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原创】新壁寸阴

第六章 周六，下完小雪。现在是傍晚五点多，太阳已经落山，留下残余的昏黄，反射在晶莹的白雪和潮湿的石砖路上。孩子们还在明格路十字路口蹲着，等着目标的出现。梅比欣斯的身上盖着法格斯的风衣，在墙角蹲着。 法丽莎从还在营业的小摊那里买了一些热奶分了出去。 “这个点了还没来，应该就不来了吧？”涅西达一直拿着从西格尼斯那里借来的望远镜观察对面的情况。 法格斯摸一摸梅比欣斯的脑袋说：“实在不行，明天早上我陪你你回家。咱们就是活在晚上，难不成白天还有鬼？” “你不懂了吧！为什么这时候来？阴阳交融的时候最容易通灵了。” 安纳托季卡蹲在路牙子上嚼着口香糖说：“你是看人类的书看魔怔了吧？人类懂个屁的能量？能接触一点魔法的脚趾头就拿来卖弄，今天你砍我，明天我烧你……更何况大部分书都是一般人类的杜撰，小说志异什么的更不可信了。” “那我没当真，可这只鬼这是我亲眼见的。我每天回家都能发现它！黑裙子、长头发，戴着超大超华丽的花帽，一看不像正常人。它还天天飘着走，光往巷子里跑。” 安纳托季卡甚至把的宝贝双刀都拿来了。与其说是刀，更像两把加长的匕首。他笑着对梅比欣斯比划着刀说：“你放心，要是真有，它不敢欺负你。我一亮刀它就跑了！” 涅西达好像看到了类似的身影：那家伙确实在飘，个子很高，肩宽腰细臀小，骨架看起来很粗壮；头顶着多边烫花绸帽，身穿厚实的黑色钉珠连衣裙，往那条巷子里走了——谁家平时出门穿这身？跟时装模特一样，这确实不正常。涅西达背后不禁打了一阵冷战！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妈呀，是真的……它来了……” 两个男孩子也直接吓得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明明什么气息也没有！” “要不要叫西格尼斯哥来？” “你害怕了？” “怎么可能，刀都拿来了！它不服我就干它！” 安纳托季卡两只手紧紧握着刀把，跟着法格斯走在最前面。大伙在他身后偷偷摸摸往那条阴暗的巷子里走去。 小巷子很窄，两个人并排都费劲，法丽莎护在最后面，搂着梅比欣斯。涅西达第一次冒险，跃跃欲试却有点害怕，只好跟在两个男孩子身后。 屋檐下的冰溜子还在滴水，滴在粗糙的水泥墙上和两侧垃圾堆和杂物箱上。吧嗒吧嗒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巷里听得清清楚楚。变质的味道和泥土潮湿的味道随着寒冬的冷风搅和在一起，令人窒息。 巷子的尽头没有人，只有两只正在吃肉的猫咪。盆里的白水煮猪肉还在冒热气，还磕了两枚生鸡蛋进去。 那个人去哪了？ 法丽莎突然叫了一声，整个小巷炸开了锅，猫猫也被吓了一跳。它们往前试探了几步，又回来吃东西。 梅比欣斯的脸吓得惨白，很生气地看着法丽莎吼道：“你真讨厌！” 法丽莎又发出了鹅叫，笑完见其他人脸色煞白。 “怎么了？后面有什么么？” 她的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们不睡觉的么？” 小巷子里又炸开了锅。 梅比欣斯没喊出来，直挺挺得倒在地上。 涅西达喊完才发现这不是鬼。这个人画着全妆，穿黑色灯芯绒高领连衣裙带扣米白色领扣，头带多边黑纱帽，裙下隐约能看到连鞋跟都带金色夹竹桃纹的人，是西格尼斯先生的叔叔。以前见过他穿军装的照片，没想到他平时都穿成这样，差点没认出是他。他手上的绿色手提带已经出现明显的磨损痕迹，是几年前自助商店搞活动赠的款式。袋子上面的商店标志已经模糊不清，跟他的打扮如此格格不入。 帕塔兰特姐弟俩立马给他们的叔公打招呼。 安纳托季卡的辈分高，得叫他一声叔叔。 “叔叔今天穿得这么好看？” “我那天不这么穿？” 他挺直着腰板，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一句话噎得安纳托季卡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他那双冰冷的黑眼睛转向涅西达的时候，涅西达被吓得一激灵。 他纤细的食指带着老茧，指着涅西达的胸口问：“她是谁？我没见过。” “刚来的歌舞演员。”法丽莎回答道。 “明白了。”他的逐渐柔和的目光又犀利起来，“你们刚才你们就一直在偷窥我，拿着望远镜，”他把孩子们扫视一圈，目光停到安纳托季卡的手上，“怎么，你还要冲我动刀？” 安纳托季卡赶紧把刀收在身后，嬉皮笑脸地解释道：“您这两天穿得太漂亮，梅比欣斯每天下班回家经过，就被您吓到了……她都被您美晕了！” 他赶紧俯下身子看看瑟瑟发抖的小矮个，然后冷笑一声说：“跟尤娜住的丫头么？少见多怪……” “叔公，您这几天往巷子里跑是来喂猫的么？” “是啊，顺便找机会把它俩逮住骟了……”他终于愿意笑了，轻轻拍了拍法丽莎的肩膀，“41号不是一直闹耗子么，我看它俩就不错。我走了，回去好好睡觉！” “叔公再见！” “再见。” …… 他“飘”走了，速度比刚才更快。 涅西达碰了碰法丽莎问：“我记得菲利普老先生不是在教会上班么？穿这身去教会上班，教会愿意么？还涂着蓝调大红色口红！” “能对他怎样？对他来说，不喷香水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涅西达把这件事给值班的西格尼斯汇报了情况。他笑得比谁都开心。杨先生说，菲利普还是个青年时候，穿的衣服不是华丽的，但一定是最讲究的。小的时候短衫双刀长靴，伟俊无双。除了穿得都很美，很难把当初的他跟现在的风格联系起来。 今天晚上接连演了两场，浑身上下是酸痛的，便让尤娜排了个服务员的班准备明天上。服务员也不好干，必须要时刻集中精神。哪张桌子需要打扫，哪位顾客似乎有困惑，都要第一时间注意到。谁要催单，谁要找厕所，一个一个要求，一个一个问题，把涅西达的脑袋直接忙大了。 好不容易忙完饭点。她现在头昏脑胀，不愿意再多吃一口饭。梅比欣斯的歌声，正好当做优美的摇篮曲。当她被掌声惊醒的时候才发现皮金斯一直没有叫醒自己。 “第一次干服务员都会累，之后就习惯了。” 等餐厅打烊，康占斯给她安排了接了擦桌子的活，以免她犯困打碎碗。 “看这样子是忙完了！” 菲利普先生的调门很高。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过来的，看起来很高兴，化了淡妆，穿了一件杏子色的风衣。能看见他的腿在走路，就说明他并不是真的在飘。一个人怎么练才能这样克制自己，把步态做到极致的平稳？西格尼斯见了他直接“腾”的一下立正站好，弗雷德斯和杨见了他都得认认真真的握手。 孩子们也学者西格尼斯那样站着。梅比欣斯见了他立马像见了狼的小牛犊一样躲到他的身后，说话都结巴了：“啊！是……是你！” “这是我的叔叔，你还没见过他吧……哦，刚见过……” 他在很努力地憋笑。 “姬蒂说这孩子今天上班，我就简单穿了一件就出来了。” 菲利普说完从手里提溜着的一大袋东西里，掏出通讯器，调出那天喂的两只猫咪。 “你们看喜欢哪一只喜欢就留在这吧。” 西格尼斯瞟一眼照片说：“两只都不错，让孩子们选吧。” 菲利普见梅比欣斯还怕他，便把通讯器递给法格斯，除了梅比欣斯，其他孩子们都凑过来看。 弗莱迪说：“玳瑁跟41号的装修很配，黑白花也很秀气。” 涅西达喜欢那只黑白花长毛。别看它现在看起来乱哄哄的，长开了就是大美猫！ 法格斯也同意。 海娜表示哪一只都行，她对猫不感兴趣，反而问道：“不用发信息问问安纳么？” 菲利普直接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用管他。我说一下关于她的事……这是猫杆，平时也可以买这种紫色的给她玩；这是她纸猫窝；给她一个生鸡蛋和猪肉就能打发，不吃牛肉。这是驱虫药，可以直接洒在饭里；这是体外驱虫，有毒，不能被她舔到……一般每一季洗一次澡就可以。她到时候到这可能会害怕，你们先把她放到她的便盆附近熟悉熟悉，把这一小包便沙倒进去……里面有她的尿……” 涅西达庆幸自己没有闻到，弗莱迪恶心了半天，赶紧把鼻子捏住，才意识到捏鼻子的手刚摸过便沙。 “叔叔，等她来的时候再教也不迟呢。” “也是……那我先走了，过两天我把她带过来。” 他真的说走就走。 大概两周之后，他带着更多的东西和猫猫来了。 玛格丽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比菲利普差不多大的包裹。 “呦，老先生的装备真齐全！” 菲利普笑得更开心了。 猫咪被打理得十分干净。又白又亮的长毛飘起来，配上金绿色的眸子，还散发着沐浴露的香气。涅西达看着这只“猫仙子”，真是打心里高兴！猫咪从手提箱里小心翼翼地爬出来，蹲在地上，随后也直接走到涅西达身边，闻着她的脚。 “我跳完舞脚臭！” 菲利普很温柔地说：“没事，那是她喜欢你。你轻轻地把手递过去，她会记住你的味道。她叫秋琳诺可（译为黑色的鼻子）。” 涅西达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去，猫咪果然在闻，然后使劲蹭涅西达的手。 涅西达又害怕又激动，因为妈妈对猫毛过敏，她以前只是看别人养猫。现在一只真猫这样靠近自己，真是受宠若惊！ 菲利普也蹲下来，轻轻挠一挠秋琳诺可的下巴，抚摸她的脊背和尾巴说：“你还可以这样……”他开始拍猫咪的屁股，猫咪也很听话地撅起屁股。 “使点劲没问题，她喜欢这样做。” 涅西达照着做了，猫咪很开心。 所有人都很对涅西达发出赞叹的声音。杨说：“你跟它真有缘！皮利耶夫，你搬来的大家伙是什么？” “这是她的爬架，给她一个固定的高处待着免得她捣乱。” 西格尼斯说：“等打烊之后我们把它安上。” “不用，我现在就安。” 孩子们遇见新鲜玩意，都放下手里的活，想给他搭把手，最后都被尤娜赶去干活。 西格尼斯知道这个爬架是从圣海阿进口的狸香松打造的，全是卯榫结构。架子上的猫窝都有竹席，爬杆还缠绕着麻绳挂着紫色毛球……这一套不便宜，几乎能用掉了菲利普一个半个的月工资。 杨先生赞叹道：“这简直就是她的嫁妆！” 弗雷德斯也同意他的说法“皮利耶夫家的猫都有福！” 菲利普把包装卷起来带走卖废品，临走前说：“换作是别人我可舍不得送走。我会不定期回来看看的，你们要照顾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