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酒名
当我踏进干爹家门的时候,大哥正坐在沙发上。他比以前更加的壮实,可以看出他的肌肉比以前更多更加结实,留起了长发,扎了个小辫子在后脑勺。大哥手上抱着一只布偶猫,小布偶很安心的坐在他的怀里看着电视。我很诧异他在家,因为已经大概有三四年没见到他了。每年只有拜年的时候才会走走的关系,他因为实习已经两年过年没回家了。见到我进门,大哥并没有感到很奇怪,他仍然抱着猫猫看着电视。这个时候三弟也走进大哥家门来,在互相打完照面后,我们三个沉默不语互相刷着手机,看着电视,听着父亲与干爹们的闲聊。明明很宽敞的客厅,我们三个却坐在了谁也看不到谁的小角落。
我们三个看上去称兄道弟的,其实这也只是小时候的称呼,不过是义兄弟。我们的父亲一起当过兵抗过洪,所以他们经常一起喝酒娱乐,我们三个子辈在小时候自然就经常一起游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才刚上小学,父亲经常给我们讲三国演义,每每讲到刘关张三兄弟桃园三结义,云长千里走单骑时我们便为之所动,便在那个盛夏拔下一根柳枝在路边对着柳树效仿刘关张三人进行柳园三结义。
大哥长我两岁,他从小就是我们三个之间最高最壮实的那个。我们都说他怎么配得上是刘备,那个刘备每天哭唧唧的,不像大哥那样武力雄厚。他可以一个人单挑我们两个,就算每次我跟三弟打架,他都可以把我们两个拉开在必要时间打我们两个。不过大哥每次都向着我,因为我从小体弱,特别瘦,人也黑。即使是比我小一岁的三弟也打不过,打不过就急,跑也跑不过三弟,只好跑到大哥身后当挡箭牌。三弟自知打不过大哥也只好作罢。大哥不仅身体好,性格豪爽有远见,学习也最好。不管是卡牌游戏,电脑游戏还是当时刚刚卷起的手机游戏浪潮,他总能最快的适应带着我们两个一起玩。小时候玩模型玩具把大哥的玩坏了也不会骂我打我,玩积木的时候思路通常都很清晰,想法也很有创意。待大人也很有礼貌,以前带他在我家玩,找不到电视遥控器了,我想叫醒外婆,大哥制止我说不要打扰外婆休息。父亲私下里跟我说,让我像大哥学习,我干爹真的生了个龙子。
相比于大哥的成熟可靠,三弟却显得稍微有点玩世不恭。他是最早的熬夜冠军,从小就很爱玩电子游戏。相比于我跟大哥他真的十分大胆,当时我还在为十块钱的游戏会员纠结要不要跟家里人说,他已经跟家里人要了三百块的压岁钱买高级装备。性格也十分的莽撞,我从小胆小,跟三弟相比心稍微细些,所以总是不敢去太远的地方玩。三弟却总想到大人看不到的地方玩,我们两个总是因为意见不统一闹矛盾。我总想耍嘴皮子功夫,但是三弟一生气就直接动起手来,我没办法只能挨揍,在肚子里生着闷气。他打赢了还会嘲笑我,耍嘴皮子功夫有什么用,不仅打架打不过,学习成绩还不如我,他总是最为聒噪的那个。所以我总是生着他的闷气,但是玩游戏的时候却总爱玩他的号,因为总是有高级装备。
想到这里我决定去跟大哥打个招呼,跟那年的盛夏相距太久,他最近过的怎么样,我一点都不清楚。他给他的小布偶过年穿上了新的衣服,十分的可爱。但是他自己似乎还在穿着旧的鞋子。我凑近大哥,问问这个猫猫是什么品种的。他冷冷的回了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我不知道怎么回下去,向三弟看去,他看了我一眼,继续呆在我几乎看不到的地方玩着手机。我也只好蜷缩在人堆的角落里。我们的父亲在火坑前火热的聊着今年发生了什么,明年的运势,而我在玩手机,刷着几乎从不更新但是一直在更新的b站动态。我们三个的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我跟大哥有一个暑假都在一块,一起学英语练书法。在那个夏天之后大哥的家庭发生了非常大的变故。经历了家庭变故的大哥变得沉闷不语,寝食难安,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在初中的时候就开始没长个子,从那个最高的大哥变成了我们兄弟三最矮的那个。在经历了一年复读以后也没有考上本科,只好去读养殖类的专科,之后也没有打算专升本,在这两年的过年时间里一直在养殖场实习。我很长时间都难见到大哥一面。父亲让我劝劝大哥,我也只是应付应付父亲,因为我也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
相较于大哥,我见三弟的次数反而在长大以后更多。我跟三弟在一个中学读书,不过好像因为小时候玩游戏太多的缘故或许又是容易分心,成绩忽高忽低。之前过年的时候很沉稳地跟我说想认真学习考个好大学,但是在高考的时候塌了板子,在一个离家不远的一本念书。毕业后打算就在家附近做个乡镇干部。
看到当年可靠的大哥变得失意,那时喧嚣的三弟变得沉闷,心里可不是滋味。那年盛夏在大哥家附近插下的柳条也再难找到,物是人非感涌上心头。我打开手机继续刷着动态,但是什么都看不到,任然是那些没有变化的文字与视频。就在这时干爹叫我们三个上桌吃饭,他为我们斟酒,为大哥盖上一杯白酒,大哥欣然接受了;为三弟倒上一杯米酒,三弟也说“可以”;为我倒上半杯酒酿,我连忙说不行不行真的最多半杯,滴酒都不能沾的。
在饭桌上我们坐在一块,即使是这样也一句话都没有说,关顾着吃菜。父亲催我敬酒,没办法只能敬一敬大哥,“大哥好久不见。”
“哟,确实是好久不见。新年来我家,得大块吃肉啊。”他夹了块肉给我。
“啊吃肉还是不必了。”我尴尬地笑笑。
“大哥你忘了,二哥他不吃肉,吃肉会吐出来。”三弟在旁边把那一大块肉夹到自己碗里吃了。
“哟,瞧瞧我这记性真是一点没变。”大哥也笑了,我也笑了。这一口酒仿佛是打开了我们的话匣子,把这么久没有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大哥专科毕业也一年了,他说他打算开一家宠物店,他既当店长也提供技术服务,但是自己提供不了资金。他也不想从家里要钱,便联系了外面的老板,他自己入股加入当店长。他说,在养殖场实习了这么久也在别的宠物店里面待过,技术支撑肯定够的。他给我讲了好多好多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以及他的布偶猫,我也有幸可以抱住他的布偶在摸摸它的小肉垫。大哥不仅是我们这里最早参加工作的,也是他自己家里的最大的长子,今晚似乎要去跟家族里面的长辈聊天汇报情况。他反复跟我说,只要能继续读书,继续做研究,就一定去做,兄弟能帮忙的一个电话就会来帮忙。
三弟比我小一年,但已经找女朋友了,是高中时候的同学。他给我们看了女朋友长什么样子,小姑娘长得确实漂亮,下午他还要去跟女朋友约会,大年初一就黏在一起,看上去很友好。他还在跟我说着之前玩的电脑游戏,我虽然之前玩过但是却不太深入这方面,不过听他说的很起劲,感觉他现在似乎能一个人带动我们三个人一块玩了。
在下桌时,三弟还是那个最快下桌去玩的那个,大哥一杯白酒下去一点事没有,但仅仅是半杯酒酿我就已经开始身体飘飘然了。三弟嘲笑我酒量真不行,连大哥三分之一都没有。我迷糊着眼睛,看着那个最壮实穿着旧衣服的人,是我回忆里最强壮最成熟最豪爽最有远见的大哥;那个羽绒服夹克衫的小青年,是我回忆里最聒噪最冲动最机敏的三弟;而那个在角落边上醉的看不清路的格子风衣卡其色八角帽的,是那个胆小却又心细的我。原来我们都没变。三弟去找女朋友约会,我也要回家,在微醺中我们跟大哥道别,离开了那个或许当年插着柳枝的庭院。
在这个寒冬,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饮下的酒的名字,却看见了春天,以及春天过后的盛夏。我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相信着十年后,我们会再次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