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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片夜空 第二十一章 历史的重量

2021-08-10 19:20 作者:大桢琛皮卡丘  | 我要投稿

       “本来是打算让枫哥陪我去的。”一步一个台阶的徐冬漪显然还未恢复往日的活力,“不过,侦探社在为月底的社团日做准备,所以我不想耽误他的时间……”

       “侦探社?”我惊讶地叫出了声,“原来枫哥也会参加社团吗?”

       “你不知道吗?不仅如此,他还是新生社员中的骨干呢——虽然比起我来,他的推理能力还差了一大截。”徐冬漪倚靠着转角处的栏杆,对我投来一个微笑,“总之,今天,保护我的任务就落在你头上了。”

       脸颊又像以前一样,开始不争气地发烫。我略微点点头,将目光移往远处,谁知下一步竟一脚踩空,险些狼狈地摔下楼梯。

       “开玩笑的啦,别紧张——”徐冬漪扶住我的肩膀,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这次,没有人能伤到我们。”

       走出校门时正值晚高峰,人群熙熙攘攘。鼓胀的书包、蒙尘的公文包、俗艳的手提包,和着万般的嘈杂,慢慢向四面八方流动。紧跟着她的脚步,穿行在一群个头比我还高大的初中生中间,我一点也不想把视线从地面挪开。

       “邀请我去做客的人,是我一个朋友的父母。”徐冬漪回头看了我一眼,笑容里似乎带着些歉意,“不过,由于某些原因,我还是需要一个人陪我一起去。”

       这句话愈发让我感觉蹊跷。然而,不管我怎么追问,她都像没有听清一样答非所问,甚至还和我聊起了热播电视剧——她明明知道,我对现在的国产剧是提不起任何兴趣的。

       “又是什么时机未到的秘密吗?”我小声咕哝了一句,知趣地闭上了嘴。

       枯燥的人群令我感到有些烦闷。正当我打量着路边一个新开的奶茶店时,徐冬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走向转角的窄巷。夕阳照不进幽长的小径,背后的车水马龙明明只有几步之隔,却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一言不发地走到巷子最深处,直到死胡同赫然出现在眼前,我终于再次听到了徐冬漪的声音:“该你出场了,子康——假如身后有人,那么他就是敌人。”

       进入子弹时间后,我才看清这条小巷的全貌,同时也理解了她这样说的原因。两侧的泥墙后净是无人的平房,从积满灰尘的青石板,到破破烂烂的瓦片,无不爬满了凌乱的蜘蛛网。大概只有刻意跟踪我们的人,才会走进这个被时代遗忘的角落。

       “检查完毕,没有尾随者。”我看着她走向墙边,不解地问道,“这种辨别方法的确很有用;可是,假如真的在这里遇到危险,我们不就无路可逃了吗?”

       徐冬漪将手伸向墙壁,嘎吱一声,推开了一扇旧得看不出色彩的门。跟着她进入墙内的院落,只觉尘埃的气味在空气中飘散;忍过最初的几秒,又有一阵清凉的野草香浸入鼻腔。扶着腐朽的圆柱,拨开繁茂的爬山虎,就这样穿梭了好一会,又推开另一扇残破的木门,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尾随者只会被困在刚才的迷宫中。”徐冬漪踩在河滩的碎石堆上,笑着转过身来。她的身后,落日的余晖正斜照着琏江的清波。满江金红熠熠生辉,与天边的霞光一样壮丽。


       琏江,是香州最大的河流。我知道三中离江边不远,却不知有这样一条尘封的旧路。

       “刚才你所看到的,就是这个城市最初的模样。”汽笛声从远方传来,徐冬漪静静遥望着对岸,“香州城的历史,你了解多少?”

       “我知道,香州的建城史只有不到四十年。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今天的市区大都还是荒山野岭。后来,多条水陆交通线在这里交汇,人流的聚集让琏江边的小村镇迅速扩张,最终成为了今天的现代城市。”我在她身旁站定,拍了拍衣角的尘土,“我居住的城北,就是九十年代开发出的区域。本以为那就是香州现存最古老的城区,没想到,真正的老城区,竟然还原封不动地保存在这里。”

       “那是因为,这个地方就是历史本身。见证过历史的人都不愿舍弃历史,它能够时刻提醒自己,不懈的追求究竟有什么意义。”

       水面的金光随日落而逐渐消失,回头望去,河滩上的两行脚印已在黑暗中隐去。“在香州这片土地上,裂缝的存在自古有之。建城不久,香州便拥有了数十万人口,虽然规模不算大,但与曾经的乡野已有天壤之别。因此,当局再也不能对裂缝的影响置之不理。”

       “于是,就发生了那场因强制登记异能者而产生的警民冲突?”

       “没错——果然,子康你是能够理解历史的重量之人。”徐冬漪拿出一条我从未见过的蓝色发带,挽起被晚风吹乱的发丝,“安伯就是当年那场事件的亲历者。正因目睹了那些无谓的对抗和流血,他才会义无反顾地奉献半生心血,来建设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监管系统。他这一路走来的艰难险阻,我们这些后辈,大概永远也不能真正体悟。”

       一阵莫名的惆怅从她眼中流出。那条长长的发带随风飘扬,像是琏江的浅滩中无所依归的水草。我向前跑了几步,停在她面前:“今天这一趟果然没白走,我对你的崇拜又加深了一些。”

       徐冬漪抬起视线,打趣似地说:“我还以为,你对我的哲思早就见怪不怪了呢。”

       “我认识很多人,他们自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对自己家乡的社会和文化却一窍不通——或者说,根本就是不屑一顾。”我想了想,认真应答道,“而你跟那些所谓的‘学霸’截然不同。你不但理解香州发展变化的渊源,而且真正熟悉这座城市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不敢当。”徐冬漪笑着摆了摆手,“只不过是对这片区域比较熟悉而已。毕竟,这里承载着我们一起度过的岁月——那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童年……”

       她的声音骤然沙哑,“童年”二字的吐词只剩下微弱的气息,欲说还休。沉默着继续前进,我知道自己的话让她想到了不愿提起的往事,正不知所措时,她却先开口了:“你和小灵……相处得怎么样了?”

       “小灵?”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使我十分讶异,“眼下我也没法为他做别的,只能每天晚上陪他说说话——其实,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他在听。”

       “对于他们一家人身份的确认,有没有新的进展?”

       “没有。”我叹息道,“问过了爸妈,问过了以前的同学,没有任何人记得这样一个突然消失的家庭。”

       “别灰心,慢慢来,总会理出头绪的。”

       “当然,搜寻才刚刚开始呢。好在小灵似乎很容易满足,只要分享一些琐碎的趣事,就能让他开怀大笑。大概,他的心智和容貌一样,也停留在了遇害时的八岁。”

       “容貌吗……说不定,我能帮到你们!”徐冬漪忽又提高声调,一阵兴奋从中涌出,“只要你的描述足够细致,我就可以把他的肖像画出来——你应该信任我的画技吧?这样一来,知道他相貌的人就不止你一个了,大家都能来帮忙查找线索!”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有在梦中,或者在那个被他称作‘交错桥’的地方,我才记得他的相貌。一旦回到现实世界,便会忘得一干二净——也许,所谓的阴阳之隔,终究是没那么容易打破的。”

       徐冬漪将脸别向静静流淌的琏江,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我感受到了她无声胜有声的安慰,终于说出了埋在心中的那声“谢谢”。

       愣了一秒钟,她随即又眉开眼笑道:“今天该道谢的是我哦,你可别弄错了。”

       “不,这声‘谢谢’,是为小灵的事。平心而论,容留一个幽灵,这样的行为的确疯狂而又任性。没想到,你们却一致表示支持——就连最怕鬼的步晓敬,也只是在嘴上抱怨了两句。我想说……你们的包容和信任,对我真是太重要了!”

       “有句话说得好,‘你所惧怕的每个鬼魂,都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你们俩的关系实在是很特殊,回忆已经撕碎,感情却真挚浓烈,这样的友谊看似缺乏理性,但又令人怜惜。”徐冬漪在凉风中拉紧了外套,“那天在工厂里,小灵追上我们的时候,隔着一步之遥,我终于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点点像是灵魂的碎片。我很难描述它是什么样子,但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它散发的不是我预想中的敌意和歹心,而是重逢的喜悦和忐忑。所以,看到你那么坚定地维护他,我便也放下了戒心——毕竟,有些时候,情感比理智更加可贵。”

       微茫的夜幕迷离了目光,她仿佛忽略了我的存在,对着自己的影子喃喃自语:“没错,与死去的挚友再次相逢,谁愿意破坏这样的幸事呢?”

       不知不觉,河滩已到尽头。我们穿过一片杂乱的草丛,走进了一条半新不旧的窄路。重新见到人间烟火气,我不由得放松了全身。正回味着她刚才的那番话时,却见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子康,早就该跟你说清楚的,只是我一直说不出口。”孤灯将她的背影映照在花坛中,绿叶与她的双肩一同微微发颤,“我不知道该怎样说出那几个字……”

       不出所料,她奇怪的言行背后果然是有难言之隐。我咬了咬唇,向她伸出一只手:“冬漪,你尽管说吧,不管是什么,我都能够理解的!”

       “我和你一样,都是失去了童年挚友之人。”徐冬漪转过身来,嘴角仍挂着微笑,脸上却已泪印纵横,“只不过,与我生死两隔的挚友,有两个。一个叫江桐,另一个,叫何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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