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失的爱11180字
飘失的爱11311字
星明
一
在北京读书的龚姗珊突然接到姑姑一个电话,姑姑说:“你是姗姗吗?我是姑姑龚晓红。你要冷静!”
龚姗珊听到这话感到莫名其妙,我要冷静!我为什么要冷静?姑姑口气有些紧张。接着听姑姑说:“你爸爸得了突发性心脏病,正在医院抢救,有可能是你看他最后一眼了……”后面姑姑说些什么,她没听进去,只记住得天津人民医院。
姑姑的电话像块坚硬的石头砸进她心里。虽说这些年父亲没给过她什么,可这个电话仍把她的头脑砸的一片空白。龚姗珊毕竟是已经长大了,自然明白自己在父亲的人生中的位置,更明白姑姑给她来电话的意义。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自己亲生父亲。
龚姗珊不想让母亲知道,母亲看似很坚强,其实内心很脆弱。她很快收拾好简单的行装就动身。龚姗珊抵达天津后直奔姑姑告知的天津人民医院。在姑姑指引下,她很快在重病监护室里,她看到了插满管子的父亲。虽然她对父亲已经很陌生了,确认是自己父亲后她还是落泪了。主治医生告诉发她说:“你爸爸患的是心肌梗塞,送到医院已经是奄奄一息。据现在种种迹像看,他是长期缺氧,死亡的可能性非常大。”这个时候的龚姗珊意识到她这回真就要失去父亲了。因为着急、因为害怕,因为恐慌使她还顾不得哭。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龚姗珊就守护在重病监护室里,守护着时刻都可能离她而去的父亲 。这是她不敢想的。她希望自己的到来能给父亲创造一个奇迹。可整整几天下来,奇迹始终没有出现。医生却说龚效明随时都有可能停止呼吸。龚姗珊真就怕父亲就这么走了,紧紧地呼唤着:“爸爸!爸爸!你不能走哇!我不能没有你呀!你不能走哇!……”在她呼唤父亲的同时,随时都在恐惧的恶梦中。就在龚珊珊为父亲祈祷的同时,母亲陈华敏也来到这家医院。
虽然陈华敏对龚效明背叛自己,背叛这个家庭而耿耿于怀。当她得知他病危时,还是在第一时间赶到这里。在她看到龚效明时,让她不曾料到的是在这里会看到她们的女儿。当她看到女儿时,说不上为什么,娘俩就搂抱着哭了。
龚姗珊劝母亲说:“情况比原来好些了。”
可她妈还是不听话,孩子似的一个劲地掉眼泪。虽因为他的背叛而分离,可他们毕竟是在一起生活多年,他们共同有个女儿,不能说就没一点感情了。陈华敏也曾为自己的一时武断而后悔过,尤其是每当有困难的时候,更觉得一时的任性没有给他改过的机会,有些过份。也给自己留下很多麻烦。她现在觉得他一句话也没有,就这么走了,方觉得他们之间有好多话要说。也许是因为已经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再去追究他的责任与过错。尽管10多年来自己曾经痛恨过他,但是现在恨没了,爱也没了,只剩下怜悯了。她像许多女人哭自己丈夫那样哭了,可她不知自己为什么哭?哭的有些莫明其妙。
陈华敏出生在东北,三岁时就跟随父母来到南京,从小就一直在这里读书,直到参加工作。当时龚效明在南京邮局工作,陈华敏在科学院工作。都是令人羡慕的好单位。到了23 周岁时与龚效明认识。那是龚效明在街上正和朋友聊天,一回头,发现在他的不远处有几个女孩儿也在那儿聊天儿。一转身,就在她猛回头那一瞬间,看到这女孩儿美丽的长发漂洒着那么一甩,美法那么一甩的动作,惊得龚效明目光定格了,他还想看她甩第二次,等很长时间没看到,看到她转过身后悄丽脸蛋儿,更让他惊叹不已。当时龚效明心中就有那么一种感觉,这个女孩儿我娶定了!这个女孩儿就是陈华敏。他躲开聊天的人来到花店。买了一束盛天的玫瑰花递给她。同时送过来一句:“喜欢吗?”陈华敏见是一束玫瑰,又见到他火辣辣目光,就把花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从此两人开始交往。一次陈华敏在家做饭,光顾听依在厨房门的龚效明讲社会趣事,不小心割了手,血很快从手指缝流出,滴到裤腿上,又滴到地下。龚效明捏着陈华敏的小手指头,说:“你咋这么不小心。”那口气、那声调,像割他自己手一样疼。用手焐着这个流血手指,说:“快贴上创可贴。”可家里没有,龚效明就骑车子去小卖店买来给她贴上。陈华敏觉得一个男人,能这样疼你,爱你,应该是很可靠的。起码他对你是真心。陈华敏也就动了心。在龚效明强烈追求下,又经二年时间恋爱,他们就领证结婚,结婚一年就有了个女儿——龚姗珊。
婚后的生活和大多数家庭一样,工作、赚钱、贷款买房,女儿出生,直到龚姗珊3岁那年,为了寻求事业上更好地发展,龚效明辞职来天津一家私人公司做事,陈华敏来跟着龚效明来到这个城市,干的还是老行当。又过二年,龚效明升到企业的采购部,应酬多起来,多数时间出没在酒巴,歌厅,饭局转,很晚才回家。随着职务的提升,有时一出差就一两个月,回来还在外头,有时到夜间两三点。陈华敏觉得自己受不了了,觉得自己和没有男人一样。一次,趴在龚效明身上说:“老公,我们要是这样的话,我可是受不了啊!太影响夫妻感情了!”龚效明拢住陈华敏肩说:“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呀?陈华敏说:“想法到是没有,就是对你总不着家有意见。”
龚效明就坏笑。
陈华敏还是非常相信龚效明。觉得龚效明聪明能干,什么事到他那儿都能解决。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始料不及。
后来,龚效明经常很晚回家,甚至不回家。陈华敏虽说心里有意见,考虑到丈夫工作的性质,觉得还是可以理解,只是当面报怨,你心里还有没有我啊!嘴这么说,自认为自己老公是那种坐怀不乱的男人。
有次出差,知道他已经回天津了,却没回家,回电说在外面有应酬。12点时,还没回来,就打他手机,电话里听得出他喝的醉酗酗的。陈华敏问:“你在哪儿?”龚效明说:“我喝多了,在宾馆,我都躺在地下了,是保安把我扶到床上去的。”
他喝醉酒了,陈华敏很担心,想去看看,一想,不知他在哪个宾馆?又给他打电话,这次打过去,陈华敏盯着手机半天没动静。盯了几分钟,又给他打,这回接了,传过来的话吱吱唔唔的,陈华敏听到有明显的床上磨擦的声音,还有女人喳喳咕咕的说话声。她心里咯登一下,她想仔细听一下,仍然是影影绰绰,不能确定。接着听到龚效明说:“我不行啦,说不了话啦。”这时陈华敏觉得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捂他的嘴的感觉,这样听着听着电话就断掉了。这边的陈华敏很疑惑,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越不相信,就越要叫真儿,她就又把电话打过去,电话里说无人接通;呆一会儿,她又打过去,还是无人接通;她坐到那儿,低头心思一小会儿,就又打,还是没人接。
这事的发生,身为妻子的陈华敏心里有了一丝怀疑,也许是出于一位贤慧妻子的本能,她不相信这是真的,陈华敏并没当面与丈夫对质。这事没过几天,龚效明再一次喝多了。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陈华敏问,你怎么喝成这样?他不吱声,陈华敏看他跌跌撞撞要倒,伸过手去扶他,还没抓住他胳膊,一下就倒在房间地板上,陈华敏就两手挟着他腰部,把他抱起来,在他肩上发现一根长发,这根长发,像根铁棍扎进她眼里,她眼噙泪水,把他放到床上,她下意识地把它择掉,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他大着舌头手比划着说:“没有!绝、绝对没有!如果要是有的话,我、我还,还能回来吗?没有!绝,绝对没有!”陈华敏觉得这时你再怎么问他,他也不会承认。这根头法,刀子一样在她心里划道口子,她心真疼了。
陈华敏忍着痛说,:“你要是真有呢,你就直说,我们两个这么相处,都挺痛苦的。不如我把这个位置让出来。”
龚效明摆划着手说:“没有的事!绝对没有!绝,绝对没有!”
说实在的,陈华敏听到这些当时很高兴。她觉得不管怎么着,自己在他心目中还是他老婆,他还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
后来陈华敏才知道,自己的老公实在是太高明了,智商绝对很高!
这件事情发生后,他跟陈华敏说:“咱还是回南京吧!你先辞职,你辞职后,我再辞职。”陈华敏也想辞职离开这儿,回自己原单位。她是8月底辞的职,9月份办的手续。到10月份,龚效明在电话里跟陈华敏说他不想走了,说他升任采购部经理。那时陈华敏也没确认龚效明有外遇,更没认为这是阴谋。心里却埋藏着这么个阴影。
为了消除这个阴影,为了证实丈夫是不是有外遇?她回到天津,趁龚效明睡着时拿出他手机,走出去,打开龚效明电话记录,这时她怔住了。他的电话很多,不能确认哪个是打给“她”的?也不能一个一个去查证。她想了想,根据自己判断,按打的次数最多的号码打过去。接电话果然是个女的。陈华敏问“你是谁?”
对方说:“我叫张壑。”
听着是女人的声音,但也不敢准确认为他们是那种关系。只好把电话撂了。她仍然没有质问龚效明,自己又回到南京。
就这样还是惹脑了龚效明,他打电话质问陈华敏:“你是不是打开过我的通话记录?”
陈华敏虽然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没什么可怕的、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本想告诉他,可妹妹在场,离妹妹很近,她不乐意在妹妹跟前说这没面子的事,就说:“你回来再说吧。”龚效明非得要刨根问底,说我再问你一次,我的通话记录是不是你打开过?
陈华敏说:“你回来,我再告诉你,小妹在这儿呢!”
龚效明说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到是打开过还是没打开过?
陈华敏挂了电话,她就马上给他发短信:“我是打了你的通话记录。我觉得你经常在外喝酒,很担心。对不起了!”
龚效明这时竟说出:“我们离婚吧!”
“离婚?”
“离婚。”
“就因为我打开过你的通话记录?你就离婚,你不觉得可笑吗?”
龚效明再什么也不说,就铁了心的和陈华敏离婚。一天,把他的朋友、弟弟请到一家饭店吃饭,哭诉陈华敏的一大堆不是,最后说:“陈华敏对我太不信任了,太伤我的自尊心了。”又说:“我没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她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打了我的通话记录还不承认,我绝对不可能原谅她!我要和她离婚!”
在坐的亲友对他的事也摸点头,劝他说:“婚姻是一辈子大事,不能为一点小事就离婚。要慎重考虑。”
陈华敏看他那样子,真弄不清龚效明是怎么回事了。还没有下定决心和他离婚。
陈华敏的好友给她敲警钟,陈儿:“你可别心软呀!他这是给你整景呢!他是在一步一步地陷害你,先让你从天津出来,然后找借口跟你离婚。”
事实正如她朋友说的那样,让陈华敏离开天津就是把陈华敏支走,然后和陈华敏离婚。两个人的财产、所有的钱都给他弟弟开公司了,两处房子都写他龚效明的名字。现在他来和陈华敏离婚,是早就有预谋的。
他好阴险哪!
丈夫的行为让陈华敏相当气愤!
最终离婚原因是龚效明的朋友打电话告诉陈华敏,说龚效明去看那个第三者了。那个女的什么都不如你,可他现在死活不听劝,他就是头脑发热,一时糊涂。你耗他两年,将来会有改变。他那个朋友最后问陈华敏你是怎么想的?
陈华敏一听这话更来气,心想我贱呀!我凭什么“耗他两年”,我是没他不能活吗?就对他朋友说:“你会知道结果的。”龚效明朋友的电话,像个法码加重了她离婚的决心。说完这句,就把龚效明朋友的电话撂了。随后,陈华敏就给龚效明打电话,说我们谈离婚条件吧!陈华敏不理解,他们俩感情是在那样环境中成熟的,那么纯真的爱情,又加这么多年的感情,不顶一个才认识那么短时间的女人?他还蓄心坑骗全部家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竟是跟着这样一个人。太荒唐、太愚蠢、太幼稚了。
龚效明见陈华敏执意要离婚,他反而拿把了,说:“你不把孩子给我,我就不离。”陈华敏也觉得把事情整到劲儿上了,很干脆地说:“那就把孩子给你吧!我什么条件都放弃,我净身出户!”陈华敏觉得自己做为一个女人能舍的全舍弃了。在一起时没有让他为家庭的生活承担多少,他却在这种情况下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家庭。
离婚可以说是一种解脱,也可以说是一种无奈,这些陈华敏也许早就考虑到的,也许没来得及考虑。在以后的生活中,她是有了切身的体会。一个缺少男人的家庭是软弱的,你就是再能耐,再刚强,也是孤女寡母。来自生活及社会的压力是很大的,别人帮不了你,你只能自己默默地承受。时间不长,头法掉了两大块。这就是她曾经爱过的龚效明给她的。
可是,他现在病了。病得人事不知了。
在龚效明病床前守时间最长的是女儿龚姗姗和她母亲娘俩,再就是龚效红,公司的人也来过几次,人家只是到这儿看看。娘俩守了10多天后,龚效明终于活了下来。因为长时间的脑部缺氧,所以仍深度昏迷,已是一个半植物人。大脑好使,可是身子不听调用,也就和植物人差不多。吃喝拉撒,都是女儿侍候,为他喂饭、饮水,为他接屎、接尿,陈华敏只是打打下手。有时对女儿鼓励,有时给提提建议。
只在翻身时,如果龚效红不在,她帮帮忙。她觉得她与他很陌生,陌生的有很远的距离。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心像石头一样冰冷,石头一样生硬。但是有个问题摆在他们面前,已成为植物人的龚效明该何去何从呢?总不能长期住在医院里吧?因为不知他什么时候好?不知他这样不死不活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女儿龚姗姗说:“不是有一个和他在一起的家庭吗?还和他的那个人一起过日子去呗。”
忙了多日的母女俩这才意识到龚效明在医院躺了快一个月了,也没看着他的当今夫人是否曾经来过?
龚效红说:“你们不知道,她知道诊断结果后,就再也没来过。我去了一趟他们家,家里除了三室一厅的空楼没搬走,其余的啥也没有了。听他邻居说,她找自己娘家人把家里划拉一空。大到家具、电器、行李,小到屋里床上的被褥、床单,当然还有工资卡、银行卡,都没有了。我找派出所的打开房门,到屋里一看,地下扔着脏啦八及皱皱巴巴一个老存折。里面仅有90元钱。”
陈华敏问:“他的住院费、医疗费是他们公司付的?”
“是,他是在单位犯的病,是他们公司送到这家医院。是他这个老婆给我打的电话,这时已经确诊了。我来后,她总是说她有这事,那事……”龚效红说到这儿停住不说了。陈华敏懂得她为什么不往下说,也就不再问。不过陈华敏听到这些,心情相当复杂,她说不上是高兴,还是解恨?说不上是恨龚效明,还是该恨他的那个夫人?或许都有吧!更恰当地说,陈华敏想,这也许是报应!当他好的时候,情呀,爱呀的甜言密语一套一套的;需要她照顾的时候,这个情就逃的无影无踪了。对于这种情,躺在病床上的龚效明如果能醒来时不知做何感想?她多么希望龚效明能够醒过来。让他知道事实对他的报应!可话又说回来了,此时龚效明就是翻然醒悟又有什么用?这种现状对于陈华敏来说多少有些快意。面对这个曾经使她不愉快的男人,如今如何去面对呢?她很想知道,但她无法知道。
陈华敏知道,龚效明的弟弟因车祸早已没了。他的家里唯一的能照顾他的亲人就是他的亲妹妹龚效红。龚效红虽说一再表示要照顾龚效明。但是陈华敏知道龚效红家里也不富裕,还有个脑瘫的儿子,很难照顾好龚效明。
陈华敏也曾想自己来照顾龚效明,可一想,这龚效明目前和自己没一点瓜葛了,自己凭什么来照顾他?而且,自己与他,不是简单离婚的问题。自己挣下的财产让他算计的净身出户,连孩子叫妈他都想办法劫持去,他有一点良心吗?自己能来看看,全是看在曾经是夫妻份上,名义上是女儿父亲份上,例行公事的看望一下。这已经够大度的了。看完转身就可以走人。再说了,和一个植物人扯上什么关糸是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是不可思议的。更何况他是那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更何况……
陈华敏非常清醒自己所面临的境地?经济拮据的她,不打算把这么重的负担背在自己身上。现在女儿大学还没有毕业,还需要很多钱来添补。可是,龚姗珊根本就放不下她的爸爸。但是这个时候的陈华敏也想到她的打算将会遇到很大的矛盾。也许龚姗珊对眼里的父亲过于片面,片面到把一切爱大到可以掩盖仇恨的地步。想当然的认为,自己应该给父亲一个好的归宿。但是正读大学的龚姗珊还没有尝到什么是人间艰苦的滋味?她可能接纳了她的植物人父亲,无非是简单地以为像在医院里一样祈祷,呼唤,痛哭,最多再花些钱,尽管龚姗珊对父亲有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和不切实际的爱。
龚姗珊被对于父亲的安置难住了。看情况指望他的现任夫人来照顾,那是不可能的;姑姑家的情况她也知道,也不能照顾;妈妈又和爸爸离婚了。可是看妈妈的样子,也是不想来照顾爸爸的。妈妈不想照顾爸爸、肯定有她的难处,要不然妈妈不会这么冷漠。可妈妈的难处是什么呢?一种可能是爸爸把妈妈的心伤透了,妈妈是个热心肠的人,要不然她不会不管的。当然照顾这样的病人经济上增加负担。对于家里情况她是知道的。自己上学的费用虽然没外借过,可家用电器都还是旧的。人家早都换彩电,可自己家还是18英寸黑白。妈妈穿的衣服都十多年了,也没换新的,更别说手饰、项链。恐怕妈妈连想也不曾想过。对于妈妈的辛苦龚姗姗已经感到很愧疚了。爸爸要是来家,对于他的照顾肯定是个很大负担。只有自己不念书,可是自己不念书妈妈更会不同意的,怎样说服妈妈呢?她几次张嘴,都被妈妈的冷漠神情震住了。
陈华敏从女儿的眼神和神情上早就明白她想的是什么,但是她不想让她说出来。对于陈华敏来说,生活的艰难使她不能像女儿那样感情用事了。谁都会知道一个没有任何自理能力的人,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在过去的几年里,因为供女儿上大学,已经到家穷四壁的境地;如果再添一个比一岁的小孩还要操心的人口,那将是一个什么境况?陈华敏是不敢想象的,她凭什么下得了那份决心!
凭什么?!
陈华敏的娘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可善良的娘家人不能说别的。哥哥告诉她,你要考虑好了,要做最坏的打算。他已经是个半植物人,治疗费是按天计算的,他的医药费一个月就是一万多元,一年是多少?这可是让人害怕的数字。
钱对于陈华敏来说比命差不了多少。选择让女儿拥有父爱的权力,但也是选择一个让母女俩面临一个永远看不到底的黑洞。哥哥的话她不是没考虑过,她考虑的不仅是钱的问题,还有更多……
陈华敏也曾经想,不能依着女儿义气用事,让女儿自己在这儿侍候两天,在侍候中冷静地好好想想,让她体会事情的艰难,也省的抱怨妈妈太狠。于是她一句话也没留,就偷偷走了。到车站就掏钱准备买返回的火车票,当她把手要伸进窗口时,她又犹豫了。难道真就把女儿扔在这儿吗?扔在这陌生的大城市里,守着曾经是他父亲的病床上,她既没钱,又没主意,空熬着一份孝心。如果放弃继续治疗,女儿没了父亲,——即使是这样的父亲。这对女儿是多大的打击?这将给她留下什么印象?对她的今后成长会有什么影响?
她正想着,售票员问她去哪儿,她急忙把手抽回来,扔下一句:“我先不起票了。”就又转回医院里。往回走时,她想起把女儿在没接回她到身边之前的事。离婚后,她最惦记的是自己女儿。一次到女儿的幼儿园去看女儿时,发现女儿瞪着眼,一脚一脚死劲地踢旁边一女孩儿。陈华敏跑过去拦住姗姗,说:“姗姗,你不能打别的小朋友,对别的小朋友要友好!大家都一块玩的,你用脚去踢别人,别人也会踢你的。如果别人踢你的话,你乐意吗?”可姗姗不理妈妈,她很仇恨地瞪眼看着那个小女孩儿。陈华敏问了问那个小孩儿,又问了问别的小孩儿,都说姗姗攻击的那个小女孩儿,根本就没动姗姗。那一刻,陈华敏想,孩子跟他才几个月就变成这样,大了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觉得孩子必需跟着自己。于是她通过法律把女儿要回自己身边。
女儿跟她回家后,发现前夫的手机在孩子手里。姗姗说这个手机是爸爸给她的。妈妈问:“你又不给谁打电话,他给你手机干啥?”姗姗说:“这上头不是有时间吗?爸爸就是给我当钟点用的。”陈华敏拿过手机摆弄着,无意中听到一段录音:手机里姗姗的声音说:“我不离开妈妈,我就要跟妈妈,我不跟你们去。”龚效明声音说:“你现在跟我去街里,呆会儿就会有个阿姨。以后她就是你的亲妈妈,你要叫她妈妈。以后你就不是你原来妈妈的孩子,你是周妈妈的孩子。你要叫她妈妈。”
姗姗哭着说:“我不!”
龚效明说:“不准哭!要听话!你要是不听话,爸爸就打你。”孩子哭声小了。龚效明又说:“你记住了!以后周妈妈是你的妈妈。不叫你也得叫,给我听话啊!不听话爸可打你!”
陈华敏听完这段录音,心想,我生她一回、养她一回,连叫妈你都不准了,你也太霸道了!如果说陈华敏对龚效明还有点情感,这个录音弄的一点藕断丝连也没了!马上给龚效明打电话质问他:“你这话是录给谁听的?”
龚效明在那头默默无声。
陈华敏对龚效明说:“这话不要留了,删了!我根本就不想知道,我更不想让我孩子有这个记忆。”
是的,陈华敏从两人结婚到两人过的夫妻生活以至于后来离婚,都做的比龚效明高个档次。龚效明这样地教育孩子比离婚带给她的伤害还要大。她慢慢地从离婚的阴影中走出来。陈华敏每天独自带着五岁的女儿重新生活,她用爱消除女儿心中的仇恨。用母亲的所有能做到的来弥补孩子。她从不在孩子面前有这种不良的教育。她从不指责前夫或别人。她不断告诉女儿,爸爸还是爸爸,她还是爱你的。只是爸爸和妈妈不再生活在一起了。
这话对于一个幼年的孩子来说还是受用的。这样一来龚姗珊虽对父亲有些怨恨,但她还觉得自己毕竟还有个父亲,有个离自己远远的父亲还在爱着自己。这样龚姗珊对爸爸还报有希望,希望有一天父亲能回到她身边,不仅她需要个父亲,妈妈同样需要个丈夫,这么多年她就在这种期盼中生活。
如果自己丢下她不管,让女儿觉得她妈妈太无情无义了。对女儿一生都会产生不良影响。那个曾做过自己丈夫的男人,虽然做过许多对不起自己的事,可他现在已躺在床上了,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会说,我还能计较他吗?她想到这儿,又重返回医院。但是,她还不能决定把龚效明揽在自己身上。她得想法说服女儿。没等她开口,女儿先开口了。
龚姗姗说:“妈,我想休学。”
陈华敏一楞:“你别胡说!你是妈妈的希望。你要是不读完大学,那妈妈还活个什么劲儿?”
龚姗姗看着妈妈严厉面孔声音低下去,“那我也不能失去爸爸。”
“你不念书,就能保证你爸爸能好吗?”
“可我们尽力了,就是不好,也不后悔了。”
“怎么不后悔?你爸爸病没治好,把你学业还耽误了!那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我知道你的心情,可妈也不是太狠心,妈妈的确是难呀!”
“不就是钱吗?我想了,他不是还有房子没搬走吗?卖了可以给我爸爸治病。关于他的存款,我们可以到银行查帐。”
“孩子,你想的太简单了,你知道他在哪家银行有存款?你知不知她取没取走?”
“她这种行为我们可以举报公安部门,男人闹病,她卷铺盖走人。我想法律不会不管的。”
她觉得的女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对于龚效明的财产究竟有多少,离婚后的陈华敏早就放在肚皮外了,也就从来没关注过,连龚姗姗的抚养费他从来也没给过。
现在有的就是那120平米的楼没法搬走,通过打官司可能解决。可那得时间和精力呀!她哪顾得了这些。
女儿对她爸这么重视,不能伤了女儿这份感情。女儿对父亲有恨也有爱。龚姗姗还记得小时候,爸爸家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等妈妈回来吃饭,全家有说有笑,一个完全没有争吵的家庭。可以说是个幸福的家庭。后来不知为什么父亲就不着家了。这种恨和爱让她没法说。龚姗珊和母亲不一样,情没了,还有爱。可陈华敏还有什么呢?陈华敏很痛心,但没办法。为了女儿安心读书,于是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感动,让所有人都退之不及的选择───自己照顾龚效明。
陈华敏想,这样的父亲也值得女儿这样的爱,那自己的父亲又怎样去爱呢。
陈华敏对父亲的感情很深。她母亲在她上中学时就已经不在了。是父亲一个人把他们兄妹几个带大的。父亲是她心目中的偶像。如果还找老公的话,就想找个像爸爸这样的。因为爸爸的形象在她心中太高大了。在陈华敏印象中从来没打骂过母亲,从来没对爷爷奶奶不孝,对孩子们非常的民主,非常的和气。爸爸为了他们兄妹几个,几次放弃了再婚。他给他们买菜、做饭,给他们洗衣服……。陈华敏觉得爸爸真的不容易,一辈子放弃的太多了,可自己对父亲只是买些吃的穿的,别的还没怎么尽孝,父亲很硬朗。
可是,这个龚效明哪能和自己父亲相比?简直是差的太远了!陈华敏不明白女儿对她这样的父亲为什么也是一片忠诚?她为什么这样爱她这样背信弃义的父亲?她想提醒她,但她马上否定自已这种想法。
陈华敏离开医院只两个多小时,龚姗珊并不知母亲干什么去了?母亲回来龚姗珊曾问过,她说到街里买点东西,龚姗珊也就信了。
龚姗珊见母亲同意照顾爸爸后,很是高兴说:“赶我挣了钱,全都交给你。”
母亲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有了母亲的支持,龚珊珊放心了。每天除了经营爸爸吃喝拉撒外,每天不断亲切的呼唤,做些按摩、针疚,放些录音,或唱些歌。半植物人对周边环境都有些印象,龚效明也许会听到女儿的声音和祝福。但是龚效明并没有做出让女儿更欣慰的回应。大多数植物人苏醒过来的很少。陈华敏也许知道女儿的做法是徒劳的,但她不能制止女儿一如既往的徒劳。她们知道自己的期待或许没有结果。但是在这期待的过程中感受到家的温暧,感受到亲情的存在,那怕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在乎。
这时龚效明所在的公司根据龚效明病情,感到龚效明成了烫手山芋,既不能不管,又不能总这么负担下去,就起诉了龚效明现任妻子张壑,法院判张壑抛弃丈夫罪,判了三年徒刑,把她全部存款封锁,根据龚晓红意见,龚晓红为自己不承担侍候哥哥责任,长了个心眼儿,让把龚效明所有存款转给龚姗珊,给她立个帐户。
事情到这个地步,陈华敏知道照顾龚效明责任落到龚姗珊身上了,陈华敏知道落到女儿身上,实际上就是落在自己身上了。因为龚姗珊还要继续读书,好歹现在钱上负担不是太重。陈华敏为了不耽误女儿学业,把龚效明从医院接回南京由自己一人照顾,每天她还得上班。下班回家还要照顾一个半植物病人,比拉扯一个小孩子还难。只因他曾是女儿的父亲,也曾经担任当过自己的丈夫,那个,——曾让自己伤过心、让自己痛恨过的丈夫。现在没人管他了,没人再爱他了,倒要让她这受过他伤害的人来照顾?总是有些不顺心。脑子里时不时地回忆着伤害自己那些事。虽然自己答应照顾他,那是出于爱女儿,出于为女儿前途考虑,也是出于善良,才把他接回家,照顾他、侍候他,心理是不情愿的。情绪和动作有时生硬的。后来,她觉自己这种情绪挂在脸上,表现在行动上,半植物人心理是明白的。这样会对他的康复有影响,要想治好他的病,首先要他有个好心情。要想让他有个好心情,就得转变自己对他的态度。其实他除了背叛自己外,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他勤奋,爱干净,只要有工夫就把地拖的干干净净,把碗刷的锃亮。印象最深的是在谈恋爱时,在一个饭馆吃螃蟹,螃蟹的蟹黄是最好吃的,他看自己最爱吃,他就点了一大盘。蟹黄来了之后,自己就开吃了,问他你怎么不吃?他说我不喜欢吃,说他喜欢吃蟹腿。她就把蟹腿全部都掰给他,他就吃蟹腿,自己就在那吃蟹黄。结婚后两人和他家人还有个朋友一起吃饭。看他吃蟹黄吃的挺来劲儿。一想,头次和他吃饭,只吃蟹腿不吃蟹黄,是对自己的疼爱,那时真觉得自己很幸福。陈华敏这么想了之后就不再恨他。不恨他,侍候就耐心了。她找中医朋友探讨护理他这种病人的医疗技术,吃有利于治病的水果、蔬菜,在身体上做些按摩、针灸。
龚效明已经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了,有得力的治疗和陈华敏的精心照顾,虽然有时候能眨眼了,可一转眼又昏昏沉沉睡过去,这对于陈华敏来说不能不是一大欢喜。
龚姗珊放暑假时,龚姗珊回到家里,看了看爸爸,问妈妈爸爸的病康复情况。
妈妈告诉她:“爸爸能坐起,能用筷子自己吃饭了,只是说话还说不太好,拉尿还不能下地。”
她就抱住妈妈的脖子!亲了一口:“妈妈!你真伟大!你真了不起!”娘俩说闹了一气;因路途坐车劳累,又因知道爸爸病情好转,心情松懈下来, 依在妈妈身上不觉打了一小盹儿。睡梦中,不知在哪儿整个数码相机来,按上快门,她就一支胳膊搂着爸爸的脖子,一支胳膊搂着妈妈脖子,三人脑袋排在一起,照了张全家福。龚姗珊觉得挺高兴,醒来却是个梦。又有些失望,龚姗珊把这个梦告诉了妈妈。
陈华敏听后明白姗姗在想什么、在盼望什么。心里话,就是你爸真好得没有一点后遗症了,我们也不可能破旧重圆了。这话还不能对姗珊说,让她空有这个盼望吧!陈华敏为女儿心酸。
她也为自己心酸,她感到自己很委屈,她很想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