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夜话【原创小说故事集】002-鹤鸣（3）

04

“阿莱……阿莱……”

浑身又沉又痛。

“我已将此间事情上报父皇……清眠你……”

——谁在说话？

“臣想借此事求殿下……”

——是公子的声音吗？

“你要入局？可是姨母她不是不许……罢了，我知道……”

——公子在跟谁说话？

“这药是御医署赶制……相信无事……”

鹤莱于意识朦胧间听得榻前人声隐约，但自己如同溺水一般，挣扎了几下又跌入黑暗。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几日之后了。

——十五的那场大集，没去成。

鹤莱抬头盯着自己房内青灰色床帐顶，漠然想着。

“呀，鹤侍卫醒了，快去告诉公子！”在旁端着瓶盏换好药物的几个侍婢看见榻上少女睁眼，立刻唤人通报。

鹤莱挣动了几下，慢慢坐起身来，只觉有些头重脚轻，出了满身大汗。

“……阿莱！”季清眠接到侍女传讯后，从正房大步赶来，直奔床前与她对视，不敢随意碰她，但是满眼关切，“你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鹤莱朝他眨一眨眼，似乎是感受了一下，随后摇头。

季清眠胸膛微微起伏，缓下一口气：“当日颖王殿下立刻托人将你送回府来，还派人去御医署请人相救。学宫一放学，我就立刻赶回府中看你，那时赵医者已经将毒血放出救你一命了。所幸赵医者虽然还不是太医，却精擅毒理一道，才能救治得宜。他说你不出五日必定醒转，诚不欺我，转头我就备一份礼送去他府上。”

鹤莱不理解自家公子的想法。

她是作为死士被买进府里的，为主人去死就是责任。眼下公子竟然还伸手淘洗布巾想帮她擦汗，纵然四肢无力，她还是抬手拦下了对方伸向她额头的动作。

望着公子探询的目光，鹤莱面无表情地抬手指指自己，随后指指他，随后又在自己脖颈上做了一个横刀斩首的动作，点点头。

我，为了你，死，是自愿的。

鹤莱又在季清眠颤动的目光中抬手指了指右肩的伤，做出摆手的动作。

所以，没必要救我……

下一秒，公子身上轻浅的安神香扑面而来，鹤莱一愣，原本摆动的手也被对方按了下去。

季清眠小心避开了女孩的伤口，抱住了她。

“你是我母亲买进来的，也知道她的脾性，她平素对待家里嫡庶子女向来平等，也从未因为我是嫡长公子就给过我什么优待，你是她唯一给我指派的人，又和我是一个武艺师傅，比起死士，我却更把你当作师妹看待，”季清眠俯在鹤莱耳边低语，皱眉忍下泪水，眉间红痣也随之一动，“……母亲五年前已经走了，你也想把我抛下吗。”

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季清眠话音刚落，就感到怀中少女身躯一震，他便知道对方听进去了他的话，微微放下心来，接着说：“颖王殿下当日就将事情上报给了圣上，魏王却狡猾得紧，他根本没将那侍卫划归他名下，推脱说只是刚刚带在身边不知脾性，圣上听闻后只道是侍卫间切磋，偶有失手也不值当计较，所以就不了了之了，也没过问其他家的伤情。说到底还是因为我还没有官职在身，护不住你，对不起。我已经向颖王自荐，提前加冠明年入仕。”

鹤莱听闻后面几句，摇摇头，下意识想抬起右手拍拍他，却牵动了伤情，呼吸声一颤。

季清眠听她喘息声不对，有些慌乱地退开，想检视她的伤：“我刚刚压到你伤口了，对吗？赵医者为了引出毒性，在你右臂上开了几道伤口放血，是我孟浪了。”

鹤莱低头查看，这才发现自己整条右臂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你先歇息着，这几日学宫翻修，我们暂时不用入宫学习，你也可以好好养伤。鹤艼鹤竹她们去煎药了，你的和我的都在弄，过一会儿送来，我们可以对酌一杯药汤。”

季清眠说完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轻笑了几声，将手中布巾折叠几下后放回案几，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前几日那次大集我们没有去成，但是盿弟去了，还买了几支糖画回来想逗他房里的侍女。我记得你爱吃，特意向他要了一个。不过兔子形状的叫他那几个侍女抢走了，就只剩下了个猴子形状的，想来是那些女子更喜爱乖巧柔顺的动物一些。那猴子看着憨态，你若是觉得形状不如意不喜欢吃，放在房间里用江米纸贴着插在盆景里，也当看个高兴，如何？”

鹤莱看见他递过来那个有些化掉了的蜜糖猴子，眨了眨眼，有些呆呆楞楞地将竹签子接在手里攥住。那糖画师傅手艺很好，猴子确实憨态可掬，看着就让人开心。

于是鹤莱就微微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