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风》华晨宇水仙文（八）发烧
活动结束，小十和飒飒上了校车回家。
也不知道是飒飒刚刚哭得太厉害还是晕了车，他全程后仰在座椅上闭着眼。刚刚还演了小狼，现在却像个不会动的玩具熊被摆在座椅上。
下了车，飒飒又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秋天了，每次飒飒过完生日都是秋天了，到了秋天就开始冷了。
小十倒是一点儿也不冷，他握起飒飒冰凉的手，四处找爸爸妈妈。
远远看见阿秋和晓梅从人群之中走过来，便拉着飒飒的手跑过去。
“小十，看见爸爸妈妈了吗？别乱跑！”
“看见了看见了！就在前面！老师再见！”
老师笑着，看两个小孩跑走了，又忙着照料其他没有等到父母的小孩。
“妈妈！阿姨！”小十跑到那两人跟前，却收获了陌生而诧异的眼神。
认错人了。
小十有些尴尬地愣在原地，回头一看，远处的校车已经开走了，而并没有人来接他们。
怎么办呢？
小十有些慌张。
不过他想到自己是哥哥，便莫名地多了一份责任感，赶紧思考着解决办法。
这里离家不远，可是要穿过两条马路，很危险。就是到家了，小十和飒飒也并没有家里的钥匙。况且，要是他们俩乱跑，大人找不到他们会更麻烦。
可能是今天大人们有事来晚了，于是小十带着飒飒回到公交车站坐着等。
天已经擦黑，他们等了一会儿，飒飒不住地打喷嚏。
“哥哥，我冷。”飒飒说话都带上鼻音了。
“我帮你暖暖手。”
小十往手里哈了一口气，捂住飒飒的手。
可是没用，飒飒还是冷得打颤，脸颊已经红红的。
小十学着大人的样子，摸了摸飒飒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对比一下温度，确实有些烫。是发烧了吗？
他又拿自己的脸颊贴上飒飒的额头，感觉更烫了。
车站已经来来回回停了好几辆车又都走了，这里等候的人也换了好几拨，可是他们两个小孩还在这里坐着。
有几个人好心来问怎么回事，小十说他们在等爸爸妈妈，没有和他们多说话。老师说过，遇到陌生人要有防范之心。
小十放下肩膀上的书包，拉开外套的拉链，把飒飒裹进自己怀里。一双冰手伸到他两腋下，小十有些不禁痒。又觉得这样裹不严实，干脆把外套脱下来给飒飒穿上，把拉链拉好。
这外套对于飒飒来说大一些，他让飒飒把手缩在长长的袖子里。
飒飒从小就穿他的衣服，长大了倒也不怎么穿了，知道穿新衣服了。
现在又穿上了哥哥的衣服，还是熟悉的味道。
“还冷吗？”
飒飒觉得好一点了，可是一阵风吹过来，他又打了个喷嚏。
这样可不行。
小十四处看了看，街边的饭馆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张了，便拉着飒飒，去到一家“玻璃屋米线”的门口。这家店妈妈曾经带小十来吃过，妈妈说她最喜欢吃这里的米线了。
小十站在门口，感受到了门缝里面溢出暖烘烘的热气。
“这样还冷吗？”
飒飒靠近门口站了站，这里真的暖和多了。
米线店的店主看见了这两个小孩，出来问：“小朋友，进来吃饭吗？还是在门口玩啊？”
小十想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们……我们没有钱，可以进去暖和一下吗？等爸爸妈妈来了我们就走。”
“当然可以了！快进来快进来……哎呦，多乖巧的小朋友。”
店里正在吃饭的客人见两个漂漂亮亮的小孩进来，都忍不住打量他们。
店主看飒飒脸颊已经红透了，像是发烧，便问他们怎么了。
小十知道店主是认识自己的，应该不是坏人，便和他说明了情况。
他把手机借给小十，小十打给了妈妈，却没有人接。他又打给爸爸，爸爸接电话了。
“哎呀！小十，是老爸的错，我和华叔叔这就去接你们！在那里乖乖呆着别乱跑啊。”
“爸爸，你们最好快一点，飒飒好像发烧了。”
店主不一会儿给两个孩子端来了一碗米线，是小十上次来时吃的，没放辣椒。
小十忙把碗推开：“叔叔，我们没有钱，不能吃。”
“害，等会你爸爸来接你再付吧。就是不给也行，一碗米线不值钱。”
小十犹豫着。
“快吃吧孩子，这么晚该饿了。”
小十想了想就咧嘴笑了，把一双筷子塞进飒飒手里，自己也拿了一双，一下子扒了一大口。他确实饿得不行，往常这个时候已经吃完晚饭了。
满满的两口下肚，飒飒却一筷子都没动。
“飒飒，你不饿吗？”
“不想吃……”声音跟蚊子一样小。
看这样子，肯定是发烧了。
老十和老华匆匆忙忙来接孩子的时候，小十已经吃了大半碗，而飒飒难受地靠在小十肩头，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小十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爸爸，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接我们啊……”
是啊，他们两个小孩，从天亮等到天黑。
老十和老华连连对店长道谢，各自抱起自己的孩子，一边对孩子说对不起一边出了门。
飒飒一向不理爸爸，更不让爸爸抱，而现在却全身滚烫地蜷在他怀里，很乖。
朦朦胧胧中，飒飒叫了一声爸爸，声音小小的，更像是梦中呓语。
这还是飒飒第一次叫爸爸，老华的眼泪差点就没忍住。
本应是他们俩来接孩子，却让两个孩子受这么大的委屈。
因为今天是国庆假期前的最后一天，人人都无心工作的一天，偏偏晓梅的学校领导突然抽风，说要开什么期中考试老师动员会。
“这次期中考试意义非凡……”
“……做大做强……”
“领导亲自抓纪律，老师努力搞成绩……”
努力个锤子，要放假了您想起来内卷了？
看这长篇大论的样子是绝对来不及接孩子了，晓梅憋着一肚子脏话，给老十发了信息，让他下午五点之前到小区门口的车站等校车来，把小十接回家。
阿秋今天也加班，便差遣了老华去接飒飒。
两家的家人群里知道了今天是让爸爸们去接孩子，孩子妈们就千叮咛万嘱咐，别去迟了让孩子等。
他们俩商量着在地铁口见面，一起去。
到了地铁口，老华一下子想起来，过节了，今天办公室里一人发了两盒小点心，想带回家给孩子吃，结果他给忘了。
看看时间还早，又折回去拿点心。
这一回去不要紧，再一次回来的时候，他们看着假日热闹的街景，回忆起了当年上大学的时候，那国庆节假期都是怎么快活的种种往事。
平日里他们俩并不负责接孩子，心里就没有这一块儿。一聊起来就没完，都把接孩子这事儿给忘了。
想着今天阿秋和晓梅都还没下班，回家了也没意思，便走进路边的小餐馆，喝着小酒吃着小菜，也当是难得放个长假轻松一回。
小十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晓梅还在开会，手机静音没听到。直到老十的手机响起，听到是儿子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觑，才想起来今晚是有任务的。
这时候在去医院的路上，老华看着怀里滚烫的飒飒想，以前飒飒不理他这个当爸的，他心里还不舒服。现在想想自己干的事，倒觉得不理他是活该。
有你这么当爸的吗？自己跑去喝酒快活，让儿子这么小在外面挨饿受冻，弄得烧成一个火团子。飒飒本身就够可怜了，要是再因为发烧有什么事，真就是让他后悔一辈子了。
偏偏飒飒这时候喊了一声爸爸，叫人羞愧得要死。
臭小子，你倒不如骂我几句，我心里还舒坦。
老华和老十自然是挨了一顿臭骂。
飒飒这烧也自然是退了，重新又活蹦乱跳的。
不过似乎是因为体弱的原因，后来平均一年就要烧一次。要是哪一年没等到飒飒发烧，阿秋就觉得这年跟没过一样。
常常是天气突然降温了，或者某一晚睡觉不老实踢了被子，就要狠狠烧一顿。
在这方面，小十已经熟能生巧了。
两人上了小学虽然不在一个班，不过下课了就总是一起玩，因为飒飒在学校也没什么朋友。
玩的时候要是看到飒飒脸色不对了，就赶紧带他去找老师。有时候飒飒走路都没力气，小十就直接把他抱起来，气喘吁吁地抱到老师办公室。
当然，小十抱孩子的技术还是有进步的，当然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直愣愣地抱起来让人咯得难受。
放学了，小十在飒飒的教室门口等着，飒飒收拾好书包就走出来。
“啊，哥哥，我好难受。”
“怎么难受了？”
小十摸了摸飒飒的额头，似乎也不烫。
“就是难受啊。”
“你看我一定是发烧了对不对？”
“啊……头疼死了……”
飒飒比小十矮半头，直接把脸放在他肩膀上，一副病号的样子。
“起开起开，我只抱病人，可不抱装病的人，你想累死我。”
“嘿嘿嘿，被发现了。”
小十站着没动，飒飒自己起来了，两人又接着往家里走。
“飒飒，你怎么了？怎么就难受了？”
“嗯……”
飒飒可不会平白无故装病，刚刚他出教室的时候，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了。
“没有啦，不是被你发现了吗？我装的。”
“我不信。”
“哼，你不信就不信。”
“你不许瞒着我。”
“我偏要瞒着你。”
“你要是不说，晚上我就不教你做作业了。”
“你……你欺负人。”
红灯停了，绿灯亮起，飒飒习惯性地拽着小十的衣服，他们一起过了马路。
“哥哥，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刚到马路这边，飒飒就低着头这样问。
小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飒飒当然是有病的，可这又是不好听的话。
“谁这么说你了？”
“没有……嗯，就是……几个同学，说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一样又怎么了？你自己觉得呢？”
“我觉得我自己好好的。”
“那就是好好的。”
“哦。”
沉默着走了一会儿，两人走到小区门口了。
“但是我觉得我可笨了。”
“怎么笨了？”
“经常考试不及格，我也想像你一样成绩好。”
“现在羡慕我成绩好了？我拉着你写作业的时候也没见你怎么积极。”
“……”
飒飒倒也不是不学习，只是学习上总跟少了一根筋一样，上课时要么听不懂，要么听得昏昏欲睡，平时不搭理人，更不会去问同学，渐渐地也不想听了。
堕落着堕落着，就排到了班级的中下游，要不是小十时不时地教教他，恐怕就倒数了。
老师一开始见飒飒长相干净可爱，都很喜欢他。可是人嘛，多少有点势利，看他成绩这样差，给班级拖后腿了，后来也不喜欢了。
或者说，因为成绩不好却又长得这样好，就更不喜欢他了。
“要我说啊，飒飒不笨。”
“是太聪明了，你唱歌还有打乒乓球都比我厉害。”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大智若愚。”
“真的吗？”
“真的，况且……”
小十对着飒飒很狡猾地眨了眨眼睛。
“小媳妇怎么会笨呢？”
一溜烟跑走了。
“好你个十辰于！你回来！”
飒飒追上去，挥着拳头要打他。
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围着小区里的一幢楼你追我赶。
“你看等我追到你……”
“过来让我揍你几下！”
“回家告诉你妈去！”
飒飒毕竟年纪小，怎么都追不到，小十很得意地往前跑。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喊声和脚步声没有了，小十就回头找飒飒。远远地，飒飒蹲在地上，看样子是摔着了。
他赶紧跑回去。
“怎么了？摔倒了？”
“是啊，好像流血了。”
飒飒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要把裤脚掀起来。小十便也蹲下来看。
“啊啊啊！……”小十突然收获了一顿暴打。
不光是打，飒飒双手使劲搓着他的头毛，美其名曰按摩头皮，能变得聪明。
“你欺负人！跑不过我就耍赖！”
“叫你再这么说我！我欺负死你！欺负你欺负你欺负你…就欺负你……”
“好了好了……疼，我错了，华立风大人。”
哈哈。飒飒心满意足地收了手，掐着腰，摆出一副华立风大人的架势来。
小十揉着头，委委屈屈地站起。
可恶的飒飒，这叫笨吗？明明精得跟猴一样。
他一下子绕到背后拦腰把飒飒抱起，蛮横地拖回家，这叫报复。
“放我下来！！喂，小秃头！……”
飒飒蹬着腿闹着。
楼下，王奶奶坐在小马扎上，她手里一碗牛杂汤还没喝完，笑着嚷嚷两人当心。
后来时间不等人，两个小孩这样闹着闹着，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