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旧时：序（二）
“你要去哪？”戴维阻拦道。
“我要回去，我还是那句话。”史维斯毫不客气，“我一定得走，谁也别拦我。”
“他死了。”纳奇说。
“他没死！别以为你比我懂的多，小子！”
史维斯想用手杖把他们吓开，但门口的三人不为所动。
“让开，”史维斯歪头说道，“不让开吗？”
“不。”戴维两手张开，果断地说。
史维斯挥舞手杖向戴维打去，海妮大声提醒戴维，但是在手杖触碰到戴维的前一刻，史维斯和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散为了彩色的云，逐渐消退。
“怎么了？”海妮心有余悸地说道。
“消失了，”戴维回过头，他也在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是假的。”
“什么意——”
“在那！”纳奇打断了海妮的话。他们顺着纳奇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人背着包翻出了栅栏。
还没等纳奇说完“快去追”，戴维就拨开纳奇和海妮自己冲了过去。
先前的对话在戴维耳边缭绕。“忘了吧……” “尽力。”“尽力是什么意思？”他熟练地跨过栅栏。“‘尽力’就是‘不会’，你爷爷从不说谎。”“谁信呢？”戴维的心焚烧着。“是跟老伙计叙叙旧。”“别以为你懂得比我多，小子！”他捏紧拳头，作为孙子，必须抓住史维斯狠狠来上一拳。“我爱你，你是我的一切，孩子。”死人在你眼里比活人都重要。“他没死！”史维斯进森林了，我要抓住他。“我这身子健壮得很。”我要抓住你。“我每次都输。”“总会赢的，我保证。”“你错了。”你跑不掉了。“我要去森林。”“爷爷告诉你，晚上别去那。我叫你去也别去。”“想得美！”“你自找的。”“什么？”
他进来了。
那一晚，改变了他的一生。
※※※
史维斯仍然记得和爷爷在一起的那些欢乐的日子。戴维……他很久没有用过那个名字了。现在过去了两百多年，家乡早已物是人非，他的寿命也将走到尽头。德尔卡的请求是他留在此地的唯一理由，他必须保护好这个孩子，陈文对于德尔卡来说至关重要。而德尔卡，他眼中的神，为他拿到了世界之心，让他的世界有了被拯救的可能。它看似是利益之间的交易，但他与德尔卡都看得出来，史维斯自己就是一个纯粹的奴仆而已。一百多年来他都在为别人活着，看着别人死去。那个孩子爱他，但他对陈文的爱显得如此力不从心。他只爱自己的世界，而他的世界正处在毁灭的边缘。
晚上1点24分，史维斯再次拿出了世界之心——一个中空的正方体，他将手伸入世界之心的中心，期盼着会有德尔卡的回话。他看着眼中的黑暗，等待许久，寂寞无声。他有些失望。他将世界之心放回窗台，走近边缘扫视一圈后坐回了椅子。
林中的虫子不停地发出振动的呜呜声，忽高忽低，搅乱人的身心，总让人感觉受到了谁的监视。
“哈哈，暗处之物向你靠近，”
“呜呜，你逃不过它的掌心，”
“伊伊，你是否心神不宁？”
“拉拉，我们让你永不安息。”
强风吹过，树叶动摇了自己的立场，光线差点被拖出灯盏，地面上无数的暗影行者踏着细碎的步子试图爬上树干。史维斯不安地坐在扶椅上，眼前的光逐渐暗淡，灰色的阴影毫不留情地向他压来。
史维斯孤立无援，史维斯心爱之人也身处危险之中，史维斯要救他们，史维斯要找帮手，史维斯要……要陈文帮他。
“01：38”。
※※※
史维斯因为太累在床上小憩了一小会儿，还没等他做一些往事的梦就被锤击声吵醒了。陈文在门外弯腰看他，手扶着门框。他的毛发在日光下染出了一条银白的丝带。
陈文张开口打了个哈欠，带刺的舌头压在了扁平的下排牙齿上，他的口深如暗穴。伴随着身体变化，陈文的声音也变了，低沉而又嘶哑，听起来像喉咙里进了沙子。
“我以为你死了，”陈文说道，“灯也没关。”
“嗯……”史维斯穿上衣服，关上了桌上的灯，“感觉怎么样？”
“我在外面兜了几圈……帮我扎一下头发。”陈文拎起可以完全遮住脸的头发。
史维斯舒心地笑道：“行，等我一下。”
陈文跳到地面上，留下史维斯在树屋里整理东西。
几分钟后，史维斯将理发用品用绳子运到地面，自己顺着梯子爬了下来。他抱起那些东西走到了陈文身边，陈文看见史维斯后停下了摆弄杂草的手。
“需要理发吗？”史维斯问道。
陈文思考后说道：“你可以试一下。”
史维斯取下了陈文耳后的头发，琢磨着该如何修理他的发型。史维斯没有多少理发经验，他自己只会在头发过长时剪掉遮挡住视野的头发，或者去城镇里求助理发师。陈文的脸部也长满了细小的黑色皮毛，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熊有些可比性。
“想好了没，理发师？”陈文盯着面前这位许久不知从何下手的老爷爷，“扎头发。别剪了，我试过了，马上就会长回来。”
“嗯？”史维斯直接下手剪掉了悬挂于陈文右脸的那一撮头发。没等黑丝飘落至地面，头发就长回至了原本的长度。
“额……”史维斯尴尬地笑着，将东西放了回去。
“别让头发挡着我的脸就可以，把胡子也绑一下。”
“马上。”
史维斯拿出绑绳站在陈文身后，把靠前的头发向后梳理。
“你扎过头发吗？”陈文问他。
“跟别人学过。”
陈文哼了一声，说：“是不是已经死了？”
史维斯用了几秒观察陈文头发与毛发区别不大的后背，然后继续他的工作。
“每个人都会死，习惯就行。”
陈文打算接上他，但在说出一个字后又止住了。
“你觉得哪样好看一点？”史维斯寻求陈文的意见。
“又没人会认出来。”陈文没有回头，没有看他的脸。
史维斯多梳了几下头发，将它们分成几簇好好扎了起来。确保其稳固之后，他拖着工具盒来到陈文面前。
“你感觉怎么样？”史维斯开始为陈文的胡子分簇。
“一般。”陈文注视着史维斯，他没有蓄胡子，脸皱巴巴的。
史维斯为每一簇胡子绑上了两根绳子，完成时脸上留下了好几滴汗珠。
史维斯坐直身子，呼出一口气，问道：“现在呢？”
他没有说话。
“那行吧。”史维斯扶住膝盖站起身，收好工具抱起了盒子。
“我要出去一下。”陈文在他抱起工具盒时说道。
“你才刚回来，是吧？”
“这是你以为，”陈文站了起来，俯视着史维斯，“我晚上回来的时候你在睡觉，然后我又出去了。”
“嗯？”史维斯盯着陈文的脸，他那巨石般沉重的表情表明这是一个命令，而非请求。
“之前你去哪了？”
“出去转转。”
“你的身体稳定吗？”
陈文理解着史维斯的话，说道：“还行。”
“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上午之前。”史维斯将工具盒绑在绳子上，绳子便自动往上升，他的目光与盒子一同上升。
“按时回来。”
……
啾啾鸟鸣。
等史维斯回头时，陈文不见了。
