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之蚁》第二章
第二章
和续再次相见的那天也是周日。
休息日的早上，我习惯于睡到很晚，然后早饭和午饭并做一块儿吃。那天的阳光相当慵懒且使人沉醉，我原打算狠狠地睡个懒觉，但八点左右的一个电话却硬生生地把我吵醒，手机铃声分外响亮。我翻了个身将头蒙在杯子里，并没有拿起手机接听的打算。然而一通铃声结束过后不到半分钟又再次响起，我只好揉揉眼接了起来。
“有空的吧，速来加班。”公司领导的声音。
为什么非得挑在周日的早上加班我不得而知，毕竟下午时间充裕的很嘛。至于为什么指名要我去也不甚明了，能使唤的人多的是，我也不觉得我的工作能力出色到了离开我这家公司就运转不起来了的程度。虽是不快，但我也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便拿起单肩包，顶着瞌睡眼出了门。
既然是加班，那来回的车钱是可以报销的。所以我理所当然地钻进了正巧停在小区门口的一辆出租车，坐在副驾驶座上，关上门后，报了地址，便合眼打算再补上一觉。
等了一会儿，车子并未发动，我睁开眼疑惑地看了看正盯着我并努力思考着什么的司机，这才发现原来司机是续。
“是你？”我有些惊讶。
“我们，好像认识？”续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太确定。
“高中时是同桌来着。”我有些气恼。
“果然是这样。别介意，同学和朋友什么的，不管是谁，全都忘得差不多了，大学时期倒是还记得那么一两个。不过对你的确还有那么些印象。怎么，加班？”
“没错，能开？”
“瞧你说的。油今早才满上，蓄电池的电力也保证充足。方向盘连接牢固，不至于掉下来，刹车踏板出车前也检查过了，保准一踩就停。只要不是地面塌陷或是碰上外星人入侵什么的，必然将你安全地送达。”
“能免单？”
“本该如此。”
从家去公司的路程着实不短，一路上信号灯多得可怕。我和续有句没句地聊着，说是聊天，其实更多的是在帮他回忆高中时事情。
高中时我和续的关系相当不错，不仅仅是因为同桌的关系，更多的是因为我们有着令别人惊叹的默契。其实刚进高中时我和续整整两个月未曾说过一句话，他长得帅气，留着干练的短发，身边总是围着数量相当可观的女生。那时我认为续该是个举止轻浮、自以为傲的家伙，出于嫉妒的原因我对这类人往往避而远之。直至两个月后的一次放学路上，我碰见续一个人蹲在离学校不远的人行道上。
续拿出一只大概只够一岁左右幼儿穿的鞋子：“或许是谁不小心落在这里了，挺漂亮的不是么？”鞋子的搭扣上嵌着一个黄色的菊花图案，鞋底的勾型商标则表明了其价值。
续从书包里拿出皱巴巴的烟盒并递来一支烟，“会抽烟？”
我摇摇头。
“能陪我一会儿？也许会有人来认领。”
“那就等等吧。”
如此我们在原地守了三个小时。期间他抽了五支烟，蹲下站起十来次，但不曾说过一句话。三个小时过后，天色已暗。我拍拍他的肩膀，拿起他手中的鞋子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续看着垃圾桶，长叹了一口气。
“或许我们能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于是我们的关系便如其所言，且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喜欢同样的歌手，欣赏同样的演员，有相同的却较之他人不同的人生观。每天早上我都会在他家小区门口等他一起骑自行车上学，上课时约定都不举手回答老师的提问，放学则一起去游戏厅消磨时间。
每每想到此处，我总感到不可思议，甚至认为我们莫不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续也会发出惊叹。
“啧啧，必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无疑。”
高三时续与其他班上心仪已久的一个女生相恋，我也为此郁闷了好久，倒不是因为续更多的时间用在了陪那个女生，而是认为如此有女生缘的他怎么也不该喜欢上一个皮肤黝黑、大圆脸且水桶腰的女生才对。不过续却不认为这样，他觉得那女生才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女子。至此我才知道我俩也是有不同之处的。
然而高中一毕业，我就再也联系不上续了。他家也搬了，所以家庭电话肯定是派不上用场的，我们也没有配备当时来说还是奢侈品的手机。我问了一个又一个同学，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问班主任他所入取的大学名字，却被告知这是他人的隐私。问他喜欢的那个女生却遭到了对方的白眼，仿佛我是存心找茬似的。
这着实让我整个暑假都感到郁闷。那时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活生生的人便这般似凭空消失一般，过去一切似乎都不再和他有关系，同学也好，朋友也罢，连女友也不要了，因为我大学期间曾在路上看见那女孩搂着其他男人的胳膊，且相当依恋的样子。那时的我认为即便是要离开，应该告知一声才对，能决然地放下身边的一切一走了之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
“呵呵，那时确实要搬家，走得匆忙，所以谁也没来得及通知。抱歉。”
我点点头，算是认可了续的解释。当然，解释与否都无所谓，毕竟都已过去。
“能抽烟，在车上？”由于脑细胞未能习惯周末早上的空气而仍处于半休眠状态，以致我哈欠连连。
“完全可以。”
在等红灯时候，续从储物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半透明的玻璃烟灰缸放在我面前的车头上，烟灰缸的底部印有一只大张着嘴的猴子的卡通造型，眯起眼睛看着我的样子像是在嘲笑着什么。我从包里拿出了烟，点了一根，并将烟灰统统弹进猴子的嘴里。
“大学学什么？”略微清醒点后我问。
“物流。三流大学的三流专业。毕业后完全找不到工作，每次面试，面试官们都说现在经济不景气，所以需要有工作经验的人。话说得很客气，可结果却令人沮丧。不觉得可悲？”
我摇了摇头，如果三流大学毕业能算可悲的话，那我这种只是大专院校出身的人大概只能算是可怜了。
“所以，就开出租车了？”
“是啊。虽然是个私人性质的小公司，车也是其他公司不屑的旧型号，但胜在待遇尚可，每个月上缴的份子钱比那些大公司要少。车是个人承包制的，想开就开，想停就停，时间自己掌控，完全自由。”
我点点头。又过了几个红绿灯，我使劲地在填满烟灰的猴嘴里将完全只剩下过滤嘴烟头拧灭，将烟灰缸往车头内摆放，伸了个懒腰，双手抱头，惬意地舒展了下双腿。续又递来一瓶未开过封的矿泉水，我接过后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瓶。
“啧啧，怕是饿了吧。早饭没吃？”
“出门急没顾得上。”
“那去吃点什么吧。忙到现在，我也空着肚子呢，从昨晚开始。”
“夜车？”我有点惊讶，续的精神看上去相当的好。
“是啊，早就饿得不行了呢，要不是你上车，我应该会在你家附近吃过些什么了。”
“得得，怪我不成。”我觉得有些好笑。
“哈哈，所以你得陪我一起嘛。吃顿饭也用不了多久时间，我请客。”
于是在快到公司的时候，我被续带离了既定的路线，在“小憩”的门口停下，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既然他请客，那所点的食物完全交由他决定。续给两人各要了一杯咖啡、一份汉堡和一份炸薯条。对于咖啡的口味及品种我所知甚少，所以也喝不出他点的是哪一种，续便向我说明，对于这些，他了解颇多。
续对于高中时代的事情忘得都差不多了，出于什么缘由并不清楚，我只能惊讶于一个人的记性能差到这种地步。不过续对于那时所喜欢的女孩倒是还有印象。而后来之所以不再交往下去，是因为那女孩觉得既然上了大学，就应该要有新的人生，同学也好，男友也罢，应该暂时忘却。所以她决定和续“暂时性”分手，并承诺大学毕业后再找续。
我听罢后摇了摇头，想来这只是一种我未曾听闻过的分手方式而已，那女孩必然不会再回来。续在怀着希望度过大学四年后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真是可笑，大学四年为此拒绝过不少异性。”
“不必难过，属于你的青春才刚开始。”
续耸了耸肩。
然后我们又聊了各自大学的生活以及工作后的情况，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仿佛又重新回来，完全停不下口。对于他人眼中内向且不善言语的我来讲，能说那么多话简直不可思议。有多么不可思议当时还不甚清楚，只知道那天我一看时间不对而匆忙赶去单位的时候，办公室里加班的人都已全都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