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七章 骤雨晚来急
次日天明。
说是天明，实际上也是一派黑云压城城欲摧，相对于夜晚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小六醒来时，就看见摩诺正端坐在长椅的另一边凝视着曜日上的那个三叶型符号标志。见小六起身，便收了曜日，道：“小六，你的风寒好些了吗？外面又下雨了，我担心路上湿气重。”
小六不满，道，“摩诺用不着啦，区区风寒，小六早就没事了。而且这不是有摩诺为我找的雨衣么，怕什么湿气。”说罢，跳下长椅，原地转了一圈，那黄色雨衣的衣摆飘飞起来，赏心悦目。
摩诺见状，微微一笑，道：“那就走吧。”拉起小六，告别了那几个死气沉沉的木偶，离开了这个惊心动魄的地狱医院。
低头从屋檐下的水帘穿过，摩诺顿时耳畔炸开一片噼里啪啦之声，被这如同天河之水倒灌的雨幕给吓了一跳。之前在屋中还不知这雨势大小，此时亲身领教才知这风雨堪比惊涛骇浪，磅礴的雨滴砸落几乎要给二人增加了一倍的负重，简直抬不起头。而且由于二人都并未穿鞋，此时赤足踏在水流中，一片冰冷。摩诺再次庆幸起来给小六找了一件雨衣，否则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白茫茫的雨幕极大的阻碍了视线，能见度极低，摩诺只能紧紧拉住小六，寸步不离。一路上大泼大泼的雨水在脚下炸开，小六的状况还好，雨衣罩身，小腿和脚都是裸露的，沾湿也无伤大雅。摩诺就比较不走运了，即使有纸盒挡头风衣护体，小半截裤腿仍是给打了个透湿，不得不弯下身去将裤腿卷起。忽而听到一声轻轻的“噗”的声音，心头一跳，连忙直起身来，向着一边看去。
侧面是一张木制的长椅，长椅上有一堆人形的衣物和一顶帽子，看样子又是一个被吸走了肉体的人。但在远处白茫茫的雨幕之中，两侧高楼的影子仍隐约可见。忽然之间，一个模糊的黑影从高楼坠下，伴随着一个轻轻的“噗”声。
“怎么回事？！”摩诺见状惊道，“这是……有人跳楼了吗？”还未等他说完，接着又是一连串的黑影自天而落，带起一串噗噗轻响，小六也是被这场面震住，愣在原地。摩诺只感觉心惊肉跳，忙转回头去，带着小六穿过滂沱雨幕，进入一栋居民楼，身体一轻，雨声落在了身后。
“小六……”摩诺想起那一个个坠落的黑影，不寒而栗，欲言又止，“算了，不用想，肯定也是诅咒搞的鬼。”小六随着摩诺走上二楼，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诅咒仅仅只能够侵蚀神智，应该不至于操纵人的意识让他们无缘无故的跳下高楼。这其中也许有着其他间接的原因。”
来到二楼，一扇门正虚掩着，摩诺推了门进入，扭头正想说点什么，冷不防一声巨响自头顶砸落，吓得他连忙转回头来，就见一个人直接从顶楼坠下，天花板被砸穿一个大洞，那人掉在地面上竟是毫发未损，扭动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冲向了前面一个房间，“砰”的又是一声响动，随即一切平息下来，摩诺却是天灵盖都差点炸开。
刚刚那人站起身时扭了扭头，摩诺看的分明，这个人，无面无脸！脸上一圈圈尽是如同布匹的褶皱一般交错纵横，直教人毛骨悚然。
小六同样看见了那人无面无脸，只不过状况却比摩诺好上一些，只是被吓的倒抽一口冷气，片刻之后未曾听见动静，便追了上去。摩诺回过神来，叫道：“小六等等！”快步跟上。一进房间，却见小六呆滞住，转头一看，摩诺亦是一脸的神色怪异：那无面人脑袋径直撞入了一台倒地的电视机中，那电视机被撞出一缕白烟，零星几点电火花偶尔炸开，那无面人跪倒在地，一动不动。
小六拧着眉毛走上前去，照那人踢了一脚，毫无动静，挠了挠头，奇道：“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小六头一次看见有人沉迷电视到这种程度的。”摩诺本是心头沉重，被小六这一句逗的笑出了声。
二人穿过窗口来到另一栋房屋走廊，漆黑一片，摩诺打起曜日一照，却又发现了一个无面人，正扒住一扇门的缝隙，死死的向其中窥视。透过缝隙隐约可见白光透出，摩诺猜想这里面会不会也有一台电视机，也没去手欠惊扰这无面人，自顾自绕开，走了过去。
……
“小六，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奇怪啊……”摩诺站在电梯当中，想起之前看到的场景：他们所见到的每个无面人皆是死命盯住电视机不放，仿佛电视机有什么极度吸引它们的画面，可离奇的是电视机并没有任何信号，只有一屏幕的雪花滋滋作响。那些无面人就这样盯着雪花看个不停，甚至摩诺还见到有一个正泡在浴缸里的人都抱着电视机不撒手。
“比起那些没脸见人的家伙，小六更关心的是，为什么这个电梯会这么奇怪。”小六明显对那些个怪人不感兴趣，只在意更现实的问题。”
的确，一般的电梯都是放置在电梯井当中，但是这一架电梯所处的电梯井三面皆是空空荡荡，墙壁都离的极远，电梯只附着一面墙运作，看起来危险至极。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摩诺和小六才能从侧面直接跳上电梯。按下了开关，电梯向上升去，不一会儿便到了顶楼。只不过由于这电梯门是网格状，当小六看清门外的情况，形状姣好的眉梢和嘴角狠狠一抽。摩诺亦是心下五味杂陈：“这……什么人会在电梯的外面上锁啊？”
那网格门自外挂了一把锁，由内部绝难打开，也难怪二人内心万马奔腾。摩诺试了好几次也无法通过，哭笑不得，转头问道：“小六，这……该如何是好？”
小六见确实进出不得，不免泄气，一脚踢在网格门上，“呀”的一声，反倒震的自己生疼，也别无他法，叹道：“先下去吧。”
电梯一路下到了底，四周仍然无所依靠。小六沉思片刻，灵光一闪，再次启动电梯向上驶去。只是这次刚刚上到半途，她便朝着另一侧的墙壁纵身一跳，攀住墙上的一排木板，钻入了一个小洞。摩诺见状一惊，还未有动作，电梯又带着他上了顶楼。
“小六！！”摩诺呼喊道，声音穿过门的缝隙回荡在这一片空旷的区域，回音重重，却无人应答。正当摩诺要再次降下电梯，就听见脚步声临近，一个黄色身影施施然来到电梯面前。
“……”
“摩诺应该没看见，侧边那一面墙上有一个小通道可以直接上来吧？”小六看着呆滞的摩诺，一挑眉，轻笑道，“摩诺的观察能力还有待提升啊。”
摩诺无言以对，半晌，嗫嚅道：“那……那我下去了。”正要降下电梯，却被小六制止：“算啦，万一摩诺没跳过去是很危险的，还是等小六找来钥匙摩诺再出来吧。”说罢径直离开，没一会儿便抱了钥匙来，打开了电梯门。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摩诺权当无事，强撑着面不改色的走了出来。
方走了几步，转头摩诺却发现小六驻步原地未动，若有所思，疑道：“小六？怎么不走了？”眼珠一转，有心挽回一点男孩子的颜面，抢道：“不如这次让摩诺在前面探路吧。”说罢，正要一马当先，却又被小六叫住：“摩诺不用白费力气了，这层楼没有途径可以离开的。”
摩诺闻言动作一僵，脚下一绊，又是险些仆倒，一脸尴尬的转了回来，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小六……那，我们应该往什么方向走呢？”
“小六这不正在想吗，别打岔。”小六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毫无头绪。摩诺见小六犯难，四下看了看，门外还有一个启动电梯的开关，也细细思索起来：“这一层楼四方无路，那就说明路在其他楼层，而唯一能去向其他楼层的就只有电梯。下方是一片深渊，向下走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向上……这里已经是顶楼了啊？”
“向上？！！”小六一疑，随即喜出望外。摩诺这才发现他不小心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连忙解释道：“小六，不行啊，这里已经是顶楼了，电梯是不能再向上走的了。”
“不不不。”小六却否认道，“虽是顶楼，却非是楼顶！”说罢，扳下门外的开关，电梯下行。小六随即再次扳动开关，电梯又向上驶来。摩诺正不解，出乎意料，小六一把拉住他的手就朝着电梯井跳下，摩诺登时惊呼出声：“小六你在做什么！电梯还没有到位！”
“安啦，没事，摩诺记住一句话：‘方寸之外，天地浩渺’哦！”
“砰”的一声，二人落在了电梯顶上，摩诺先是被吓的心中一突，随即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小六果然一语成谶，他们二人来到了楼顶。
摩诺见有惊无险，情绪平复之余，却是愈发郁闷，难道他比小六真的要少一根筋吗？他真的就这么容易受到思维的局限？
摩诺翻了个白眼，正待走出，却被小六拉住，沉声道：“摩诺，看那里……”摩诺闻声，顺着小六所指的方向看去，呼吸一滞。
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穹的雨幕中，一座高大的建筑之上，一点白色的光透过重重雨帘，微微闪烁着，将整座城市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如同魔鬼的虹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