长的时间,投入了很大的精力,用各种方法代入情感让吹奏超越乐谱,让我每天都很心力憔悴的回家,算下来已经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了,就连与枫学长相遇那天也过了好几天了,我慢慢把他的嘱托忘记了,可直到这天我跨进家门。 这天晚上训练过后,我一如既往的回到家,发现客厅的灯又亮了,便想是妈妈回来了,没想到我推开门后,有两个面庞一起看向我,空气中充满着压抑感。不同往日,今天爸爸也回来了,和妈妈气愤的坐在沙发上,见我背着霙妈妈送的蓝色长笛包,那个裱照片的地方放着我珍藏着的青羽,爸爸如同审问罪犯一样问我:“又去练长笛去了?”我只好回是。 “我听说你们大学已经开学了,还不回去吗?天天为了唱长笛早出晚归的。”妈妈在一旁补充道。 “在等等,我们刚作完曲,正在加紧练习……” “够了!你以后要靠吹长笛吃饭吗?过两天坐车回去吧。”爸爸突然喝断我的话,但我听到他把音乐和吃饭挂钩时,我沉积的怒火冲上了胸脯。 “我吹长笛又不是用来吃饭的,这是我和霙最重要的约定,比你们只有赚钱糊口的思想珍贵得多,你们怎么可能明白,我不走!”我已经把话说的很难听的,我一直觉得我与他们有着填补不来的鸿沟,所以我一度放弃与他们谈话,只剩争执。 “霙的未来有那么多保障,你又有什么?”出人意料地,爸爸竟然说出了这种自嘲的话,可后言他止住了,转而说道:“我是看你好几次放弃长笛后再拾回来,觉得这样放任你不是长久之计。” 诶?这是什么意思,他竟然没有责怪我半句我刚才的出言不逊,我想说点什么,但现在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努力回想,却只有枫学长对我说的话:“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我的妈妈怎么这么矛盾”“你看见了吗?就算走上了音乐的道路你的儿子也能独当一面”“那就试着去敞开心扉吧”这些话在我心中回响,把我逼得左右为难,我眼前看到的好像不是愤怒的父母,那是我想象的样子,真正在我面前的,是满面愁容的父母,我不知道我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们了,便急匆匆走向房间,把屋门锁了起来。 我没有打开房间的灯,只是把长笛放在一边,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双膝,把头埋进去,任凭月光照在我的侧脸,让我开始思考着如今发生的种种事情。爸爸妈妈好像并没有怎样强迫我,他们更像是出于担心的找我商量,我为什么非要苦大仇深的去幻想他们在责备我?他们好像也并不是在在乎我的学业,没有要求过很苛刻的分数,只是不停的想让我坚持干一件事,学长笛也好,选专业也好,他们一直都很支持我,为什么今天会劝我回学校?因为在他们眼里我的行为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我越想越不明白,我躺了下来用胳膊遮住眼,想着难道真的要试着去分享一下彼此的想法了吗? 这时,妈妈突然在客厅说道:“希美,可以把楼上洗衣篓里的衣服拿下来吗?”听妈妈在使唤我,明明我已经没那么生气了,但肌肉记忆总快我一步,我没过脑子的就说了句:“你自己上来拿吧。”果不其然,说完我便后悔了,我都在干什么,我拿着枕头盖着自己的头。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后,我下了床打开了灯,刚开屋门,却看见妈妈真的自己在收拾旧衣服,楼下也没有爸爸的身影,我看着面前的妈妈,消瘦了好多,以前柔顺的头发有了几条银丝,身上完全没有一位成熟女性应有的香味,在那一刻我的心软了,我又想起了那日在墓地的所见,这次,我不想再遗憾下去了。 “妈妈,可以进屋说会儿话吗?”我主动发问,她竟然回的是“可以吗?”这种再三确认的话,我突然心疼的泪腺一颤。妈妈和我坐在床上,不知觉间我竟比曾经庇佑着我的妈妈健壮了许多,她抚摸着我的双手,说道:“抱歉啊,刚才我和你爸心急,说了伤心的话,我能意识到这次演出对你的重要,毕竟你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原来他们是理解我的,我太自大了。“但是,我们害怕在这之后,你又会放下长笛,又会没有目的的生活下去,最后没有自己独立的本领。”这一刻我渐渐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似乎也进一步明白了枫学长妈妈的用意。“在希美小时候说道自己想吹长笛时,我和你爸是超级开心的,我们亲爱的女儿主动给我们说了自己想实现的第一个愿望,比起在茫茫人海中低头忙碌的我们,在你身上我们看见了希望,可是这几年你丢了又拾,拾了又丢,我们真的害怕你在这份不坚持中会荒废你至今你学到的一切东西……”妈妈哭了,很自然的说着说着就哭了,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也止不住抽噎起来,可她还在接着说,“所以可以原谅我们吗?希美,真的对不起,我们没有好好的陪你。”说罢,扑进了我的怀里,爸爸也从门口突然进来,他一直在听着这一切。 他们真的只是在担心我,想让我有更稳定的未来,我才发现遇见的是世上最好的父母,而我却每每敌视他们。我抓紧妈妈的衣袖,自己审视着自己,我喜欢音乐,我会坚持下去,这次我拿起了长笛,我不会放弃了,连同自己选择的专业一起,认真的学下去,让自己独当一面。我的眼神突然坚定,说道:“放心吧,我会坚持下去的,音乐也好,大学也好,我都会抓住的,对不起爸爸妈妈,是我一直不愿开口让我们的误会到现在才解开,请听听我的演出吧,我会把我的决心证明给你们看!” 说完这段铿锵之词后,我的两颊却沾满了泪水,好奇怪,我好像根本控制不住这种情绪,我开始抱着妈妈一起哭,放声的哭,我为什么要哭?我想不明白,但我就是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可能是在释放千年的悔恨吧,我的呜咽声回荡着整个房间内,让爸爸也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我们三人相拥,在床上哭了个够,我们的心情,夜空早已知晓。而在月光下,在这一幕中,我仿佛听到了一段美妙的和声,融入到了感情中,是先前所听到的更清晰的和声,现在深深的插入进了我心中的乐谱里。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记挂的了,我现在只需要为了我所珍视的人把这场演出演绎出来,仅此而已。在灯光下,我的长笛重现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