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蜂：遗忘（二十三）
“……现在才要告白吗？”食蜂轻柔地微笑，飘渺黑暗占领的夜晚仿佛出现了不符季节的温暖樱花雨。
“我那个时候以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对你说出这样的话……直到现在早上醒来的时候还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为美丽虚无的梦感动又悲痛。”
回想起梦与现实的交界点，上条的嗓音宛若被扼住般哽咽。他紧紧抱着食蜂，还害怕自己仍然在梦中，却又不敢用力，生怕怀中美丽的蝴蝶破碎。
“我在就在这里哦，以后也会一直在你身边。”食蜂轻抚上条冰凉的手背，尽管她的手心同样没什么温度，然而肌肤触碰的瞬间，寒冷便无法再靠近他们。
“这是保证吗？”
“不够吗？”
“当然不够。”上条斩钉截铁地回答，看不到身后男孩表情的食蜂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只能静静等待他的理由。“我曾经以为自己一次机会都没有，不可能和你牵手，不可能和你一起吃饭，不可能跟你告白，不可能看到你毫无防备的睡颜……甚至连再一次见到你的机会都没有……可是奇迹竟然发生了，我像是坠入了无法醒来的梦中，被你牵着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前进。
现在我还能在你配合的速度下体验到不同寻常的欢快，但是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手指那头的我，无法停下来，却又不可能回到同样的道路上的我又该怎么办呢？”
“我不会……”
“我需要的不是你的保证！”上条粗暴地打断食蜂，急剧加重的力道将夜间的冰凉重新刺进食蜂柔软的身体中。
食蜂不晓得自己的陷入了慌乱，还是气愤，也能仅仅是疑惑——上条反常的表现让她无计可施，但是却好像不讨厌不同以往的上条。
“我做梦都不敢相信的事情变成现实是因为你靠近才得以视线的，可是倘若我的现实要一直依靠着你的努力才能维持……那么脆弱的明天又跟梦境有什么区别呢？无法抓住，只能躲在角落里哭泣的自己根本不值得站在你身边。”
“不是的……”
恰恰相反，我的梦是因为你才变为现实，遇到你，被你记起，灰暗漫长无意义的生活才重新开始转动，我才抬头看到名为未来的色彩，鼓起往前踏足的勇气——这样的我，软弱无助的我，怎么会忘记手指那头的你。
“……我一个人是无法向前走的。”
如同知道食蜂不会继续说下去，告诉他藏在过去的理由，上条没有等待，没有追问，开始诉说自己害怕的想法：“我到现在都不敢问关于你许多事情，我知道自己一旦知道只会感受到更多的无力，怀疑是否适合跟你在一起的决定。
有人告诉我，不要想太多关于未的来困难，珍惜眼前的你才是现在应该做的。只有此刻才是真实，能够切实创造的存在。
我试着按着做了，确实很快乐，可是在我享受美好心情的时候，却伤害到了你……让你感到了不安。我无法想到、寻找到理由，只能一个人胡思乱想，揣揣不安，怀疑现在的做法。
我不知道自己失去的记忆的里面到底有什么，你选择我的理由是不是在其中，失去那些的我是不是永远都无法用自己的力量追上你的步伐……我很害怕。”
食蜂咬住温软的下唇，痛觉无法抵达神经——心间的苦痛更加浓烈，如同要将胸口挖空一样。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悲剧故事中的女主角，今生只能一次次对倾慕的对象做无用功的自我介绍，直到分别的时刻都只能持续不会开始的序章。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实……或许是神明的奇迹，他记起来了，空白的书本中留下了痕迹。那个时刻，食蜂以为过去空白的页面会就此成为不需要记住的过往，他们的故事将会从脚下开始。然而当她发觉上条有一丁点忘记的痕迹时，过去漫长的虚无就会在脚下荡起涟漪，她马上就会跌入无法呼吸，看不到阳光，听不到风声，感知不到任何活着气息的绝望之中。
这并不是最恐怖的，当她无法抵挡悲痛的时候，思考能力就会不断下降，她会认为自己的痛苦是理所当然，为其哀叹是会被理解，会被原谅，会被同情的必然……她从未睁开眼睛观望，那位少年，她一直希望能够再次交谈的他，温柔无比，会像英雄一样在最适合时间出现在危机中央的他因为她没有抵抗的坠落一同淹没在痛苦的深渊之中，甚至将食蜂的痛苦一同刻在自己身上。
可是该怎么办呢？要告诉他吗？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人能记住的孤独时光？
现在真相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所以食蜂才希望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最好是一直不要……说出来。
该怎么办呢？
食蜂没有注意到……他们是如此的相似，希望用自己的手抓住对方，即使要耗尽全部的力气也绝对不会后悔。可是对方是同样的存在，只能被抓住前进的处境就会十分痛苦——爱太复杂了，有人希望得到，有人希望付出，有人希望获得同等，有人希望燃烧所有……不存在正确，亦不存在错误。
但是很简单，自己无法看到的前路的原因是，身边之人的道路有时候根本不需要搀扶，即使那是一条坎坷渺茫，充满荆棘的长道。
“现在我还只能让你等待我，但是我一定会努力来到你身边。”上条沉沦在迷惘痛苦中的声音遽然蜕变，大概他所有的话语都是为了告诉食蜂他思考的答案吧。“再稍微等我一会儿，我一定会来的，绝对！”
食蜂嘴角轻轻弯成微笑的弧度，因为知道跨过两人之间仍旧存在的沟壑有么困难，她才理解身后的人究竟下定了什么样的决心。
“嗯，我会等你的。”
这有一半是谎言，食蜂知道的距离是上条无法跨越的，因为那里的道路是她需要努力的地方。听到上条的决心，她才看清自己抵达的并不是终点，一路走来的一切并不是空白，落下的时光需要她来弥补，只有她经历记住的过去只有依靠自己才能治疗……等待的时间里，她必须更加努力地将过去的自己改变才行——现在她已经不再是悲剧故事的女主角……或许一直都不是，只是她的期盼不够强烈，无法真正想象到如今传入身体中的温暖——假如她曾经真切地想象到此刻心满意足的美好，她一路走来怎么会尽是虚无的空白呢？
“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