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厘米又一厘米

    从前，学校里有两棵树，就像人们每日出门见到的第一棵、第二棵、第三棵树一样，普普通通，不知姓名。他们栽的地方，谈不上远，可又不算近，遥遥相望，能做的事，仿佛只有在风来的时候，相互致意。

    一天又一天过去，他们每一天都在对方眼里，伫立，摇晃，呢喃，静谧。她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他深邃的眼眸里，有她春日枝头的红晕。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她扎根的沃土里，有对他苍翠的敬意。

    一天又一天过去，清晨，鸟儿飞过，看出了他眼中的爱意，夜幕，月色朦胧，读懂了她心底的柔情。他们就这样，继续在阳光下致意，在月色下静立，只是阳光下的风越来越暖，月色下的夜越发安静。

    一天又一天过去，在那一天，他对鸟儿说，请你飞到对面去，代我告诉她，话很简单，就一句。也在那一天，她对月亮说，请你照到对面去，代我告诉他，话很简单，就一句。于是，鸟儿飞到了她的身边，月光下透过他的树影，对她/他说：“我想靠近你，一厘米又一厘米。”

    从那天起，他们便开始了一厘米又一厘米的努力，树枝慢慢伸出的弧度，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羞涩和轻柔的样子，像极了想要轻抚爱人的手臂。地上的树影越来越近，不易察觉又未曾停息，像极了不曾说出却又了然于胸的话语。他们就这样，一厘米又一厘米，没有人注意，可没关系，因为彼此知道，下一秒永远比这一秒更近。

    春日，他慢慢看见，她的每一个花蕊，都朝向他的绿茵。夏雨，她慢慢看见，他的每一片绿茵，都在水中凝望她的倒影。秋夜，每一片飘落的叶子，都是他们相互寄出的书信，上面写着，“我想靠近你，一厘米又一厘米。”

    今年的寒风，愈加凛冽，洒向大地的雨滴，在冬日的冰冷里，慢慢结冰，他们遇见了多年都不曾见过的，一场冻雨。晶莹的水珠来不及从他的枝头滑落，便结成了冰，像王子头上剔透的水晶王冠，可带不来童话般美好的结局。他的公主看着这残忍的美丽，让她的王子倒下的时候，也拼了命的朝她的方向，又靠近了一厘米。这一厘米，让他们不再远离，这一厘米，让他们想说的话语，不必鸟儿传达，不必月亮寄信，这一厘米，让他们听见了彼此的声音。

    这一次，她的树荫，为他遮住了雨滴，不必再凝望倒影，她就在他的眼里。这一次，他的枝丫都朝向她的绿茵，不必再遥遥致意，他就在她的怀里。他说：“我的爱人，不必伤心，我曾听到人们在树下谈论爱情，他们说，要以树的形象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你看，有人懂得我们的爱意，这不负世人眼中的一厘米，又一厘米。又或许，没人懂得我们的爱意，那亦不负我们之间的一厘米，又一厘米。”

    春天，绿芽从树枝苏醒，开始了新的一厘米，又一厘米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