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誓言判为浪漫主义话语,为时尚早
近日,我欣赏着台湾艺人徐怀钰在二十年前创作的一首老歌《誓言》,这首歌仿佛隐藏在流行乐坛的深处,无人问津。但我与这首歌也许是有着不解之缘,毕竟它是我人生中听到的第一首流行歌曲。
那还是幼儿园的时候,2010年本人毕业即将入小学之际,园长和各位幼师一起举办一个文艺汇演式的庆典活动,准备了两个节目:一个是《誓言》的配舞,一个是《睡前三分钟》的表演。请容许我为你们简述以下两个节目的表演形式。《睡前三分钟》要求参演同学们脱光自己的衣服,统一换上供演出用的薄背心,还要戴上色彩缤纷的花环,然后在舞台上三五成群,垫个枕头做趴下状。不言而喻,表演的同学们将会成为滑稽的小丑,向师生展示真正的群魔乱舞。另一个节目《誓言》,参演同学们需着西装,系领带,头戴绅士帽,嘴衔玫瑰花枝,男女结对,跳拉丁舞。如此听上去就极具浪漫主义气息,再看看这些小朋友们摇身一变,成了洋气十足的小“先生”。
请诸位猜测,以个人的气质和表演能力,我被老师分配到了哪个节目中?恭喜你们猜对了,我将出演《睡前三分钟》--一个令我厌恶的节目,一个献丑的平台。(你们在网上搜索此节目表演视频,就全然明白了)与此同时,我对自己未能参演心向往之的配舞深感遗憾,并对那些成功入选的人抱以羡慕和嫉妒。
听着《誓言》的矫情歌词,跟着那动感的节拍摇晃起舞,我想,还真有那么些“韵味”。但在十一年后的今天,我带着大家再欣赏这首歌曲时,我将对曾经那孩提式的认识持以最严厉无情的批判。
首先,我要对徐怀钰的粉丝们说:请你们不要骂我。恕我直言,拍《誓言》的MV中,徐怀钰真是太丑了!记忆中的台湾女神,怎么打扮成了这副模样?我差点以为是姚晨。依我看,她是不丑装丑,以此完成一种自虐式的臭美表现。其次,就不说徐怀钰了,咱们好好听一听这歌词儿“你送我的戒指,长得像颗泪珠”,您是无病呻吟,矫情偏赖吗?说完泪珠,还偷偷低唱一遍,泪花都快要从笑眯着的眼中挤出来了。果不其然,挤到“我灵魂最最最深处”,尤其是这三个“最”连用得好哇!听完我恨不得产生一股想揍人的冲动。除了狗屁不通,对于这样的歌句的形容,我词穷了。
有人说,《誓言》是异域舞曲风格和流行歌曲的融合产物,具有拉丁的浪漫之味道。我对此人的审美品味,生发出忧虑。在我看来,《誓言》恰恰将拉丁风格歪曲化了,是对拉丁音乐的亵渎和玷污。它的开头,引用了一段爵士乐,类似蓝调,就轻易地把无数听众迷惑了,令人觉得富有深沉之格调。其韵律节拍,离真正的拉丁舞曲风格还相去甚远,毋宁说与印度“咖喱味”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其前奏中“动次打次”纷来沓至,我就知道,它再也不是古典的、交际的、浪漫主义的Latin了。还有人为之辩解,这首歌一开头便说“你总是”“你要”“你”如何了之,多个“你”拼接串联,唱得简短明快,抑扬顿挫,好似西班牙语的抒情诗句,真有那股Latin风味。相反,这恰巧是此歌故弄玄虚、打肿脸充胖子装“拉丁”之处,从而营造那小步的、细碎的曲风,实则借拉丁的幌子宣扬中国式流行文化。据我所知,此歌曲后来还被韩国歌手组合RooRa翻唱过,曲名《祈祷》,旋律不变,改编得更加朗朗上口。如此说来,还别有韩流的意味。因此,请那些认为《誓言》是拉丁乐曲的同仁们仔细听听西班牙音乐,再了解一下,什么是“森巴”,什么是“伦巴”,什么是Bossa Nova,什么是Argentina Tango。虚伪的“誓言”丰富了21世纪以来华语流行乐坛的语言,却被摇曳多姿的拉丁音乐轻松击败。它若真的是拉丁家族的一份子,那么的确,西班牙音乐与印度和伊斯兰音乐大概也可以同源同宗。
《誓言》唯唯诺诺地躲在乐坛的墙壁之后,因为她畏惧听众高水平的鉴赏和剖析,经不起认真的推敲。然而,并不能说她一无是处,她驱使着我对拉丁文化产生浓厚的兴趣,并在我热爱着别具一格的西班牙语音乐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看来,她跟我虽结为孽缘,却也成就一番美谈。
另一方面,有越来越多的人将“誓言”这两个明晃晃的汉字,看成了“西班牙字母”,我实在唏嘘喟叹,赞佩不已。我向来反对各种形式不具思考的浅尝辄止,有人将之归纳为印象,但印象这一贯穿生命历程的记忆,乃元叙事也,绝非易如反掌便可建立。印象这一说辞,难逃某些人鉴赏能力低下的责任。我不禁反复询问着如此原因为何,后来静心苦思,觉得这可能还是和当今我们国家中高等学校的教育方式有关。
某些人对于艺术作品解读的偏见,将被无限制地附会,并且一贯传承下去。半吊子评论,最能俘获听众的芳心,让听众享受着肤浅的轻松娱乐。疯狂内卷的应试教育制度,让你我在快节奏的轨道上应接不暇、疲于奔命,因此,我们都太累了,需要那么点“娱乐至上”,渴求所谓迎合我们心灵的和谐,于是手一松,就给了那些“夹生饭”“半吊子”立足的空间,而他们在不断地用误人子弟的方式回报我们对其的信任。“誓言”“承诺”如此云尔,犹蚊蝇嗡来嗡去,翩翩起舞。
一个消费主义的幽灵,飘荡在娱乐圈的上空,悄无声息地钻入半成的艺术品,将之催化为商品。为了对它进行神圣的围剿,你我二人并各路乐坛仁人志士煞费苦心。后来,认为它接地气、近民生,咱们还是撂挑子躺倒。再到后来,咱们认识到,如此尽善尽美,开畅幽怀,有何不能认可?咱就到现场坐下来近距离欣赏,但听人声鼎沸,即知热闹非凡。戏谑言来,再上杯鸡尾酒也未必不妥。如果再把徐怀钰请来,有说有笑,打扮成女版迈克尔杰克逊,跳支街舞,冒几句誓言的歌词,那就锦上添花了。对了,咱们想偷偷告诉你,不仅是台湾女神的曲风引人注目,我们更加喜欢她那唱结巴的娇羞可爱。
有入世而无担当的音乐作品亟待改良,决不能向肮脏的娱乐妥协,而且应当坚守醇厚的清高。从思想自由、百花齐放到如今奇花异草、英姿斗艳,肩负良知的咱们得来擦屁股。然而,这屁股仿佛永远擦不干净,因为总有什么东西在翻江倒海,卷来卷去,卷起大江南北,源源不断地代谢产出。
陈丹青说:“你能活着目击如此畸形的教育现状,也是千载难逢的福分。”瞧着这新鲜出炉的乐坛作品,咱真不由得好生佩服:唱到这么俗,也是本事啊!斯言极是,您说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