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里的猫

瘟疫已经持续十几天了，狭长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男孩家的阳台斜对着这条街道，两者间隔着一排低矮的门市，和一列长长的旧路灯。

    蓝色的门市屋顶中央，高耸起屋脊，沿着的上下两排金属瓦，在夕阳底散发着最后的余温。往常，人们都会从这行走，沿着狭长的街道，穿行至对面的小广场上。如今，这里什么都没有。

    天色暗的很快，那条绯红色的光辉被压缩驱赶，再由灰蒙蒙的白色过度，直至拉长到深蓝，黑夜降临。

    狭小的房间里，男孩无聊又空洞地躺在沙发里，那张单人沙发在黑暗里既温暖又舒服，男孩陷得很深，以至于连灯也没有开。

    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在跳跃，冷色的光屏中正在显示着国家的消息。第16天了，今天S省新增数字2861，J省新增数字65，各种数据闪动的太快了，以至于他看不见数字后面的“人”。

    狭长的街道，让他感到空洞；狭小的房间，让他感到空洞；狭窄的屏幕，让他感到空洞。夜深人静，他仿佛被隔离在了恐惧之外，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

    男孩攥着手机望向沉寂的窗外，这时一只猫掠上了门市房的屋脊，就在他的窗底下，猫儿轻盈地行走在月光下，漫步在随时充满病毒的空气里。平时，这里是看不见野猫的。

    “小家伙，今晚这条街是属于你的。”

    男孩在各种励志、科普、呼吁疫情的文章中间挣扎，无意间翻到了女孩的讯息。那是一张来自S省的工作合照，上面的人都戴着口罩，她的工作并没有停歇。

     大学毕业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

    “你还在工作吗？”男孩发出了消息。平常，类似的问候，两个人也是鲜而又鲜。

    “是啊，一直在工作呢。”女孩回复了过来。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快看到。

    “新闻里说S省感染的人数很多，你那里还好吗？”

    “还好，他们隔离的很及时。我也戴上口罩了。”

    “我看见了，是粉色的。”男孩打趣道，其实他最先注意到的依旧是她的眼睛和眉毛。

    “哈哈，你知道的，我还是喜欢漂亮一点的颜色，尤其在这个时候，这会让我有点希望。”

    男孩回复道：“我知道。”

    “你那里怎么样？J省感染数字看上去并不多。”

    “我还好，还好。”男孩关掉了跳跃的数字：“你今晚会很忙吗？”

    “我现在在值班呢，明早要去医院，有一个出镜采访的任务。”

    "多穿一点，你最容易着凉。”

    “知道，你也是。”

    “我没事，我在家。”男孩一下子懊悔起来，想把这句话删掉。果然，两个人间的话题断掉了，女孩没有再发来回复，他心里突然不自在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可能是和女孩间的最后一次谈话，而他又一次，掐断了这之间的联系。他苦恼着，责怪自己的蠢笨。

    这是怎么了？待在柔软安全的沙发里不幸福吗？他熄掉了手机上的亮光，又去寻找那只屋顶上的猫，他现在好想要那只猫啊。

    “我应该在那时候去找你的，我想如果那时候留下来跟你一起工作，会有不一样的结果，我想...我想..."

    这时，天色已经很黑暗了，但他知道，那只猫就在房顶的某个角落，只是他看不清而已。

    手机又传来了一阵震动，他的手里再次亮了起来，是女孩发来的新消息。

    “你一定要幸福啊。”

    男孩看着，很自然地笑了起来，虽然这笑容里是带有遗憾的。

    街边，那列长长的路灯正逐一亮起，而那只猫再一次掠过了屋脊，钻进了明亮的灯影里，旧式的灯泡将通街照映的昏黄。

    “我想，我们都会幸福。”

    男孩敲完了最后一个字，扔下了他的手机，从沙发里站起了身，站进了窗格里斜斜射进来的灯光。他把手扶在阳台上，去欣赏那只漫步在灯影里的猫。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种等待了很久的幸福，而此刻这幸福正弥漫在通明的街道里，显得古老又昏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