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传」

       这是个温和而干燥的冬日，东欧平原上护卫城镇与乡村的圣空炮台所占领的高地展现出的远景别有一番情致:时而被洁白壮阔的云层、轻纱一般遮蔽，时而在冬日艳阳下的照耀中使山谷边村庄市集之景致似上了一层清漆。河边，徐徐过桥的圣空军队川流不息，像一群绿脑袋的苍蝇在蠕动、爬行。而透过山下密密丛丛的树林可以看见城郊突兀得像未砍的云杉一样的教堂尖顶，又可以将远山脚下敌军戴灰帽，披蓝衣的骠骑兵缓慢前行的样子尽收眼底，而在高地的陡坡下，闲置的大炮间，穿黑色风衣的马克西姆(人们都爱叫这位沙皇的智囊,为数不多的鞑靼裔将军“鬼狐”将军）手扶着上了碧绿清漆，藏在灌木丛中的大炮远眺四周，伫立了几分钟，他便让士官莱娜·伊万诺夫娜(谢苗诺夫近卫团为数亦不多的女兵)端来了几块馅饼和格鲁吉亚的葡萄酒数瓶，并先为自己和站第一排的步兵们斟了一满杯，然后拍拍他们的胸口，带着哈巴狗一般的微笑用沾湿了的薄嘴唇说了几声:“为健康，勇气干杯!”之类，便和将士们觥筹交错，吃着南瓜或茴香馅的馅饼，切开奶酪，开杯畅饮起来。

        “那些人能过桥吗?……是他们先一步过桥冲锋，还是雷军先到，发射霰弹打退我们的支援呢?………像大坝垮了似的！还有很多兵过河吗?……差一个一百万!你过去正好!那些敌人太可恶了，他们不到一个月又来侵犯我们了……据说是为了策反十字军？如果沙皇把雷皇故地封给我，我一定把最大的那间宫殿送给你!……听说雷皇那片地方风景不错?没想到是这么肮脏的国家……万岁!万岁!荣耀属于沙皇!……”不同性格,地位各异的各色士兵正聚集在一个个锅灶旁，像某种花的花序一般围坐着，用猪油等食材煮面包干吃。日光灿烂夺目，他们在观察着日光下行进的先遣队:军帽、背包、短剑、长枪、刺刀……俨如莫斯科河或伏尔加河缓慢迟钝的浪涛，如同河中的圆木或木片，部分勤务兵，军官或是平民也被这浪涛冲走了，满载物件而覆皮革的装军官或运辎重的大车在四周众人的护卫下也被渐渐冲走。

        三枚敌人的圆形炮弹（雷皇部队常常用此作为发起进攻的信号）划过了桥梁的上空。拿支正在过桥的队伍瞬间臃肿了起来。“如果这枚炮弹能打中你的脑袋，那么你自然会忘了所有该忘和不该忘的东西的。”一位长着棕色胡子的老兵对身后的新兵说，但是那位新兵早已被一辆大车挤到了队伍的后面以至于满桥的人（或者马）都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而在那位迷路的新兵身边是一位神情愉悦的骠骑兵，他向后方背着枪艰难前行、满身泥污的步兵说：“你在两条腿中间夹个棍子就也能当个骑兵啦！愣着干啥啊？找沙皇报到去吧！”在那辆水中巨石一般被搁置不动的大车前面又传来了一阵老狗低叫一般的骂声：“胆小鬼！放个炮都吓成这副德性，还是个兵吗？！”这是穿灰衣的掷弹兵中的紫堂陆在斥责自己的弟弟——和他一样生着赤色头发和湖蓝色眼睛的——上个月才入伍的紫堂幻。这对兄弟身后又有两位通讯兵急匆匆地从桥上漂过去，就像被小孩丢进水里的两枚石子儿。所有的这些士兵都蠕动着挤向桥的两岸。

        鬼狐在桥的正中央下了马，拔出指挥刀来边左顾右盼边呼喊：“请大家不要惊慌，向这里看！留在原地就可以了！勿要走动！那只是敌军发动的佯攻！他们的行军速度特别慢，今天根本到不了这里！不是吗？快排好队伍哇！”（虽然他是在喊话，然而却和他参选国家杜马的演讲一般泰然自若，气定神闲。）他的两片薄嘴唇由于紧张上下抖动着，左侧的小腿肚也颤抖个不停（大家需要知道，我们的鬼狐将军在紧张时经常会这样，愈是紧张颤抖就愈是激烈。）但是大家肩碰着肩，脚踝挨着脚踝，枪托互相碰撞，刺刀相互摩擦，根本没有人理睬将军的呼唤声，反倒将他挤到了桥边的栏杆处，使得他的处境十分窘迫。“其实……雷皇的军队在7刻钟之前就到了，马上就要攻打过来了……”鬼狐小声地嘀咕着躲避一匹鲁莽的战马。“嗨呀！老兄！你就不能给将军让个位子吗？！他被挤在桥边快掉进河里了！”一个一簇毛（旧时对乌克兰人的绰号）手指着几乎要坠河的鬼狐，使劲牵住了一位哥萨克骑兵的”两寸马”（旧时征兵要求哥萨克人自带战马，其高度不得低于两俄尺两俄寸，故称为两寸马。），却被那位骑兵无礼地推到了一边，险些被乱军踩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