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录｜第12期｜读《我的天才女友》有感：只有女孩们才知道的那些隐秘的秘密

《我的天才女友》，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还以为是什么科幻电影，类似于《我的机器人女友》《我的AI女友》这种题材。后来无意中看了HBO的同名电视剧，从第一集开始我就被吸引进去了，看完剧觉得还不过瘾，又找来了小说读，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读了。

借用本书封皮上的一句话，故事讲述的是：发生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城区，两个女人---莉拉和埃莱娜跨越五十年的友谊和战争。今天就来聊一聊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第一部《我的天才女友》，也是两位主人公童年与青春期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1960年代的意大利，离我生长的县城在空间上有一万多公里的距离，在时间上则跨越了四十多年。但我却对作者所描写的那不勒斯格外的熟悉，可能是因为意大利同中国一样都比较重视宗族家庭，也可能是我所居住的县城与那不勒斯城区太过相似：同样的贫穷、破败、混乱、粗鲁。可能把这个故事放在中国大多数县城都毫无违和感。

文中有这样一段话：“我很喜欢我们的老师，还有神父那种彬彬有礼的行为方式，但我觉得他们的方式不适合我们的城区。在这里，尽管你是个女人，你也不能太客气，女人比男人斗得更凶，她们会拽头发，会互相伤害。这些细微的虫子，会让我们的母亲、祖母像恶狗一样的易怒。她们比男人更容易感染这种病，男人不断发火，最后他们会平息下来，但是女人呢，她们表面上很安静，心平气和，但她们会愤怒到底，停不下来。”

在我生长的县城，道路是歪七扭八的，街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铺，摩托车、电动车、汽车总是缓慢地从中穿过，使本就拥挤不堪的街道更是堵得水泄不通。我每天上学都要经过一个菜市场，那里总是挤满了人，人们大声地说着方言、随意往地上扔垃圾、吐痰、偶尔还能撞见几次口角---人与人之间会用最难听、原汁原味、粗野的方言大骂对方。

说回童年。童年的大部分事儿我都已经忘记了，只有偶尔闪回似地记得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在读这本小说的时候，我被作者那种对童年详实的记录与分毫不差的心理描写所震惊了。作者的记忆力未免太好了，她就像是把童年又过了一遍，并且还是一边过一边写日记记录的那种。我记得我在童年时也是很敏感的，但当我成为一个大人时，对童年的种种感受便消失了，直到在作者的文字里，我才重新找回了那种记忆。

作者毫不掩饰地写出了“我”、埃莱娜、一个小女孩从七岁开始的心理活动。在传统的文学作品中，很少有这样的描写，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想什么，或者也可以这样说：人们认为她不会想什么。但在作者的笔下，你将会看到一个女孩，无比丰富的心路历程。

以下，我将会通过几个角度来跟大家聊聊两位主人公童年与青春期的故事。

叛逆与恐惧

某一天，莉拉和埃莱娜相约好了一起旷课去海边，去看一看大海。 

小学的时候，我们学校坐落在一座山脚下，那会下午三点才上课。有一段时间，我和三个朋友相约好了每天去爬山。我们约定中午两点在山脚下集合，并不是走大路，而是每天换着不同的小路往上爬。。。。。。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有一天，由于没计算好时间，那天我们集体迟到了。站在教室门外，老师说要给我们的父母打电话，报告家长。。。听到这句话，我感觉天都要塌了，但后来不知怎么地，老师也没有联系我父母，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童年时，我们对这个世界无比好奇，瞒着老师家长的每一次擅自做主的行动都像是在演谍战大片，而被发现的那种恐惧也无比庞大，你感觉似乎你的整个人生都要完蛋了。

故事中，在快要到达海边的时候，提出整个行动的莉拉却后悔了，一定要中途折回去，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恐惧？还是突然的索然无味？亦或是别的一些什么。

闪耀与黯淡

莉拉在埃莱娜眼里是如此闪耀，说她是埃莱娜的天神也不为过。莉拉似乎什么都比自己做得好，她似乎什么都不做也比自己做的好。无论是成绩、聪明程度、性格的独特、人格的魅力、外在的美丽、对男生的吸引力、莉拉都远远的超过了埃莱娜。在莉拉的身边，人们常常注意不到埃莱娜，她似乎变成了透明人、一直呈隐身状态。但相比嫉妒，能和莉拉呆在一起似乎更让埃莱娜快乐。

就像莉拉一样，或许每个人班上都曾有过一两个光彩夺目的人。她被同学们深深崇拜着、被老师们喜爱着。

初中的我像极了埃莱娜。在初中时，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瑶。她就像莉拉一样，飞扬跋扈。在课间的时候你总能看到她在和男生打闹，要么就是拿着笤帚追着男生跑。那个时候，班里有一半的男生都喜欢她，不管是排名前几的好学生，还是倒数的“坏男孩”都喜欢她，而喜欢我的男生只有两个人。作为她最好的朋友，连带着，她的光芒似乎也覆盖到了我身上。我甚至会想，看吧，虽然你们都喜欢她，但我在她心里的位子却是最高的，比你们都要靠前。

嫉妒与占有

有一段时间，莉拉和另一个女孩卡梅拉走得更近，而埃莱娜为此感到吃醋。          “我越来越不喜欢卡梅拉了，但我假装和她是朋友，至少莉拉在场的时候，有的时候我甚至假装更在乎卡梅拉”

在友谊的词典里，男生之间的友谊被称之为“哥们儿”“兄弟”。被称颂为“两肋插刀”“仗义”等。而女生之间的友谊则被称之为“塑料姐妹情”“心机闺蜜”等，似乎“闺蜜”的最大作用就是用来抢女友的男友。女生之间的友谊一直被污名化，如果两个女孩之间的关系特别好，特别真挚，或者男生还会为此感到不解、不相信。

高二时，我被宿舍的舍友孤立。六个人的宿舍，只有一个人还站在我这边，只有一个人，即使冒着也会被全宿舍人孤立的风险和我说话。从那天起，我就把她当做了我最真心的朋友。她的性格有些忧郁悲观，我每天变着法子讲笑话逗她开心，只要她笑，我就开心。在看到她和别的女生说话、亲近时，我心里嫉妒得要死，可又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对她表达我不开心的方法就是，每当我们中间有第三个女生在场时，我都不再说话。不过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感受出来。直到下一次我们的谈心：“我在你心里排第几呢？”“春儿，你在我心里永远排第一。”听到这话时，我才能变得又开心起来。记得在高考百日誓言大会的签字仪式上，我没有为自己写一个字，我写的是：她的名字。我写下：你最次也要考上二本啊！那个时候，她在我心里的位置，已经超过了我自己。不管做什么，她都愿意陪我在一起，我也愿意陪她去做任何事情，高考完的那天，我们在凌晨三点的街上溜达，她说：春儿啊，真想陪你走破这双鞋，陪你走一夜。那段时间她爱听阿杜的《离别》，从此，这首歌在我心里的意义也不再一样了。她敏感、成熟、悲伤，而我神经大条、幼稚、乐天。她的心思总是藏的很深很深，而我真的想知道她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我为无法抵达她内心最幽深的地方而感到失落；我为我不能安慰她而感到沮丧。有的时候，我感觉我跟她像极了爱情，至少在高中那会，我心想，我愿意为她去死。

在极其单纯的青春期，友谊在我们的人生中占据着至少50%的比重，甚至比这还要多。朋友在我们心中的地位甚至远远超过了我们自己，一生中，似乎也只有在这个时期，同性之间的情谊远超爱情。

敏感与脆弱

小说中的埃莱娜是极其敏感的，她似乎能解读出来周边每一个人向她所投过来的眼神里的内容。所有别人对她的眼神、言语、动作，她都照单全收。任何一件事儿似乎都能伤害到她，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任何一件事儿，似乎都能在她的世界里产生地震搬的震荡。内心波涛汹涌，表面波澜不惊用在这里似乎再合适不过了。

记得月经来潮时，第一次跟我妈说了以后，她脸上露出了一种厌恶的表情。那个时候我不懂，但我现在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初中时，我的胸部开始发育，对于这一点，女孩们总是感觉到羞愧。整个青春期，我记得我总是含胸驼背，因为不想让别人注意到我身体上的变化，我总是穿着一些宽松的衣服来遮掩自己。别人的任何一个眼神、一句无意的话都能伤害到我。初一时，有一次，在课堂上，我跟后排的两个男生嬉笑打闹，我们的物理老师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她看到以后，当着全班人的面走向讲台，对着我的胸口，径直给了我两拳，我顿时感觉到了一阵羞愧、无地自容，如果有个缝的话，我一定会钻到地下去，那节课，我的眼泪一直在无声地流，我的羞愧伴随着不解：为什么只打我一个不打那两个男生？我不知道我对物理的厌恶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从此我的物理成绩就一落千丈，100分的卷子我只能考8分。

界限消失

原文中有这样一段话：“忽然间，她后来对我说，虽然天气很冷，但她开始出汗。她感觉到大家的叫喊声太高了，而且大家移动得太快，这让她感到一阵恶心。她感觉到一种东西，一种非常具体的存在，围绕在她和其他人，以及所有事情周围，之前她一直没有感觉到。现在这种存在正在打破周围的人和事，显露出自己的面目。她的心开始狂跳，根本无法控制。周围的人在天台上走开走去，他们的叫喊声、烟花和鞭炮声，就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遵循某种崭新、陌生的规则，这让她觉得恐惧她觉得极端恶心，我们说的方言让她觉得很陌生，我们湿润的喉咙、口水浸湿过的词汇，让她觉得难以忍受。她对周围那些来回移动得身体产生了一种极端的反感，他们的骨架、他们的癫狂”

不同于16岁的莉拉，最近两年，我才有了界限消失的感觉。前一阵，在和一个大学同学聊天时，毕业不过三四年，但我感觉到她身上的气质已经变了。她不再是那个爱吃零食爱追剧的简单的女孩，她像一些“中年女性”一样，说出了一些非常刻薄的话。学生与成人之间的那条界限消失了、二十岁与四十岁之间的界限也消失了。我惊讶于她们“成长”之快，心想，她们很快就会变得与她们的父母一样：沉默着、冷漠者、生活变成一种嘶哑的绝望。那种感觉就像在浩瀚的大海里，突然之间，所有的人都套上了游泳圈，上了一层保险，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逆流而上，如果不加入她们，很快就会被淹死。

界限的那头是一群人的狂欢，界限这头的人，早已寥寥无几。

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第一部《我的天才女友》结尾以莉拉盛大的婚礼而结尾，可惜这并不是童话故事，没有happy ending，一切都将结束，一切都将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