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者Ⅰ：神樱吹雪（第一章1-7）
第一章 京都站
一
空中的云一层又一层，从飞机舷窗往上看，还是云。再往上看，则是无边无际的深沉黑暗，令人心生恐惧。
“那便是世界的真面目吗？”字下仪情不自禁地这样想。
学校的海外修学项目，只要没有挂过科就可以申请，由于美国和欧洲是热门，字下仪得以勉强抢到了日本的名额。
对于普通人来说，能出国就已经很好了，所以少年也怀着激动的心情。
高空俯视海岛，可以看到不可思议的整体土地布局，既有规划整齐的田地，也有繁杂却和谐的建筑群。
第一次坐飞机，除了震撼人心的天际线，云与海与土地也是看不够的。
“雪吾，你以前坐过飞机吗？”少年打量着眼前身穿奇特服装的少女说道。那是一身看起来兼具东西方特色的粉色长衣，既有裙子的蓬松感又因参考了襻膊在身上有多处结绳捆绑，体现出少女姣好身形的同时也方便行动。
粉色衣服是很难驾驭出这种完美感觉的，或许是她银白色的长发进一步冲淡了轻红的单调感。
雪吾只是轻轻摇头，并没有发出声音。
那是自然，她无法参与学生活动，也买不了机票。现在的状态是，她用身为降临者的能力“镜语”实现了视觉上的隐身。视觉隐身可以绕过安检热感扫描，延迟进站可以避免碰撞，但这些无法避免声音暴露的危险。所幸常识世界的人们认知比较固定，即使在充满噪音的机场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也会以为是幻听。
看到雪吾摇头，仪这才明白，虽然她在那个组织里学习了无数关于世界的知识，但还没有多少生命体验——大概她大部分时间都被软禁在组织里吧。
“自言自语”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少年决定安静地欣赏旅途的风景，只是闲思，不再言语。
与此同时，在飞机的目的地，京都站外有一群奇怪的人在徘徊。
“通过监控记录和航班查询，确定少爷和小姐即将抵达京都府。”
电话那边传来四十多岁中年男人的声音：“继续监视，在日本关西地区也对监控系统进行控制，同时抹除异常痕迹，不要让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可能带来麻烦的人眼中。”
“明白，字下社长。”
字下离挂断电话，在自己的办公房间继续和枫川寄叶商讨问题。
“公司事务交给那些俗人就行了，结社的事情才是大事，你也不要管那么多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不过这一次的【真神降临】还是需要你介入，要确保仪的成长，以及雪吾的回收。”
枫川寄叶只比这位降临者结社的社长小了十岁，却依旧没有婚恋对象，社长知道她的心意，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心力和资格去爱另一个女人了。
枫川小姐点头示意：“我会一如既往完成任务。”
这位社长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没有谁能永远陪伴谁，孤独是人生常态。我不建议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但是作为拥有共同目标的同志，我不会辜负我们的理想。”
他的发间已有一撮撮白丝，但精气神给人一种壮年的坚定和浪漫。
日本文学大家夏目漱石最早将“Romantic”翻译为“浪漫”，早期与“激情”“理想”等有关。当我们说“屈原是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时，也肯定了他追逐的理想。
无论是个人情绪还是宏大理想，浪漫的气息会在充满激情、想象、向往的人身上弥漫。
二
七月份正值夏天，没有樱花可以看。上完课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字下仪准备去周围的商场逛一逛。
又宽又高的商场楼颇为气派，通往二楼的阶梯上还印着《天气之子》的宣传贴图。
这时候，雪吾也不用再躲躲藏藏了。虽说如此，她特别的发色和服饰还是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
“仪，结社教过日语哦，所以我能看懂这里的文字。我可以当你的随身翻译。”
“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比起这些，我还想再多了解些你的事。我们边走边说吧。”
踏上阶梯，少年总有一种不现实感，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说起来，我们两个真的有很多相像之处，只不过年龄差了四岁。我十五岁的时候刚上高中，早自习五点四十就算迟到了，晚上十点四十下晚自习，班里人都戏称我们学校是【XX县第一人民监狱】。不过后来才知道，监狱也是八小时工作制度，睡眠充足的......你呢，你在结社里的生活怎么样？”
雪吾抬起头，笑着说：“挺好的，学习各种东西挺枯燥，不能随便离开不自由，其他都很好。”
“如今，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未来你打算怎么办？”字下仪很希望她能留在自己身边，但是也能预见各种阻力和问题。即使如此，他也想拥抱这个愿望，也许是一个人孤独久了吧。
“其实我并不是父亲大人亲生的，我好像是用了他女儿的身体克隆出来的。我的年纪也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来算，虽然距离我出生才十年，可是实际肉体年龄应该是十五岁。我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才从结社中逃出。不过我临走前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不小心碰了父亲大人的盒子，里面的东西发着光，突然就进入我身体里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姐姐他们口中所说的大罪过可能指的就是这个吧......未来......未来的话，我还没想好。我不打算就此和父亲大人断绝往来，只是暂时想要逃离，换个新环境。”
少年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如果你某一天决定回到父亲身边，接受惩罚，我想和你一起，替你分担一些。”
少女有些惊讶，但又有些高兴。她说出一句半认真半玩笑的话:
“如果我的前方是地狱，你会陪我一起下地狱吗？”
少年很认真地说道：“不会。”
然后，他提高了声音，用深沉的语气说道：“我会把你从地狱拉上来！”
间章
在特殊的时间点，真理之神会给予人类面见自己的机会。只要成为降临之所附近的最强者，就能向真理之神问一个问题并许一个愿望。
无论是改变自己还是改变世界，神都可以实现。
名叫字下离的男人现在就站在神的面前。
神先开口：“第一次见到有人类能影响真理界，即使是我也只是掌管真理界的固有形态，只能知悉和执行。除非，有对立的神诞生，真理界在矛盾与震荡中可能会孕育出身兼两界命运的降临者。”
男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很明显，他并不在乎这些问题。
“人死可以复生吗？”男人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神也做出肯定的答复：“人死不能复生。”
离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知道了，即使是在另一个层面的世界，在降临者和神存在的世界，也有无法撼动的定律。
沉默了好一会儿，字下离说出自己的愿望：能让人永生的东西。
他毁掉研究所的同时也带走了数据、技术和自己两个孩子的尸体。尽管两个孩子刚离世不久，尽管付出最大的努力保住活体细胞，最终还是只有女孩成功被克隆。
而男孩的尸体，被永远的埋葬了。
三
字下仪终于吃到了传说中的日式豚骨叉烧拉面，面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但是口感非常好，汤汁也是难以置信的独特、醇香和美味。
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了，或者说是最好吃的食物。
旁边的少女也吃的腼腆而津津有味。
平日里省吃俭用，加上学校的补贴，就是要在这种时候好好享受。少年第一次感觉到愿望满足的幸福。
几天下来，少年感觉这个国家的人很有礼貌。商家就不用说了，每一个上下公交车的人都会收到司机的“谢谢”和“再见”。遇到各种情况也是对方先道歉，如果在这里旅游的话，一天可以收到差不多一百句“阿里嘎多”和“私密马森”。
虽说这样有形式主义之嫌，但形式也是建构的基础，早期可以用于培养教育，从无到有。呆在这样的环境里，很容易被感染。
另外，这个国家的垃圾分类也很严格，垃圾要经过一定的处置，然后严格分类，最后才能打包扔进垃圾箱里。除了外国游客多的景区，正常街道是没有垃圾桶的，所以租房的时候也要考虑到垃圾处理的便利。幸好字下仪所在学校租下的公寓楼下就有垃圾箱。
如果乱扔垃圾或者未分类的话，就触犯了法律，作为外国人第一次会被处以高额罚金，第二次就会被驱逐出境，同时失去入境签证资格。
字下仪从小就是遵守规则的“好孩子”，从不乱扔垃圾，未成年时朋友请他去网吧并且额外给他钱他都不去，成年后朋友闯红灯或者横穿马路他都会劝阻，无论是大家集体闯红灯还是没有任何车辆行人的情况，他都始终如一。
但是这样的他如今却成了“秩序”的敌人。
“仪，这里的动漫产业这么发达，但是听你们老师上课时说，原画师的收入只有平均收入的三分之一？为什么会这样，真正热爱事业的人却要依靠激情、做出牺牲。”
“制作一集的成本就要一千万日元，制作委员会制度提高了效率，同时也带来了许多不公与无奈。今天上课时的那位老师就在为提高原画师的待遇而努力，世界就是因为这些温柔的人才有活下去的价值。”
“不是善良和慈悲，而是温柔吗？”
仪微笑着说：“温柔这个词包含着很多美好的品质，一个温柔的人不可能不追求正义，不可能不想善良，不可能没有慈悲心和宽容心。不过，即使你待人宽容，别人可能会毫无自觉地苛责你，你的善良也可能不会有任何回报。所以，要不为回报而做好事。”
雪吾若有所思，想起来一件事情：“有时候也会好心办坏事吧。到底怎样才算是好呢？”
“好心办坏事的几率太低了，从世界的角度可以忽略不计。重要的是心意，这个世界正缺善良的心意。根据存在主义哲学给观点，存在先于本质，世界是荒诞的，人生来没有意义。这种荒诞的体验源自人的有限性，即无法把握全面，这并不是善良心意的错。正因为生来没有意义，才可以不被别人定义，用自己的选择来点缀人生，赋予意义。”
“我好像听说过。是叫阿尔贝-加缪吗？存在主义哲学的代表人物，成名作《局外人》，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
“萨特的观点和我刚才说的差不多，最后加入了共产主义运动。萨特和加缪曾经是朋友，后来分道扬镳，加缪在他的《西西弗神话》里阐述过他的观点——反抗一切不合理。”
“仪更喜欢哪位呢？一般来说会更倾向于萨特的道路吧，加缪的道路更加辛苦，很少有人能走下去。”
“所以我更喜欢加缪，正义的道路因为艰难所以伟大。之前听你说，降临者都不干净，也许有一天，我会对你父亲刀刃相向。当然，首先得强大起来再说。”
雪吾听完有些有些失落，但还是调整后了心情：“我心里也明白，现在已经不会再逃避了。难得吃到美食，就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
“说的没错。吃完了就去街上转转吧。”
四
京都的建筑普遍较低，尤其是左京区，保留了大量古建筑。不像大地震后重建的大阪府都是高楼大厦，据说京都中心所有建筑不得超过清水寺。
京都府的右京区和左京区分别仿造的是唐朝长安城和洛阳城，由于战火毁掉了右京区，只有左京区集中了名胜古迹，所以在日本语中去京都旅游又称“上洛”。
名叫“予”的蓝发少女孤身一人走在很平常的古代住宅街，周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只要在前方转个弯就是平安神宫，名胜古迹和城市民居不着痕迹地融为一体，颇有一种“大隐于世”的感觉。
但少女并未去往神宫，而是在街边随便找了家老夫妻开的店，虽然她懂些日语，但还是不太清楚菜单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和蔼的老人解释了好一会她也没明白，于是直接看着图片点了一碗面。
予是“神樱吹雪”降临者结社的成员，间隔十年后，【真神降临】将会在日本京都出现，她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执行侦察任务。
字下社长并未表示参战，所以会有更多势力从世界各地赶来分一杯羹，予所要做的就是到处收集情报。
但是现在，她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对劲，从昏沉到失去意识，并没有经过多久。
“哥，这真的是个降临者吗？看起来这么小，也就十三四岁吧。”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检查着店里所有昏倒的人，同时回复道：“我的能力从来没有失误，你先去把店门关上。”
年纪小些的男人小声嘀咕：“刚才不还看错了吗？没发现对方是降临者。”
等确认所有人真的失去意识，两人看着除了他们以外唯一的降临者：浅蓝色的秀发和洁白柔嫩的肌肤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晴朗的天空，白云和蓝天相得益彰。
被称为大哥的男人对少女进行了搜身，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情报。反倒是在旁边看着的弟弟起了邪淫之心。
为首的男人本来没有非分之想，但是在弟弟的煽动蛊惑之下还是显露出兽欲的本性。
窗外的翠枝嫩叶被两只嬉戏的鸟儿扯断，无声坠落于尘土之中。
间章
附近的平安神宫里，一位异国的亚洲游客正在悬挂绘马祈愿。上面的愿望小到“身体康复”大到“世界和平”，充满童趣和真诚。
虽然不懂日语，但他作为汉语国家的人看着这些字就能大致猜出来是什么意思。
这时他身旁的女性小声说道：“唐总，是时候该启程了。”
男人随口应答：“好。”然后有些不舍地看了眼神社。
临走之前，他又看了一眼红色的神社大门和鸟居。
这个地方是他第一次来，但他一眼就爱上了。
虽然他也是降临者，但此行的目的纯粹是为了生意。而立之年的他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在社会上既有地位又有财富的他没必要冒着风险掺和武力争斗的事，所以谈完生意的他马上就要回国了。
在乘坐专车到达机场后，他很快坐上飞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在飞机行驶到日韩两国中间时，发生了爆炸。
巨大的声响预示着无人生还。
为了面见真理之神，生死角逐已经开启。退场与否，或许已由不得自己决定。
“呵呵呵......3号目标已经解决喽。”
“收到，目标完成后请到奈良集合，加强周边防御。”
这是小的降临者势力根本不会来参与的战争，不是顶尖结社或者天纵之才根本没有赢得可能。而唯一公认的天才就是还没有宣布参战的“神樱吹雪”结社社长。
降临者数量本就稀少，敢来到这里觊觎神明的更是少之又少，经过一番混战，有竞争力的结社已经屈指可数。其中就包括盘踞在奈良县的这个大结社。
奈良公园以鹿闻名，在划定的区域，鹿作为自然环境要素融入景区，游客可以在道路上和鹿互动。
此刻正有一位少年在拿着鹿饼喂鹿。鹿饼闻着很香，少年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唔，没什么味道呢。嗅觉系统一千多种受体，可以相互组合感知气味，但是味觉只有五种。”
少年是本地人，同时也是正在到处消灭竞争对手的大结社社长。
只喂了一半，少年就停止了动作。
“鹿饼可以吸引鹿来吃，却不能提供足够的养分，外行游客喂多了会导致鹿营养不良。就像不知此地深浅的外来降临者们一样。”
五
平安神宫内的神苑是占地三万平方米的池泉环游式庭园，草木葳蕤，景致幽美。樱花、花菖蒲、水莲、胡枝子一年四季各自开放，现在正值夏天，微雨敲打着水面。
冰芽花结坐在临水的凉亭里，看着雨水清洗过后更加青翠欲滴的植物。风吹到她洁白修长的双腿上，美得不真实。
这位气质超凡脱俗的女性来自世界上最大的岛屿——格陵兰岛，那是一个80%区域被冰雪覆盖的地方。在降临者的圈子中，她被称为“格陵兰岛的冰之女王”，不属于任何结社，但一个人能抵得上一个知名结社的实力。
由于常来日本，她在京都购置了房屋并自取汉字姓名。
任何看到她面容的人都不愿也不敢轻易招惹她，除非她像现在这样戴着兜帽，穿着黑丝袜，一副时尚打扮。
来人是一对兄弟，年长的看起来就道貌岸然，另一位更是掩饰不住自己的猥琐。
两人说着别扭的英语搭讪，但花结并不打算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你们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想记住宵小之辈的姓名。”
为首的男人率先发动了能力，确认她不是降临者，然后示意弟弟动手。
随即两人发出了惨叫。
一般来说，降临者往往拥有强烈的愿望和扭曲的认知，以至于在改变自己的现象世界的同时影响他人的现象世界。但冰芽花结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气质，觉醒之后更是名副其实的冰之女王，认知与事实统一。这意味她对能力的运用炉火纯青，而且无法被侦测到扭曲。
所以莽撞的兄弟在放松警惕的情况下招惹了一位拥有恐怖实力的降临者。
花结不想弄脏神苑，所以只是冻住了两人周围的空气，而不是冰冻他们的身体。接近绝对零度的情况下，粒子运动也接近停滞。
然而在凭空制造低温的同时，也会创造出一片高温区域，所以两人在冰火两重天中动弹不得。再前进或者后退一点都会疼痛难耐。
“你们就老老实实在这呆一会吧，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就不只是皮肉之苦了。”花结转身离去，继续逛神苑以放松心情。
即使下着小雨，她也不愿再停留了。
虽是园林池塘，但给人湖泊般的广阔之感，水面干净，雨中倒映着墨绿的树影和灰白的天空。
各处水草丰茂，建筑典雅，自然生气与人文底蕴相得益彰。
到了晚饭时间，花结准备去午饭时的那家店，没想都却吃了闭门羹。
仔细一想，有些蹊跷。周围店铺都正常营业，这家老夫妻开的店关门了却不挂“打烊”的牌子。
透过窗户缝隙，她看到一位未成年少女和两个男人。
“失礼了。”花结破坏了木门。
店长老夫妻胡乱地躺在地上，还有几名顾客趴在榻榻米餐桌上，一片狼藉。
还有一位少女只剩下白色的内衣，正在宽衣解带的两人先是愤怒和慌乱，等看清来人面容顿时吓得腿软。
如果不是顾及到和蔼老夫妻的店，这两人已经是一半冰冻一半烧焦的尸体了。
“把店里恢复原样，再把人都弄醒。”花结的言语透着压缩的情绪，令二人心惊胆战。
她扶起少女，准备帮她穿上衣服。
突然有人闯进来店里，是一对年轻的情侣，看到拿着衣服的冰芽花结和只穿内衣的予，有着令人惊艳的金色秀发的女性率先用蹩脚的日语说到：“对不起，没想到这个国家如此开放......”
然后她就拉着男朋友夺门而出，虽然已经没有门了。
花结略显尴尬，而正在收拾东西的两兄弟中的哥哥却显得更加害怕了。
“怎么了？”花结没有好气地问。
“那两个人也是降临者。”
花结看起来更兴奋了，她在心里暗自思忖：“这里好看的女孩子真多，我都有些春心荡漾了。”
间章
真理之神注意到跟在字下离身后的女性，于是赐予她单独会面的荣耀。
一般来说，接下来就算不一般的情况。
由于更易之神的诞生，真理之神需要合适的躯体去应对与自己使命相反的神明，眼前的女性正是绝佳的素材。
“我可以破例实现你一个愿望，以你的身体作为交换，不知意下如何？”
“......”
六
岚山，地如其名，有云雾缭绕。现在正是下雨的天气，在电车上就能看到遥远的山体中上部分被雾气笼罩，蔚为壮观。
今天的修学活动就算游览岚山，字下仪在便利店买了一份包子就匆忙集合了。
一踏上嵯峨野竹林的小道，眼前就被绿意覆盖，清晨微冷的雨下，人们感受到的是京都夏天不可多得的惬意。
山上有周恩来总理题的诗文，翻过山头向下，则是开阔的河川。河川两岸是不同的建筑景观，一面是平整的商业街，一面是在半山上层层堆叠的奇异建筑，整体乍一看像是古堡。
保津川上渡月桥，岚山脚下大堰川。
风景之下，则是暗流涌动的战机。
就在字下仪和同学们稍微分离的空当，潜藏在人群中的降临者发动了袭击。
疯狂的如雨点般的攻势袭来，雪吾却拉着仪闪开了，只有一阵疾风掠过。
这是看不见的攻击，高速运动着的东西正是空气分子本身。
为了不牵连无辜游客，两人迅速向无人的灌木丛中跑去。
跑了挺远的距离，两人停下歇息，一边注意周围的动静一边恢复体力。
“雪吾我，刚才真是多亏了你，你反应好快。”说话的间隙，仪深呼吸来调整身体状态。
“因为我的【镜语】也是概念级别的能力，虽然是被刻意培养出来的状态。与镜子有关的大量现象我都能抽象化，然后再具体化，以此影响世界。虽说如此，我完全不擅长战斗。而且复数能力的掌握意味着难以精通。”雪吾娇喘着解释道。
字下仪有预感，自己和她之间看似巧合的各种东西背后有着必然的联系。“姓字下”“概念级”“被培养”......越想越令人生疑。
雪吾以为少年没听懂，于是继续解释道：“镜子有映射的功能，将【映射】这个子概念抽离出来，然后应用到【降临者】这种存在身上，在【现象界】就可以【看见】对应的【现象】。视觉信号是由大脑处理的，所以就算不是双眼直视也能看到。”
字下仪刚想通过周围空气流动的情况判断来敌动静，听雪吾这么一说，眼下就有更高效的办法。
“雪吾，麻烦你留意周围降临者的动静。我想尝试一个东西。”少年边说边戴上了眼镜。
自称更易之神的家伙说过，自己能力的本质是“回归”，将降临者能力引起的“异常”回归真理界的世界原本模样。既然同为概念级能力，更易之神也说过有机会觉醒属于自己的“扭曲”，那就不得不放手一搏了。为了变强，为了守护重要之物。
“来了，仪！”雪吾话音刚落，充满能量的空气就向两人袭来。
雪吾用实体的二氧化硅混合物抵挡了冲击，仪则用身体承受了一击。
少年的身体只被隔开了几道伤口，彷佛大部分攻击并没有奏效。
第二轮攻击，字下仪受到的伤害更低了。
连续的仅仅依靠蛮力的招数显得疲软。
“原来如此，成功率取决于我的信心吗？准确来说，是自我意识的认可程度。这和降临者的扭曲强弱是一致的。”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专注于【回归】的过程，我好像窥见了一些东西。现象的回归是靠近真理界，但概念的回归是与力量的主体——降临者自身相连。对方能力的实质、扭曲的源头以及情感的执念，我越来越清楚，或者说，感同身受。”
“哟，你怎么哭了，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小孩子】了呢。”操控风的青年现身了。
字下仪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所以并没有特别悲伤的事情，在窥视眼前的敌人后，他为敌人的经历而情不自禁的落泪。
“渴望自由的人啊，那就是你的执妄吗？你现在真的感觉幸福吗？”字下仪发出直击灵魂的叩问。
对方明显动摇了，没有否认也没有激动，而是欲言又止。
获得了超量的情报，字下仪终于可以摆脱被动地位，依靠智慧或许有胜利的方法。
七
“有趣。你又打算这样做了？”冰芽花结露出同样有趣的表情对眼前的蓝发少女说。
名叫予的少女没有犹豫：“是的。”雪吾姐姐的叛逃让她也产生了动摇，一直以来觉得奇怪的事情如今全部浮现出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正确的事。
“那好，我有两个条件。一是关于神樱吹雪的情报，二是你要做我女朋友。”花结将晶莹剔透的饰品交给字下予，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她：“你刚才说你已经成年了对吧，却拥有这么娇小可爱的身体，真是难得。”
字下予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花结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一边起身倒茶一边对眼前的“少女”说道：“你的姐姐欤好像并不愿意使用【字下】这个姓氏，但一直在严格执行命令。你做事踟蹰疑虑，却依然愿意接受这个姓氏？”
“毕竟社长对我们有养育教导之恩，接受任务和名字是很正常的。只是......欤姐姐她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原本的名字，人各有执念，社长都不在意，外人也不应置喙。”
“那就说回正题吧，这里是我在京都购买的私人住宅，没有外人，请不要有所保留。”
“好。”字下予接过花结递来的茶，娓娓道来：“生命中充满了艰难的事，世界荒诞而残酷，字下社长就是感受着各种恶意长大的，但是他的心并没有堕落。上世纪香港黑白两道勾结在一起的金钱帝国，其元凶之一逃之夭夭去往国外，没有法律的制裁；韩国还有很多记录在案的连环杀人犯，至今都没有破获，或许永远都不会归案；而平凡地生活着的无数人们，苦难总是降临他们身上，因为有着社会结构性的剥削压迫。字下社长每次知道这些事情都椎心泣血、悲愤难当，他想改变这个世界，但他只能做到一半。正义一半的内涵，就是有罪当罚，他想要发动消灭世界上所有坏人的仪式。”
“有趣。他如何判断好人坏人呢？”
“人类的知识来自于经验，人无法做出完全的判断和选择，他只能尽可能合理地进行。这就是人为的局限性。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让世界更好，所以才来寻求你的答案和帮助。”
“有趣，实在是有趣，无论你们社长还是你。我很喜欢这样的世界，我喜欢顺其自然，无论发展成什么模样、经历多少变革与轮回，我都接受。不过既然你来求我了，也答应做我女朋友，那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花结说完轻轻吻在了予的脸上。
间章
枫川寄叶失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没有你活着的选项吗？”
“我做了这样的事，也是坏人，最后必须被制裁。我希望能被这次事件后的成长的字下仪杀死，他差不多也该觉醒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吧。”
“你真是一点都不温柔。”
“是啊，所以你的温柔也应该给予别人。除了雪吾，其他孩子都是我捡来的，包括仪，他是一个自杀过的孩子。我希望在我死后你能帮我继续照顾好他们。虽然听起来我对你要求过多了，但这是我仅有的托付与请求。”
男人没有吸烟喝酒的习惯，只是望着窗外青色的天空，然后叹了一口气。
枫川寄叶太爱这个男人了，爱他的温柔，爱他的残酷，爱他的矢志不渝，爱他的幼稚可爱，即使两人之间有触不可及的距离。
或许，这样就好，连同这份遗恨，我都会好好呵护。
八
仪的攻心战术奏效了，敌人心志已经动摇。
“雪吾，你也尝试一下，或许可以[折射]他的攻击。我相信你是有天份的特殊存在，毕竟是那个男人用心培养的孩子。”
雪吾感觉很奇怪，她不记得自己和仪说过这些，他是怎么知道并说出这些的？
然而比起怀疑，当下勇于尝试和锻炼才是应该做的。
对方有些失控，引来了龙卷风，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雪吾见状，静心凝神，在触碰到龙卷风的瞬间用数片概念之镜将其分解偏折，分散开的龙卷风变为数个小型龙卷附于雪吾身后。
强大的动能让她向前冲去，经过对方降临者身边时，护身的实体之镜将他的身体削去一块。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很少有人能反应过来。
龙卷风推着雪吾继续向前冲去，刮到树林，向着天空。
“我.....我好像只成功了一半，怎么改变力度和方向啊！”
而在这片天空的另一边，字下离和枫川寄叶正应对着针对他们的偷袭。
不知是什么人，敢偷袭当今世界上最强的降临者之一。
现象界和真理界同时被扭曲着，空间规则也在被改变着。
然后对面的生物丝毫不受影响。
那是一种不可明状的存在，仿佛不受现象界和真理界的影响，或许是连神也不知的，世界之外的生物。
“愚蠢的人类，还没有察觉到虚渊界的存在吗？就这样还想改变世界？”说完它就贯穿了离的身体。
再强大的降临者也是人类，也会不小心死去，这就是生命的脆弱之处。
枫川寄叶见状将二人身形藏于现象界与真理界的缝隙。
“奇技淫巧，你们人类总是喜欢做无谓的挣扎。不过这挣扎确实有些用处，吾辈还无法前往你的所在地。但是结果不会改变。”来自虚渊界的存在离开了，声音还在回荡着。
字下离确实是要死了，毫无疑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