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第一场：得意的作品人
“现今，已然是4121年。人类在2021年时的科技水平就早已脱离了耕地用牛、点灯用油的时代，这是最新的考古结果。
然而自约2600年至约3700年左右的历史全然为一片蒙了雾一样的空白区，整个世界所有的国家几乎都遗忘掉了这段历史，这段历史被称为雾区历史。那么造成雾区历史的原因……
推测为一次巨大的自然灾害造成了几乎断代式的人类死亡，但是人类在灾后又重新迅速发展了起来，这必然也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据学者推测来说。
金纺城所在的赤国是在那场灾难中存活下来的国家，因为她的历史从未断过，他们记载有那段历史的过程，只是拒绝公开。
当然，这是推测。实际上他们本身则是表示自己的文明只是侥幸存活了过去而已，自己也一无所知，可是这很不可信。
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传承了七千年的国家，她可能就是人类能在灾后迅速重建家园的可能所在。
即是赤国本身擅长农耕的习惯致使灾害未能摧毁赤国的人类，之后各地在赤国帮助下迅速重建文明。
重复，这是目前的推测，真正的真相仍然藏在雾里，而且这个说法也有诸多漏洞。
不过细究这些的话就有些跑题的意思了。回到开头，我们知道人类2021年的科技大爆发可能就是因为在1850年（具体时间众说纷纭，笔者仅选大多数所认为时间）左右发现了煤炭的原因，在此之前煤炭并不是极被重视的能源。
而我们的科技大爆发呢，在4039年就发现了均矿，这种热值高到恐怖的可开采能源。
但是我们依然没有去往火星，义肢也只是少有……”
坐在图书馆内的冰揉了揉眼睛，继续读了下去……
“新的发明并没有与之前的科技爆发相称，而是几乎没有什么大的进步……因为这是人类首次尝试自行遏制科技的发展，各国在4057年一同签订了《国际科技限制法案》，其中明确规定了限制人工智能、义肢、新型发明的开发与研究，意为节省能源，以供长远发展。
其实关于此事还有一个传闻，说是这个法案签订的原因源于一个人偶师的故事……”
……
三十余岁年近四十的男人坐在桌子前，昏暗的灯光照着桌子，除此之外的地方全是黑色的夜与蓝色的雾，什么都无法看清。
桌子上放着的是五六只不同规格的铅笔，两三张大大小小的纸张，上面画着人体的形状，只是将关节与肢体标上了材质及颜色。
男人是一个人偶师，一个一事无成且听力衰退的人偶师。
人偶师的帽子是一个绿色的西装帽，上面别有一朵白色的大理花，穿着棕色的工装裤与一个简洁白湛的短衬衫，可惜衣服上并不干净，似乎没有时间打理。他的白色短发有些微微的发卷，下巴上和嘴唇上方长了些稍短的白色胡茬。
他叫托马斯。
托马斯的年纪并不算大，但也算不上小。在他所从事的这一行里，人偶师们的竞争是十分激烈的。
谁的人偶漂亮，谁的就会被买下，谁就会背负盛名。谁的人偶落败，谁的就毫无价值，谁就会穷困潦倒。
奇怪的，买得起人偶的剧院都会买下贵的，所背负盛名的；而穷的剧院根本买不起人偶，所以在竞争中落败的人偶店根本就找不到了。
但是托马斯开着一家人偶店，他喜欢人偶，他喜欢人偶喜欢的不得了。
喜欢对肢体进行的抛光，喜欢给人偶缝制的衣物，喜欢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制作出的人偶。
他们是那么的栩栩如生，那么的惹人喜爱。他自己的工艺，他也觉得过关。
托马斯所制作出的人偶都是仿真式的，真人的大小比例导致每每有人走进来人偶店时都会被吓上一跳。但是当时的人偶大多不是装饰品或背景所用，而是用来演戏的。如此笨重体型的人偶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可是他知道，这种类型的人偶才恰恰是体现一个人偶师工匠水平的标杆，既要美观大方、又要在仿真与材质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以达到以各种材质来模仿真人的最大化。
那些戏台上的小型人偶他也能造的很好，但是他不愿如此，他想要将大型人偶推广开来。
且不说他为何这么抓着已经不适宜的东西不放吧，总之他似乎不是为了钱财，而是在追寻着自己的人偶。
他做了许多人偶了，可是他知道人偶的制作不在于数量而在于精度，虽然那些人偶让他自己鸣鸣得意，但也只能让自己鸣鸣得意。
一个工匠的上限总是有着的，人类工艺的上限也是有着的。
真正顶尖的等身人偶比赛的时候，参赛者都已经是顶尖的人偶师了，将人偶制作的关节灵活、表情生动、服饰华丽美观，这些虽然不易，但却是几乎成了每个参赛者的基本功，为数不多大家都已经达到了人类工艺的上限。
那么比拼的是什么呢？
是新意与心意，内涵与内含，前些年的优胜人偶总是有着独特的，有的将器官内脏都雕刻了出来，有的在身体上加装了各种有趣的小机关，有的可以说话。也有的是有着内涵的，服饰的细节象征了如何，人偶的主题象征了如何。
而人偶的细微表情及发饰，一丝一撇都是有着心意才能栩栩如生在比拼中取胜。
当然，这些都是内行才会讲究的，就像是托马斯去金纺城旅行时看到的王羲之的兰亭序一样。
他起初觉得那没有什么，可他学着写了那么三个月，他就知道王羲之有多么的厉害了……觉得自己在书法的路上永远不及人家的百分之一。
也是因此，他对于人偶的比拼也会看得透彻一些，在细节上较真的永远只是同行。
而观众则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个人偶会获胜，但就是觉得那个人偶很厉害……
托马斯将设计的纸稿揉皱，扔进了一旁用来取暖的均气炉里，蓝色的火焰瞬间将稿纸化为了一团灰烬。
“不行……这样的人偶还是不足以使我被众人称赞……”
他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右手倚着下巴，突然，他紧盯着火焰，那个新型燃料发出的蓝火……
“我要制造一个完美的人偶，一个和真人一模样的人偶。”
科技的进步使他灵光乍现，他想起了人偶的出现，据说人偶的出现是为了代替人给贵族陪葬。那么……
无论从形体上还是意义上来说都是为了模仿人类的人偶真正成为了人类呢？
一股从未有过的想法在他的内心升腾，他知道自己可能要做出前无古人甚至后无来者的尝试，这个尝试就不是单单的获得人偶比赛的优胜那么简单了，而是可以使自己名入史册。
对于一个追求着艺术，但同时渴望认可的人偶师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吸引人呢？还有什么比这更丰厚的条件呢？
他着手去做了，至于制作的过程，以及他使用了什么技术，这些都无法被得知了。因为制作期间发生的事都被严格保密了起来。
总之，在他的辛勤工作下，一个人偶，一个真真正正前无古人同时后无来者的人偶诞生了。
那是一个等身长的人偶，据说有一米六左右，相貌像是十七岁左右的女孩。穿着一身蓝色的带了花边的长裙，眼镜和长发皆为深邃的黑色。
“完美！这就是我的……我的人偶！我所追求的人偶！”
在制作之时便常常兴奋得颤抖的，感受到使命感的托马斯在大功完成之后更加的颤抖不已，他兴奋的在工作间里到处乱转，甚至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绝对是我的……得意之作！”高兴的工匠绕来绕去，又突然站住，“不！她是我的作品！不……她是一个真正的人！哦……什么都好！她是我得意的作品人！”
白湛的柔软眼皮轻轻抬起，露出了深邃的黑色眼瞳，她支支吾吾的，声音轻柔但却说不成话。
托马斯走到了制作台边，抚摸着人偶的额头，“孩子，不用怕……这是值得高兴的时候！”
那个男人的笑容映射在了人偶的眼瞳中，人偶也受到了感染，亦高兴了起来。
“你在笑吗……不要担心，我会教你说话的。不……我是说，我是你的制作者，不……我是你的父亲！你明白吗？”
托马斯紧紧抱住了人偶，他清楚自己所抱住的人偶花费了他多少的心血，她简直就是自己的女儿，这么说一点不过，他甚至感受到她的体内在流着自己的血。
他开始教着这个生命说话，教着这个生命识字。
托马斯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他因为穷困和梦想根本没有时间去关心家人，而家人也都逐渐离去。
如今，他有了梦想，亦有了家人。
“爸……爸……”
那个粉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在托马斯缝制衣物的时候突然在身后轻轻叹出。
托马斯颤抖了一下，一点一点的将头扭了回来。
那精致的脸庞在爬满绿色的木制窗户旁沐浴着阳光，脸上带着浅浅的，属于孩子的笑。
“孩子……能再叫一遍吗？”
托马斯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人偶笑着将眼睛眯了起来，眼泪也从她的眼中滑落。
“爸爸……”
“孩子……孩子……”托马斯将手中的针线放了下去，伸开了手，人偶跑过来拥抱了他，“我是不是还没有给你起过名字呢？我决定了……完美的你啊……”
“你叫佩尔菲特，佩尔菲特，这个完美的名字只属于你，只属于献出生命与恶魔交易的我所拥有的你——我的佩尔菲特。”
不久，托马斯带着菲特出了门。
要知道的，上了年纪的单身汉家里突然多出了一个漂亮的妙龄少女，这可真是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事。
因为菲特的到来，托马斯将胡须剃得干净，衣服也因为菲特帮着清洗而干净了许多。像是一下年轻了十岁，脸上也多了笑容。
“呦，交了好运？”
“别乱说！这是我闺女！别问为啥！总之她就是我闺女！”
菲特将头低了下去，脸上透出了丝红晕。
站在广场上面，托马斯拉起了悠扬的提琴，菲特放声高歌。
鸟儿与蝴蝶在阳光中飞舞，一只蜻蜓停在了菲特的肩头。
暖色的石板路上奔跑着孩童，路过菲特身边的时候菲特弯下身来给了几颗糖果。
大家不问这个年轻少女的来历了，大家喜欢她，大家喜欢完美的佩尔菲特与得意的制作人在春风与光中唱歌。
夕阳渐渐落下，曲终人散，蓝色的雾气笼罩了港口。
托马斯站在二楼的床旁看着远方的海水，他的内心遗忘了，也忽视了菲特是人偶的事实。他从未向他人提过……
如果被知道了的话菲特会被带走吧……菲特已经是自己的家人了，她不能被带走……也不能被当做人偶看待。
两只纤细的手臂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部，菲特贴在他的背上撒娇，就像女儿会对父亲做的那样。
“好了好了……”托马斯拿着两只手轻轻放了下去。
菲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在背着昏黄灯光的阴影中。
“那个……”
“怎么了？菲特？”
“您……”
托马斯的表情放松着，注视着菲特。
“您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哈哈哈………”托马斯笑了起来，“当然愿意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托马斯抱住了菲特。
“我们永远不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