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捞地底群星

  多么美好的夜晚！万物朦胧在水汽中，勃发的，若即若离的生机在天地间飘荡，月亮轻轻笑着，这副好光景！水汽弥散，尔后拂过每个熟睡的人的脸，悄悄充满那已经充满了梦境的屋子，消退过往陈旧苦痛的烙印，让家温柔的囚禁梦境之中人的灵魂，锐利的一切都被包裹——月亮温柔的笑着，她说：“梦境里所有人都不能受伤”那多么愉悦啊，谁还没有在这里沉沦？比香甜的蔓越莓酒更醉人，比美妙的飞云更愉悦人的眼睛，比飞舞交织的夜蝶更让人人迷恋，谁还没有在梦境中沉沦？星星暗淡自己的光，恐惊醒了你们！月亮笑着退回云后，要教天上下起催人入睡的小雨来，好让迷幻的夜水花四溅。

  我梦见巴比伦巨塔至今依旧矗立，上帝死了，那塔一直建到天堂去，把月亮刺杀了。天上下了真正的雨，银色的光在其中流转，那是月亮的碎片。云雾被捅开，水汽散去，露出了尖锐的大地。星星在天上闪烁，冷酷而不知疲倦的照亮地上的路，我听见风尖啸而去，鞭打着每个踩在地上的人的身体。梦的最后时分，钟声轰鸣，尖锐的汽笛划过门锁，家就掩面而泣，那沉痛的过去追上了现在，而这时候——火车驶出天外。

  我就醒了，看着镜中朦胧的身影，我不想醒了又睡，亦不可以看到了就忘记。

  推开门向外望，静谧给我以无限恐慌，月亮露出了半面脸，以为我是唯一没睡的孩子。

  迈开一步，然后万事皆允，我想着梦和现实，或许都不会一蹴而就。吞针自杀一样会死，即便是一天一支，总有一天，胃里的血会涌出来。我走向海，走向一片越来越陌生的海，海在荡漾，深深藏起夕阳最后的光，我看春风在那里活着，立誓一辈子不再回来。我听海水的呼吸，咽下好多昨日烟霞，化作海边的风，从我身边退回海里。

  我以为我在走向海，其实是海在淹没我。

  我明悟这一点，然后匆忙奔亡，人在海里只有一死，我想着天上的水汽，或许有一天，陆地变大海。我气喘吁吁的走回去，这一切可怖的同时还叫人清醒——人会清醒的做梦，我不想那样，所以我锁上了门，又走向了家的外面。我看见过往岁月马不停蹄，世界却仍旧在梦幻的图景中沉沉的睡着。我感到自己失去重量，却像是天地间唯一尖锐的东西，我低下头，我的腿深深扎在地里。

  我深入肺腑，叹下一口气，含在脑海中，想变成大海。

  喉咙中的是冷气，好冷，晚霞该是如火一般。

  原来大海早已饮火自尽……

  我挣脱这大地，深入大地也活不成，比死更痛的是囚禁，然而我看见的世界中，所有人都是天地的囚徒，这怎么办？我也不能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我收敛自己，重量回到身上，从地里出来，可是我不再锐利。

  我想，这是梦，果真，梦就醒了。

  这时候，钟响了。我拉开束缚世界的帘子，果真没有开往天外的火车——群云在加速，远离坠亡大地的命运，他们是没有轨道的火车，他们冷冷的笑着，让月亮难堪的出现在朗朗晴空中，凄然地离去啊，群星也不得不放光，空气的交流在地上显现，我听见正在逼近的潮汐的乐曲。

  我走上前，他们的背后藏匿了乱舞的黑影，我看到虚伪的一面，可我已经醒了，虚伪的应该是我，他们恰恰是真实的，我想安然其中——我想承认他们，承认月亮就该这样丑陋，承认群云凄然地坠亡入夜空，承认星星只有无处安放光芒的时候才会看向我们，承认饮下火和夕阳的大海活了下来，迈着坚定的脚步迎向我，承认我醒了，承认我是假的，承认真的。

  我闭上眼睛，祈祷这一切是真的，再不会散去。祈祷世界会给我一个永不翻涌的承诺，祈祷啊，祈祷那些上空漂浮的水汽会给我承诺。

  睁开眼，我泪流满面，上帝死了，望向苍穹，大地顿起，巨石林立。

  我猛地掀开那层朦胧，冲出家门，我向不被保证的世界奔去，再也不指望什么东西会奔向我，我绝望的撕咬站在世界的伤口上的巴比伦，狂笑他也不见得真，可是雨下来了，月亮伤心的碎裂着，那张悲伤，丑陋，满布伤痕的脸，在无尽的，晴朗的夜空中破碎而肢解了。我张开嘴，狰狞着想要分食月之尸，这时候，巴比伦崩溃了。

  碎裂，随着月亮的碎屑而飘散的是巨石，向夜空凄然堕去，银色的光闪耀，振荡，成为地球随意散发出去的一点光污染。

  那下面是一口井，我不敢向下望。

  月亮的灵魂是潮汐吗？落下的雨像是上帝躺在椅子里创造海洋一样，水不断流下，我看我要死了，可这是否就该就此而终？我不理解，暂且拖延，放在那里看着，有朝一日会有转机。可站在那里被淹死也让人难以忍受，我就纵身一跃，跳到井里，那下面唯独空缺了海水。井是如此冰冷！空缺了的空间和填满了的水，流不出去的海水和困在地底的井。

  我下坠着，水汽划过了身体，生命似乎天然与现实向左，我向着地心扑去，我想那是通往地心的井。

  那下面是墓园，我找到了自己灵魂的坟，上面绽放着冬日的花，我想着春风，向世界的深处走去了。这时候天空中传来雷声，在层土之下尤可以感到上天的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