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三个人的心意

 

我穿好衣服之后，莫禹航就拉着我，轻手轻脚地在一大堆双人床之间七扭八歪地绕。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而且一副经常做这样子的事情的感觉，很轻松地就避开了那些还微微亮起的手机屏幕周围的地方。这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他应该是一个不折不扣（这句话乘以十倍）的那种好孩子才对

 

一开始我还只是有点怀疑，但是发现他摸着黑就制服了我白天不管开关的时候多小心都要吱嘎作响的防盗门之后，我就确定了，这家伙肯定不止一次做这种事

 

“你难道经常半夜溜出去？”出门之后，冷风吹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莫禹航这个时候已经把自己严严实实地捂了起来，帽子扎得紧紧的，口罩也戴上了，要不是他身板真的太小了，搞不好一上街就要被人误会成是小偷

 

“没有经常，最多就几次”把口罩捂上之后，莫禹航摇了摇头“而且出来也是为了找人”

 

“找李笑阳？”我下意识地问他

 

莫禹航没有吭声，感觉应该算是承认了

 

我们两个是从楼梯下去的，然后莫禹航拉着我，带着我从一个连我之前都完全不知道的地方，踩着垃圾桶翻墙溜出小区。他的理由是门卫大叔那个时候肯定还没睡着，所以不能正常刷卡出去

 

“你们早上为什么吵架了？”

 

翻墙出去之后，莫禹航好像才放松下来，开始问我

 

“呃……？”我估计当时我被冷风吹得脑子有点不清醒了，没多想就直接把想法说出去了“就只是讨厌他啊，没为什么”

 

“没为什么是为什么？”

 

莫禹航转过头，一脸很不理解的表情看着我“你和他不是同班吗？在一起的时间应该很多啊，为什么反而还会讨厌他？”

 

我被他问了一句，然后我才想起来，李笑阳在家教园和在学校完全是两个人，我直接说我讨厌李笑阳的话，莫禹航肯定是不太理解的。

 

“他在学校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想了想只能对莫禹航说，然后改口问起他“我倒觉得你才奇怪呢，为什么你那么关心他？他那种家伙……就算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吧”

 

“什么是‘他那种家伙’？”莫禹航听我这么说，突然停下脚步，语气带着不高兴

 

“就是……”我有点没想到他会这样，语塞了一秒“你这么问我我也说不上来……不过反正我是觉得他很坏就是了，非要说的话，就是我觉得他是坏人呗”

 

在听我说完之后，莫禹航好像有一下子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来

 

“所以说，他在学校真的会欺负别的同学？”接着他就问我

 

“嗯”我点点头

 

“好吧”他听完我这句话，眉毛就垂了下去，这下是真的露出沮丧的表情来了

 

我以为他让我帮忙，是让我和他分头去找李笑阳可能在的地方，但其实不是，莫禹航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李笑阳会在什么地方一样，和我说，到了那个地方我就知道了，然后一路都让我跟着他走。过后他才告诉我，只是那天有点太晚了，他不敢一个人出门。

 

我印象中我们应该是在东新四路和河滨路的交汇口那里下的河堤

 

到了之后我还真的像莫禹航说的那样很快就明白了，因为那里的确像是李笑阳有可能会去的地方。就算不是经常在河滨路周围晃的我都知道，东新四路和河滨路的交汇口这里有一座大桥，桥底下有一块据说是当时建桥的时候填起来的还蛮大的空地，平时还挺多男孩子会来这里滑旱冰什么的。

 

而到了冬天的时候，这附近的地面有时候好像还会真的结起冰来

 

虽然我一直觉得在大冬天的半夜滑旱冰这种事情听起来真的非常搞笑，但是显然李笑阳不这么觉得

 

我和莫禹航下了河堤之后，还真瞧见那块空地上有一个人影，在那里轰隆隆轰隆隆地滑过来滑过去

 

“谭越，你帮我喊他一声行吗？”莫禹航说着拉了我一把

 

“我？”我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的脸“为什么是我？”

 

“之前咳嗽咳太多了，嗓子坏了喊不动，想大点声就要这样”莫禹航说着作势就扯着嗓子啊了一声，结果声音还真没发出来，接着就开始干咳个不停起来

 

我有点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李笑阳！！”

 

我有点不高兴地冲着那块空地的地方大喊一声

 

大半夜的除了偶尔路过的车子的声音就是一片安静，我这么一声大喊，原本的声音加上河堤之间的回声感觉比白天的时候要响好多，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要不是那附近没有主人，不然我感觉喊完这一声我就该准备逃跑了

 

那个空地上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没听清，还是故意装作没听到，还是继续在那儿滑

 

等了一两分钟，见还是没反应，莫禹航便让我再喊一声

 

“李笑阳？！”

 

第二声，我觉得我喊的比之前的还要大声

 

这一声之后，那个身影才终于像是有了反应一样，虽然还是在滑，但是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一会儿之后终于停下来，我和莫禹航才看见他慢慢地，估计是因为踩着滑冰用的鞋子，一步一步很别扭地朝我们走过来。

 

“我他妈还以为我听错了……”

 

让我有点意外，李笑阳少有的没有带着他那嘲讽一样的笑容，而是皱着眉头，出现在我和莫禹航的面前“大半夜跑来这里干什么？还嫌我今天事情不够多吗？”

 

“我听灰哥说，你下午又被人打了？”莫禹航小声地问他

 

“是啊，怎么，然后你就拉着谭越一起来笑话我？”李笑阳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凶，好像还是很少有的生气的样子，瞪着我和莫禹航“我都和他说了别管我了，我记得我也和你说过吧？”

 

“可是……你也不能晚上都不回家教园啊”莫禹航小声地争辩了一句，到底胆子还是小的，被李笑阳这么一瞪，有些受惊地就往我身后挪了一小步

 

“我不想回就不回轮到你们来管？”李笑阳抱起手臂，斜眼看我“谭越我还以为你要当好孩子呢？三更半夜不睡觉跟他一起跑出来干什么？”

 

“跟他一起来找你回去啊，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觉得李笑阳越来越有些莫名其妙，也对他皱起眉头“又没真的笑话你，而且他之前根本就没跟我提过什么你被人打的事情好不”

 

“灰哥刚才十一点的时候还问我你回去没”莫禹航这个时候也跟着说了一句“我怕他生气所以跟他说你已经回了……不是他不肯出来找你”

 

我虽然不知道李笑阳和小哥哥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不过我还是注意到了，莫禹航不说这句话还好，说完这句话之后，李笑阳反而真的火山爆发了

 

“出来找算什么，那家伙也不可能真的把我放心上”

 

李笑阳说这话的时候把牙齿咬得嘎嘣响，眼神特别凶狠，但感觉既不像是在对我说也不像是在对莫禹航说，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之前对他算好了吧，他也不是一直都没什么反应，给我几张吃饭的票就算把我打发了是吧，我是那么好打发的是吧。我之前还当他真是块木头呢，结果还真像样，原来是另有心上人，还他妈是个死人，那就让他和他喜欢的鬼过一辈子去吧，谁他妈需要他来照顾，搞得我一个人活不下去一样？真他妈是笑话”

 

我其实不是很明白李笑阳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我能感觉到他的火气，就像爸爸喝醉酒回家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他也会骂很多人，包括骂我，但其实你就算替自己解释也没半点作用，因为他其实根本不在意他骂了什么，他只是想骂而已

 

通常来说，我讨厌说这种话的人就像我讨厌爸爸一样。而如果我因为一个人说了这样子的话而讨厌一个人的话，我通常也会选择不再和这个人说话。我不会和这样的人吵架，因为我知道他们就和爸爸一样蛮不讲理，所以跟他们并没有任何话好说

 

虽然如此，那天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选择直接默不作声

 

“灰哥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很奇怪地，反而是之前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替灰哥传给他的那些话，早上在电梯上碰到他的时候我还说不出来的那些话，这个时候我想都不想就跟他说了“他昨天还让我传话给你的，说希望你至少要对自己好一点。他还说了他和你吵架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不是想责怪你什么，而是真的希望你能改掉你抽烟打架的那些坏毛病。而且，他也不是因为惦记着那个被晒死的好朋友才不和你说太多的，他说他只是有点不敢再和人变得关系那么好了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41.生日礼物

 

那之后的几天就到了十二月二十五号，星期一，是圣诞节，大概也是一年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天

 

哥哥的生日刚好也在这天

 

其实每年快到这一天的时候，我都会找龙猫商量要给哥哥送些什么礼物。龙猫似乎觉得送生日礼物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包括有的时候我问他生日想要什么，他也是绝对不会和我说的，问一次是不用，问两次也是不用，问三次还是不用，绝对不肯让步。

 

“如果是我真的想要的东西，我肯定早就买了，我要是没买就说明我买不起，那你肯定也买不起”比如你第一次去问龙猫的时候，他十有八九会这么说

 

然后第二次我就会问他“那你有没有什么不是那么想要的东西？”

 

我觉得你绝对想不到龙猫会怎么回答

 

“如果我不想要的话，你送给我不等于是在浪费钱吗？”对于我第二次问的问题，他是这么说的

 

其实我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所以特意强调过了是“不是那么”想要的东西，但考虑到对龙猫来说这两者好像还真没差别，我也就只能放弃和他继续争执了。于是接着，我就第三次问他，问的是一个在我看来应该无懈可击、无法反驳的问题，我本来以为只要这么问了，他肯定会接不上话的“可是我生日的时候你不是也送我礼物吗？那你不也是在浪费钱吗？”

 

“但问题是我比你有钱”然后龙猫就非常认真地盯着我，说了一个听起来一点都没毛病的答案

 

这个答案我感觉有点儿挫败，只能举双手向他投降

 

不过虽然觉得龙猫回答我的时候有点儿蛮不讲理的感觉，在我想着到底要给哥哥送什么礼物的时候，我感觉他说的还是有那么些道理的。我的钱毕竟都是哥哥给的，如果用他的钱去买送给他的礼物什么的，总觉得确实很无聊。但是如果说不用哥哥给的钱，钱要从哪里来呢？

 

小时候我懒得想太多，就会去抓一些猫猫狗狗送给哥哥。

 

只不过这个方法这两年已经用不了的，理由有两点，一个是因为哥哥看起来并不是很喜欢动物，另一个则是，不管是抱着一只狗坐长途巴士、还是坐长途巴士去厦门、或者说去厦门之后要找到哥哥的大学宿舍，这对我来说好像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哥哥前两年在大学的时候，我就只能在圣诞节那天早上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怎么说呢，的确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了才这样的，但是我总觉得有点儿不满意

 

这事说起来好像还让人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至少我肯定不敢告诉龙猫。那就是，其实我有时候总想着要送哥哥或者龙猫生日礼物的事，是因为我想看他们惊喜和开心的样子。而对于哥哥，或许还要附加上一点，就是能被哥哥表扬，或者夸奖，反正就是那一类的事情。

 

对于我来说，搞砸事情的机会大概会有千千万万次，让哥哥失望可能也是家常便饭，但要做件还算不错的好事，这可能是一年里仅有的一次机会了——比起龙猫也经常告诉我的把学习搞好，不和人打架等等那之类有时候我控制不了的事情，这也是最轻松的一次机会。

 

所以不管龙猫怎么说，我还是不太愿意放弃这次机会，哪怕可能和之前的所有事情比起来，这件所谓的“好事”也很微不足道

 

其实今年，我本来是想到了一个我自认为还蛮不错的主意的，那就是给哥哥录一首歌

 

这个主意是在那天我去卡比家跟小哥哥他们一起录音的时候想到的

 

当时想法一冒出来，我就觉得挺不错。因为我还记得原来哥哥成天和书打交道，好像并没有什么很多其他的爱好。而如果说有的话，那大概就是听歌，因为他不看书的时候，我还经常看见他一个人戴着耳机静静坐着的

 

只是之后那天晚上，龙猫就对我说了那些听起来很离谱的猜测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猜测，我可能就真的照这主意做了

 

我有想过用手机自己录个音，不过我发现那录出来真的好难听，完全不像小哥哥当时用那种很特别的录音话筒什么的给我们录了之后处理过的那种感觉

 

可是如果这个主意不行的话，我感觉今年恐怕又只能给哥哥打个电话就算完事了

 

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呢？

 

周二下午我到学校的时间比较早，一个人待在教室，我就又想着这个问题，趴在课桌上发起呆来

 

要是自己能挣到钱就好了……一点点也好。

 

这么想的时候，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突然炸响在我耳朵边上，吓了我一大跳，下意识地躲开的时候就搞得自己重心不稳，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好不容易没真的摔下去，重新坐稳之后，就听到李笑阳在边上哈哈哈地笑起来

 

“你神经病吧”我瞪了他一眼，心里非常不高兴

 

“自己发呆发得连我进来都没发现，被吓到还怪我咯？”这家伙经过一天又变得和从前一了，满脸笑得好像昨天刚中了彩票，让我简直有点怀疑他之前大半夜那些脾气是不是装的了

 

“滚一边去”我不想理他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开心嘛”结果他还是在我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我真想偏过头去不看他，但感觉又像是怕他，这头绝对不能偏。可是不偏吧，我又不想看见他的脸，真的很烦

 

“这是个人隐私，少多管闲事！”想了想我还是选择瞪着他

 

他这时也瞪着我，针尖对麦芒

 

“此地无银三百两”盯了一会儿，然后他笑起来，一副已经明白了的样子“你会说个人隐私的事情，除了你哥哥的事情还能有什么？”

 

“……”

 

“而且卡在这个时间，别告诉我是在想送什么圣诞礼物”

 

“……”说真的，他猜的还真是相当接近了

 

“猜对了？”

 

“那也不用你管”我有点烦这样和他说话，索性认了

 

“准备送啥呢？我听灰哥说你之前还拜托他能不能帮忙录个音，不会是想录歌当生日礼物吧？”李笑阳接着问我，让我很惊讶地又猜对了一件事情

 

不过其实我更惊讶的是他竟然听说了我拜托小哥哥的事

 

“你和他和好了？”我愣愣地问他

 

“算是吧，本来吵架就是家常便饭了”李笑阳撇了撇嘴“那家伙还是想管我，真是笑话，我多早都和他说过了，不管和我关系多好的人都没资格要求我做我不想做的事，他还以为我在开玩笑呢，真是听不懂人话”

 

我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咽下了本来想说的话

 

李笑阳也不知道又抱怨了些什么，反正说了还有一会儿，只是我基本没听进去，然后说了半天，最后他才突然又把话题扯回我身上

 

“我说你要拜托他帮忙录歌就去啊，扭扭捏捏发呆个什么劲，你还暗恋他不成？”

 

42.有得有失

 

“你才暗恋他”我觉得最没资格对我这么开玩笑的就是李笑阳了

 

“滚吧，我暗恋他才有鬼了，长那么难看还婆婆妈妈，会喜欢才怪了”李笑阳听完脸上瞬间露出那种被恶心到的感觉，然后噼里啪啦就把小哥哥批判了一通

 

其实他不这么说倒还好，他这么一说，我反而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正常来说理由会是长得难看吗。

 

我狐疑地盯着李笑阳

 

“咋了？”他也盯着我

 

“没什么”我想了想还是没有问本来想问的问题，摇了摇头

 

结果见我摇头，李笑阳反而开口问我了“我说谭越，谷小双那家伙是不是在背后和你说过什么？”

 

“能说什么？”我对他装傻

 

“那我怎么知道”李笑阳挑了挑眉毛“比如灰哥喜欢男孩子，或者灰哥喜欢男孩子，或者灰哥喜欢男孩子，之类之类的事情”

 

“这么说是真的？”我一惊

 

“看来谷小双肯定和你说什么了”李笑阳咧嘴笑起来，好像乐得不行“不是蒸的还能是煮的？还是说你比较喜欢吃烤的？”

 

“我的确喜欢吃烤的”

 

“我跟你说，你还记得那天那个叫卡比的家伙么？他和灰哥就是gay，千真万确，我都亲眼看过他们俩kiss了”李笑阳压低了嗓音、但是表情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这还不是最搞笑的，最搞笑的事情是，那个卡比还一直以为，我和灰哥也有点那种关系，跟个小女生一样吃醋呢”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就傻了？”

 

李笑阳注意到我发愣，猛拍了一下桌子，又吓了我一跳——他这方面的恶趣味真的非常惹人烦

 

“所以你和灰哥真的没关系？”我回过神来之后怀疑地看着他

 

而他只是摇摇头，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来“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觉得有？”

 

“星期天晚上你看起来不也像个吃醋的小女生一样”我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像龙猫经常说的那个成语一样，当局者迷

 

“……”

 

他好像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或者应该说肯定没有料到，盯着我张了张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突然就把目光偏到了别处，打起哈哈来“哈！你要说那天晚上的事吧，那可不是因为我喜欢他什么的……再说了，你哥哥要是对你不冷不热的，你敢说你不会不高兴？”

 

“所以他算是你的干哥哥？”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也是他先提出来的”李笑阳给了我肯定的答案“所以他要是让我不满意了，我会生气也很正常是不？”

 

“可是他又不欠你什么”我总觉得他这话不太对

 

“你意思是你哥哥欠你什么？”

 

“我可没生过我哥的气”

 

“那只是你哥哥比较知书达理”

 

“你竟然还会说知书达理！”我觉得李笑阳有时候简直有毒“搞得好像你很有礼貌一样！”

 

“我没礼貌怎么了，我他妈才是做弟弟的啊，他让着我是天经地义好吧”李笑阳一脸大言不惭的样子“不过如果他要好意思喊我一声哥，那我倒是可以试着考虑宠宠他”

 

“试着、考虑？”

 

“嗯，最多只是考虑”李笑阳这么说着的时候，装模作样地摸起下巴来，感觉好像在学黑帮老大那样地笑“你看咱们班叫我哥的都那么多，我难道要每个都当弟弟宠过去？当然得对我胃口才行了，你要说灰哥还差点什么，我跟你说，就是丑”

 

我总觉得他只是在得意忘形而已

 

“说起来，谭越，你为什么老是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我他妈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冷不丁地，他突然这么问我

 

他竟然还能感觉到我在讨厌他，我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只是觉得，你老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我想了想说

 

这句话我也忘了是从几年级开始就流行起来的，只记得好像是上哪篇课文的时候老是说过的，之后只要男生女生发生冲突，女生十有八九就会和我们蹦这句话，后来说得多了，大家只要有矛盾就都这样讲别人了

 

我一般是不讲这句话的，不过对于李笑阳，我觉得确实再合适不过

 

“男人不就是这样的动物吗？”

 

下一句，李笑阳说完之后我差点没把眼镜摔碎

 

“反正我想要的我就绝对会想办法搞到手，管他谁高兴谁不高兴”

 

他说完这句，我就沉默了

 

其实我倒是知道怎么反驳他的。不算他嘴上怎么逞强，他那天晚上的确在为了自己被打、还有灰哥知道却没有出来找他的事情不开心，证明他自己还是会不开心的。而且他那天明明牢骚发得那么厉害，我可不认为他自己要是真被别人那样对待，他自己能忍得住。再者说，他想要的他会想办法搞到手我是没什么意见，可是我还记得家长会上那事呢——说白了，他也只是说的好听而已。

 

只是当时我有点儿累，不太想和他再为了什么再吵起来

 

“总之，你要真想录歌做礼物什么的话，想找灰哥你就尽管找，别管谷小双那家伙和你说啥”李笑阳过了一会儿之后对我说“我跟你说，没什么好怕的，都是人，喜欢男孩子算个屁大的事。而且你要想，他还喜欢你呢，带着手机还能报警，你还怕他什么不成？倒不如利用这一点好好敲他一笔——这样吧，就今晚，咱俩一起去找他，我马上就在QQ上给他说”

 

说完他就掏出手机，哒哒哒的按起键盘来，我抢了半天，最后他还是把信息发出去了

 

43.身不由己

 

我总怀疑，那天中午李笑阳找我说这事之前，他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回家教园路上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他再想像上次那样在电梯上堵我，那我这次会做好准备用最快的速度溜走的。不过，他好像比我更早想到了这一点

 

他并没有在电梯上堵我，实际上我一直回到家教园之后也根本没见着他的影子

 

我还以为他是忘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结果等我爬上床一摸被窝，哥哥给我的平板不见了

 

“小不点，你见着我的平板了吗？”我把头从床沿探出去问莫禹航

 

然后莫禹航告诉我，平板被李笑阳拿走了

 

“……你说啥？”我感觉脑袋都疼了起来，仔细想想感觉不对“等等，你知道的话就是说你看到他拿了？那为什么不帮我拦住他啊？”

 

“他说是你答应借他的”莫禹航似乎发现了我不太高兴，声音又变得有点怯怯的

 

“然后你就信了？”

 

“我想……都是住在一个房间，而且他和你都同班，也不可能偷你东西吧”莫禹航接着就解释起来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李笑阳当然不会是想抢我的平板

 

再稍微动脑筋想想，我就猜到了平板和李笑阳会在哪里，考虑到中午他才找过我的事，那答案只可能是一个地方，小哥哥的家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是卢老师布置在一米阅读软件上的那个什么海底两万里交读后感的最后期限，我可能真的会懒得去取了。只是平板打字多少要快一点，而且只是去要回自己的东西的话、龙猫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不会说我什么，所以最后我想了想，还是下了床又把衣服穿好，坐电梯到了二十一楼，打算和李笑阳来个速战速决

 

但是如果这家伙把东西藏起来不肯给我怎么办？

 

站在2112的门牌前面，敲门之前，我又犹豫了一下。

 

不过如果小哥哥在家的话，应该不会看着他做这么缺德的事情吧……

 

虽然是这么想，不过敲门的手悬在半空，过了老半天我也还是没敲下去。反倒是没隔了几分钟，门自己开了，风呼地一下就从背后被门洞给吸进去，冻得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有点想逃跑，不过肯定来不及了

 

实际上确实来不及了，李笑阳的脑袋很快地就从门后面探出来，看起来很混混的样子还叼着根烟，见到我就眉开眼笑起来

 

“哎哟哟，是谁中午还和我说打死都不会跟我上来的？现在怎么上来了？还是说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谭越其实是一只鬼啊？”

 

“是啊，找你索命来了”我说这话的时候相当没好气“我的平板呢？”

 

“什么平板？”他果然装傻了起来“我不知道诶，难道有人拿了你的平板吗？”

 

“李、笑、阳”我把拳头捏了起来，牙齿咬得嘎嘣响“你想打架是不是”

 

你说一个正常人看到别人捏拳头咬牙齿，就该知道别人生气了不能再乱来了吧，可是李笑阳就是反而要变本加厉。他就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动作一样，好像也没听到我问他的问题一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不然这样，既然你觉得是我拿的，你就干脆进来，我们一起找找？”

 

刚才还在担心的事情现在已经变成真的了，还好我早就想到了对付的办法

 

……虽然实际上这个办法也失效了。

 

“你别想骗我进去”我看李笑阳没有给我平板的意思，知道跟他真打起来也不一定能拿回东西，于是马上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打算搬救兵“灰哥！”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没人应我。

 

说起来，好像因为李笑阳中午说的那一套，我好像已经默认小哥哥是在家的了。我还以为至少关于这一点，这家伙不是骗我的

 

结果事实上是，就连这件事他也是骗我的

 

“灰哥不在家的哦~”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容又变了，变成那种诡计得逞的窃笑“诶，你干嘛这样看我，我中午给他发信息也只是说我今晚要拉你来他家，他刚好不在家我有什么办法嘛”

 

我其实应该更生气起来的

 

但事实上，大概是因为之前一直急着想赶紧走是怕待太久被龙猫知道，所以他突然和我说小哥哥不在家之后，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你真的无聊死了”我有点无语地说了一句，因为知道小哥哥不在家，之前还有点紧张的情绪也消失了

 

“那可不，我还真无聊死了”

 

“既然他不在，你骗我上来干什么？”虽然还是有点没好气，不过我这下算是能放心进屋了，反正就算真找不到，至少也比和他一直干耗着强

 

“你猜啊”李笑阳眯缝起眼睛，呵呵呵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过去就把门锁上了，发出咔哒咔哒的好几声

 

“你干啥锁门？”我这时候才感觉有点不对劲，回头半是警惕地盯着他

 

“哟呵，别紧张嘛，就是想和你玩个游戏”他说完又呵呵呵呵地笑起来，然后啪地一声就把灯给关掉了，瞬间一片漆黑

 

“玩什么游戏？”突然四周一片漆黑，我下意识地就后退了几步，有点慌张地喊了一声“你到底想干嘛？”

 

虽然是自然而然的反应，不过回过神来之后，我还是觉得有点儿丢人。就好像有时候在街上，如果路边有只狗突然改变方向向我跑过来，我也会有点怕它是想咬人然后停下脚步。当然好像大家都会这样，可是我还是会觉得这样蛮蠢的，显得自己很胆小一样

 

被人认为是个胆小鬼，那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李笑阳并没有马上回答我，准确说，这会子我的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

 

“李笑阳！”我一时也没有办法，只能伸着手摸着黑探路，一边装作是非常生气的口气喊他的名字

 

早知道他要来这出，我刚才就该把手机带上来的。

 

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我的腿突然踢到了一个像是小凳子一样的东西，吓得我又是手脚一紧

 

“李笑阳你能不能别这样闹？”

 

我被搞得有点儿火大起来，又喊了他一声

 

眼睛这个时候开始慢慢适应了一点儿黑暗，我模模糊糊地能看见一个影子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然后我的一只手就突然被他从后面抓住了“当然不能”

 

“你**放开”我一边骂一边使劲儿往回扯我的手

 

本来就是想要挣脱他的，只是我没想到他故意放手了，结果我因为用力过度，他一放手我就整个人往前面摔了下去，摔了个人仰马翻，下巴磕在了地上，简直要疼死我

 

然而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最过分的是，我摔倒之后，他一边笑一边就整个人骑在了我身上

 

我的力气和他比本来就差那么点儿，这个时候被他这样坐住，挣扎了老半天我也没能重新爬起来

 

被自己的仇人骑在身上，我想再没有比这个更丢人的事情了

 

“这个不错，好玩儿”李笑阳却还嫌不够一样，这时候甚至在我屁股上打了两掌“是匹好马，驾咧！”

 

“滚！”

 

我这下是彻底生气了，用手撑着地板再次使劲儿地爬起来，打算把他给顶下去。他也不依不挠地就是使劲儿想用身子压着我，一边用拳头一下下捶我的背，我们两个扭打了半天，最后我几乎翻了个身，他整个人也快全趴下来了

 

翻了个身之后我就用了吃奶的劲儿扭着腿踹他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踹到他的，其实有好几次我感觉我都差点抽筋了，估计姿势肯定非常古怪

 

不过李笑阳还真比我想的耐踹，也可能是我当时没办法踹出多大的劲儿，所以折腾了一会儿以后，该怎么按着我他还是怎么按着我

 

终于发现这招没用之后，我就又换了一个战术，开始用手撑着我身后的地板，试图把我的两条腿从他屁股底下抽出来

 

然后就这样又和他扛了一会儿

 

几分钟之后，本来我眼看着就快要把脚从他屁股底下抽出来，马上就要挣脱他了的

 

然而事实上并没有

 

就在我快要把脚抽回来的时候，他突然对我用了最最恶毒的一招

 

冷不丁地，我的那儿就挨了一脚，也可能是一拳，反正当时我分不清了，唯一记得的就是疼，钻心一样地疼，疼的我眼泪都下来了，全身的力气也好像一瞬间都没了

 

“你他妈……到底想干嘛啊？？”

 

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我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李笑阳非常莫名其妙“我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

 

“我一开始可没想到会打到啊，是你自己一直挣扎的错”

 

李笑阳回答得却非常轻巧，但我觉得他绝对不是不小心“很疼吗？要不我帮你揉揉？”

 

“你滚啊！”我吓了一跳，虽然还疼的浑身没力气，还是下意识往回缩了缩

 

“我可不会滚”我看不清李笑阳的脸，不过模模糊糊地能听见他嘿嘿嘿笑起来，这货非常无赖地耍起了滑头：“正好让我暖暖手，先暖这只，等会儿暖另一只”

 

“……”我感觉我的肺真的快被气炸了

 

“不过谭越”

 

过了一会儿，他才好像突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来“说起来，你有喜欢过女孩子吗？”

 

“关你屁事？”

 

“我的意思是”李笑阳嘿嘿嘿笑起来“刚才打到的时候……总觉得好像没东西，你这家伙不会是晚熟吧？”

 

“你觉得我的身高像晚熟？”

 

“身高和这个也没关系”

 

“鬼才听你放屁！”我觉得这家伙简直越来越流氓了

 

“那你倒是说说，你又没喜欢的女孩子”他还是揪着我没喜欢的女孩子的事情不放

 

“滚你丫的！”我感觉这个时候的我已经快成热气球了“谁说我没有喜欢的女孩子的？”

 

“那你刚才怎么说不出来”

 

“不想回答你而已”我是真的开始和他急了，这个时候我都快忘了他还压着我的事实了“我有喜欢的女孩子的，而且她长得非常漂亮，至少比你喜欢的要漂亮十倍”

 

“哦？那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我急匆匆地下意识就想回答，但是马上我就意识到，我其实并不知道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看，你说不出来了”

 

“不是，真的有！”我有点语无伦次起来“只是我很少见到她……不是，我只在她家的店里见过她……不过，可能也不是很熟，可能只是认识而已，但是……反正就是有的！”

 

“口说无凭，编我也行”

 

“你不信，我随时都可以带你去见她”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了，稀里糊涂地就对李笑阳说了这句话

 

44.梦记

 

龙猫常常对我说，做梦是一件坏事

 

“如果你做梦了，那反而说明你睡得不香”每次我告诉他我做了什么梦时，他就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我觉得他说的不对，所以我和他说，不，我睡得可香了！

 

然后他就打开手机，把他知道的所有能证明做梦是坏事的资料都给我翻出来。我看不懂，他就读给我听，一句一句地给我解释，试图让我相信，做梦确实是一件坏事

 

“可是感觉就是很舒服啊”我觉得他有点钻牛角尖“最多就是醒过来之后不舒服”

 

我确实是这样觉得的，大多数我做的梦，在梦里要比醒过来舒服

 

虽然我不爱写日记，但是我曾经有写过梦记。

 

这个想法最开始是来自哥哥给我讲的一个故事，虽然哥哥只把这个故事讲到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他到现在还没告诉我

 

故事大概是说，从前有那么一个男孩，因为自己也不清楚的缘故，他不记得自己的爸爸妈妈去哪了，也不记得自己都有哪些朋友，但是他努力地想要想起来

 

为了想起来，男孩问了好多好多人，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

 

男孩一开始敲开了一个女人的家门。见到女人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因为女人满脸泪水，家里几乎被眼泪结成的盐填满。他问女人为什么哭，女人就停止了哭泣，然后告诉他，因为她丢了自己的孩子。男孩有些抱歉地安慰女人，说自己也忘了自己的家人，但是他没有放弃去想起来。男孩对女人说，只要好好找一定会找到的。

 

女人很感动。

 

虽然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助男孩，不过她对男孩说，也许在想起来之前，男孩可以住在自己的家里

 

这样，男孩就有了一个家

 

之后有一天，男孩做了一个梦，在梦里，虽然他从来不记得自己有去过海边，但是他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沙滩，还有海浪，有熟悉的感觉，好像自己真的去过一样

 

他把这个梦告诉了女人，问女人，这会不会是他的回忆。

 

女人觉得很有可能，并提议说也许可以一起去相似的地方看看

 

于是男孩和女人便一起把女人家里堆起来的盐分成小袋卖掉了，然后用卖的钱买了车票一起去了海边。在那里，男孩见到了和梦里一模一样的沙滩和海浪，有女人家里堆满的盐的味道，虽然多了好多好多不认识的人

 

他们遇到了一个在海边钓鱼的男人

 

男人钓鱼的时候，男孩和女人就在一边看着。看着看着，男孩就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男人往鱼钩上挂的鱼饵，是一颗玉米软糖

 

这能钓起来什么鱼？男孩觉得不可思议，于是问男人

 

和我一样喜欢吃糖的鱼。男人看着男孩笑起来，一边把一包新的玉米软糖拆开，拿了一颗丢进自己的嘴里，拿了另一颗递给男孩，对男孩说，尝尝看

 

男孩于是把糖吃了。

 

玉米软糖浓郁的香味充满了男孩的鼻子，让男孩感觉十分幸福

 

我记得这个味道，男孩对女人说

 

那天晚上，男孩又做了一个梦

 

他遇到在一片玉米地里，他在和另一个比他大些的少年玩耍。那个少年教他怎么剥玉米棒，并且和他在玉米地里玩捉迷藏

 

醒过来之后，男孩又把梦告诉了女人，当然还有之前遇到的男人

 

男人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但在听男孩说完了寻找记忆的事情之后，他也给了男孩一条线索

 

男人对男孩说，他似乎认识一个少年，和男孩说的一样，住在一片很大玉米地里

 

于是男孩男人还有女人，三个人一起去了那片玉米地

 

玉米地真的很大，而少年似乎比男孩梦中的还要更会玩捉迷藏。三个人一起找了三天三夜，才终于在一个满月的夜晚逮到了风一般迅速的少年

 

少年声称自己会用魔法，所以才能跑得飞快

 

但是在男孩求少年帮助自己恢复记忆时，少年却犯了难

 

想要找回丢失的记忆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少年对男孩说，我虽然知道一个办法，但是这个办法是很危险的。

 

为什么危险？男孩问少年

 

少年告诉男孩，自己可以对他使用一个魔法。这个魔法可以让男孩每天都做之前那样的梦，也就是带有回忆的梦。如果男孩一天不落地把这些梦都记下来，也许总有一天，他能把丢失的记忆全部找回来

 

只不过，少年同时也警告男孩，这个魔法是有副作用的

 

那就是作为代价，男孩将丢失被施了魔法之后每一天的记忆

 

也许你明天就不会记得他们了，少年说着看了看女人和男人，然后又看了看男孩，也许你明天就会忘记要记下每天晚上的梦，就算是这样，你还是愿意冒这个险吗？

 

男孩犹豫了很久，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我相信我不会忘记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的，男孩对少年说

 

少年有些无奈，但还是对男孩使用了魔法……

 

……………………

 

哥哥就给我讲到了这里。

 

虽然我很好奇，少年对男孩使用魔法之后，男孩是不是真的忘记了那个男人和女人，是不是真的也忘记了少年的魔法和要记下的梦，但是那天大概真的太晚了，尽管央求了好几遍，哥哥也没同意继续给我讲下去，而是换上了严厉的口气让我快睡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开始记录自己的梦

 

我想我做的梦肯定不会像男孩一样充满了过去，毕竟以前的事情我大多都还能记得很清楚呢

 

我做的梦有好些都是关于未来的事情，所以我说，一般来说，在梦里比醒着要舒服

 

比如有一次，我就梦见了老师宣布期末考取消，因为学校被水淹了。我记得在那个梦里，我还亲眼站在学校边上的大楼顶上，看着被水淹没的学校，就好像看着一颗被淹没的大白菜一样，那感觉简直太爽了

 

然后还有一次，是我梦见自己的眼睛变好了

 

而且不仅仅是变好，简直就是变成了千里眼！

 

我记得一开始，我是在教室里来着，本来想把眼镜戴上抄老师布置的作业，但没想到一抬头，每一个字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当时就兴奋了起来，还以为我其实只是假性近视。

 

然后我就跑到走廊上，趴在栏杆上往下看，远远地就看见校门外隔着几个街区在买菜的哥哥，我天，应该少说也有几千米了，但是我就是看到了

 

接着我就冲了出去，我当时跑的飞快，虽然我一直跑的快，但是那个时候跑的更快。我就那样一直冲到哥哥边上，还把哥哥吓了一跳，他还问我，月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然后我就拼命笑

 

最后的最后，我甚至因为眼睛变好，发现那个卖菜的家伙把哥哥选的好菜给偷偷换成了卖不出去的菜，成功避免了被骗，哥哥还因为这个夸了我

 

当时那个乐得我，直接就从梦里笑醒了——虽然醒了之后发现这只是个梦，还是突然让人有点沮丧

 

不过在哥哥去大学之后，我做的最多的梦应该就是梦见哥哥回来了

 

45.哥哥喜欢的歌

 

关于送给哥哥当生日礼物的录音到底要选哪首歌，我其实纠结过很久。因为虽然说我知道哥哥还蛮喜欢听歌的，但实际上我很少有机会能听到他听的那些歌。大部分时间，他听歌都戴着耳机，沉浸在一个我也不知道的世界里

 

少数的那么几次，他在厨房一边洗碗一边又想要听歌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听到他听的那些歌

 

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他洗碗时最经常听的歌应该就是周杰伦的那首稻香

 

虽然是因为哥哥的缘故才去听这首歌的，但在听过之后，这首歌也成了我最喜欢的一首。开心的时候我会想听它，当然不开心的时候也会，因为大多数时候，听完一遍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在思考如果真的要录一首歌送给哥哥的话我该选哪首的时候，这首歌也是第一个从脑袋里冒出来的点子

 

只是我还是有点担心，因为这毕竟是我知道的哥哥最喜欢的歌

 

“哈？不是挺好的吗，干嘛不选？”

 

那天晚上，李笑阳仗着他捏着我的痛点，把坏事都快做尽了，不过虽然这样，他倒是至少帮了我一个忙，那就是在没有见到小哥哥的情况下帮我弄到了录歌的机会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不太愿意选稻香，让他十分不理解

 

“好是好”我挠了挠头，想了有一会儿该怎么和他解释“只是……我怕我唱不好”

 

“那其他歌你就能唱好？”

 

“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摇摇头“只是这首可能是他最喜欢的歌”

 

他瞪着我，沉思了三秒

 

“妈的好烦，哪来那么多屁事”

 

然后他估计还是想不明白，很快不耐烦起来，把话筒往我面前一拉，自己就在电脑前面坐下了“我现在给你找个伴奏，就这么定了，就这首”

 

“等……”

 

“不然你马上给我再报一首歌的名字出来”他连我的问题都没听完就打断了我

 

“……”我当然说不上来

 

“那就这么定了”

 

所以最后替我决定下来的反而是李笑阳这个仇人

 

录歌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难，虽然说难度有很大一部分归功于我的五音不全——自己这么说总觉得有点儿害臊，可是毕竟有句话是那么说的，男子汉要敢作敢当，做不好的事情就要承认。

 

实际上就算我不承认也没用，李笑阳在边上都把耳朵捂了起来，到后面就开始拼命喊停，搞的我怪不好意思的，虽然他只是我的一个仇人

 

“谭越，我没搞错的话，这是生日礼物对吧？”

 

“是啊，咋了”虽然大概知道他想说啥，不过我还是问他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和你哥下战书呢？”

 

“不是啊”听他这么说，我有点尴尬“关键是……中间那段就是那么快啊”

 

“……不是快不快的问题吧！”李笑阳对我翻了个白眼“最大的问题明明是因为你老扯嗓子”

 

“那不然我又唱不上去”

 

“唱不上去就唱不上去啊”李笑阳这时看着我，露出一脸和某些老师看我的时候差不多的表情来“大不了就故意跑调呀，唱得软一点可爱一点会不会，别告诉我你不会，我听说和你哥撒娇可是你的长项”

 

“停”

 

我本来想哦的，还好是先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谁跟你这么说的？”

 

“这是个人隐私，你问我是想侵犯我的隐私吗”

 

“你！”

 

“想知道自己去调查嘛，直接问鬼才会回答你”李笑阳十分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不对，其实他的理应该是不直的，但反正他就是气壮，让我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吵了一会儿我就放弃了，重新又录起歌来

 

三四遍之后，歌才总算是勉勉强强录好。李笑阳把每一次的录音都放了一遍给我听，听完之后，我也不得不承认他刚才说的确实是对的，最开始的时候扯着嗓子真的难听死了。虽然最后的那次我还是觉得声音和我自己唱的时候听起来差了蛮多，而且感觉节奏什么的还是不准，不过总归不那么刺耳了

 

“谢啦”他把最后弄好的歌的mp3文件从QQ上发给了我，我才觉得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松了口气

 

“你还真是喜欢你哥哥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李笑阳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阴阳怪气

 

不过不管他为什么这么说，我还是学着蛮吉的口气这么回答了他

 

“那绝对是当然的”

 

“你就没想过，你这么喜欢他，万一他根本不在意要怎么办吗？”李笑阳接着就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想说什么？”我看着他，皱了皱眉

 

“我只是觉得”李笑阳反倒对我挑了挑眉毛“你这样迟早要吃亏的”

 

“吃亏？吃什么亏”

 

我觉得李笑阳要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而事实上，他确实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有的我觉得是吃亏的事情，你也不会觉得是吃亏吧”他说着，一边笑起来“反正我是觉得，对别人太好是不值得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呢，你看我和住这屋的这家伙，我对他都算好得网开一面了呢，他也还是那个鸟样，是你的话说不定不会觉得有什么？”

 

“明明是你自己毛病更多”我不太喜欢他说的这些话

 

我后来想了想，才觉得这天晚上他说的话有点儿奇怪。当时没仔细想他为什么这么说，不过后来想想，我觉得他搞不好是有点嫉妒了

 

他嫉妒我我倒是能理解，毕竟我有个好哥哥，而他没有

 

他的话也不可能让我动摇什么和哥哥有关的想法，因为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别的什么事情，但是有一件事，我心里还是非常明白的，那就是如果哥哥真的不在意我，他完全可以像妈妈一样远走高飞，那样就肯定不会因为我而有什么烦恼了。但是哥哥可没有像妈妈那样做，所以我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有我的

 

他倒确实有的时候很严厉，打我的时候也很凶，这一点甚至连龙猫都理解不了，我挨打之后要是被龙猫瞧见，他就老会和我说，哪有这样当哥哥的

 

不过你知道最重要的是啥吗？

 

我第一次逃学去网吧的那天，浑身爬满了泡疹，所以实际上就算是坐在电脑前面，我也没什么心情玩。那天我好像还有点感冒，头晕的很难受，但是我不想回家。我知道回家怎么样也会更舒服一点，可是我就是不想回去。后半夜，我趴在桌子上，感觉自己浑身没力气，好像快死了一样

 

我当时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而且还是死在网吧里，可能死了别人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简直难过得想哭，我不记得到底有没有哭起来，不过也许流过两滴眼泪吧

 

然后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我就听到有个声音喊我的名字

 

谭越！

 

一个充满了怒气的那种声音

 

虽然感觉是在生我的气，可是我却突然感觉好像心里有块石头落地了，明明本来是感觉快死了一样，但是那个声音却喊出了我的名字，让我一瞬间又活过来啦

 

我真不知道哥哥当时是怎么找到我的，因为那次我还真的跑的离家挺远，但是他就是找到我了

 

这对我来说就是最最最重要的东西了

 

圣诞节的早上，我早早起来就把歌发给了哥哥，按照计划好的那样祝他生日快乐

 

很意外，哥哥几乎是立刻就接了我发过去的歌，然后回了我一句谢谢月月，几分钟之后甚至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让我按下接听的手都有点抖

 

46.圣诞快乐

 

卢老师常常和我们说，一日之计在于春。这并不是我念错，而是她真的常常这么说，听多了我就总觉得，其实她自己也没真的把这个格言警句放在心上过。而且重要的是，在她的影响下，有些一开始能念对的同学久而久之也开始念错了，这总给人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虽然你要跟我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嘛，我其实也不太同意

 

根据我总结出的经验，一年当中最大的好事，往往都是发生在那一年的最后一个月的最后几天里

 

而今年的这最后几天，我想大概是我最开心的几天了，因为发生了很多让我出乎意料、打死我可能也想不到会发生的事儿

 

圣诞节的前一天晚上，我把作业做完之后就跑到了顶楼去发呆

 

我们这里冬天的晚上，其实到了十二月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不那么安静了，有好多好多的小孩儿会抓着炮仗子在街上噼里啪啦地摔，然后还有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始在天空中炸响的烟花，好像有些人已经提前开始过年了一样。

 

所以就算是一个人待在这么高的顶楼，因为时不常总会有烟花的缘故，其实也还是不会有那种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的感觉。这和平时不同，也是我比较不高兴的一点

 

卢老师有的时候老说我们，别老问啥时候期末考啥时候放假，该考就考该放就放难不成还能急的——但是没有办法嘛，每天上学放学经过的那些小店都把鞭炮玩具还有福字对联给挂到门口啦，虽然说我当然知道还没真的过年，可是看到周围红彤彤的一片，还有那些你总能看到的在玩炮的好像已经放假了的家伙，心里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我在栏杆上趴了一会儿之后，李笑阳追了上来，然后给了我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这是第一件让我特别意外的事情

 

“怎么？”

 

我接过苹果，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手中的苹果看了几秒，然后他就开始问我“你还怕我下毒不成？”

 

“还真有点”我点点头

 

“得，你不放心那我咬一口”

 

说完他就把苹果又拿了回去，嘎嘣咬了一大口然后再递回给我，一边咔擦咔擦地把他自己的那口吃下去“看到了吧，没毒”

 

“你突然送我苹果做什么？”我问他

 

“平安夜给喜欢的人送苹果呀，我也当你算我半个哥们儿了，就大发慈悲也送你一个”他说完又得意地笑起来“看你这样就知道，你绝对没给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送过苹果吧”

 

我摇了摇头，从他手里再次接回苹果咬了一口，还挺甜

 

虽然说这家伙算是我的半个仇人，不对，其实经过这学期的事情之后可能有点变成龙猫经常说的那种损友了，不过他送的苹果好像是我收到的第一份圣诞礼物，所以我还确实有点开心

 

第二件更加奇怪的事情就是，第二天龙猫竟然也送了我一份礼物

 

对，你没听错，是几乎不会送人礼物的龙猫，圣诞节那天中午放学的时候，也突然把我拉到了他家附近的一个巷子里，让我在那个地方等着，说他回家拿个东西要给我

 

然后等他一会儿之后回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他的手上抓着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像是小老鼠一样的小家伙，虽然龙猫告诉我那是一只兔子

 

我拿手在笼子上敲了老半天，这小得像老鼠一样的兔子也不见动动的，感觉懒得很

 

“我能找到的和龙猫最接近的动物了！”龙猫对我是这么说的“趁着还能送你礼物的时候送你一只，你就当是我吧”

 

我愣了一下，想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应该是哥哥可能要带我离开这里的事儿

 

“你不会怕我如果转学了就把你忘了吧？”我偷笑着问他

 

“那可不是”

 

卢老师在圣诞节这天也对我们出乎意料地好，第一节课的时候给我们每人都发了一根那种很精致很好看的棒棒糖。大家都很高兴，那节语文课上的也特别轻松

 

我之前和李笑阳说过，我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这是一句实话，虽然我确实说不上来她叫什么名字，不过我知道在哪里能碰见她。所以昨天晚上，李笑阳送了我苹果，我边吃他就边和我讲，讲了一大堆平安夜一定要送自己喜欢的人一个苹果的理由，然后就不由分说地说要帮我一把，怂恿我去给那个女孩子送苹果

 

虽然我觉得他的目的只是想看看我有喜欢的女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罢了

 

我最后可没有真的准备苹果，因为我觉得突然做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感觉不太好，不过我还是带他去见了那个女孩子一面

 

带他去的另一方面原因，是因为那天早上收到了哥哥的电话，让我决定去给哥哥订一个生日蛋糕——这恐怕也是圣诞节这天最让我感到惊喜的一件事，因为哥哥告诉我，生日这天晚上，他打算回来和我一起过，还说有一些好消息要告诉我。我猜那些好消息是和转学的事情有关的

 

“你是在面包店认识她的？”去订蛋糕的路上，李笑阳听了之后好像有点意外，都不装模作样地笑了

 

“嗯”我点了点头

 

准确说，会认识还是有点原因的，因为那家面包店其实是哥哥的一个老同学开的，因为这个，以前哥哥总会让我去那里买面包什么的。

 

哥哥让我买的并不是那种摆在货架上卖的面包，因为其实我和哥哥都不太喜欢。他让我买的是那种做蛋糕奶油下面那层的时候剩出来的边边角角的面包块，一大袋也只要两三块钱，可便宜，但是比货架上所有的面包都更香，也更好吃

 

然后每次替我把这样的面包块打包装袋的就是那个女孩子，我猜她是哥哥同学的妹妹，不过我一直没问过到底是不是

 

你问我为什么会喜欢她吧，我也说不上来

 

但反正她比我们班的女孩子要好多了，我总觉得她其实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好孩子的，但是她每次见到我都会冲我笑呢——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不是那种给人感觉好像还藏了什么其他东西的笑，而是单纯很开心地在笑而已，说话的声音也像风铃一样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