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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纳迦什不朽】第三章:死棋

2020-08-24 17:47 作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 我要投稿

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 原作者Mike Lee

原文内容及图片版权全部归Game Workshop所有

个人翻译,仅供学习交流,未经允许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部分个人添加图片来源于网络

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你们有科学,我们有神功!

第三章:死棋

纳迦什扎——智慧之塔赫齐九十八年(帝国历公元前1300年)

 

       蛮族女巫宛若梦游般轻轻向洞壁走去。粗糙的石墙中央刻着许多棱角分明的北方符文,它们以复杂的螺旋形向外辐射,覆盖半径约有两人并肩同宽。阿卡萨在这处奇怪的标志前停下,她灰白的嘴唇微微开合,口中喃喃念起咒语。她脸颊和手臂上的符文组成了蜿蜒的图案,正透过皮肤上的一层薄灰散发出幽灵般的蓝白色。纠结且沾满煤灰的辫子里编织有发黄的、刻有符文的小块骨头,每迈一步都会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而她的眼白中则散发着淡淡的绿光。

       阿卡萨举起右手,向墙壁探出手掌。她小心地靠近,就像在试探火炉的热度,随后便合上了闪烁的双眼。

       她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嘴里念念有词。忽然,女巫僵住了,她睁开眼睛,迅速但安静地从墙边退了回去,回到纳迦什和她的族人们等候的地方。

       这处山洞很小,洞顶很低,略微有些向刻有符文的墙壁和大山深处倾斜。直到一周前纳迦什才知晓此地的存在;它就藏在堡垒地道之间,一部分西墙与旁边的地道只隔着厚约两米的石头。阿卡萨在施放符文魔法时发现了它,当时她正试图预测入侵者的下一步行动。

       纳迦什就站在工人们挖进房间时留出的狭窄空地上。他背后站着布拉加德、达瑞德和泽斯图斯,还有几名布拉加德的亲选卫队。和阿卡萨一样,军阀和他的手下也都面色苍白,动作既优雅又如梦游般诡异。他们的眼睛也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正如她一样。纳迦什的灵药延长了他们的寿命。基于几个世纪前他创造不朽者时所用的配方,新版生命灵药可以同时从偷来的生命和燃石灰尘中提取能量,它赋予了北方人令人畏惧的力量与生命力。不过据纳迦什推测,一旦他们骨头中沉积的燃石达到一定水平,很可能会导致难以预测的变异。但只要他们还服从命令并且能领导部下,他们也就能继续为他所用。

       数百名布拉加德最能打的手下正在洞穴外的通道里待命,全都集中精神等待着行动信号。他们都清楚,就在三层之下,鼠人已经开始嘶吼着向六号矿井的防御工事发起冲锋。

       阿卡萨走近死灵法师。女巫鼓足勇气,直视纳迦什散发出冰冷光芒的双眼。“它们就快来了,”她声音很小,语气平静而冷漠,“大概......至多还剩下几分钟。”

       纳迦什抬起皮革般的手招呼她闪到一边去。尽管她的傲慢甚是令人不悦,但她的魔法能力却在对抗鼠人的战争中发挥了出乎意料的作用。纳迦什最近才发现自己麾下的这些野蛮人与那些鼠怪之间竟有过悠久的交战史,阿卡萨那已经覆灭的姐妹会中一直保有一些传统秘法,其中就包含了专门针对鼠人的作战法式。死灵法师的自傲使得他不肯屈尊去学习野蛮人的法术,所以这个该死的女巫才能存活至今。

       山下的战争已经打了二十五年,依然没有要结束的迹象。老鼠们就像飞蛾扑火般被燃石吸引,不管他杀掉多少总有更多的怪物涌上来。双方均蒙受了惊人的战损。纳迦什到目前为止付出的代价之巨简直令他心寒。他为发动大远征而精心整备了数个世纪的部队正被浪费在对抗无休无止的鼠灾上。等这场战争最终结束以后,他可能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重新集结起一支能够摧毁尼赫喀拉的大军。要不是纳迦什亲手废黜了故土的神祗,他甚至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神力从中作梗,想试着以此挫败他的复仇大梦。

       洞穴里回荡起微弱的抓挠声——纳迦什和野蛮人对这种噪音再熟悉不过了。由于双方都拒绝接受失败,战果基本上只能以占领隧道或层级的数量来衡量。双方在通往关键矿井的隧道和支路上都筑起了防御工事,设置了巧妙的路障和壁垒以阻挡敌人进攻。较小的隧道则被碎石填埋,或是设下了恶毒的陷阱用来屠杀粗心大意的闯入者,若想从此发动大型攻势,工兵队只得重新挖通隧道。深层的控制权每周都在易主。每当一方或另一方在一次惩罚性的反击中精疲力竭——并因此失去了防卫阵地所需的力量时——侵攻就开始了,然后又屡战屡败。双方军队均会在两次大规模攻击之间修整数周甚至数月,在此期间对敌方前沿阵地进行试探性进攻,同时重建被击溃的部队。

       两军不时会尝试用计谋来打破僵局——大多数情况下都需要挖掘新的隧道,从意想不到的方向袭击敌人——就像鼠人现在正试图做的一样。对第六矿井的进攻是在声东击西,其目的是牵制死灵法师的部队,以便让另一队战士能绕道后方,断敌后路。

       从开战那天起鼠人就一直在使用这种高效的战术,每当正面进攻被阻挡数月之久以后,它们便会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挖洞破袭。鼠人们将这种战法运用的炉火纯青,这些怪物挖掘隧道的速度和技巧简直超乎想象;但出于同样的原因,鼠人的战术方向在很大程度上是可预测的。

       纳迦什几个月前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并且早有计划。他先是将能调动的每一名战士都派去防守六号矿井周边的防线,粉碎了敌军一次又一次的疯狂进攻。等他感到敌袭的节奏开始逐渐放缓时,便让阿卡萨去寻找鼠人试图再挖一条隧道的迹象。这一次,他打算以其鼠之道还治其鼠之身。

       部分洞壁因其后方剧烈的挖掘活动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微光。然后是微弱的噼啪声。墙上开始落下一些较小的石块。纳迦什阴森地笑了一下,握紧了拳头。他开始无声的念咒,被唤醒的燃石之力流淌过他的四肢。

       墙上的裂缝陡然爆开,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和岩石碎裂,一团灰白色的尘土滚滚而出,填满了洞穴,鼠人迅速移动的身影紧随其后。当袭击者意识到它们并不孤单时,嘶嘶地窃窃私语声立刻变成了惊呼。

       纳迦什口中涌出饱含法力的咒语,其声在潮湿的空气中干涩地回响。一阵野蛮的冲动攫住了他的身心;自从开战以来他一直远离前线,只在高处指挥部队行动而非亲身参与地下战争中的局部冲突。因此,鼠人从未领教过他的全部力量。

       不死之王一声怒吼,抬手就向他的敌人掀起了一股死亡风暴。

       死灵法师的指尖迸射绿光,一阵阵魔法箭雨嘶鸣着飞向震惊中的鼠人队列。那些肮脏的生物尖叫着;它们的血液瞬间沸腾并伴随着黑绿色的烟雾爆出躯体。死亡摧枯拉朽,它们在倒地之前就已经死去。

       恐怖的惨叫声充斥着洞穴,那些从第一波攻击中侥幸生还的鼠人掉头就跑,推搡着后方还在试图推进的同类。纳迦什紧随其后,挥洒出又一轮法术飞弹。在狭窄的隧道中,法术能量贯穿了一列列鼠人部队,它们就像被收割的庄稼一般倒下,焦黑的尸体中渗出一股股污浊的热液。

       如此之多的死亡令纳迦什欣喜若狂,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霖。他拉起鼠人的尸体,只为像丢弃木偶一般将它们从自己前面移开,他干瘪的身体嗡嗡作响,放射着燃石的能量。孽畜们惊恐地叫喊在粗糙的隧道内回荡。纳迦什昂起他丑恶的头颅,可怖地狂笑着将鼠人赶向地下深处。

       北方人狂野地呼号着誓言与战吼,跟在他们的主人身后。这条隧道有多深他们无从得知,但它肯定直通入侵者的前线。进攻路线是双向的,鼠人很快就将学到这一点。

       纳迦什一时间将所有的战略思想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醉心于杀戮,向后撤中的鼠人投出一阵阵法术。不死之王周身被爆鸣的绿色烈焰所包裹,犹如行走的火云一般耀眼而灼热。他每释出一道咒语,身上的火焰就燃烧的更加剧烈,直到他只需触碰就能将鼠人的尸体化为灰烬。

       追杀仿佛就要在雷鸣、尖叫和鲜血中永恒地持续下去。纳迦什涉过尸山血海,在自身释出的能量中熊熊燃烧。他杀死的老鼠不计其数,沉浸在屠杀的旋律中不能自拔,以至于当他终于从隧道的另一端走出时,环境的转变刹那间令他有些茫然。

       纳迦什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宽阔但低矮的洞穴里,四周挤满了尖叫的鼠人。惊恐万状的幸存者逃向正等待进入隧道的部队中,它们的恐慌就像野火一样在鼠群里蔓延。首领们咆哮出各种威胁,挥舞利刃集结起手下的战士,场面一片混乱,骨号与铜锣发出的刺耳噪音更添杂乱。

       死灵法师顿了顿,探测起自己的方位。最近的不死战士位于六层之上,他现在的位置甚至比七号矿井还低。他已深入敌占区,甚至可能来到了鼠人大军的后方。一次顺利的借力打力。几十年来他第一次敢于设想,自己或许终于抓住了致胜的契机。

       随着一声胜利的呼喊,纳迦什调动燃石之力向涌动的鼠群降下一场火雨。燃烧的尸体不断堆积,敌军愈发恐慌。他杀向溃乱的鼠人,他的士兵们则在他身后的空地上集结成一支支刀斧连队。纳迦什隐约能听到布拉加德和泽斯图斯在喧闹中大声发号施令;看来他们一族对鼠人的仇恨之深以至于那二人之间的竞争关系在入侵者面前已荡然无存。

       纳迦什背后响起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剑和斧头的平刃撞击着青铜镶边的木盾,随着一个又一个北方人挥动武器加入喧嚣,撞击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身披蓝色纹身的野蛮人仰起头颅,用一阵高过一阵的激昂怒吼发泄着嗜血渴望,周遭人鼠皆颤入骨髓。战吼在封闭的洞穴中回荡不息,渐渐合为撼世一曲。

       沸反盈天之后,一嗓神秘哀嚎划破喧嚣,锋利如刀。阿卡萨,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原始的魔法。诞生并传承自女巫姐妹会的古老秘语呼喊着要去挥洒鲜血,去收割魂灵。一如千年来他们所做的那样,北方人没有响应号角的召唤,而是在女巫的战歌声中向敌人发起了冲锋。

       一群野蛮人咆哮着从纳迦什身侧呼啸而过,猛撞进已经死尸遍地的鼠人战线。这些膀大腰圆的战士远远高过他们的敌人;斩击径直粉碎了盾牌与刀剑。他们就像纳迦什一样秉持着野蛮的喜悦,在敌军中犁出一条条血路。布拉加德和他的亲选战士奋勇杀敌,每一击都血光四溅。死灵法师紧跟在他们身后,将烈火投过他们的头顶,轰杀后方密集的暴徒。

       事态早已超越鼠人所能承受的精神极限,在野蛮人的猛攻下它们终于彻底崩溃。大溃逃开始了:惊恐的战士们丢下武器,爬过同伴,试图逃离迎面冲来的北方人。这些孽畜要么死,要么逃向了洞穴另一端那些令人生疑的安全通道,鼠潮开始渐渐消失在纳迦什的视野中。凶残的北方人无情地追赶着它们,混战的浪潮迅速从死灵法师身边退去。在他身后,还有更多的野蛮人冲进山洞;纳迦什停了下来,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正在扩散的战况上,他对杀戮的渴望逐渐消退了。目前来看他有两个选择:命令他的战士调转方向,截杀上一层的鼠人,或者继续向深处推进,希望这能造成进一步的混乱,也许还能抓获敌军首领。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做出决定。而正是这短暂的停顿挽救了他的性命。

       山洞另一侧传出一声似乎由金属发出的嘶嘶尖啸,就好像有十几口铜锅在同时喷吐蒸汽。远处弥漫起强烈的绿光,北方人的战吼变成了恐怖而痛苦的惨叫。

       野蛮人的冲锋戛然而止。战士们重新聚集在纳迦什周围,互相挤作一团,他们叫喊着、咒骂着。奇怪的嘶嘶声又响了起来,接着是更多的尖叫声和一阵怪风刮过,风中夹带着烧焦的肉味,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甜味。闪烁的光芒越来越近,漫过了纳迦什的队伍。

       北方人开始向后涌动,朝着被占领的隧道跑去。人们惊恐地叫喊着,用他们粗鄙的蛮族语言劝诫着后方的战友。愤怒的死灵法师强迫自己顶住压力,寻找恐慌的根源。

       一个模糊人影出现在他面前。是布拉加德,他的脸上布满血痕。军阀瞪大的双眼中满是恐惧。他用自己的母语喊了一通,然后才回过神来,转回尼赫喀拉语:“退回去主人!”他喊道,“您必须撤退——”

       纳迦什还没来得及吼回去,尖啸声又响了起来,比之前更响更近。布拉加德身后的十几名北方人瞬间消失在了一股喷薄的绿色火焰中。那火中明显蕴含着魔法力量,就像他坚韧皮肤正感受到的热度一样明显。它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盔甲、战袍和血肉,将他眼前的蛮族战士烧成了一堆堆焦黑的骨头。

       那火焰就像鞭打或龙舌一样在微弱地嘶嘶声中消退了,只留下北方人烧焦的尸体倒在地上。死灵法师吃惊地发现,刚才的烈焰已在他的部队中烧出一条宽阔的通路,蛮族此刻正从洞穴远端全面撤退——那里冒出来了四座由木头和青铜制成的奇特装置。

       每座装置都有一辆重型战车那么大,它被安装在一张木制车床上,由一对青铜轮作为支撑。一根结实的木轭从车床前端伸出,但在本该是马匹的位置上却是四只肩膀宽阔的鼠人,正用爪子握着推手。车床上放着一口密封的铸铜坩埚,坩埚弯曲的两侧闪耀着炽热的光芒。

       在车床后端,坩埚后面,有一个铜木组装的大箱子。四根长长的、几乎像桨一样的杠杆从箱子里伸出,左右交替。每根杠杆都有两只鼠人操作。纳迦什正处在战斗状态,在他慢动作般的视角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耗子正拼命抬高杠杆,高到它们要踮起爪尖。空气中传来沉闷的气流声,听上去就好像一座大熔炉的风箱。

       四根粗大的铜管从箱子通进大锅两侧,还有一根长而有弹性的奇怪管子从大锅前端伸出,穿过钉在车床上的拱形铜扣,从轭的一端又向外延伸了两米左右。软管尽头是一只看上去很重的青铜喷嘴,由两只衣着古怪的鼠人抬着。两只怪物身穿粗布厚皮长袍,戴着长及肘部的皮护手。它们鼻子上的皮肤因炙热而光秃秃的起满水泡。一根黑色的皮筋将一对奇异而富有光泽的黑色圆盘罩在了它们珠状的眼睛上,看上去就好像是不会眨眼、没有灵魂的凝视。

       纳迦什眼看着一只喷嘴转向自己。绿火在其深处贪婪地闪烁,映照出那些端着它的老鼠们贪婪的眼神。

       无处可逃。纳迦什本能地把布拉加德推开,召唤燃石之力。狂野的能量在他指尖上燃烧,但在最后一刻,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将魔法释放到那些喷火器上。如果坩埚破裂,即便是在像这座洞穴一样相对较大的空间里,其释放出的热量或许也足以将洞中一切燃烧殆尽。相反,他把注意力转向了躺在他和鼠人之间的那堆血肉模糊的尸体上。

       死灵法师握紧一只拳头。起来。他命令道。这时,咆哮的鼠人拉下杠杆,山洞里回荡起又一声巨龙般的尖啸。

       亡灵能量从纳迦什体内奔流而出,瞬间包裹了尸体。死去的人类和鼠人一齐从地面上站起,就像被看不见的绳子拉扯着的玩偶。它们恰好赶上魔法火焰喷发;纳迦什听到了肌肉烧焦发出的嗡嗡声和骨裂时发出的尖锐噼啪声。亡灵小队瞬间被火焰击倒,但它们已成功吸收或偏转了足够的爆炸能量以保护自己的主人。

       又一次,那绿火随着嘶嘶声消退了。纳迦什刚刚复活的行尸只剩下几具。

       布拉加德爬了起来,惊恐地盯着敌人的战争机器。“我们必须撤退,”他对纳迦什说,“赶快,赶在那些东西再次吐息之前。”

       纳迦什咬牙切齿。野蛮人说得对。他没想到那些该死的孽畜竟有如此智能。他一言不发地命令其余行尸向前冲去,象征性地对抗一下战争机器,自己则转身迅速赶回远处的隧道。

       他那支象征性的部队走了还不到十几步就被烧成了灰。纳迦什感到火焰的热量越过他的肩膀,然后即刻消退。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团绿火正在位于洞穴四分之三处的工事废墟上熊熊燃烧。那些抬着喷嘴的鼠人意识到它们的猎物已经撤退到射程之外,便对那些扛轭的耗子大声嚷嚷,催促它们拉车前进。

       布拉加德已经消失在了隧道里。过了一会儿,纳迦什也来到了倾斜的隧道口。在他身后,战争机器的车轴发出阵阵呜咽。

       死灵法师转过身,怒火中烧。这该死的僵局难道永无尽头吗?

       纳迦什抬起胳膊,指向迎面追来的老鼠。燃石之火几乎只剩下阴沉的余烬,他消耗的太多太快。下一次,他定会储备更多能量以供驱使。

       他粗糙的嘴唇因轻蔑而翘起,念出一连串神秘的音节。五发火球——比他之前发射的那些都更大更亮——瞬间飞越山洞。它们以毫厘之差掠过中间那台喷火器的喷嘴操作鼠,然后在一阵炽热的绿色火花中击中了坩埚。那坩埚就像铜钟一般发出一声巨响,然后轰然爆炸,车头位置的组员鼠瞬间湮灭在一团魔法火球中。锯齿状的金属碎片四处横飞,凿击着旁边的其它喷火引擎;不到一秒之后,它们也发生了爆炸,炽热的火焰像雨点一般四散在山洞中。

       热气冲刷着纳迦什,吹动着他的兜帽和宽袍大袖。他凝视着眼前这处自己方才大杀特杀的深渊,过了好一会儿才嘟囔着恶毒的诅咒退回到黑暗的隧道里。



       长刀在火光中闪烁,它沉默了鼠群头目的抗辩。战士僵硬地瞪大眼睛,爪子捂着喉咙上裂开的伤口。他倒在血泊中,腿和尾巴还在剧烈抽动着。

       伊克里特领主站在垂死的鼠人身边,愤怒地甩着尾巴,华丽长袍的下摆浸满血污。

       “还有谁?”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转身怒视高台上其余三名瑟瑟发抖的鼠群头头。四具冰冷的尸体正躺在他们身后的台阶上,军阀狠踹一脚,将第五只死老鼠送去加入它们。“还有谁想让我相信有个长着神石眼睛的火人单枪匹马干掉了四百名我们最精锐的战士?”

       幸存的鼠群头目——本就是当晚早些时候指挥那场灾难性进攻的幸存者——伸展他们瘦长的身体,走过来,向伊克里特露出了脖子。他们耳朵低垂,尾巴乱抽,空气中充满了恐惧的味道。没人回话。

       伊克里特受够了。他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肩膀倒是因为一直割喉而越来越疼。“滚出我的视线!”他高喊着,“滚滚滚!明天你们都给我滚去跟剩下的奴隶一起打头阵!滚!”

       三名头目抱头鼠窜,在匆忙躲避主人的怒火时差点被绊下台阶。他们一走,成群结队的奴隶就从阴影里冲了出来,火速将那些牺牲在伊克里特狂怒下的倒霉蛋们拖走。军阀看了他们一会儿,厌恶地转过身去,将那把血迹斑斑的长刀扔在地上。它滑过地板,在埃希里加领主的脚边停下。倒戈之主一动不动。

       和大鼠穴里的其他东西一样,二十五年过去,高台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奴隶们用碎石和灰泥建造起半高的墙壁,围建起一间合适的觐见室,同时避免了将它与外界刺耳的噪音完全隔离。高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两侧摆着镀金火盆,火光将这半封闭的空间填满了令人赏心悦目的光影交叠。墙上悬着沉甸甸的挂毯,每一幅都由大城的工匠们织造,价格不菲。来自伊克里特本族虎背熊腰的战士们守卫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扇门,他们身挂铜盘厚皮甲,手里握着模样吓人的长枪。

       高台后端如今又建起了一座较小的平台,上面放着一张华丽的柚木贴金宝座。伊克里特喃喃着大步走回他的座位,恼怒地瘫倒在坐垫上。“白痴,”他阴沉地嘟囔着,“我-我身边都是一群白痴。”

       那条隧道本应堪称神来之笔。他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才啃穿山体深处坚硬的花岗岩,让手下部队能向敌军侧翼发起毁灭性进攻。趁着大规模正面攻击将山中大部分防御者压制在六号矿井周围的时候,维特里克那些宝贵的战争机器可以抓住机会向敌人后方开火。与此同时,伊克里特的其余部队将冲进堡垒上层,占领关键隧道交叉点,阻断敌方地面部队增援。按照他的设想,今天之内他至少能占领三层上层结构甚至更多。要是运气够好,再加上大角鼠保佑,甚至可能一举结束整场战争。

       但显然这计划并没有成功。他所有的努力只换回了三千只死老鼠,以及现在还在他那煞费苦心挖出的隧道中熊熊燃烧的大火:维特里克的喷火引擎几小时前被炸成了一堆碎片。如果他没听错,远处传来的应该是撞击金属的声音,还有惊慌的尖叫声,那个喝多了的工程术士正将愤怒发泄在倒霉的奴隶身上。

       伊克里特领主用爪子敲着王座的木制扶手。他还要怎么做才能赢得大角鼠的青睐呢?他不是已经尽心虔诚,上缴了数量合理的战利品吗?这场令人困惑的、艰苦的、昂贵的战争又为他带来了什么?

       山底战争的确让他个人收获颇丰,山底战争——大城里的人是这么叫它的。在他控制下的矿井吐出了数量惊人的神石,全部被一路运回老家。他和他氏族的财富与日俱增;他们发展的如此之快,以至于芮科氏族现在已被认为是诸军阀中最强大一员。他可以买到最好的一切,甚至可以用魔法药水和神石的魔力来维持他的英俊外表与青春活力。伊克里特甚至开始认真考虑等战争结束以后花钱进入议会。如果这场战争真的会结束的话。

       那些该死的骷髅几乎无穷无尽。每干掉一个似乎就有十几个涌上来取代它的位置。他的族人知道该如何对付那些与僵尸结盟的北方人,很久以前他们曾为神石与这些人类展开过旷日持久的战争。尽管野蛮人都是可怕的战士,但他们还是在几百年前就输掉了与斯卡文鼠人的战争。他们可以被打败。然而,死尸军团就是另一回事了。

       长期消耗战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斯卡文的生命。每个月都有新的增援部队从那座伟大都市赶来。当年,在第一批神石被运回城里以后,立刻就有大批志愿兵成群结队地涌来,每只鼠都想发一笔战争财。那些寻宝者现在大都已经死了,不是被长矛刺死,就是被那些苍白的掠尸者吃掉,他们被啃得血肉横飞的骸骨就磊在敌人的地道壁垒上。现在,伊克里特从其他氏族那里能得到的只有一群群惊恐万状的奴隶和郁郁寡欢的罪犯;他怀疑大城可能有好几个世纪没像如今这般重视法制了。

       到目前为止——拜伊克里特提供的巨量神石所赐——十三议会还能容忍这血腥的僵局,但他很清楚这种容忍是有限度的。纵观整个斯卡文历史,大角鼠的子民从没打过如此持久或如此惨烈的战争,他们爪中的资源尽管丰富,但并非没有限度。他必须想办法打破僵局,而且要快,要赶在在灰领主们决定亲自动手之前。

       伊克里特阴沉地瞥了埃希里加一眼。“你怎么看?”

       倒戈之主耸了耸肩。这次失利不能怪埃希里加没将消息提前通报给军阀;他的侦察兵当时都在忙着为这次奇袭打掩护,离败仗的地方有数层之遥。“那些人类中有一个女巫,”他说道,“据说她们有占卜能力。她可能预测到了这次袭击。”

       “我不是说那个,”伊克里特低吼着,“关于火人。”

       埃希里加惊讶地竖起耳朵:“你相信那些小头目的胡话?”

       “我割了那么多喉咙,可那些蠢货甚至都不动动脑子改一改自己的瞎话,”伊克里特抱怨道,“所以我只能假设他们说的是真话,尽-尽管它怪的离谱。”

       黑袍鼠人思考着军阀的疑虑:“也许是个僵尸巫师?”

       伊克里特的胡须抽动着:“有可能吗?”

       倒戈之主又耸耸肩。“也许奎克沃尔知道是怎么回事。”

       军阀厌恶地扣了扣牙:“大部分时候我都不清楚那个疯子到底站在哪边。”

       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伊克里特就特意征求过老先知的意见,以示对奎克沃尔地位的尊重;毕竟稍有怠慢便可能触怒先知议会。而他得到的所谓锦囊妙计只有各种谜语,或是关于背叛与死亡的漫谈——就好像他还需要在这些方面多多学习一样。奎克沃尔一直来去自如,在洞穴和较底层的隧道里随意漫步,甚至偶尔在战场上象征性地露露面。先知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但谁也猜不出他在找什么。然而,他并非完全彻底的毫无用处。过去几年里,奎克沃尔有至少三次在作战行动中为伊克里特提供过支援,并在作战会议上明确支持伊克里特的战略。其中有两次,军中将领几乎就要哗变了,但这位先知却在会议进行到一半时走了进来,狠狠瞪一眼再滴水不漏地说上几句就让那些想要造反的家伙如鲠在喉。说到这儿,在劝说维特里克领主交出他那些宝贵的战争机器时奎克沃尔也发挥了重要作用。看起来先知似乎有自己的秘密计划,但是伊克里特毫无线索可循。

       军阀想到一个主意。他沉思着用一只爪子拍了拍扶手。“要真如那些蠢货所说,这山里有个魔法怪物的话,也许我可以向先知议会再要点人来......”

       “不那么老的?”

       “不那么疯的。”

       埃希里加哼了一声:“祝你好运。”这只诡计多端的耗子一边说一边摇着粉红色的尾巴。

       军阀气得两耳直立。他举爪想招呼一个抄写员,却惊讶地发现他的一个奴隶直奔到了高台脚下。伊克里特坐直了。

       “怎么了?”

       奴隶在奋力爬上台阶——那可不太容易,上面还满是冰冷的血坑。“新-新人报到,主人,”奴隶喘着气说,“从大城来的。”

       伊克里特动了动须子。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跑到山里来了,下一批增援部队应该要再过几个星期才会到达。“来者何人?”

       “战士,”奴隶尖声叫道,“很多很多战士”。

       伊克里特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旁边的倒戈之主。埃希里加夹着尾巴。

       “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小声嘀咕,“没听到过消息。”

       伊克里特咬牙切齿。“总有一天你得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当上斥候首领的,”他阴沉地说,“我猜那肯定是个非常搞笑的故事。”

       不等回答,这位军阀就大步走下高台,穿过觐见厅。侍卫们整齐地排在他身后,胸前端枪,尾巴乱抽。奴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赶紧冲到伊克里特前面去拉开大厅的两扇门。

       门后是复杂的道道围墙和狭窄通道,由半高的灰泥石墙围成,为伊克里特氏族中效忠于他的忠诚成员提供了一处豪华生活区。在建筑群中的战略位置上部署有大量侍卫,他们时刻警惕着任何背叛的迹象。当伊克里特走近时,他们便用长枪末端叩响石头地面,将路过的奴隶赶出军阀的道路。

       军阀匆匆穿过光线昏暗的迷宫走廊,飞快地思考着。他还没傻到会把不请自来的军队当成一个好兆头,当然也不会坐等他们的领导者过来致意。这很有可能是某个氏族——可能是恶疫,甚至是史库里——决定改变军中各部的势力平衡,使之对他们有利,并将这座山的财富完全据为己有。他在王位上居功自傲的越久,新来的家伙就有越多的时间去推行他们的计划。

       军阀离开了自己氏族的巢穴,洞窟里的铿锵声和恶臭味越来越强烈。这座巨型地洞曾经大到可以轻易容纳整支斯卡文远征军的四分之一,现在却被分割成一块块密集的独立空间,被生活区、铸造厂、仓库和奴隶坑填满。迷宫般的房间和通道从洞穴向外延伸,向四面八方蔓延将近两公里——这是一座地下堡垒,足以与高耸山坳上那些高塔巨墙的城市相媲美。这里甚至还有集市,它沿着通往大城的宽阔隧道铺开,许多来自小氏族的商人聚集在那里,为远征军中较富有的成员提供商品和奢侈品。伊克里特甚至数不清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山下的鼠口增长了多少;再过十年,这座地下堡垒可能会变成一座地下城市,就像不断扩张的斯卡文帝国中的其他任何地方一样,错综复杂、诡计多端、变幻莫测。

       湿热的空气环绕着军阀,散发出烧焦金属、内脏和陈年鼠尿的浓烈味道。斯卡文正对他们的奴隶尖声咒骂;不知什么地方传来鞭响,以及一个年轻声音的惨叫。铜炉呼哧呼哧地响着,升起一缕缕细细的刺鼻烟雾,而被煤烟污染的洞顶上则散发出阵阵脉动的绿光。这是文明的声音与气味,伊克里特想着,不管那些骷髅架子愿不愿意,斯卡文已经定居在这里了。

       军阀和他的侍卫像尖刀一样切过主干道,从一群群劳工、奴隶和氏族战士中穿过。他朝洞穴宽阔的广场走去,那广场正对着斯卡文之门,大门通向一条宽阔的隧道,从山下直通那座宏伟都城。当他们走近广场时,他听到前面传来低沉的嗡嗡声。

       伊克里特出现在正对斯卡文之门的广场一侧,尽管他早有预想,但当看到聚集在那里的战士们时他还是被惊呆了。整片集合场鼠头攒动,而从大门那边的骚动可以看出后面还有更多人赶来。他眼前是一群群高大壮硕的斯卡文武士,他们身披层层青铜铠甲,手持长柄大戟,腰佩宽刃弯刀。他们是风暴行者(heechigar),氏族军阀的精英部队,在战场上很少见,除非——

       军阀瞅见站在风暴行者阴影下的两名斯卡文,怒上心来。其中一个正是老疯子奎克沃尔,老先知背对伊克里特,两只多节的爪子紧抓着他发光手杖的古老木柄。他正低声对一位瘦高的斯卡文领主说话。

       伊克里特甩动尾巴,努力憋住自己的气味腺。那位斯卡文领主更为年长,身披一副精锻铜甲,上琢金色花纹,他脖子上挂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神石,还有一块足有沼泽蜥蜴蛋那么大的神石正在他臀部挂着的弯曲剑柄上散发出悲伤的光芒。一颗瘦削的黑毛脑袋上布满战痕:一道三角形缺口整整齐齐地切下了斯卡文的右耳,一条可怖的旧疤从他脸上蔓延至喉咙,就像一道苍白闪电的锯齿分叉。但让伊克里特那颗冷酷无情的心感到害怕的并非吓人的伤疤或邪门的武器,而是那件垂在领主宽阔肩膀上的素灰色羊毛罩袍。

       伊克里特的侍卫们立刻立正,将长枪木杆以一种简单而熟练的动作敲向地面。这声音引起了斯卡文领主的注意,他的黑眼睛眯成一条缝,冷冷地看着军阀。奎克沃尔注意到这一突然的变化,也慢慢转身将注意力集中在伊克里特身上,他炯炯有神的绿眼睛一眨不眨,神秘莫测。

       伊克里特领主把爪子搭在肚皮上,走向新来的客人。虽然他尽了最大努力,但胡须还是紧张地抽搐了一下。

       “幸会,”伊克里特勉强说着,跪倒在灰领主面前,感到后颈发痒。他的眼睛与那位斯卡文剑柄上的邪恶光芒齐平。“荣-荣幸之至,真的。”军阀谄媚的表情黯淡了,“啊,我的大人——”

       “维尔斯基(Velsquee),”奎克沃尔说,“暴溢氏族(Clan Abbis)的灰领主维尔斯基。”

       伊克里特偷偷瞥了先知一眼。那个老不死的是在逗他吗?

       “维尔斯基大人,”他小心翼翼地念着这个名字,“欢迎您光临地下堡垒。”军阀低下了头,“我能为议会做些什么?”

       灰领主冷眼下瞰着伊克里特。“地下堡垒,嗯?我猜你已经在这巢穴里给自己搭了个窝。”

       伊克里特咬了咬牙。石匠们刚刚才把他的房间装修好。“我很乐意把它让给您住,大人。”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您会驻留很久吗?”

       维尔斯基将一只爪子搭在剑柄上。“直到赢得这场战争,”他邪恶地笑着,“僵局已经持续了太久。是时候改变策略了。”


【第三卷:纳迦什不朽】第三章:死棋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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