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狼]我的种子在今天的雪花里,还没有发芽(下)
charaeter 6 “德克萨斯医生,” 一阵敲门声从门口响起,打断了德克萨斯的思绪,她轻轻地皱了皱眉,冷冷地说了句“请进。” “工作了这么久,也辛苦了吧。” 迎面走来的老镇长没在乎对方此时一副被打扰的烦躁样,他一脸乐呵呵地把手里热腾腾的海鲜汤放在德克萨斯用来坐着发呆的木桌上,语气中带着对这位年轻医生的关怀。 “坐下喝碗汤,暖暖身子。” 伊比利亚也到冬天了。听着镇长的话,德克萨斯才迟钝地意识到这点。她感受着脸边吹过的风偶尔携夹了一丝寒意,便低低地叹了口气。 “不用了,镇长。” 她倒是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盒烟,好让她浑沌已久的思绪稍稍清明些。 德克萨斯有些吃力地劝说了番热心肠的镇长,直到对方悻悻地关门离开,她才从口袋里掏出根巧克力棒,那份甜腻的感觉让黑发鲁珀想起了某个人凉丝丝的唇,心道没有拉普兰德解腻,这种甜到发鼾的味道还真是糟糕。 她坐在桌边发呆,左手摩挲着右手上的那枚戒指, 动作温柔而细致。 不过,更糟糕的是,自己貌似已经遇上了更大的麻烦。 德克萨斯瞥了眼那扇木门,想到镇长过于热情的态度和镇里人过分冷漠的目光,便越发觉得奇怪。 她思考起那位老人袖口处若隐若现的蓝色纹路,与她正在研究的海嗣身上的图案,简直如出一辙。 如果说对方其与海嗣之间有密不可分的联系,那又怎么会放任她的行为? 德克萨斯回忆起自己捕猎海嗣时的场景,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个镇子有些不可告发的秘密,她随手拿起一张研究报告栏,看见上面清晰地写着一行字。 “海嗣的每一位个体都具有强烈的集体意识,它们会为了群体牺牲自我,出现吞噬同类以促进进化的行为。” 德克萨斯的目光下移,发现下面的小字,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里有了些更加深沉的思绪。 “注:目前已出现人化海嗣的现象,他们同样有以上所述的行为。” 潜滋暗长的危险蛰伏在她的身边,自己唯有警慎再警慎,才能平安地回到叙拉古,去救那个等着她的病人。 德克萨斯长吁一口气,重新坐回有些简陋的研究台,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工作。 “今年的雪还真少。” 拉普兰德一手提着个被砍下的脑袋,仔细地琢磨了下对方脸上狰狞的表情,突然就没头没脑地这么说。 的确,没有德克萨斯小姐在,叙拉古的冬天都那么萎靡不振,看起来应该是小时候的德克萨斯在给圣诞老人的袜子里许了个愿望,希望冬天的雪能多点儿,让她可以尽兴在里面玩耍。而现在随着德克萨斯小姐的离开,圣诞老人的愿望也就不灵了。 白发鲁珀一本正经地胡思乱思,瞥见倒在地上被吓软了腿的菲林,一把将那个脑袋丢到对方的旁边。然后很是可惜地收回了刀。 黑发,女的,像德克萨斯小姐,所以不杀了。 她心里想,但德克萨斯小姐可没那么胆小,在她们不熟的时候,对方甚至会把脑袋再给她丢回来,之后再拿着枪告诉自己她会给拉普兰德一个痛快的死法,就是一枪贯穿她的心脏。 拉普兰德下意识地笑笑,迈着小碎步向前走,偶尔接住那么一两枚孤独的雪花。便开心地哼着小曲儿,继续回忆着有关于德克萨斯小姐的那些事。 “小姐,有兴趣求个签吗?” 沃尔西尼郊区的路边,往往会有大胆的商贩敢明目张胆的摆摊。这群人也恰恰是些没经历过叙拉古的纷争,被这座和善的新城欺骗了的外来人。 穿着东国服饰的沃尔珀朝拉普兰德招手,他的摊上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看得白发鲁珀有些心动,说起来德克萨斯小姐小时候好像还挺喜欢这些东西,搞得她也忍不住想试试。 “那就来两个吧。” 她丟给老板两个金币,从对方手中的木匣子里取出两只木签,心想自己就来打个赌,第一只是自己的,第二只是德克萨斯的,她赌德克萨斯小姐的运气一定比她好。 “哟,中吉,”老板接过木签,解开第一只,直夸拉普兰德面相好,将来一定会平平安安,诸事顺遂。 “第二只呢?” 拉普兰德问他,却见到老板在看了那只签后,两只耳朵机警地抖了抖,支支吾吾地告诉她,小姐这只签是给朋友的吗?很可惜,只有中平。 看样子自己不适合赌博,拉普兰德眼瞧对方有些煞白的神情,知道老板在骗自己,但她向来不相信什么命运之说,无论是她自己的,或者是德克萨斯的,她都只把这些东西当成个打发时间的玩笑。 于是她也没再刁难老板,只是无所谓地哼哼两句。然后没等这只对方再说些什么,便直接转身离去。 “真是奇怪。” 等那位自由散漫的小姐不见了人影,老板才心虚地看了看四周,盯着第二签看了又看,心里直犯嘀咕。 自己明明没放凶签在匣子里,怎么还会解出个“大凶”来? “德克萨斯姐姐来了。” 老旧的院子里,一群孩子见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向这边走过来,便都高兴地跑过去围住她,叽叽喳喳地分享着自己今天好玩的经历。 “我今天抓住了一只小鸟,” 其中一个格外活泼的小女孩抓住德克萨斯的手摇了摇,她看着低头为自己做检查的德克萨斯,很是骄傲地告诉她, “但我看它飞不起来的样子好可怜,所以就把它放了。” “德克萨斯姐姐,我做得好不好?”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问她,同拉普兰德相差无几的银发银眸让德克萨斯愣了愣神,片刻之后,她有些生硬地夸赞道。 “格蕾娅做得很棒。” 女孩听见她的表扬,高兴地扬了扬可爱的眉毛,一双属于鲁珀族的耳朵翘得老高。 “白菜今天又偷偷吃了院子里的白菜。” 因为她的病症比较严重,所以趁德克萨斯给她做更加细致的检查时,格蕾娅就像个停不下嘴的小话痨,她窝在对方的怀里,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手指,指着一个叫“白菜”的小男孩,跟个小大人似的一脸无奈地说, “他好幼稚,说自己叫白菜,就要把天底下所有的白菜都吃完,以后就不会有人再说‘吃白菜’这种事。” 女孩在她的耳边又断断续续地讲了很多事,直到下个孩子等了好久,急得快要哭出来,格蕾娅才任性地在德克萨斯的脸上吧唧一口后让出位置。 “你刚来的时候,他们都很怕你。” 等德克萨斯为孩子们做完检查后,方才一直在孩子们中间陌不作声的男人朝她礼貌一笑,感慨似的同她说。 “可现在一个个都粘着你。” 他是这所孤儿院的院长,同时是镇长的儿子。却与镇长和大多数镇民不一样,男人对德克萨斯的态度温和,对孩子们也都是真心实情地照顾。 德克萨斯瞧见男人脸上的笑意,只冷淡地点点头,心里想起之前她第一次来时,小孩们都死死地站在这人身后,一个劲地说着不要不要。后来也许是她无意间给了孩子们一些随身带着的糖果,让他们察觉到她并无恶意,确确实实是来救他们的,孩子们才变得像现在这样越来越亲近她。 “院长先生,” 德克萨斯打断对方仍准备抒旧的架势,浅棕色的眸子里带上了点点犀利。 她拿起一根巧克力棒叼在嘴里,颇为冷漠地质问道, “与其说这些。” “或许你更应该回答我的问题。” 关于同她一起来的工作人员最近莫名地失踪,以及小镇上为什么只有这些孩子得了病,这些横亘在德克萨斯心上的问题,他作为镇长的儿子,不可能不知道些什么。 “抱歉。” 男人突然撇开头,不敢直视对方那仿佛能挖出他内心想法的目光,有些刻意地回避道, “德克萨斯医生,只有这些我无可奉告。” 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逃避着她,他们一个避而不谈,一个含糊其辞,令德克萨斯心底的那份不安愈发扩大。 “有些东西,你作为医生不应该知道。” “我只能劝你,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多谢劝告。”德克萨斯回他四个字,再看了眼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便将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棒丢到地上踩碎,然后径直离开。 他用余光瞥见对方的背影,攥着十字架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德克萨斯医生, 作为称不上友人的陌生人,我只能请主保祐你。 保祐你的善良,能获得同等的幸运。 character 7 拉普兰德最近爱上了做梦。 每个美好的梦中,她总以一个叫格蕾娅的身份见到德克萨斯小姐,像个天真无知的孩子般在她的怀里撒娇。 不对,是德克萨斯姐姐。拉普兰德想,她在梦里总喜欢这么称呼对方,也总爱用一双稚嫩的小手悄悄地捏德克萨斯冷冰冰的脸。让那只黑发鲁珀看着自己走神,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是啊,重要的事。 每当梦醒的时候,拉普兰德会盯着手上纵横交错的石头发笑,笑着笑着会不知道为什么掉豆豆。于是她有些狼狈地抓住床边的枕头,一边哭一边笑,说德克萨斯你快回来啊。然后就死命地咬住下唇,直到嘴边的血一股股地从脸上的结晶处滑过,她才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坚强地又挺过去一次。 "德克萨斯姐姐,"格蕾娅睁开眼,看见有些紧张的德克萨斯小姐,却没有撒娇的欲望。 平日里活泼的小女孩脸色苍白,她的声音也带上了些疲倦,"你说,我会好起来吗?" 德克萨斯看着女孩漂亮的银色眼睛,不止一次地想起另一个人。所以她很心软地撒谎道, "会的," 德克萨斯浅棕色的眸子里自始至终都有股坚定和执着,她的话明明没有什么稳定人心的因素,但总给格蕾娅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你们都会好起来的。" 她说的你们,是指孤儿们的孩子们,亦指那位形单影只地走在岁月中,同自己一起直临孤独的爱人。 "我相信你," 格蕾娅躺在病床上,露出一个和拉普兰德一样俏皮的微笑,对着德克萨斯伸出长了结晶的小手。 "亲爱的德克萨斯姐姐。" 德克萨斯接住那只手,突然觉得这句话好耳熟。 亲爱的德克萨斯? 她好像见到了一只白发鲁珀调皮地眨着眼,那张她品尝过无数次的嘴唇凑近她的耳边,之后就轻轻地对自己说, "快来救我。" "拉普兰德?" 德克萨斯情不自禁地喊出那四个字,却见到小女孩已经在她的安抚下睡去,没能听见这只黑发鲁珀的呼唤。 "格蕾娅怎么样了?" 瞧见德克萨斯从临时的病房里走出来,院长便很是急切地问她,一张温和隽逸的脸上满是由于焦急而爬满的汗珠。 "情况很差,"德克萨斯冷冷地看他一眼,没想到明明前几天才做了检查,情况趋于稳定,没想到今天女孩的病情就急剧恶化,现在手上都长出许多黑色的小结晶。 她也不是怪对方,因为德克萨斯也清楚院长的为人,知道他会尽心尽力地照顾每个孩子,但或许是她太偏心了,甚至想无理地要求对方多关照一下格蕾娅,让女孩能在每次矿石病发作第一时间得到治疗。 "但目前暂时没什么危险。" 很快也将不再要担心有没有这样的危险,德克萨斯心想,她已经突破了海嗣血液与源石的融合率瓶颈,只要再给自己些时间,就可以研究出治疗矿石病的药物。 男人听了她的话,吊在嗓子里的心方才落了下来。他往病房看了眼正在已经熟睡了的格蕾娅,低低地吁了口气。 "这样就好。" "等研究结束后,我会把格蕾娅带走。"德克萨斯向男人直言道,"作为补偿,我会将矿石病的治疗方案给你。" "可以。"院长明白她的用意,或许是格蕾娅这个孩子很像对方的某位故人,或许是女孩对她自然而然的亲昵,他都觉得,德克萨斯势必会做些什么,至少不会让愿意亲近她的女孩在这个鬼地方受苦。 况且,把格蕾娅交给德克萨斯医生的话,他也很放心。 "德克萨斯医生," 这次,在德克萨斯要离开的时候,男人还是叫住了她,想起之前自己的言辞,语气中带上了些歉意, "我对于之前的事感到很抱歉。" "我希望你离开这里之后,能忘掉这里的一切。" 他说的是真心话,毕竟他也知道,德克萨斯来时的同行之人已经"莫名"地失踪了十之八九,而又因为镇子过于偏僻的位置,纵使她想报案,远在数百里外的警局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去调查这样一件扑朔迷离的事情。 加之,德克萨斯的身份本就被沃尔西尼的市长要求对外保密,她仅仅用一个医生的身份,除了向自己的父亲求助之外,便没有任何方法。 而他的父亲.…男人想起了对方和蔼的笑容,他清楚这是父亲贯用以示人的面具,真正的他是何模样,作为陪伴了老人几十年的人,男人自然心知肚明。 这些暗地里的操作,绝大部分都是他一手所为。 德克萨斯医生虽然也并非普通人。他看向她耳边的两个黑色耳环,其实早就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可势单力薄的对方,实在不是积蓄了多年力量的父亲的对手。 她在这里过得很不好。男人对德克萨斯怀着很大的愧疚感,明明她是来给所有的矿石病人带来福音的医生,可却要遭受如此的压迫和危险,而偏偏造成这种状况是自己的父亲。无数次意识到这点的他此刻只有满腔的歉意,于是他向德克萨斯深深地鞠了一躬,道了声感谢。 "我并没有做什么值得你感谢的事。" 德克萨斯向来无功不受䘵,她不清楚只是自己对镇上的感染者孩子们尽力治疗,就足以令面前的男人万分感恩。 "但也祝你平安。" 黑发鲁珀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是对这位善良的宗教徒最好的祝福。 她也没想到,对方那么的好说话。在欣然之际还有些感谢于他暗地里的照顾,德克萨斯自然明白,男人看似不想插手她的手,但实际上从每天门口多出的一些食物和日用品,她都能感受到来自男人的善意,正如他们的宗教书籍曾有过的一句"神爱世人",他是难得一以贯之的践行者。 你的神明仁慈,他的善心保祐世人。 而我的神明自私,她的爱独我一人。 德克萨斯坐上汽车前,最后瞥了眼这所孤儿院,轻轻地吻上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记起自己曾对拉普兰德说过的,她之所以不信奉任何神明,就是因为他们都爱将自己的信念强加到信徒身上,让这些人为他们的崇高而折服。 她是个自私的人,爱只能偏心一个,不能泯然众人,所以她不信神。 她是个不爱被囚禁的人,她需要自由,即使在这条道路上再如何有荆棘丛生,她亦不会止步,所以她不慕神。 她是个固执的人,为了自己所认的死理,被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她无可救药也无药可救地执着自己的信念,所以她不爱神。 但有个人,宽恕她的自私,放任她的自由,纵容她的固执,让她的一切为之疯狂,为之病入膏肓。 那位名叫拉普兰德的四字教义,就是令德克萨斯甘愿俯身作为信徒的神明。 黑发鲁珀稳稳当当地开着车,不知是因为马上可以结束一切,还是因为即将可以带着希望,去救她的病人,她的神明。 "德克萨斯姐姐…" 梦魇中的小女孩在一片嘈杂的吵闹声中迷糊地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被几股绳子绑在了一根冷冰冰的大木桩上,下面有好多好多盯着她看的大人。 "你们是谁啊?…" 格蕾娅还以为这里是噩梦,是假的,刚刚她还被一个可怕的蓝色大怪物追着跑,现在大怪物追上了她,就把她丢到了这个大木头上来。 女孩有些害怕地看着这些大人,他们一个个都用那种好可怕好可怕的眼神盯着自己,好像要把自己吃掉一样。 "崇拜海嗣…" "…那些人…" "…祭品…" "…交换…" "…永生…" "…秘密…" 格蕾娅这时候有些讨厌自己没有像德克萨斯姐姐讲过的哪吒一样,有三个脑袋。现在她的小脑瓜子嗡嗡的,根本听不清那个镇长爷爷在说什么了。 对了,院长叔叔好像说过,如果遇到危险了,是可以找镇长爷爷的。 "镇长爷爷⋯" 她喊着那个面目和善的老人,可是声音刚一出口,格蕾娅就觉得好奇怪, 好奇怪… 为什么她的声音这么难听。 女孩下意识地向下看去,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变成了那只蓝色怪物的大触手,好恶心,也好难看。 不可以, 她拼命地摇头,用众人的听不懂的声音嘶鸣着, 不要把格蕾娅变成怪物。 那样的话,孤儿院的大家会讨厌她,院长叔叔会讨厌她,就连她最喜欢的德克萨斯姐姐,也肯定会不让她亲她好软好软的脸。 德克萨斯姐姐。 德克萨斯姐姐。 格蕾娅发疯似的在木桩上挣扎,动静之大让下面的一群镇民都忌惮地讨论着,说这次的小孩怎么反抗这么激烈,难道是矿石病发作了? "小姑娘啊," 镇长见这会儿有些骚乱,便慢慢走到女孩面前,用温柔的语气告诉她,你不要害怕,这是爷爷和大家玩的一个游戏,大家都把自己家里最漂亮的衣服剪下来做了你的这身衣服,让你当最最可爱的小怪兽,之后我们就可以玩捉迷藏,你来捉住镇长爷爷,爷爷就带你去找德克萨斯医生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格蕾娅朝他摇头,她不要变成这么丑的样子去见德克萨斯姐姐,镇长爷爷还说可爱,他是个大骗子! 她向他吐了口水,一向把自己打扮成和蔼老者的镇长脸上多了滩唾沫,让他有些拉不下面子。 正当老奸巨滑的镇长还想着说些恐吓的话来威胁小孩时,一个冷漠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 放了她。 格蕾娅听见她的声音,就像见了救星一样,仍旧用那种嘶哑的声音呼唤对方。 德克萨斯姐姐。 不要怕,格蕾娅。 她像是听懂了女孩的话,一边架住镇长,防备着其他人突然冲上前,一边用极可能温柔的语气安慰着格蕾娅,那双浅棕色的眸中满是压抑不住的盛怒。 不要怕… 不要怕… 不要…怕? 三个字回响在女孩的脑海里,让她像是梦醒一般,突然就看向德克萨斯,清晰地说出了六个字。 德克萨斯小姐? 然后,她就见到了好温柔好温柔的德克萨斯小姐,连语气都变得像一潭小水池荡起的点点涟漪,那么内敛而又激动,是一份暗藏汹涌的危潮。 拉普…兰德? 德克萨斯小姐终于认出她了。 可是刚才不知道有那个不长眼睛的浑蛋,他的枪也许喜欢走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见"呯"的一声,她留给德克萨斯小姐的心脏就被打穿了,里面还咕噜咕噜地往外冒蓝色的海水,嘶,真的好疼好疼。 格蕾娅一一或许也是拉普兰德,她在闭上眼的时候将那个人骂了千遍万遍,心想等她醒过来,一定要追着他的心窝子捅。 不要!!! 拉普兰德在弥留之际听见德克萨斯的哀嚎,心说德克萨斯小姐你知道了吧,要是你再不来救我,我就再死一次给你看。 "哎…" 白发鲁珀睁开眼,一滴泪从眼角滑下,她就忘掉了梦里的一切,连带着作为另一个人的。拉普兰德觉得心里有些堵,于是她起身瞥了眼窗外,天还是蓝的云还是白的,只是她可能在这并无更变的世界上少了些东西,就像有人架了几把枪在她心口处乱扫,让她最后得到的不是满目疮痍,而是一地碎了的玻璃。 所以,拉普兰徳决定今天就不离开床了,因为她其实怕地上这些玻璃扎她的脚,让她疼得要流血。 说实话吧,她还挺怕疼的。 尤其是玻璃扎脚,这种细密到令人窒息的痛,恐怕一辈子都治不好。 character 8 “你又发什么神经。” 黑色菲林一脸头痛地看着面前驻着个拐杖的拉普兰德,比鲁珀短些的耳朵不耐地抖了抖,她很是烦躁地想赶走这个莫名其妙地让她把雪寄出去的白发鲁珀, “我说了,要是被矿石病弄傻了就去医院治治,送什么不好非选些根本送不到的东西。” 她还记得上次这个脑子有病的女人还想让她送啥来着?对,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头,就这样明晃晃地丢到她的桌子上,要不走她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估计都会被她吓个半死。 这家伙就是个神经病。 黑发菲林敲着算盘,摆了摇手, “这次绝对不行。” “唐,”拉普兰德那双漂亮的银色眼睛执着地看着她,骄傲如她却少见地带上了些乞求的语气,“再帮我一次。” 呵!被称为唐的菲林在心里冷笑一声,虽然但是,她还的来没见过拉普兰德这么低声下气地跟自己说话,看样子是真的对她很重要。 “先告诉我理由。" 发癫也要个原因。唐虽然不是个是八卦的人,但她真的很好奇对方口中那个叫“德克萨斯”的人,究竟是怎样驯服像拉普兰德这样的疯子。 "雪花里有种子,她要把种子种下来,然后在发芽之前,我去见她,或者她回来。” 拉普兰德言简意骇,让唐成功地没听懂半个字,她想自己琢磨着才几天没见过她,怎么对方脱口就是一嘴谜语,什么雪花啊种子啊,是哪个童话家教了她好笑的意象吗?唐直直地向了拉普兰德一眼,轻叹了口气。 算了,看在她之前救过自己一命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地再帮她一次, "行行行,看你现在也解释不了什么,” “我就再帮你最后一次。” 唐跟拉普兰德说,但成不成功,自己无法保障。 “如果雪融掉了,你就只告诉她,还有个病人在等她。” 拉普兰德想起半年前的那场送别,德克萨斯信誓旦旦地抱住自己,说等她回来,可自己一直等啊等啊,等来的却始终是杳无音信,按理说德克萨斯小姐即使在伊比利亚再忙,也总有时间寄个信问个平安吧。 “我亲爱的德克萨斯小姐,你不但不给我写一封信,还你人间蒸发一样对我的信置之不理,” 拉普兰德走出这家“唐记事务所”,接住一片稀稀拉拉落下来的雪花,轻轻地叹了口气。 “害怕我还要用这副模样搏取他人的同情心,才能把叙拉古本就少得可怜的雪,带过来送给你。” 拉普兰德用着那副刻着“德克萨斯”四个小字的拐杖,这是她不久前发现自己的一条腿上已经长满了黑色结晶而托人做的一根拐杖。现在的自己连走路都不利索了,更别谈去见德克萨斯,那个冷心冷肺的负心女了。 白发鲁珀自嘲地想着,却还是一瘸一拐地朝着她们的家走去,乖乖地等待着德克萨斯英雄般的回归,然后再好好地惩罚对方。 回到小木屋,拉普兰德颇为困倦地躺在床上,闻着德克萨斯在枕头上留下的味道,即使那已经非常稀薄了,但它还是能使这只孤身一人的鲁珀安然入睡。 睡前,拉普兰德不知多少次地回想起对方那张冰冷冷的脸,颇有些后悔的想,当初怎么没让德克萨斯多笑笑呢,现在一想起她,脑子里全是一张冰得能出碴子的臭脸。当将来有空了,她一定让德克萨斯裱一张这样的照片,带在身上,到时一遇上什么事就掏出照片喊“妖魔鬼怪快离开”,说不定连妖怪都会被冻死。 她如此腹诽道,可能是报应原理,拉普兰德就做了一个与很早之前做得格外不同的噩梦。 “拉普兰德,” 她的德克萨斯小姐躺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两只手脚都被带上了镣铐。她呼唤着拉普兰德的名字,却始终无人回应。 “我好冷。” 她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纤瘦的身子,像是在渴求着最后一点温度般,不停地念叨着一个名字。 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 德克萨斯用手扣着地板,曾经美丽的手指上只剩下几片断掉的指甲和血肉绽开的伤口,因为不断地划抓坚硬粗糙的地板而流下暗红色的血液。 我好冷。 她的脸上有着一道被割破的伤口,从眉心处延伸至苍白的嘴唇边,上面已经结了疤,似乎已经落下了很久。 我好冷。 她哆哆嗦嗦地重复着这两句话,一边将舌头伸到刚刚指尖流出的温热处,将这点仅剩的热量吞进自己的身体里,好换来那么一点点残存的温暖。 拉普兰德。 德克萨斯又一次叫着白发鲁珀的名字,在模糊的视线里,好像看到了对方的影子。 你来救我了吗? 她迟钝地想起,自己好像才是医生,是她要救拉普兰德这个人。 拉普兰德! 德克萨斯早已干涩的眼皮下挤出一滴泪,她却觉得好痛,好像有人剜开了她的眼珠子,让她掉了一滴血。 她是, 她的眼泪掉到嘴里,好苦好涩,这样拉普兰德一定不会想亲她。 她是, 德克萨斯记得拉普兰德的名字,但糊涂地忘了自己的名字,她半垂着一只眼睛,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她忘掉且失掉颇多的事。 德克萨斯。 对,德克萨斯。她在寒冷的夜里无助地发着抖,做着想自己名字这样的蠢事。 德克萨斯的。 德克萨斯的什么?德克萨斯觉得脑子空空的,像有一只鲁珀在她的耳边放了束烟花,那“嘭”的一声响,炸碎了她迄今为此的所有的思绪。 拉普兰德,是,德克萨斯,的,什么,? 她在脑子中拼凑着这些词语,觉得它们好熟悉,又好陌生。她能清楚地将这些东西联想在一起,却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好傻,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做不到了。 德克萨斯颤颤巍巍地用满是伤痕的手支撑起身体,手脚上的铁铐让她每动一下都沉重地想要重新倒向地面,但她还有一些事不明白,所以她还不能倒下去睡觉。 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 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把身体想到被打碎,把脑子感到被搅匀,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她的脚像是硌到了什么东西,德克萨斯便慢慢地看过去,瞪大了那只浅棕色的眼眸。 月光宠幸似的照在一片雪花上,它的种子在中间发芽,长出好多好多雪花,从四面八方赶来,落在德克萨斯的身上。 她想起来了。 德克萨斯看着这片温柔的雪花,轻声喃喃道。 第一,拉普兰德是德克萨斯的病人, 你要记得救我。 白发鲁珀在她耳边提醒她,声音是她愛的那份肆意。 第二,德克萨斯是拉普兰德的爱人,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拉普兰德在她身边轻轻地笑,弄得她也好想笑,好想像她一样无所顾及的笑。 第三。 可她又残酷无情地告诉德克萨斯,没有第三点了,你已经失约了两点,也不必要知道接下来的这一点。 但是啊,我的拉普兰德小姐。 德克萨斯好温柔地看见对方那头银白色的长发,将手伸到一片雪花在的地方,紧紧地把它攥在手心里。 你不说,我好像也记起来了。 雪花在伊比利亚的土地上发芽之前,你要回来,或者我会找你。 自己失约了三条。她这么想着,觉得拉普兰德一定会很生气,很恼火地质问自己为什么,并且赌气地不会亲她碰她。就这么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她。 她想见到更温柔的拉普兰德,于是德克萨斯闭上眼,想起在很多个梦里,那只白发鲁珀总是像一个可爱的小孩孑,温柔地亲着自己的脸颊,用很好听的声音跟她说, 我爱你, 我亲爱的德克萨斯小姐。 “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被这样可怕的梦魇惊醒了,她喘着气直起身,两行泪就从眼边划落,滴在她的手上,仿佛要烫出一个洞。 不会的。 她安慰着自己,德克萨斯小姐那么爱干净,不会把自己糟蹋成那副模样。 德克萨斯小姐的脸很漂亮,她没有那样的伤疤。 德克萨斯小姐不会不理她,她在一边喊她的名字,德克萨斯小姐肯定会惊讶地看着她,然后很惊喜地张开两臂,迎接自己的拥抱。 这是梦,是假的。 拉普兰德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相信这真实到可怕的噩梦,一边抓起床边的拐杖,顾不上两只腿微微发抖的抗议,踉踉跄跄赶往刚刚去过的那家唐记事务所. 对了,她拿了信,给了唐,唐帮她给了德克萨斯,所以唐一定知道些什么。 拉普兰德艰难地赶着路,一瘸一拐的动作惹得路过的行人频频回头,偶尔有几个捂着嘴偷笑的小孩被他们的父母轻轻地拍了拍脑袋,以表对他们调皮行为的惩罚。 “唐,” 拉普兰德冲进店里,看见那只黑发菲林正皱着眉头敲算盘,她的旁边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穿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服饰, “拉普兰德。” 唐犹豫地喊她的名字,那个男人便也跟着转过头看向她,一双含着忧伤与悲痛的褐色眼睛让拉普兰德感到越发不安。 “这位先生……要找你。” 唐安静地退到一边,没给拉普兰德询问的机会,就已经擅自帮她做了决定. “拉普兰德小姐,” 男人瞥见白发鲁珀脸上的黑色结晶,又看见她手上的拐杖,那双眼睛里的悲伤就更加深沉了。他摘下帽子向她致意,将一直握得很紧的手递到拉普兰德面前,里面是一枚掉了几片叶子的雪花戒指。 拉普兰德沉默地望着这片雪花,问他你怎么把德克萨斯的种子带过来了。 男人意外地听懂了她的话,向她道歉般地鞠了一躬,看起来他想向拉普兰德讲述一件荒诞可笑的故事。 唐很兴趣地回避到一边,拉普兰德始终看着德克萨斯的雪花,耳边传来一个遥远到不切实际的声音。 "你陪我走。" "我爱你,拉普兰德。" "很爱很爱,最爱最爱。" "我想让你活下来,好好活着。" "拉普兰德是德克萨斯惟一的病人。" "不要怕,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觉得德克萨斯小姐真讨厌啊,明明就是偷懒起不了床,错过了早班车而已,你总要回来的,对吧?只是我还要等会儿,等你哪里肯早起了,再去火车站来接你。 那个时候啊,我要把刚下车的你紧紧抱在怀里,然后使劲地吻你,直到你说不出什么狡辩的话,乖乖地和我认错。我们再回家里,什么也不做,就看着叙拉古的雪花,它们随着风飘起来,或者落到地上,生根发芽,来年我们再一起看,好吗? 对了,这位基督先生,可以请你闭嘴了吗?你真的有够烦的。我其实都知道,你说的那些什么德克萨斯小姐被偷袭然后锁在了屋子里,明显就是个笑话,德克萨斯小姐那么厉害,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还有,你说的什么内心醒悟然后把追求永生不择手段的邪恶父亲杀了,为德克萨斯小姐报仇之类的,恐怕全世界的狗血小说加起来都没你离谱。 对对对,以及你别老提你那烂掉的十字架,我不信神,信德克萨斯教,目前是惟一在任大主教。另外,我们这里可不兴什么杀人就违背教义的狗屁理论,所以我俩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没必要再解释些什么?懂。 还有,唐。 我要出门一趟,那片雪花你就别送了,把它改成照料我家屋子。 嗯,就这样吧。 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聊。 拉普兰德朝他们挥了挥手,踏出门口,丢掉拐杖,看着天上越下越大的雪,心想果然都是骗她的。 卖签的老板,陌生的男人,还有这无良奸商,勾搭上一个骗子医生,合起伙来骗一个病人。 自己好可怜喔,明明都病成这副狗样子了,还他妈的被几个骗子当猴儿耍,真是气煞人也。 拉普兰德一步一顿向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这次她的动作就更加滑稽了,就连路边的一只流浪狗都甩着尾巴伸着舌头,一脸贱笑地看着她,让拉普兰德真想骂人,不对,是骂狗。 笑笑笑笑你妈呢,没见到断胳膊断腿的失意人是吧。 倒时候就把你抓起来炖了。 她像只乌龟,走的或许还没爬的快,于是拉普兰德干脆就趴在地上向前爬,也不管有多少人用看神经病一 样看自己,只顾得上一直爬一直爬,之后总会爬着见到德克萨斯。 雪下得好大好大,好多看热闹的闲人也滚回了家,只有拉普兰德还在赶路,也只有拉普兰德在一路种着雪花的种子。 看样子,今天关于德克萨斯的雪花有点难找。 在精疲力尽,失去意识前,拉普兰德遗憾地叹了口气,便倒在一片白茫茫的被子里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唐在一边沉默地看着她,对她说是刚才那个男人把你扛回来的,顺便还给了我这两个。 黑发菲林拿出一枚破旧的戒指和一管蓝色的试剂,拉普兰德接过戒指戴在手上,那管子液体她是看也没看。 这是治病的。 唐告诉她,企图让拉普兰德喝下去。 拉普兰德就当着她的面,将药丢到地上,溅起的蓝色液体好像小时候闲着无聊踩过水䟘,它们欢快地飞起,又迫于无奈地死在地面,连带着拉普兰德,消失在地方面横列交错的缝隙间。 她要是想救我,就自己回来。 此后,拉普兰德每天都会独自走到火车站,坐在用休息的木椅上,从日出到日落,等待着一个骗子回心转意。 再过一年,拉普兰德下不了床,只能在床边拿着笔,写下她等一位医生的每一天。 后来又不知过了好久,也许是拉普兰德抽的那个签确实灵验,她也浑浑噩噩地活了好久,直到有块黑色的石头从她的嗓子眼长出来,这头半垂着眼睛的白发鲁珀才对着一直守在她床边的唐点点头,指着她放在床头的那本日记,让对方打开扉页,便彻底安心地睡了过去。 那上面写着拉普兰德对德克萨斯不守信用的控诉,也写着她对她至死不渝的爱。 "在我的衣冠冢上刻下德克萨斯的名字,告诉她,有个医生是个骗子,病人等了她好久好久,久到雪花的种子烂在地里,她也没能来救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